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南城>第四十六章 番外

第四十六章 番外

  我叫崔媛,生於北京,長於北京。

  人人都說我的父母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小時候的我聽瞭,很高興。

  現在的我聽瞭,很嘲諷。

  他們看似恩愛,實則相敬如賓,不對,是相敬如冰。

  他們很愛我,但是,他們不愛對方。

  為什麼會不愛瞭呢?

  明明,媽媽在我小時候,總會拿起他們年輕的照片,跟我講述他們的故事。

  故事很好啊,從校園走向婚禮殿堂,誰不羨慕。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瞭問題?讓這個本來美滿的婚姻,變成瞭墳墓。

  ***  ***  ***

  從我懂事以來,爸媽都是分房睡的,我以為這正常不過瞭。

  直到上學,同學們談起他們的父母,我才知道,關系好的父母是不會分房睡的。

  可大傢不都說我父母恩愛嗎?那為什麼他們又會分房呢?

  那時候我不懂。

  爸爸很奇怪。

  我有時半夜起床上廁所,會看到爸爸站在陽臺吸煙,看著不知道哪個方向。

  我也不知道,小小的我,居然還能看出那道背影的落寞。

  我以為爸爸是偶爾才這樣,直到我偷偷觀察瞭一個月,才知道,爸爸是天天如此。

  大一點,我學會用指南針,我知道瞭那個方向,是南方。

  想來,我也是執拗的,也不知道跟瞭誰,能耐下性子,偷偷摸摸的,堅持一個月。

  南方啊,那裡到底有什麼?

  媽媽也很奇怪。

  我有時不想一個人睡瞭,就會抱著被子找媽媽一起睡。

  好多次,我都發現,媽媽在床上偷偷抹眼淚。

  印象中,我問過一次媽媽,她怎麼哭啦。

  媽媽隻是擦瞭擦眼淚,說,她沒哭,隻是眼睛有點累而已。

  可每次媽媽哭過之後,她都會做噩夢。

  是噩夢吧,我猜。

  因為媽媽講夢話,是哭著講的。

  我老是被吵醒,也聽不懂她在講什麼,聽得最多的就是,她說對不起瞭。

  媽媽對不起誰?她做瞭什麼對不起別人?

  這些我都一概不知。

  大伯也很奇怪。

  我知道的,他至今未娶,定居於廣州。

  爺爺奶奶還在的時候,他一年會回一次北京,爺爺奶奶不在瞭,他就沒回過來瞭。

  他對我很好,每次回來,都給我買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可是他對我爸爸媽媽,一句話也不說,一眼也不看。

  我不懂,大伯和我爸爸不是親兄弟嗎?

  是什麼事,讓他們關系這麼僵。

  而我十三歲的時候,媽媽去世瞭。

  大傢都說她是個女強人,她有個無堅不摧的心臟,可醫生說,她是抑鬱成疾,五官衰竭。

  媽媽臨走前,像用盡畢生的力氣,用她幹枯的手撫上瞭爸爸的臉。

  她說,是她錯瞭。

  爸爸含淚,反駁她說,是他的錯。

  我那時哭著問爸爸,為什麼媽媽會抑鬱。

  爸爸隻是抱著安撫我,什麼都不說。

  隨著我的年齡增長,我對爸爸的態度是愈來愈惡劣。

  我怪他,怪他冷落媽媽,才讓媽媽生病,去世。

  所以,當他讓我報北京的志願時,我毫不猶豫的,填瞭廣州的院校。

  我就是要跟他對著幹。

  而他得知之後,隻是無奈的嘆息。

  在廣州的大學四年,我和大伯見過幾次。

  最後一次,他把我帶到一塊墓地。

  他說,墓主人托夢給他,想見一見我。

  我被嚇到瞭,我說,我不認識這個女人啊。

  我的確不認識這個女人。

  盡管墓碑上的照片,是個很年輕的,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女人。

  可我看著看著,心底某一根弦就斷瞭。

  因為我發覺,這個女人,長得很像一個人。

  那份爸爸每晚都會悄悄拿出來看的報紙上,就有她的照片。

  我以前偷偷找出來看過,那份報紙也就是普通的北京日報,但有個標題很皺很醒目,顯然是被眼淚反反覆復的浸濕,我就記瞭很久。

  知名作傢江煙投海自盡。

  是瞭,就是她,江煙。

  她,到底,發生瞭什麼?

  跟我父母又有什麼關系?

  所有的信息就像一團迷霧,困住瞭我。

  大伯拍瞭拍臺階上的土,就地而坐。

  他說,他愛上瞭一個女人,很莫名其妙的。他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喜歡女人瞭。

  這個我知道,小時候聽爺爺奶奶抱怨過大伯性取向的問題。

  但我沒想到,大伯還會愛上一個女人,那麼,至今未娶,是因為這個女人,她在這裡長眠嗎?

  大伯說,他一開始是很不恥那個女人的,因為她是個小三。後來,他發現,她比任何人都煎熬,她的內心脆弱又敏感,他開始心疼她瞭。

  大伯又說,他前段時間夢到瞭她,她在夢裡問他,能不能讓她見一見她愛的人的孩子,看看那孩子長得是不是也一樣好看。

  聽到這裡,故事的大概我都清楚瞭,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我問大伯,我媽這輩子對不起誰?

  大伯摸著照片中女人的臉頰,似在回憶。

  他說,我媽這輩子隻做錯瞭一件事,就是讓江煙從谷峰跌下瞭谷底,讓她處於風口浪尖,可是,她不過是在捍衛自己的婚姻,不擇手段罷瞭,說到底,也是個可憐的女人。這輩子,是我爸對不起我媽。

  ***  ***  ***

  弄清困擾瞭我多年的問題,我的心沒有輕松,反而充斥著傷悲與沉重。

  太亂瞭,我無法說出他們誰是誰非。

  總歸是一個圈,他虧欠瞭她,她又虧欠瞭他,解不脫,也逃不過。

  就像我的名字,崔媛,到底是緣,還是冤呢?

  而在我畢業穩定下來後,我爸就自殺瞭。

  我從廣州趕到海南,給他處理後事。

  對,沒錯,就是海南三亞。

  跟當年知名作傢江煙投海自盡的,是同一塊地方。

  我把我爸的骨灰撒向大海,說不清是想成全瞭他和那個女人,還是覺得他不配和我媽葬在一起。

  我面朝大海,無悲無痛,內心早已是一片荒蕪。

  我希望崔媛的媛,是圓。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