陽光從窗戶透入,少男少女們舞動穿梭、揮灑汗水,整個練功房內充滿著荷爾蒙躁動的味道。
奚沾雨從地上拿起A4紙打印的白皮書遞給我,說:「這就是《山中桔梗》的介紹和臺本。」
我眼睛盯著胡霜兒不想移開,順手接過遞來的臺本也不看。
男孩兒們舉著紅旗揮舞,拉著標語奔馳,標語上寫著「備戰備荒為人民,好人好馬上三線」。
接著音樂變得激昂起來,其中夾著著風的嘶吼和洪水怒濤,舞者們的動作也越來越快。
漸漸的我就看懂瞭,這個舞劇似乎講瞭一個女孩兒離開傢鄉,去往荒蕪的大山深處,在那裡建起工廠和鐵路。
接著音樂變換,舞者們拿著稻穗在胡霜兒身邊環繞,我看臺本上標示著「改革開放的春天。」
背景道具被演員們推著移動,似乎大量工廠和建築拔地而起,「工人」們拿著道具扳手在忙碌,穿著西裝的演員上臺,和胡霜兒、吳濤共舞。
奚沾雨拉著我沿著練功房邊緣走,右側的墻邊,放滿瞭女孩兒們的鞋襪和沾滿汗水的衣物,我們從旁邊走過,立刻聞到一股充滿青春活力的體臭味。
那味道充滿著一種清新的性感,說是「臭」,實則沒有半點衰敗,酸酸的、騷騷的、臭臭的,甜美而下流,渾濁而絢爛。
音樂又變,舞臺變得抽象、迷離,胡霜兒和吳濤在「星空」下輕舞,少年們在周圍為他們歌唱祝福,那一刻好神聖。
莫名地有些感動,我突然意識到,這一切或許並沒有我想的那麼不堪…………
——胡霜兒不欠我什麼。
金黃的陽光灑在他們兩個身上,他們的皮膚都在發光,就像天使。我不知為什麼,放下瞭很多。
「放過自己吧。」在音樂聲中根本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就趁現在,就趁現在還放得下,放過她和你自己,不要讓自己的青春變得不堪啊。
「你喜歡她嗎?你,」奚沾雨把嘴靠到我耳邊又說:「你喜歡她嗎?」
「啊?」
「你喜歡她嗎?」
「啊,喜歡。」
「你覺得她和我誰更漂亮?」
「啊?」
「哈哈哈哈,開玩笑的,我不為難你,她更漂亮對吧?」
「…………」
「等她們跳完瞭,我就介紹你給她認識。」
「喔。」你果然還是以為我是色狼。
舞劇進行到最後一幕,扮演青年女孩兒的胡霜兒、和扮演老年的「她」的少女一起上場,最終表演在一片金色花海中落下帷幕。
「好!」帶隊的老師高呼一聲。她是個年近五十的高挑女子,體態優雅,風韻綽約。
在她身邊,站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老師,亭亭玉立,是個十足的美人。
表演的演員們喘著氣聚攏,他們稱呼那帶隊老師為趙老師,稱呼她身邊的美人為李老師。
趙老師給演員們簡單說瞭幾句就讓他們解散瞭,男孩兒女孩兒們歡呼著四散跑開,我的心跳驟然加速,胸中一緊,呼吸也猛地停滯瞭。
「走吧。」奚沾雨拉著我的手向胡霜兒走去,「胡霜兒!胡霜兒!」
胡霜兒向我們看過來,整個人猛地僵住瞭,然後急切地跑向瞭我。
她站到我面前,修長的脖子上掛著汗水,閃閃發光。她變瞭,我從沒見過這麼美的她,但又還是那麼熟悉,我看見她眼角下的痣,左邊有一顆,右邊也有一顆。
我看著她,她看著我,我們都說不出話來。
奚沾雨看到我們的反應,到嘴邊的話沒有說出來。在胡霜兒身後,那高高的男生正關切地看著我們。
胡霜兒突然開口說:「你回來啦。」
「嗯。」
「你……」
「我馬上就要走。」
「啊?這樣嗎?」
「我,我有件事情想給你說。」
「嗯。」
「我以後就,不回來瞭。」
她看著我,沒有回話。
我就又說:「我……要去加拿大讀書,嗯,就是這樣。……以後,就,不回來瞭。」
「……這樣。」
「所以,我,就是想說這個。」
「……嗯。」
「嗯。」
「一切,順利…………希望,你,一切順利。」
「嗯。」
「我……我,」
「嗯。」
「你,……………………………………一切順,利。」
「嗯……我走瞭。」
說完,我穿過練功房,逃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