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東海碧空如洗,藍天萬裡,一艘軍艦規格的雙桅大船正滿帆疾航,海浪拍擊船身,聲勢好似奔雷飛雪,不少旅人於甲板上顧盼觀景,隻見茫茫汪洋,磅礴壯闊,心情都跟著大為舒暢。
「這怎麼成?要掉下去瞭,孩子快下來!」
「你父母也不管?怎可讓你如此淘氣胡鬧?太危險瞭!」
船首忽然傳來瞭一陣喧嘩。
諸人隨聲聚集,隻見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年,也不知是頑皮還是怎麼想的,居然面朝大海,單腳站在船舷之上,迎風搖曳,那船舷寬不足尺,好像隨時都可能會跌進大海,水手和旅客們勸都勸不下來,也不敢貿然去拉,怕驚到他,隻能幹著急。
少年忽然回頭,看人越來越多,面色微紅,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遂空翻返回甲板。
「小夥子好功夫啊。」旅客中不乏武士,均鼓掌叫好。
一個嬌媚絕麗,玉骨仙姬似的少婦愛這少年俊秀討喜,又看他膽量雄、身法精,絕非尋常高手弟子,遂笑著搭話道:「哪派的好孩子,你師長呢?」
少年頓時面紅耳赤,囁嚅道:「在底艙。」
「你不說我就猜猜。」少婦暗笑他靦腆害羞,故意拉個長聲嬌聲道:「嗯……蹦下來這招好像是鶴高飛吧,但船舷圍欄上的風擺荷葉又是怎麼個意思?姨我著實看不出瞭。」
少年沒想到她眼光如此精準,愣一下才道:「那是盤天梯,元始天魔門和天元宗的練功之法。」
少婦略微嚴肅道:「向天求道,確是驚人的練武左道,但你小小年紀,怎麼不知愛惜性命,隻求速成呢?」
「我派掌門太師父說過,服食天材地寶和修煉神功秘笈是練不成真本事的,男子漢大丈夫,若想江山稱雄,主持公理,必須得靠自己刻苦修煉。」這少年談到自己門派的時候,一掃羞澀靦腆,竟有股說不出的飛揚神采。
「嗯,瞭不起。」少婦有感而發,贊道:「當今世情浮華,人多盼僥幸,求之不得,便尋求奇遇捷徑,似你這等樸實無華的想法,少年人中已經很少見瞭……既然不願透露門派,那麼請教一下小俠你的尊姓大名總行吧?」
少年見她氣度雍華,身段曼妙玲瓏,面目更是秀美無匹,實是生平僅見,不由極有好感,低聲答道:「在下姓蕭,賤字上暮下炫。」
「蕭暮炫,暮色明光……嗯,十年之後,武林準有你一大號。」少婦聽他文縐縐學大人說話,卻不再調笑他,這少年雖乍一看不甚機敏靈動,但光華內蘊,頗有重劍無鋒,樸實剛健之意,也算是武學大天才的一個類型。
「暮炫承小姐貴言。」蕭暮炫拱手道:「冒昧問小姐閨閣芳名,也好回報師長小子幸遇前輩高人。」
少婦終於驚訝,半晌後才不答反問,笑道:「怎麼,我很像高手嗎?」
「我翻下來時本無招法,隻在落地剎那以鶴高飛卸瞭一點反震,尋常庸凡……尋常高手定是看不出來的。」蕭暮炫恪守名門之禮,瞬間就掩去瞭高傲自負。
「神星雪,呵呵,常年風吹日曬,已經老的像前輩瞭。」
「小姐明艷青春,絕無半絲老態。」
居然是七傑之一……蕭暮炫瞬間恍然,早該想到,眼力毒到如此的女子,除瞭她還能是誰……
海風陣陣,長發與裙袂飛揚,吹出瞭神星雪嬌潤腴媚的輪廓,半截繡履顯其雪足不堪一握,加上她杏眸盈盈如波,雪靨泛粉,風情著實醉人心脾,蕭暮炫雖僅十一歲,卻已知慕少艾,遂再次臉紅,眼光連忙越過謫仙似的麗人,不敢直視。
「不愧為名門子弟,還是個守禮的小君子哩。」神星雪忽然想起瞭義弟葉塵,一雙眼睛總是盯著自己,甚至還曾在井底有過一段羞恥禁忌……想著想著,不由臉蛋兒發燒,居然有些癡瞭,沒聽清蕭暮炫的回話,直到少年一記厲聲暴喝,方才打斷瞭她——
「喪盡天良的吸血惡賊!今日必結果你,替柔雲城枉死百姓討回血債!」
一直低頭站在後面的冷虎禪心智早失,邪惡煞氣自然也跟著消散,所以極不引人註意,然而蕭暮炫目光正巧從神星雪身上移開,立刻就看到瞭他。
小小少年,神光如劍,竟凜然生威。
神星雪一怔,略一猶豫,沒有出聲阻止,心道:他認得冷虎禪,還敢怒罵出手,膽量和正氣誠為驚人,諒九大門派也調教不出這等天才,而他又不屬武道世傢四姓,且看看他的武學傢數,但願莫是先天太極門傳人。
「上次若非你以百人性命做籌碼,怎能在我太師父手底活命!」蕭暮炫姿勢奇特,雙手正反交叉向天,絕不會在他這個年紀該有的雄渾真罡正在滾滾沸騰。
方圓數丈的空間已被他徹底隔絕開來,下一刻必是雷霆萬鈞的劍光切割。
「怪不得,原來是瑯琊劍樓的子弟。」神星雪自言自語,這是以一人之力虛擬出九曲黃河劍陣的頂級武學,蕭暮炫天賦著實匪夷所思,比預想中還要高出很多。
「與其說天賦,實際更類似於天性觸覺,就像嬰兒剛出生就懂呼吸、吃奶、哭鬧一樣。」
神星雪一驚,有人在她身後說話,她之前竟毫無察覺,看似尋常,但以她的絕頂修為而言,環顧天下,恐怕也隻有二聖可以做到。
來人是華太仙。
神星雪從沒見過華太仙,但奇怪的是她回頭一眼就能斷定,此人就是瑯琊劍樓之主華太仙。
清逸英秀的眉毛,艷麗多情的雙眼,筆直寒傲的鼻梁,溫柔傾絕的嘴唇……神星雪生平從沒見過那麼好看的男人,絕非燕蒼生、展慕雲那種略帶陰柔病態的淒美邪魅,而是峻刻與柔美兼具的好看,甚至好看到除瞭華太仙,絕不會有任何人配得上這幅秀異絕倫的容顏。
他是最忠誠可靠的好朋友,無論朋友求他什麼,他都一定會辦到;他是最謙卑的知己,可以和街邊光腳丫子窮漢對飲兩天,也可以下田地和沒牙老農婦一起說笑種菜;他是千年以來最天才橫溢的巨擘宗師,聲勢穩壓皇甫與燕蒼生,幾乎可和武聖並駕齊驅……
這隻是華太仙諸多評語中的冰山一角而已,神星雪功成出道之時,他早已經威震天下,創造出瞭無數瑰麗壯闊的傳說。
唯一沒想到的就是他遠比想象中要年輕,從華茵的年紀判斷,他最少也該有四十歲瞭,但眼前這位端麗冠絕、耀如春華的美公子,若剃掉唇上修潔微髭,看上去比葉塵也大不瞭兩三歲。
神星雪目光回歸蕭暮炫,不再胡亂琢磨人傢武林前輩駐顏有術,輕聲道:「天性也好,天賦也好,他也絕不可能違背自然法則,戰勝一念萬法之境的天煞猛虎。」
「確實,單憑正義信念終是不敵自然規則。」華太仙顯然沒有故意賣弄,他的呼吸,腳步,包括說話音調,都有瞭與道合一的玄妙神韻,哪怕並肩而立,神星雪的靈覺都感應不到他的存在,「不過武功誕生的初始原因,就是為瞭打破所謂法則禁錮,給弱者留有一個逆天的機會。」
話音剛落,數百道毫光在冷虎禪周身極小范圍內縱橫疾閃。
然後,心智早失的冷虎禪陡然間神智清明,仿佛被人斬斷瞭納蘭皇族的靈魂枷鎖,不過僅就一個剎那而已,往事歷歷,瞬間清醒的閃在心頭,緊跟著渾身似遭千刀萬剮,墮入瞭血池魔獄,痛苦得叫也叫不出,動也動不得,直比任何噩夢都恐怖十倍百倍。
蕭暮炫過頂交叉的雙手猛然向下一揮,交錯劍光匯聚成瞭澎湃洶湧的滔滔劍河,刷過瞭冷虎禪的身體,摧毀瞭他體內每一根經脈,每一點生機。
砰!
血霧輕爆,轉瞬融於海風。
冷虎禪「悄無聲息」地跌進大海,由於事發極其突然,外加旅客們註意力多集中在華太仙和神星雪這一對兒凡間罕見的璧人身上,竟然全沒註意一個半聖級別的魔王被一個稚齡少年活活打死。
華太仙淡聲道:「冷虎禪惡貫滿盈,殺人噬魂,婦孺不忌,血債實在已累積如山,我出道二十多年,還沒見過惡逾於此的邪魔,所以打狗不能看主人瞭。」
神星雪蹙眉沉默。
對這個當年差點奸殺自己的大魔頭,她當然沒有任何主仆感情,相反,若非懾服力無法令人自殺,外加惡犬隨身可以省卻不少麻煩,她早就想處理冷虎禪瞭。
暮炫也當然不可能殺得瞭天煞猛虎,退一百萬步說,就算他比梵天情還要天才幾倍,那也絕不可能一招就瞭結瞭他……所以這期間必有華太仙幫襯,然而神星雪身負曠古奇功,連武聖一擊的大日輪回都可完美化解,她卻完全感受不到華太仙暗中施展瞭什麼隔山傳功、凌空點穴之類的手段,這比北燕上藍衣人展現的無相神功還要驚人,簡直聞所未聞……
不對,並不是聞所未聞……
十年前,司空黃泉看著自己十招打敗荊天狂,也是類似的狀況……
那是一個獨屬於仙佛神聖的超級領域。
莫非華太仙他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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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瑯琊劍樓天才蕭暮炫誅殺冷虎禪不足三百裡的深淵處,正發生著更加可怕的恩怨糾葛。
「你居然能活到今天。」歸海皓煙的通玄修為不可度測,幾乎在瞬間就平復瞭滿腔怨毒怒火,語氣轉為平和,續道:「而且還敢現身出來見見我。」
「怎麼說也是恩愛夫妻一場,自然渴望鴛夢重逢,不過……」虛洪荒輕嘆一聲,淡淡的續道:「我活的時間確實已經太久太久瞭。」
話特別簡單,甚至有一點兒滑稽可笑,但由他說來,聲調悠然蒼茫,仿佛包含瞭無盡的悲歡離合、滄桑寂寞、史詩烽煙……小九隨著仙女師父出瞭石塔,隻見一個高大異常,挺拔如山的雄奇男子矗立虛空,氣度似恢恢碧宇,神光若蒼穹皎魄,比那個太子還威嚴十倍不止,倒的確和女神歸海皓煙很是登對。
「煙兒妹子還是和當年一樣年輕貌美啊。」虛洪荒微微一愣,笑道:「多虧你不知怎麼想的,要接進這個孩子,否則有細胞金屬和天外天遺跡保護,我也很難進得來。」
歸海皓煙抬頭看到他後,居然驚駭失色,厲聲道:「你到底是何人?為什麼一百年後還是這張臉?難道是他的後裔?!」
百年前她負傷回歸北凰公館,這位丈夫卻悍然出手偷襲,導致自己經脈盡毀,此仇此恨雖然不共戴天,但具體原因如何,她至今也依然琢磨不透,無論是為感情、為美色、為權勢、為財富、為武功,虛洪荒都完全沒有殺自己的理由。
小九插不上嘴,可在心裡把他們的話都記瞭下來,心道:兩個老不死神仙的百年恩怨,不知道和師父有沒有什麼關系……
「我是什麼人,呵呵,我不想說,哪怕說瞭你們也根本理解不瞭。」虛洪荒道:「招呼打過瞭,舊也算敘過瞭,快點把昆侖鼓和太陽之心交給我吧。」
「原來是為瞭大羅九重天和太陽劍譜……」歸海皓煙蹙眉道:「當年你若求我這些東西,我也未必不會給你,如今嘛,我怎麼可能會讓你活著離開。」
「不用浪費精力胡猜瞭。」虛洪荒笑道:「我的目的和我的身份一樣,窮盡你們所有想象也不會猜到。」
歸海皓煙平靜的道:「很好,想要那就請過來拿吧。」
說著,一枚奪目耀眼的發光體,和一隻拳頭大小的銅鼓出現在瞭地面,兩樣寶物的樣式遠比小九想象中要簡單樸素,尤其那個所謂的昆侖鼓,簡直和船廠丟棄的廢銅爛鐵差不多。
「既然如此,我可就不客氣瞭。」空中負手懸浮的虛洪荒巍然不動,但雙目驀地光華大盛,太陽之心和昆侖鼓好像被一隻無形手掌抓攝起來,緩緩升空,飛向瞭他的手裡。
歸海皓煙隻一味冷笑,同樣不動。
居然無驚無險。
虛洪荒安然拿到兩樣神器後,自也驚訝莫名,早已暗中蓄滿的真力仿佛打到瞭空處,他的真實身份驚世駭俗,傳奇程度甚至可以超越魔尊,坐過王座,翩然翱翔,歷經歲月風雲,什麼英雄、梟雄等詞都不足以形容其萬一,當然不會天真以為「前妻」會如此看破紅塵,突然放下瞭生死仇恨。
嗡!
虛空暴鳴,裂人耳膜,小九聞聲痛苦的抱頭跪地,感覺大腦和心臟好像已被燒沸,整個人都要爆炸開來。
幸虧尖鳴聲波隻持續瞭一兩個呼吸的剎那。
隨即太陽之心迸發出瞭滅世毫光!
此乃上古楚火羅武聖,大太陽神歸海輪回煉自天外天太陽劍譜原始母本之神物,且在臨終坐化前,融入瞭畢生修為,比起仿造它的太陽劍丸還要淵深玄奧,具有毀天滅地的浩瀚力量,如果將其和劍譜水晶合二為一,甚至有很大幾率可以直接從零塑造出一位粉碎虛空的穹皇武聖,當年若無此物,劍童丫鬟也不可能擊退虛洪荒,救出主人。
小九被爆炸波及,震飛出老遠,摔得渾身疼痛,半天站不起身,她童心靈慧,有如明鏡:若是換成師父在這裡,哪怕和對方有天大的仇恨,他也絕不會對我坐視不理,這個仙女師父似乎天生獨斷專行,不懂不想、也不會顧及別人。
正如小九所猜,歸海皓煙秉承大太陽神高貴血脈,自幼在楚火羅帝國位居尊要,可謂前呼後擁,頤指氣使,到中原和東淮後也是神劍照耀,所向披靡,這種經歷導致她的確驚世絕艷,神功無敵,而且性格作風不像顧流引或司空黃泉那般陰鷙險刻,她可以為瞭愛人、傢族、朋友不顧一切,但卻從不懂走進旁人心裡,任何人都要受她的意志支配而生活。
所以盡管她真心很愛惜小九的天資,可百年怨毒勃發之際,端是不管不顧,暫時全把小徒弟忘瞭個幹幹凈凈。
「宇宙陰陽,混沌星空……封!」
隨著一聲震天大吼,毀滅性的無色毫光煙消雲散,頓收無形。
一圈忽黑忽白的漣漪以虛洪荒身體為中心,緩緩擴散開去,彈開瞭太陽爆炸的威力,神器驚天一擊,似乎沒對他形成有效傷害。
歸海皓煙那副雍容和煦的神態完全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極端的冷漠,震撼的威嚴,神佛一樣的尊貴。
「你城府素來九幽之深,心計絕倫,隱忍百年才敢來見我,必有厲害倚仗。」她纖纖玉手輕柔一翻,太陽之心虛化成一柄透明無色的光劍,懸在半空,仿佛有生命的小龍在伺機捕殺獵物一般,「快點出手吧。」
虛洪荒笑道:「那群天外天聖人曾經推測,我們如果練成五種神功,就很有可能會自由穿梭宇宙,毀滅地球所掌控的無數星域,這其實不過是低等物種的懦弱臆想而已,毀滅他們,沒那麼麻煩,兩三種也就足夠瞭。」
「你滅聖人也好,殺豬殺雞也好,空閑時不妨想想,自己也是可以被滅殺的。」歸海皓煙絲毫不感興趣什麼遠古秘密,譏誚嘲諷道:「世事玄妙,有因有果,如今咱們夫妻兩個,非人非鬼,正好瞭斷清楚,不枉我海底枯禪百年。」
「那就讓煙兒妹子見識一下。」虛洪荒右手指天,一泓古樸劍光緩慢成型,左手指地,同樣也是長劍法相,但正氣浩然,孕育瞭社稷之厚重。
誅天劍和軒轅皇劍。
混沌陰陽道和太乙玄黃經。
雲袖舞動,歸海皓煙蹙眉收回太陽之心,卻發現自己已和昆侖鼓失瞭聯系。
「大羅玉、大羅天傳人血脈、星沉刀,他們的下落我都已經找到,如今昆侖鼓也已到手,呵呵,大羅九重天即將重現人間,冥冥天命,始終是屬於我的。」虛洪荒看瞭看歸海皓煙,柔聲道:「你個礙眼煩人的老不死奴隸,也該安心給我去死瞭。」
雙手一合,劍氣大龍卷尖銳呼嘯!
雙劍高速絞殺出恐怖慘烈的滔天狂風,中央寒鋒森然,好像大荒兇獸張開血盆大口,噬向瞭亭亭玉立的女神。
劈開混沌,創世天地玄黃,兩重宇宙真理組合而成的雙劍劍陣,曠古絕今,從來沒有出現過。
海底遺跡被劍光絞得溝壑縱橫,深不見底,如同地殼變動,開山裂谷一般,小九抓緊石柱,被此無上神技駭得差點精神崩潰,隻能緊逼雙目,但錚錚裂地的恐怖巨響,依舊壓迫得小女孩氣血翻滾,嘔出一大口鮮血。
「耍耍雙劍而已,比單劍能強到哪去?」歸海皓煙以日月無光傲立當空,但過膝長發被劍光氣流帶得漫天飛舞,使得僅剩的一點人氣兒都蕩然無存,「看好,我也給你還個禮。」
轟!
與「禮」字同步,磨盤大小的火球燃自於虛空,瞬間裹住瞭虛洪荒。
體積雖小,核心的極熱溫度卻可燒融大千萬物。
和昔日魔尊梵天情殺燕蒼生所祭出的元始天法輪同理,這招萬古洪爐於視覺上幾乎到瞭平庸的地步,可溫度和威力凝練壓縮,已達極致。
「果如所料。」火球內傳來瞭虛洪荒的聲音:「一百三十歲的你雖然外表青春如花,但不過是以武功和遠古科技逆天奪命,這才殘喘茍活至今,實際你近乎風燭殘年、油盡燈枯,區區將死之人還敢大耗真元對我動手?」
歸海皓煙左手蘭指捏出拈花之形的法印,目視太陽之心,看都不去看那顆極不穩定的火球,冷淡說道:「將死之人還有什麼不敢,何況是你這樣狠毒薄情的男人。」
花開印爆。
半空火球轟出一片熊熊火海。
比火焰溫度更高的太陽劍氣將空氣迅速燃燒殆盡,居然把遺跡燒成瞭真空領域。
小九全無資格觀看神聖之戰,此刻雙眼翻白,內外皆傷,眼看便要斃命。
歸海皓煙這才想起來還有個小徒弟存在,剛要過去救治,忽然一道浩瀚璀璨的金色大橋橫貫火海之上,虛洪荒腳踏金光,如同天庭戰神。
隨即他雙手抱圓,中央宛若抱出一個歸墟漩渦,彌天大火轉瞬全部吸收瞭進去瞭。
「你已經不是武聖,這一劍離太陽溫度還差得遠,所以根本奈何不瞭我的。」虛洪荒負手傲立,想瞭想,才續道:「道心功力不至於這麼強……但說你身具天心虛空又實在勉強瞭一點,若沒有太陽之心,剛才的萬古洪爐隻怕你自己都承受不住吧。」
歸海皓煙玉蔥手指點中小九眉心,悉心傳功治療,但胸中卻悲憤交集,猶勝剛才,她原是至情至性的強煞之人,自少女時期就容不得半分忤逆,為瞭愛情,連傢國大權都可以棄如敝履,雖做瞭百年活死人,但虛洪荒於她何等刻骨銘心,此時再見,心底那股無窮無邊、卻又無能為力的淒苦怨氣,直欲炸碎星辰。
「昆侖鼓,其實也是一個密碼發生……哎,得遇故人,我這話也不自覺變得多瞭起來。」虛洪荒轉動銅鼓,凝神看瞭一眼後,遂單手一捏,便將所謂的神器碾成瞭碎渣,「太陽劍譜在梵天情,也就是這一代魔尊手中,所以你的太陽之心對我來說倒有點雞肋,不奪也罷,我這就去開啟北燕大羅天,至於你,還有你的小妹妹徒弟,就好好享受我的臨別禮物吧。」
「他究竟是何人……」歸海皓煙望著仇人背影,反倒平靜下來,疑惑壓過瞭怨毒。
「惡人走瞭嗎?」清醒過來的小九驚魂未定。
「他已經打開瞭遺跡禁制,放先天太極門的小貓小狗們進來瞭。」歸海皓煙淡淡的道:「不知是巧合,或是他伺機百年,呵呵,師父被男人欺騙,害成這個樣子,是不是很蠢很沒用?」
「不知道。」小九嘆氣道:「我才八歲,不懂這些的。」
「小姑娘不懂安慰騙騙人,當心長大嫁不出去。」歸海皓煙笑道:「太陽之心交給你,那惡人不知我早已將大羅九重天封入其中,多虧他膽小謹慎,怕我拼命,不敢出手強奪。」
褪去光芒的太陽之心原來是一枚手鏈,小九腕子太細,掛不住,隻能系在瞭腳踝。
「記住虛洪荒的樣子,未來多加小心,不要學師父一樣被男人欺騙。」歸海皓煙露出一個慈笑,續道:「可惜,你這張臉蛋兒長大後定會招惹很多麻煩,一切隨緣吧。」
「可惜,她不會長大瞭。」
寧無忌、太子、高千離、黑衣刀客等數十高手出現在瞭遺跡。
他們在迷宮中如墮暗黑虛空,快絕望時居然豁然開朗,雖然隻聽到瞭最後幾句話,但這群人無一不是心智超群的人傑,瞬間就判斷出瞭形勢——
歸海皓煙活瞭下來。
可言談間卻活不瞭太久。
小姑娘受青睞得到瞭神器寶物。
隻要殺瞭她們,則大功告成!至於寧、高二人事後「分贓」的胸中鬼胎,當然各有各的精彩,自暫且不提。
歸海皓煙起身,緩步走下臺階。
前一刻還躊躇滿志,要弒聖奪寶的先天太極門高手們,眼見傳說中的女武聖走來,竟猛然心中大怯,不由自主後退瞭五六步。
小九比自己想象中還要鎮定,她平靜望著歸海皓煙的背影,心念如潮翻湧:一定要想辦法活下去學到那些武功,將來也要如此威風,報答師父,保護師父。
「你和你的祖先欒鳳天長得差不多,都那麼難看。」讓歸海皓煙首先說話的,竟是那個土裡土氣的老農。
「我是白鶴堂,一個和前輩一樣的活死人。」老農終於自曝姓名,「隻不過無論是大羅天教的刀法,或是洪武門的刀法,都學過一點而已。」
「祖宗姓也不要瞭。」哪怕昔年大羅天三巨頭集體復活的話,歸海皓煙也不放在眼裡,何況他們的後裔,本不打算再說,但看瞭一眼他的佩刀後,又補瞭一句:「欒鳳天向來代執神刀星沉,看來已經被無能後人弄丟瞭吧?」
白鶴堂臉色一變。
寧無忌身為天下第一大派的首席弟子,對往事秘辛當然心知肚明,白鶴堂本是洪武門白傢一脈的養子,卻自帶強者天賦,乃是上代六大聖地群雄中的大招牌,修為通天,神刀無敵,號稱「刀君」,被唐雷九重傷殘廢後,白傢為保名聲,對外宣佈他已染疾過世,實則秘密向朝廷獻出寶刀,以及康復後的效命,來換取可治愈癱瘓的玄玉神丹,再後因高陽做賭輸刀給鐵曉慧,就又是後話瞭。
「別聊天攀交情瞭。」太子忽然冷笑道:「殺瞭這兩個女人,翻出太陽劍譜等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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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雷踏電,單以個人氣場壓迫感而論,赤克邪已無限接近燕蒼生和過天狼,而且他身後十人也均無庸手,尤其一個瘦高挑女劍士,和一個矮胖漢子,如高山淵水,深沉威儀,顯然極不好鬥。
相比之下,葉塵身形偏瘦,外加滿面病容,氣勢上真和人傢著實差瞭好大一截。
倒是華茵白衣黛眉,柔靜如畫,冰清玉潔中散發著冷峻不可侵犯的獨特氣質,手中的鳳天舞則雍容華貴,蘊含著輝煌燦爛的不朽劍氣,絲毫無懼對手。
「好劍。」赤克邪傲慢說道:「可惜小姑娘修為太淺,沒資格和本將軍動手,讓你父親過來估計還差不多。」
「本來隻是捕殺葉魔,想不到還有個額外驚喜。」裴懷玉饒有興致的看著華茵,毫不掩飾眼神中那股變態獸欲,十分恐怖,「待會兒自予你個難忘教訓,算是從你不敢見人的老爹,還有騷狐貍媽那裡拿點利息。」
辱及父母,華茵怒色剛一閃現,旋即輕撫鳳天舞,以劍心強行壓制浮躁,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冷靜是最基本的倚仗,她對於挽回敗局最多就隻有兩成把握,但她不能退,瑯琊劍樓的尊嚴不能丟,她父親的榮耀更不能丟,如今葉塵重傷在身,也必須由自己來保護。
太極殿名劍客宮橫笑道:「葉塵乃森羅妖宗的大魔頭,華茵大小姐若置身事外的話,朝廷和先天太極門也為難不到你。」
「裝模作樣。」華茵冷聲道:「不用唱紅臉唱白臉亂我心神瞭,你們不是高手嗎?怎麼隻會站那裡罵人吹牛,不敢動手呢?」
「大膽丫頭!」赤克邪勃然變色,他乃皇傢位高權重的絕頂高手,從骨子裡就不太瞧得起江湖山野的武士,普天之下,大概也就司空黃泉身為武道神話,泰山北鬥,還值得稍微客氣一下,其他那些所謂的掌門幫主,肯定是互相吹捧,徒具虛名,不足道哉,「我打江山、平亂世,為朝廷立下蓋世功勛,今次奉太子殿下玉旨,定……」
「太子殿下若降旨讓你給他舔屁眼兒、親腳趾、操親娘,你也會照辦嗎?」
慘被無視好半天的葉塵終於忍不住開口,而且一張嘴,瞬間就把仇恨拉滿到瞭極限。
赤克邪在那麼一剎那還以為自己聽錯瞭,竟沒有暴怒,而是本能似的看向瞭身後的宮橫,好像是想確認什麼一樣。
「呃……」宮橫尷尬無比的應瞭一聲,
華茵出生以來也沒聽過這種市井粗話,哭笑不得,隻能憋個大紅臉,心中卻很清楚一念萬法的半聖暴怒是什麼後果,接下來的戰鬥隻怕是生平最兇險的一戰。
咔嚓!!
七八道藍色的雷光電蛇轟鳴爆閃向葉塵,神功霸道,肌膚哪怕沾上一點,都會被殛成焦炭,有性命之虞。
絢爛冷光挽出柔勁劍網,兜住雷電箭後,直刺入地,華茵手掌劇痛,衣袖都被震得化成飛灰,露出雪白柔嫩的臂膀,她也顧不得什麼害羞矜持,毅然拔出鳳天舞,沖向瞭眼前的十一個高手。
踏步的剎那,情不自禁回頭看瞭一眼葉塵,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裴懷玉記恨華太仙殺死她敬愛崇拜的慕容師兄,本就恨屋及烏,另外華茵年輕嬌美,潔凈如玉,有著她最缺失的東西,所以殺機和青龍寶劍蓄勢已久。
嗆!
魔狼一口咬住瞭鳳凰脖頸。
她二十多年來苦心孤詣,一直拼命研習瑯琊劍樓的武功破綻,早從楚狼戰劍中脫胎出瞭很多厲害邪招,極是克制華茵。
猶幸鳳天舞乃是和星沉、天帝太乾、蒼夜雪煌齊名的神劍利器,鋒芒無匹,柔臂內卷一掃,刁鉆去抹青龍劍劍脊,但裴懷玉武功精湛,又對華茵的聖靈劍法爛熟於胸,小碎步快閃後退,輕巧避過瞭斷劍之危。
赤克邪微愕,他人雖狂傲,但皇宮藏武庫亦有不輸武林聖地的藏書典籍,是以見識廣博,華茵一前沖、一回劍、一抹斬,看似尋常,實則縱橫倚斜、捷緩交錯,包含瞭非常深奧的劍道真理,不由收起瞭大半輕視,隨後他瞪向葉塵,隻見那可恨無比的少年魔頭怔怔出神,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怒意遂更增數倍,負手運起瞭比剛才還要凌厲的雷電霹靂。
葉塵絕非目空一切,而是華茵臨出手的回眸一望,有堅毅執著,有溫柔關切,千絲萬縷,纏綿瑟瑟,就好像當年沐蘭亭施展玉碎乾坤的眼神一樣。
但他已和當年不一樣。
盡管身中白羅骷藏,但區區朝廷鷹犬,自己還不至於束手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