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古玩城位於東三環南端，總建築面積約為28000平方米，擁有600餘戶古玩經銷商駐場經營，同時也是國內唯一一傢同時兼具國企背景和文物商店經營資質的古玩市場。主要經營項目包括古玩雜項、古典傢具、古董鐘表、明清瓷器、明清玉器、佛造像、沉香、翡翠玉石、竹木牙角雕、文房字畫等十餘類、上千品種。而在它西北方向直線距離不到一公裡就是中外聞名的潘傢園古玩市場。

　　段日辰送完唐淼回傢後原本打算直接回傢補個覺，可是蘇雁珺卻想著這幾天反正也要去趟老周的店裡給她爸挑生日禮物，所以兩個人直接驅車就過來瞭。

　　老周的店鋪就在一層臨街，在這座寸土寸金的市場裡能拿到這種位置也說明店主的實力與人脈。

　　剛一進門就聽到一陣清脆的竹板聲，伴隨著韻律還有一個洪亮的男子嗓音正在似念似唱著：

　　鍘藥刀，亮堂堂，幾味草藥您老先嘗。

　　先鍘這個牛黃與狗寶，後鍘檳榔與麝香。

　　桃仁陪著杏仁睡，二人躺在瞭沉香床。

　　睡到三更茭白葉，膽大的木賊跳進墻。

　　盜走瞭水銀五十兩，金毛的狗兒叫汪汪……

　　「周老板，您這段兒《同仁堂》有點兒高派的味兒瞭啊！」段日辰微笑著沖迎過來的夥計點瞭點頭示意不用帶路，然後拉著蘇雁珺徑直走向瞭店鋪的深處。

　　蘇雁珺一邊打量著周圍博古架上琳瑯滿目的各種文玩擺件，一邊看向前面不遠處端坐在一張紅木條案後面的男人。

　　一頭幹練的寸發，黝黑的國字臉，青噓噓的絡腮胡茬兒，濃眉朗目，居中筆直的鼻梁下長著一個碩大的蒜頭鼻。身上穿瞭一件開敞對襟中式薄棉襖，兩隻手腕上戴著不下四五串被盤至包漿發亮的手串兒，右手的大拇指上還戴著一枚碧綠色的大扳指。如果不知道老周和段日辰是同歲，蘇雁珺真會以為眼前這個男人至少得有三十大幾將近四十歲的年紀。

　　「哈哈哈，怎麼樣，咱哥們學的挺像的吧？」男人放下手中的快板站起身，沖著段日辰做瞭個讓座的手勢，然後又對著蘇雁珺露出瞭憨厚的笑容自我介紹道：「周建陽。你就是蘇雁珺吧？」

　　「周哥你好。」蘇雁珺露出瞭一個迷人的笑容。

　　「哈哈，你好你好，別叫周哥，顯得生分瞭，還是跟著他們一塊兒叫我老周就行瞭。」面對蘇雁珺那嫵媚的嬌容周建陽隻是略微停留瞭一瞬便沖著段日辰笑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焦少爺在電話裡一個勁兒跟我誇你女朋友漂亮瞭，今兒個一見果然比你那些前女友高出不知幾個檔次瞭。」

　　「你瞅瞅老周這嘴，多會來事兒啊。」聽到哥們們的誇贊段日辰打心眼兒裡那叫一個舒坦，坐在條案的一側將茶海裡的茶具做著清洗笑道：「你先去把你店裡最好的那些核桃拿出來吧，先讓珺珺跟這兒挑著，咱們邊喝邊聊。」

　　「得嘞，你們稍等片刻哈。」周建陽轉身幾步來到一處玻璃展櫃處從中取出一摞托盤端瞭回來。

　　「雁珺啊，聽日辰說這是要為令尊挑選生日禮物對吧，我這些核桃從34到43都有，不過我建議你挑39的，一般男人的手盤這個尺寸比較合適也不容易掉。」周建陽一邊說著一邊將托盤依次排開放在條案之上。「我不是專做文玩核桃的，這些都是以前收回來的，放在店裡擺著充數兒的，你隨便挑哈。要是沒相中滿意的，我再帶你去我朋友的店裡，他是專門兒玩核桃的。」

　　「哎喲喂，您能不拽文麼？還令尊，顯著您有文化是吧。」段日辰咧瞭咧嘴，一副鄙視的表情搖瞭搖頭，然後給大傢斟上瞭剛泡好的茶。

　　「不用不用，周哥……您這兒挺多的瞭，不用麻煩再去您朋友店瞭。」蘇雁珺下意識地張嘴又叫瞭聲周哥，看到周建陽故意嘆氣搖頭的樣子俏皮地吐出舌頭甜美地笑瞭笑，然後端起茶杯看著裡面那琥珀色的茶水，輕啜瞭一口贊嘆道：「嗯~~這茶好香啊！」

　　「那是~~周老板的茶能次的瞭？」段日辰乜瞭周建陽一眼說道：「這金駿眉得上千塊一斤瞭吧？」

　　「你丫別嗶嗶瞭行麼？」

　　「行，咱聊點兒別的。你年前說談瞭個談瞭個女朋友，是做什麼的來著？」

　　「嗯，她叫孟玥，科班兒出身唱京劇的。」周建陽一口幹瞭杯中茶然後又給大傢續上杯接著說道：「是我爸朋友的孩子，相親認識的。」

　　「喲，那你跟她還真合適瞭，你不就喜歡聽京劇麼？這也談瞭幾個月瞭，感覺怎麼樣？」段日辰隨手從條案上抓瞭把瓜子兒，翹起二郎腿，一副準備聽八卦的樣子。

　　蘇雁珺坐在角落裡低著頭挑選核桃，耳朵裡聽到段日辰的話嘴角不由微微翹起，果然男人八卦起來其實和女人也沒什麼區別嘛。由於是初次見面她也不方便搭茬兒，把聊天的空間讓給男人們，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做自己的事兒就行瞭。

　　「哈哈哈，談的挺好的，我們倆屬於互相來電。」周建陽點上一顆煙，又遞給段日辰一支接著說道：「過幾天她們團正好在長安大戲院有演出，我這兒有票，到時候你帶著雁珺來捧捧場吧。」

　　「沒問題啊，這必須得去捧場。你能帶我們去後臺麼？我還沒見過唱京劇的後臺是什麼樣兒的呢。」段日辰撣瞭撣手裡的瓜子皮兒，把煙點燃後問道。

　　「帶你們去後臺沒問題，但梨園行兒規矩多，到時候你可別亂碰亂說話，容易犯忌諱。」周建陽叮囑道。

　　「明白，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平時也沒少聽郭老師的段子，都理解。」段日辰點點頭，「下周日珺珺過生日，昨兒和焦少爺打過招呼瞭，晚上大傢一起吃個飯然後去K歌，你要是沒什麼事兒也過來一起熱鬧熱鬧吧。」

　　「行啊，那我也帶孟玥去吧，正好大傢認識認識。」周建陽倒是沒打磕絆兒①直接答應瞭。

　　兩個人正在閑聊著，這時門外忽然走進來一個穿著土氣，尖嘴猴腮面帶猥瑣之相的年輕人。

　　「周哥，過年好啊，我給您拜個年啊。」年輕人一路點頭哈腰的走到近前掃瞭一眼段日辰和蘇雁珺滿臉堆笑地說道：「您這兒有朋友在呢啊。」

　　剛剛還和段日辰有說有笑的周建陽自打看到這個年輕人進門後立馬換瞭一副冷漠的表情，沖著對方揚瞭下頭算是打個招呼，又瞅瞭瞅對方手裡提著的黑色塑料袋冷冷問道：「你拎的什麼玩意兒？」

　　「嗨，這不過年嘛，去三兒他們那局裡玩兒瞭兩天，手氣有點兒背，我這兒拿瞭個碗過來請您給掌掌眼②，看看能值多少錢？」年輕人滿臉堆笑地走近幾步，小心翼翼地從塑料袋裡取出來瞭一個瓷碗。

　　段日辰和蘇雁珺雖然不懂古玩鑒賞，但這時也不由得將目光都聚焦在這個瓷碗之上。這是一個比平時傢用飯碗要小不少的瓷碗，大碗口，內壁雪白，紅色的碗身上有個黃底粉色牡丹圖案。兩個人對瞭下眼神，彼此都看出來對這個顏色搭配覺得有些土，但也很自覺的沒有插嘴，而是等著周建陽開口。

　　「你這倒的確是大開門兒③的東西。」觀察許久後周建陽放下手中的瓷碗，端起茶杯喝瞭一口指著瓷碗說道：「這件器物是大清道光年制的，叫做【珊瑚紅釉洋彩牡丹紋碗】，外壁以珊瑚紅為地，其上按西洋洛可可式風格佈置三組纏枝花蔓開光，內部以黃地粉彩繪制折枝牡丹紋樣。此物在紋飾佈局上借鑒西洋洛可可藝術風格，而又以中國傳統的吉祥花卉牡丹作為主題紋飾，二者完美結合成一件中西合璧的藝術佳作。我頭幾年在保利拍賣圖鑒上看到過相同的，起拍價兒雖然不高，但最後還是流拍瞭。」說到這周建陽抬眼皮掃瞭年輕人一眼問道：「說個價兒吧。」

　　年輕人搓瞭搓雙手，猶豫瞭一下後伸出右手五根指頭。

　　周建陽搖頭笑瞭笑，右手伸出一根食指。

　　年輕人一愣，思忖片刻後收回拇指剩下四根手指頭。

　　周建陽還是微笑著舉著自己的那根食指。

　　這時年輕人眼睛裡閃過一絲惱怒神色，但看到周建陽那滿不在乎的表情後咬瞭咬牙眼神堅定地伸出三個手指，同時說道：「周哥，這個數兒不能再低瞭。」

　　「不送。」周建陽臉色一沉，左手一抬比瞭個送客的手勢。

　　「別介別介④，周哥您再給加點兒，您給的這數兒也忒少瞭。」年輕人一臉為難的樣子。

　　「六子，你別跟我這兒墨跡瞭，你沒瞅見我這兒有朋友在呢麼？嫌少你去別的地方掃聽掃聽⑤去，看看這片兒誰會收你的貨？」周建陽臉色微霽，嗓門也大瞭幾分。

　　叫六子的年輕人被這話噎的一滯，最後隻能垂頭喪氣地小聲說道：「得，就按您說的，成交。」

　　「呵呵，早這麼痛快不就得瞭。」周建陽那敦厚老成的面孔上露出瞭一抹奸商的笑容，指瞭指條案對面的圓墩說道：「來，六子，坐下喝口茶。」等看到六子給自己斟瞭杯茶後忽然說道：「不過我現在沒現錢。你跟我這兒等會兒，我叫個人過來把這碗收瞭。」

　　屁股還沒坐穩的六子聽完上半句立馬躥瞭起來，還沒來得及張嘴就又被周建陽的後半句話給穩住瞭。

　　「喂，王總，忙著呢嗎？你之前不是跟我說要找人幫你公司做廣告策劃麼，我發小兒今兒正好來我店裡瞭，你要是有空兒過來一趟唄，見個面兒聊聊……」沒過多久，周建陽掛斷電話轉頭對段日辰說道：「這個王老板是個藏傢，經常來我這兒，一來二去也熟瞭，這不節前跟我叨嘮著想給他們公司找個做廣告策劃的，我就把你推薦給他瞭，但正好趕上春節放假，我還說等過瞭十五再約他呢，擇日不如撞日，我把他約過來你們聊聊唄。」

　　「行啊，沒問題。」段日辰點點頭，「他過來需要多久？要是時間長我就讓珺珺先回傢不用跟這兒等著我瞭。」

　　「快，他就住在松榆裡，開車過來用不瞭十分鐘。」周建陽拿起茶壺給段日辰斟滿一杯茶，又走到蘇雁珺身旁為她續上水問道：「怎麼樣雁珺？有相中的嗎？」

　　「謝謝周哥。」蘇雁珺微微欠身雙手執杯笑道：「您這兒個個兒都是精品，我都挑花眼瞭呢。」

　　「哈哈哈，慢慢挑，不著急。」周建陽笑瞇瞇地走回自己座位，放下茶壺，根本沒搭理坐在對面舉著個空茶杯尷尬萬分的六子。

　　由於桌上多瞭個外人，段日辰和周建陽隻是閑聊些遊戲的話題來消磨時間等著那位王總。

　　沒過多久，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大光頭。

　　這人個子不高，目測也就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腰圍卻至少有四尺，打遠看就好像個肉球一樣，每走一步臉蛋子上的肉都在一顫一顫的。

　　「周老板，過年好啊。」王耀進得門來沖著周建陽抱拳施瞭個拱手禮，打眼一掃條案周圍坐著的幾個人，當他看到蘇雁珺的時候明顯眼睛一亮，但馬上有轉向已經站起身來的段日辰笑道：「你就是小周的同學吧？真是一表人才啊。」

　　「哪裡哪裡，王總您謬贊瞭。」段日辰也同樣抱拳作揖。

　　註：

　　①打磕絆兒：說話或誦讀時語句不流暢,出現不應有的停頓。轉指猶豫不決。

　　②掌掌眼：自己拿不準或看不懂的時候，想請別人幫忙給鑒別看看。

　　③大開門：是指看古玩時碰上真貨。

　　④別介：北京話，意思是不必，不可，用於勸阻。

　　⑤掃聽：北京土話，四處探聽，掃聽與打聽不同，「掃」帶有更為主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