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不絕的拜月天鵬谷仿佛誕生在狂雷絕獄之中,濃雲中霹靂震蕩,雷劫轟鳴,偶有閃電劃破長空時,便隱約可見幾頭碩大的天鵬鳥虛影在雷雲內驚鴻一瞥。
雷雲之海外圍就是真真正正的南疆海域,波濤洶湧,巨浪排空,此刻正有一艘可憐的木船隨著驚濤緩緩駛向拜月天鵬谷港口。
雖然劃船的春九餘號稱妖宗才子,又練就鬼刀邪劍這樣的南疆魔功,平日裡嘯傲一方,算是聲威頗大,但也絕不會吃瞭熊心豹子膽,敢這樣公然進入魔國劍中帝王的領域。
今天卻不太一樣。
他不敢也得敢。
得罪魔王風閑蕩很可能以後會死無全屍,可若是得罪瞭眼前的姑娘,隻怕立刻就會身首異處,絕無任何懸念。
這個清冷孤潔的少女最多二十歲左右年紀,雪紗輕衫不染塵埃,白襪素鞋,姿神端嚴,五官秀美絕倫,宛如神界的九天玄女降臨魔域,滌蕩邪穢。
半日前,少女聘聘婷婷出現在南疆「客棧」,卻答不出半句唇典切口,當時在場黑道漢子無不大喜過望,這種罕見罕聞的美貌女人,莫不是賊老天看咱爺們兒命苦,特意開恩賞賜下來的?
春九餘雖非什麼正人君子,但自號風流倜儻,不屑他們這種牛嚼牡丹、焚琴煮鶴的獸欲發泄,剛要施些手段虜獲玉女身心,可惜身子才剛起到一半,轉瞬間,已經墮入瞭恐怖的八熱煉獄。
沒人能看見少女拔劍的動作,她的劍明明冰寒徹骨,但劍氣猶如烈火……不是火焰,溫度卻遠比火焰為高,更準確來說是猶如太陽降臨,天之火焰,可以燒融萬物。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瞭,春九餘眼前一片恐怖無邊的火海,很快,連他自己都似已經被燒成灰燼。
天地間唯一存在的就隻剩下那少女,還有她手中的長劍,人如玉,劍如雪。
拔劍,便可以斬出粉碎人靈魂的冰之紅蓮!
兩層的土樓客棧,實打實的建築物件,十數名縱橫黑道的南疆高手,被太陽神劍一焚,瞬間化作飛灰。
因為在少女眼中,剛才消失的一切都是多餘的,她劍鋒所指之處,所有生命和物質都會被焚燒殆盡。
這才是真正在百年前縱貫寰宇諸天的《太陽劍譜》。
連神刀星沉和突破肉身究極的武聖顧流引都不能正攖其鋒,天火誅邪,君臨正道,哪怕在遙遠的天外天世界,也同樣是古今無敵的偉大聖劍。
春九餘還沒有死。
少女聲音輕柔悅耳,如風吹碎玉,說道:「我需要找一艘拜月天舟,請先生帶路。」肝膽俱裂、魂飛魄散的春九餘很快就在附近找到瞭一艘漁船,帶著她前往拜月天鵬谷。
「請問姑娘是誰?」春九餘顧不上浪濤拍進眼睛,胡亂揉瞭揉道:「朝聞道夕可死,身為練劍的劍士,能看見如斯仙劍,真的死也值得瞭。」
「我叫沐蘭亭。」少女沒必要隱瞞身份,端坐船尾,目視滾滾雷雲,奔騰飛舞的海水一到周身三尺范圍,便被護身劍氣蒸發,精微如意之處,似乎比博而不專的葉塵還要爐火純青。
春九餘將沐蘭亭這個名字牢牢刻在瞭心裡。他知道自己三生有幸,竟活著目睹瞭劍神的蓋世風采,盡管之前早聽說過——元始魔後、酆都王、中原的姬流光、華太仙、東海橘千歲,無不是當今威震天下的大劍豪。
但他們一定都不如眼前的沐蘭亭。
前方的雷霆似乎與大海連成瞭一線,閃電也越來越粗,閃耀撕裂間,簡直好像可以炸裂太古洪荒,天曉得酆都王為什麼要選擇這般恐怖的地方作為居所。
沐蘭亭輕聲自語道:「古南疆有大悲道人在拜月天鵬谷坐枯禪一十五年,觀看天雷,推演魔功,自創出冥古萬劫術,號稱可以屠佛誅仙,鎮壓一切,沒想到今朝竟有後人傳承……」類似記憶還有很多,她自己都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
「回去吧,我自己上去,記住以後不要做惡行兇,否則必有報應。」不等回答,沐蘭亭伸出秀足踏浪行空,一步飄到瞭冥月門港口。
守衛兇獠們從沒見過如此囂張的女人,立刻拔刀相向。
鏗鏘錚鳴。
熾白神火柱刺破雷雲,雖隻一閃,港口守衛就和之前客棧中的黑道賊人一樣,被燒成瞭灰燼,消失在瞭呼嘯的腥咸海風裡。
春九餘忍不住高呼道:「為什麼選我?姑娘為什麼要放我生路?!」
「不為什麼。」沐蘭亭回身,順著山谷峻壁步步登高,直邁向冥月門總壇,空中倒還是補瞭一句:「你眼睛看起來還算幹凈點。」
春九餘深吸一口氣,望著女劍神的窈窕背影,好像做夢一樣,久久不能回神。
男人不甘蟄伏,角逐天下,自是因為江山如此多嬌,女人選擇仗劍出山,則多半是為瞭本心真如,原因要復雜得多。
歸海皓煙可以為瞭心愛的男人放棄權力,挑戰當年睥睨天下的大羅天教主,沐蘭亭效仿昔賢,也要為瞭葉塵去挑戰魔劍風閑蕩,借到天舟趕往西楚。
峭壁角度甚小,攀爬不易,沐蘭亭卻是如履平地,纖秀玉足每輕點一次,便即越空數丈之高。
山上守衛總管是冥月門十二星宿之一的靈猴方橫,此人輕功獨步天南,擅長攀巖縱躍,眼見入侵敵人輕功高明,不及細想,立刻揚手擊出攀山金鋼鎖,他不信自己在盡占地利的情況下會輸給一個孤身少女。
沐蘭亭冷然抬首,手撫劍柄,剎時間劍氣凜冽,散發出毀滅性殺機。
毫光璀璨,結合閃電雷霆之威,蒼夜雪煌凌空削斬,潮濕空氣都被撕出瞭一股燒焦味道。
熾灼爆炎沖天而起,一下就淹沒瞭飛鎖偷襲的靈猴。
火勁隨劍氣侵入體內,臟器骨骼立刻焦化,方橫七竅冒出一縷腥臭黑煙,隨著痛苦無比的淒厲尖叫,直挺挺跌下懸崖慘死,沐蘭亭腳下壓根兒沒緩片刻,繼續踏向峰頂總壇。
耐力甚雄的飆馬王坨,精於外傢拳法的瘋牛白笑佛,兩大高手於山腰堡壘攔路護教,但如今的沐蘭亭已與太陽劍丸融合一體,繼承武聖回憶,不久前又輕松尋到歸海皓煙的蒼夜雪煌,以至寒神兵承載太陽天火,武功之凌厲霸道,直可入天下絕頂境界,任何修為在彈指驚雷以下的高手,都絕不是她一劍之敵。
人劍合一,化身太陽炎龍,斬殺馬、牛二魔後餘勢不止,連千年不散的雷雲之海都被她沖破一個缺口。
沐蘭亭足踏虛空,背對驚雷閃電,負手倒提五大神劍之一的雪煌,傲然俯視著冥月門的山巔總壇。
遺憾酆都王風閑蕩並沒有在場,但門內僅次於他的絕頂半聖,神豬喜媚娘,鬼虎嶽霸先,卯兔孟瑩瑩,以及少門主風思洛都在。
「劍魔出門的倒真是時候。」沐蘭亭秀發衣裙隨劫風飛舞,如神女行空,叱吒夭矯,也不知她是想說自己幸運,不用面對風閑蕩,或是想表達——是他風閑蕩走運,免於喪命太陽神劍之下。
這種情景若還問名道姓,互相質問喝罵的話,絕對是江湖九流角色才會幹的蠢事。
鬼虎嶽霸先乃是彈指驚雷巔峰境界的一流高手,百獸霸刀兇威赫赫,有數不清的中原正道人士曾喪生在他的刀下,因九年前敗於刀神展慕雲手底,才被風閑蕩相救收歸麾下。
刀鋒罡勁如同山澗瘋虎,卷起狂風怒號。
沐蘭亭譏誚冷笑,隨即抬手揚起長劍,遙指蒼穹,卻非用劍氣阻擋嶽霸先的魔刀斬擊,而是違背常理,當空松開瞭雪煌純白色的劍柄。
臨陣棄劍本是生死一線的最後殺招,可沐蘭亭橫看豎看也不像瀕死掙紮或害怕對敵的女人。
啪嚓!
劈來的百獸霸刀似乎褻瀆瞭神劍仙女,隔空一觸即潰。
吼!轟!
雪煌落地直接插入山巖,九條恢弘澎湃的火焰大龍卷瞬間拔地而起,分散圍住瞭拜月天鵬谷山頂,中央一片遮蓋穹廬的火海傘蓋逐漸高懸月下,好像火燒雲壓低瞭千丈,氣勢之恐怖威嚴,隻叫人駭得心膽俱碎,魂飛魄散。
「當時和葉塵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居然如此霸道?!」風思洛還道沐蘭亭是去年在酒莊遇到的沐靈妃,回憶之下,連寒毛都倒豎瞭起來,如此天驚地動的神力,父親和姬流光都是大大的不如。
卯兔孟瑩瑩內力修為較弱,根本受不瞭這股絕世壓迫,精神都幾乎崩潰,多虧還有喜媚娘坐鎮身前,否則肯定得當場暈死過去。
《太陽劍譜》初斬——萬古洪爐,比起當年洪武門外對陣寧無忌時強大瞭何止百倍?
須臾,沐蘭亭隻要指尖劍訣一崩,九道烈火龍卷風匯聚,天火蓋頂,太陽熾漿滾滾焚燒,萬物萬靈皆盡化成灰燼,這一劍絕非幻術,而是開辟通聖之路的天道之劍,以道心催動法相,便如太陽降臨,若是全盛時期的歸海皓煙運用這招,隻怕能將高聳入雲的拜月天鵬谷都燒去一大截,餘下全成焦土,百年內寸草不生。
此外亦多虧蒼夜雪煌乃是地窮玄冰石,揉合天外天遺留的龍霜冷紋鋼所鍛造,堪稱宇內至寒之劍,否則尋常寶劍絕對承受不瞭太陽神劍全力施為的焚天高溫。
「我需要一艘速度最快的拜月天舟,給我的話,你們就可以活著。」沐蘭亭冷漠無情的說道。
曾經原本就傲氣逼人的少女,變得更加神聖凜然,不可侵犯,似乎憑一個眼神便能使凡夫束手下跪。
當然,肉山兇獸一樣的喜媚娘根本不為所動。
領悟一念萬法的絕頂半聖,每個都是當世豪傑,一代梟雄,絕不會受人言語脅迫。
另外風閑蕩雖然不在,但他那口同雪煌齊名,魔國第一神劍九幽月牙還留在拜月天鵬谷,傳說此劍曾於遠古時代得地獄十萬魔鬼獻血祝福,鋒刃一道如月劍光,乃是冥府深處唯一一縷光芒所鑄,可無所不斷。
喜媚娘緩緩拔出拜月王座前供奉的九幽月牙,她不信借幽冥之力、酆都王之威、魔尊之勢,會奈何不瞭一個忽然功力暴漲的黃毛丫頭。
沐蘭亭冷笑消失,懸空玉手所捏洪爐劍訣,便如瀕臨爆發的火山,已一觸即發。
轟隆隆!!
海上的春九餘聞聽震耳欲聾的驚天巨響,嚇得差點翻船,回頭看去,隻見空中一座煉化世界乾坤的絕大洪爐顯化,掀起的烈焰風暴連經年不散的雷雲都被其暫時蒸發!
千裡之外,高空上比皇宮還奢華的元始魔宮內,一位身穿暗黑法袍的純凈少年忽然停止瞭和幾位美艷侍女打鬧嬉戲,起身以洞徹天地的眼睛看向遠天,秀眉微皺,似乎感應到瞭什麼危險事情,低聲呢喃道:「一劍洪爐,一切終瞭……這下小風可真有點麻煩瞭呢。」半日後,南疆老牌半聖,拜月神豬喜媚娘,連同冥月門十二星宿一半的高手,被天元宗沐蘭亭一劍擊敗的消息響徹天下。
這一戰,不僅代表著武林聖地天元宗正式復活,也宣告瞭太陽劍譜真真正正重現人世。
當天晚上,魔國酆都王風閑蕩親筆寫下戰書,公諸天下武者:三個月後,風某將於東海之濱,挑戰沐蘭亭。
大神官兼戰爭大臣歸海氏的府邸異常的簡潔樸素,相對中原貴胄,或楚火羅國其他貴族來說,甚至可算是稍嫌寒酸,隻有一套寂靜肅穆的黃磚庭院,四棟平頂閣樓,六間房舍,連裝甲護衛都不見半個。
幽夜孤燈,雅致書房內高懸一副纖毫畢露的金框美女畫像,畫中麗人衣飾繁復奢華,容貌超塵絕俗,曲線婀娜,手持雪白如冰的長劍,目光神態威嚴而聖潔,凜然不可侵犯,似集天地間無邊貴氣,但卻又蘊含著細膩豐富的感情。
畫像下有一老一少對坐密談,那年輕人僅二十上下,秀雅溫和,笑起來臉頰還有酒窩顯現,使人見之如沐春風,正是得司空黃泉傳功,一步登天的寧無忌。
「好漂亮的油畫。」
寧無忌看著那副絕色美女畫像,眼中貪婪淫色一閃即逝,猜測若是歸海氏妻妾,斷不會充滿尊敬的高掛書房正上方,此女定然是武聖歸海皓煙,歸海荒劫的祖奶奶或姑奶奶一輩。
他在這一年來一直堅信,冠軍會之後經受的所有挫折和羞辱,都是命運之神對他的考驗洗禮,而葉塵,就是他傳奇主角之路上的宿命克星,但自己終歸出身高貴,隻要機緣一到,一把就能連本帶利都贏回來。
如今就是絕好的機會。
「寧先生的佩劍可是天帝太乾?」
說話之人衣衫整肅,看起來四十三四的年紀,相比其陰鷙險刻的氣場,他外表卻是一個玉面微須,眉目清秀的中年學者。
寧無忌點點頭道:「正是掌門恩師親授的太乾神劍,歸海大神官好眼力。」作為站在楚火羅國最巔峰的武道聖者,歸海荒劫雙目死死盯住寧無忌的長劍,神色中憤怒、恐懼、憧憬、困惑等情緒交織變幻,說不出的古怪。
寧無忌看著那已經屬於自己的無敵神劍,也是不禁露出幾分驕傲之色。
案幾上的金鞘古劍,長三尺九寸八分,寬兩寸整,一面畫乾坤八卦圖,一面刻先天太乙經,護手六瓣尖葉呈盛開之形,猶如火焰中怒放的不朽金蓮,劍身有聖潔金光繚繞,隱散統領世間萬口寶劍的尊貴雍容,未出鞘,已是浩氣昭日月,劍芒映正邪,威嚴霸悍,無堅不摧,直如劍中天帝,這就是先天太極門掌教至尊,武聖司空黃泉的隨身佩劍,天帝太乾,百年來不知斬殺瞭多少魔帝妖王,擊敗過多少英雄豪傑,可謂現世最強……也可能是古往今來最強的一件無上神兵。
歸海荒劫似乎陷入回憶,喃喃說道:「二十多年前我還是傢族學院中的一個學生,當時曾親眼見過司空掌門在太陽神廟前拔劍除魔……他……呃……」
寧無忌從沒聽師父提起過這段往事,也不知歸海荒劫支支吾吾想表達什麼,但轉念又想:武聖神力粉碎虛空,生平經歷過無數傳奇,百年史筆都難以歌頌,怎會記得二十年前一個毛頭小子,更不可能和他結什麼仇,他不說,少爺還懶得聽呢。
歸海荒劫很快就恢復瞭往常冷漠木然的神情,岔開話題續道:「星雪公主血統純正,武功、智謀都是上上之選,最近又得中央大圖書館館長收入門墻,照這個趨勢,三兩年後登基女王也沒什麼奇怪。」
「圖書館館長?」寧無忌一愣,不覺得一個管理書籍的老頭能有什麼瞭不起,「他能左右皇族和大神官們的決策?」
歸海荒劫淡淡的道:「澹臺靜雲館長是神國文壇巨擘、數論泰鬥,國內所有貴族大臣都以當他的徒子徒孫為至高榮耀,哪怕我同皇帝太後私下見瞭他,也需要行大禮參拜,此乃對文明的尊重,和某些崇尚武力的野蠻國傢確實是不太一樣。」
也許葉塵目前還不會理解,但寧無忌卻是太清楚這樣的文明瞭,他輕聲笑道:「才一年不到,神星雪在血統、政壇、文壇方面便都已然經營的無懈可擊,這等瞭不起的人才,當年怎麼會流落中原?」
「皇族內部的傢務事,我不清楚、沒打聽過、也管不著,但她過去無論有什麼神奇經歷,是公主也好、是奴隸賤民也好,根本就不重要。」歸海荒劫冰冷說道:「納蘭星雪必須死,你說的那個葉塵和華太仙也要死,就這麼簡單。」
寧無忌苦笑道:「大神官您也許不清楚,神星雪葉塵盡管和你我一樣,都掌握著天外天神技,可他們倆加一起,也絕對比不上華太仙難對付,此人參悟造化,武功之高,震古爍今,其黨羽也不乏絕頂高手,哪怕咱們聯盟合力拼死一戰,也真未必能穩贏的。」
「那看起來你的心性還配不上你現在的修為。」歸海荒劫口氣有些嘲諷:「感悟虛空的聖者,需修心參道,堪破七重魔障,才能求證造化之力,其中最後一重心障就是超越恐懼,永生無畏。」
寧無忌似被戳中軟肋,勃然變色地反譏道:「大神官既然武功蓋世、無畏無懼,又何必答應我和南疆的結盟?」
「你們就像刀劍,都是我可以利用的武器資源,當然,作為回報我也會幫你們對付華太仙。」歸海荒劫看起來從骨子裡就不太瞧得起寧無忌,但言語上好像倒也沒什麼不妥,「無畏不代表愚蠢,這也是區別於動物畜牲的物盡其用。」
「橫豎話、反正理都讓你給說瞭……」寧無忌冷哼一聲不再辯論,心道:假大空的談大道理有屁用,真等看見華太仙那雄霸天下的太仙神劍圖,看你還能不能像今天一樣冷靜裝逼。
他本來應該和歸海荒劫算同一陣線,此刻居然又隱約盼望華太仙能讓他嘗嘗厲害。
書房大門「吱吱」聲打開,暗夜中聽起來猶如鬼哭。
幽魂緩慢地「飄」瞭進來,低聲道:「葉塵武功今非昔比,外加神刀星沉輔助,著實深不可測,突然襲擊下我也沒別的辦法,隻能勉強將他帶到楚火羅城來,先和少帥聞心分開。」
「分開?」歸海荒劫也不問具體細節,更不關系兒子歸海冰月的安危,隻是道:「當時你若自己回來,把他和聞心扔在魔荒婆沙漠,或其他什麼偏僻山林,豈不是更加方便?」
幽魂道:「也有一方面是楚天王有令,要將葉塵和神星雪一網打盡,好盡快去斬殺心腹大患華太仙。」
提起仇人,寧無忌怨毒無邊,狠狠地道:「反正在哪都一樣,帶過來更好,我要當著葉塵魔狗的面,吸收神星雪的真陰內力,再碾壓得他像條死狗一樣跪地求饒,如此才能得報冰原之辱。」
「這種狠話說再多也沒什麼用。」歸海荒劫懶得再浪費時間商議對策,斬釘截鐵地道:
「九天後將在太陽神廟舉行祭祀皓煙先祖的典禮,我們就在那時動手。」
「在那麼多人的地方?」
「對付武道絕頂的大宗師,陰謀策略根本都是胡扯,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以多取勝,這不也是你們一直想幹的嗎?」歸海荒劫背負雙手,凝視頭上的太祖姑母肖像,冷笑道:「到時給納蘭星雪和葉塵安上個妖女禍國,綱常崩壞,淫亂茍合的罪名,施以雷霆萬鈞之勢斬殺,也省得我另尋時間登基。」
寧無忌握緊渴血已久的天帝太乾,興奮道:「直接搏殺的確是最簡單、最痛快的辦法瞭,不過那個澹臺館長和另外兩大神官該如何處理?」
「妖女到時人都死瞭,還有什麼可處理的。」歸海荒劫頓瞭頓,又有些自嘲的道:「但若是殺不瞭她的話……我就一定是神國遺臭萬年的過街老鼠。」
「太陽劍神的血脈,最好長點出息,千萬莫要像垃圾一樣給祖先丟人現眼。」陰陽混淆的妖異聲調在門外幽幽響起,口氣簡直比天還大。
歸海荒劫顯然城府極深,聽罷竟絲毫不動肝火,他透過窗戶,隻見群星夜空之上,刺繡銀色妖龍的披風漫天飛舞,緩慢降落下一尊魅惑奪目的美男子,此人狹長的眸子亮得可怕,瞳孔內似有幻境生滅流動,仿佛伴隨諸神群魔的祝福與榮寵,亦如魔界君主蒞臨人間,風采氣勢極度駭人。
寧無忌聽聲音就知道是楚天王燕蒼生如約而至,當年此魔和皇甫正道那場震懾諸天的鏖戰還歷歷在目,徹底改變瞭自己和葉塵的人生軌跡,但今天有他出山,神星雪、華太仙、葉塵三人連一絲生還希望都不會存在瞭。
差不多在燕蒼生降臨歸海氏府邸的同一時刻,葉塵已經跟隨神星雪來到瞭穹皇巨塔的臺階前。
「好高的塔啊……」葉塵抬頭瞻仰眼前巍然屹立的建築,感嘆其所散發的洪荒浩瀚之意。
神星雪解釋道:「這是大洪水天劫之後,西楚子民為瞭避免再次淪為波臣所建的通天之塔,歷經數代,總共耗時一百五十九年,高達兩百七十六丈,應該是古往今來,天下最高的一座巨塔瞭,後來為瞭紀念本國誕生的第一位穹皇……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武聖,大太陽神·歸海輪回,遂改名叫瞭穹皇之塔。」
葉塵皺著眉說道:「城中那座巨大的太陽神廟想必也是紀念此人吧?歸海傢執掌《太陽劍譜》,勢力如此之大,居然誕生過不止一位粉碎虛空的武聖,怎麼沒早進行盜國篡位呢?」
「古籍中記載,歸海輪回極於劍道,乃是千年前的護國神隻,歸海皓煙性格至情至性,他們倆都不是醉心權力的人。」
「那歸海荒劫這個人又如何呢?」
神星雪溫暖的笑容逐漸凝結,冷聲笑道:「呵呵,此人生活簡樸粗陋,不貪財帛,不嗜酒肉,不好美色,無情無義,似是將所有的欲望都溶於太陽劍譜之內,武功高深難測,比洪經藏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甚至可能已經領悟天心感悟虛空的卓絕境界,所為者,隻是權力的終極。」
葉塵還待再說,巨塔大門處已經湧出十多個穿金甲、挎重劍的皇族衛士,當中一個藍銀發色、穿猩紅披風的魁偉巨漢暴喝道:「何方賊人膽大包天,敢擅闖穹皇巨塔!」神星雪懶得接茬兒這出拙劣的獨角戲,就這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葉塵運起周天儀浮雲蔽日的功夫,徹底隱藏起自己的高手氣場,同時心道:好傢夥,這金甲白發漢子身手不凡,觀其氣血呼吸,功力修為竟似不輸給聶千闕,甚至猶有過之,確實也夠資格囂張瞭。
金甲武士見神星雪不吃「下馬威」,隻得又道:「原來是星雪公主來瞭啊,您終於肯大駕光臨,賞臉和太後皇後用餐瞭。」
「小葉,我們上塔去。」神星雪好像當他們不存在。
「且慢!」金甲武士橫移一步擋住瞭塔門,傲然道:「久聞星雪公主的黑衣護衛武功超群,今日得空閑,千代尋想領教一番。」這兩句話若擱在武林來說,那是再普通不過,可如今在皇族重地門前,樓上就坐著太後,白癡也知道千代尋是惡意挑釁,九成還是受瞭同族的千代皇後指使。
「我隻數到三,你再不讓開,那就是褻瀆納蘭皇族血統,當受九刀酷刑。」神星雪完全沒瞭同葉塵說話的溫柔,語氣寒的能讓空氣結冰,千代尋一眾屬下都不敢再嬉笑半句。
「哈哈哈哈!」千代尋狂笑道:「我十二歲從軍,征戰魔荒婆沙漠二十餘年,滅國無數,為楚火羅人民立下蓋世功勛,即便犯瞭死罪也需要議會再審三審,憑你一個野路子公主敢狂言對我動刑?」
葉塵暗笑:先吹個牛皮,再扣頂帽子,看來無論中西,這種傳統套路都是公用的。
「將軍說誰是野公主。」
開口的是一位綢衫白裙的柔美女子,步態嫻雅,文文靜靜,雖然容貌相比絕色尚有距離,但卻儀表端莊,風韻出塵,潤人心脾,且該豐滿凹凸的地方也都是玲瓏有致,秀腴得好像軟玉凝脂雕琢而成。
這樣好看的女人,應該哪個男人都願意多看幾眼,不過巨塔附近除瞭葉塵外,竟是誰多不敢多看。
千代尋一驚,來者是赫連暖玉,身份非常之多,包括中央學院最年輕的五星學者、皇族禮儀老師、澹臺館長兒媳、帝國大法官夫人、名醫、北瑤氏祭祀司禮、柔水流劍道老師、神國藝術院舞技館長等等,無論哪個頭銜都是千代氏不想招惹的。
「星雪公主,我還說你怎麼取消瞭晚上咱們的讀書會,原來是來瞭這裡。」赫連暖玉聲如其名,確是有暖人心窩的神奇魅力。
「太後皇後有請,不敢推辭。」神星雪收斂冷嘲,還以笑意,「隻是沒想到有大漢子攔路,說要切磋什麼武技。」
「這裡比武?如此的沒有規矩,當皇室是沙漠裡的下三濫土匪?」
赫連暖玉聽罷慍怒,對千代尋恭敬行禮道:「請千代將軍解釋一二。」千代尋神情悻悻,他身為大神官貴族骨幹,倒並非多懼怕赫連暖玉,隻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兩個年輕女人論理,無論輸贏都大大地有失身分,而且帝國崇尚文明,再強的武將也絕不可對中央學院的學者無禮。
「兀那閹人奴隸,你賤笑什麼?!」
葉塵心說哪有這麼巧的,剛遭人挑釁就來瞭「援兵」,看來星雪姐姐早知道穹皇巨塔不容易上,提前和這位美貌貴族少婦溝通好瞭,他樂得輕松,正在細心比較二女豐圓腴美的臀部,行動之間,裙子都繃得緊緊的,十分誘人,看得心情舒暢時,便忍不住露出瞭一絲微笑,面對千代尋的怒喝指責,他是真心充耳未聞。
千代尋見狀更是怒上加怒,心道:今天野公主那武功強悍的黑衣護衛不在,我就先拿這討厭奴隸開刀,看將來後宮誰還敢跟她。
他寬大厚重的手掌當空一抓,五根手指每根都凝練出一門霸道剛猛的武功,半途五勁合一,朝葉塵頭頂覆蓋下去。
赫連暖玉默然不語,她和神星雪是非常投緣要好的朋友,但葉塵打剛才就明目張膽覷探自己的身體,她樂得讓千代尋狠狠收拾這色瞇瞇的惡奴。
神星雪當然更不會開口阻止。
千代尋武功雖高,但給洪經藏提鞋都不夠資格,更何況是脫胎換骨的葉塵。
噼!
一聲脆響,惡奴毫發未傷,諸人目瞪口呆,區區一個奴隸居然能硬接見神級的千代將軍一招?
葉塵也是心思百轉,不知該扮豬吃老虎,暫時假裝示弱,待會兒再伺機出手,還是該等神星雪來處理,亦或立刻就霸氣武力回應。
餘光一瞥,隻見神星雪微微地點瞭點頭。
看來星雪姐姐已經培植瞭相當雄厚的勢力,葉塵想罷,唰地一步,跨越數丈距離,直接站到瞭千代尋面前。
「找死!」千代尋訝異一閃即逝,知道遇見瞭高手,更恨神星雪底蘊深厚,麾下盡是如此強人,左拳右掌同時暴烈推出。
深厚元氣壓迫,威力連鋼鐵都能震碎。
葉塵嘆氣,同樣也是振臂一掌推出,砰砰!嗷!兇惡醜陋的六臂人形法相怒吼如雷,與優美梵唱的蛇身女子共同高舉一方黑白大印。
不同於太乙玄黃經鎮壓萬物的盤古法印,混沌陰陽道中的諸天印不能防禦,也沒有其他附帶法術,唯有攻擊一途。
蓄力於虛,勁藏須彌諸天,永無窮盡,算是除逆天歌外最強的無上攻殺絕詣,葉塵索性全力一擊,希望替神星雪掙足面子,威懾太後皇後,以及大敵歸海荒紀和寧無忌等人。
嘭!
千代尋那一身金色鎧甲全部被炸得粉碎,通體的武功法則亦是紛紛崩潰,他仿佛被五花大綁起來的待宰羔羊,任何輕功都運轉不瞭,任何反抗都施展不出,隻能眼睜睜看著雄偉澎湃的諸天印碾壓下來,將徹底壓碎他的血肉靈魂。
「不甘心!皇後救我!」千代尋瀕死狂吼。
「好畜生,好大的煞氣!」
巨塔高層響起一陣威嚴的長嘯。
隨即,一面大若王鼎的黃金法輪自虛空出現,居然像盾牌一樣替千代尋擋住瞭諸天印的壓迫。
金輪中分十字,四個「格子」每一格都篆刻無數彎曲咒文,生生流轉,神音繚繞,浩然大剛,乃是一門葉塵前所未見的絕世神功。
神星雪以神功發出浩大聲音:「摩訶靜,你乃神國總議長,居然插手皇族傢事,當心有失勢滅門的滔天大禍。」赫連暖玉震驚這瞬息之間發生的一攻一守,但她到底不是普通女人,除瞭性格相合外,她以及背後所代表的勢力,堅信神星雪更有資格繼承皇傢寶座,統領神之帝國,遂立刻高聲道:「千代將軍主動提出切磋武技,又是率先向星雪公主偷襲動手,按律按情,都是咎由自取。」
塔上響起儒雅清亮的男聲:「我隻是護住千代氏神官血脈的姓命,並不參與打鬥,你們也不要太大火氣,先罷手言和吧。」
千代尋掙紮起身,怨毒低聲道:「今日這筆賬我記下瞭,明天我族就去聯合戰爭大臣歸海荒劫,將你們碎屍萬段。」
「不參與打鬥?簡直放屁。」葉塵理都不理千代尋,仰頭冷笑道:「這傢夥兩次攻擊我時怎麼不見你勸雙方言和?」
塔上這次換成瞭一個尖刻的女聲道:「那你想怎樣?」
「武者囂張失敗就一個下場,我隻想這樣。」
葉塵大笑,本已暗淡的諸天印猛然爆出金光萬道,混沌罡勁再度奔騰怒吼,二度碾壓向千代尋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