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隻開瞭落地的臺燈,光線比室外還暗,站在窗前能看清此時搖曳在暴風雨中的街景。聖拉蒙市位於美國加州東灣區,是個人口不多、僻靜整齊的新城市,除擁有加州獨有的魅力陽光以外,甚至比加州的大部分城市更加氣候宜人,說是四季如春也不為過。
再加上離舊金山不遠,交通方便,所以當年安排瞭成語在這裡養病。
就是這樣一個安詳寧靜的小城,在今年的深冬,現在,正經歷著罕見的暴風雨襲擊。
原本整齊如排珠的路燈已經呈鋸齒狀排列,斜斜潑落的雨絲在燈光下清晰可見,院前的綠植歪歪地飄,仿佛已經是用最後一口氣撐著,泳池裡的水也溢出來,與飛濺的雨滴混在一起不分你我。
常年無雪的加州,在今年卻最北部降雪不斷,大雪已經封山,導致整個加州降溫,一片風雨飄搖。新聞裡播報員的聲音凝重,插播一條最新消息:聖拉蒙市一位女編輯員在步行中被吹倒的大樹砸中,不幸不治身亡。
臨窗而立的肖欽聞言斂瞭眼瞼,本能地想起一個人,下一秒又反應過來,不是她,她是記者,雖然也是不治身亡,與樹有關,但她卻是開車撞上去的。
垂在腿邊的手不自覺握緊,他舉目遠眺,眼前樓下的風景危如累卵,卻是看得見的,倒是遠處,暗夜裡那一大片廣袤無垠的草地,貼著地面不為所動,像撕開瞭裂口的無底黑洞。
「叩叩」的敲門聲傳來,打破一室冷寂。
站在門口的季東海跟瞭肖欽多年,看他背影像沉墨一樣濃鬱,幾乎與遠處的黑暗融為一體,自是知道他現在這樣是在想什麼。最近這兩年很少再看到他這個樣子,差點忘瞭他的這一面。
「有消息嗎?」肖欽問,沒有轉身。
「…沒有。」季東海突然有些語塞,還是接著道。
「屋子被入侵前就斷瞭電,備用的發電機也剛好沒油,所以監控什麼都沒拍到。回看之前的監控錄像也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
「還有,外面風大雨大,一直在沖刷…沒留下什麼的痕跡。」
語閉,預料之中的沉寂。
季東海不禁提口氣,看肖欽。
他背著手,一動未動,沒有說話。
電視新聞還在吵雜,季東海卻覺得這屋子沉寂得窒息,連呼吸似乎都數得過來。良久,他終於忍不住,暴躁起來怒罵:「媽的!這些孫子,跟陰溝裡的老鼠一樣惡心人,有本事明著來!我弄不…」
肖欽終於轉過身,神色平靜,看不出一絲痕跡,他淡淡道:「這麼多年都沒有查到,這次查不到也不算意外。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
說完,他看向光線明亮的走廊,不適應般地瞇瞭瞇眼,才問:「小語呢?她沒事吧?」
季東海臉上滑過淺淺的自嘲,是少有的手足無措的樣子,嘟囔道:「誰知道呢?怕是見瞭你就沒事瞭,你自己去看吧。」說完就轉身,大步離開,仿佛迫不及待要躲開的樣子:「我去接著查瞭!狗娘養的,總有一天…」
他人都走開瞭許久,聲音還留在屋頂盤旋。
這麼多年瞭,他性子還是沒變,盡管早已穿上整齊的定制西裝,脾氣上來瞭還是該罵就罵絕不兜著。
肖欽搖頭,走出昏暗的房間。
這棟房子他當年費瞭點心思,買瞭周圍鄰居的地產並瞭一大片地,才做成如今一望無垠的樣子。室內的裝修則是按成語的喜好來,為的就是讓她最大程度地保持心情開朗。
半年以前他還來往地頻繁,一方面是關照成語的病情,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裡收藏瞭那個與他相愛7年的女人…成諾的零落物件。可是現在,他站在這裡卻有一點陌生,甚至有一絲說不清的壓抑和沉悶。腦海裡不時閃過另一個女人倉皇垂眼掩飾失落和無措的樣子,肖欽甚至有一瞬覺得他不應該站在這裡。
成語的房間果然燈火通明,連衛生間和陽臺外的燈都大開著。她蒙著被子,蜷在床頭的一角,聽到開門聲,驚慌露出雙眼,看到是肖欽才放松下來,朝他撲來,哭得梨花帶雨:「戴倫哥!是他們!他們又來瞭…」她滿眼無助,連身子也微微發抖。
看她這個樣子,肖欽心裡愧疚。當年成諾最寵她這個妹妹。姐妹倆很早就沒有瞭父母,相依為命多年。成諾死後,肖欽便全權照顧成語,卻不想,她患上瞭抑鬱癥,才21歲,卻要過時常擔驚受怕的生活。
肖欽拍著成語的背,安慰:「不怕,他們已經走瞭。現在整棟房子都有人把守,我也在。」
他的語氣沉穩鎮定,聲音醇厚,像一口紅酒滑進心裡微微發熱,有莫名讓人心安的魔力。成語仿佛終於找到瞭一點安全感,漸漸緩和下來,隻是依舊抹著眼淚,扭頭看瞭看窗外,道:「我怕…我不敢睡覺。」
沉靜的夜幕不時滑過驚雷,狂風暴雨依舊,卷起樹木殘枝擦過窗戶,發出響聲。
肖欽想起成諾,那個明媚的女孩,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卻獨獨怕打雷怕得要死。
眼底閃過一絲黯然,他扶成語躺下,坐在床沿替她掖好被角,和緩道:「沒事,你睡吧,我就在旁邊。」
成語乖巧地捏著被沿,一副認真聽話的樣子,其實心裡卻是失落。
她知道姐姐最怕打雷,所以她剛剛故意看瞭窗外,果然隻要一提到姐姐,就能讓他心軟。雖然還是不能與肖欽更進一步,但如今能留下他陪自己也不錯瞭。
成語知道,這麼些年來,肖欽給她優渥清凈的生活,甚至盡可能滿足她的一切要求,這些都是看在姐姐成諾的份上,肖欽從來隻把自己當妹妹對待沒有半分逾越。所以她一直藏著自己的心思,怕貿然泄露出去不但不能被他接受,還反而被生疏。於是她便安靜規矩地做一個妹妹。她原本想著,畢竟他最愛的姐姐死瞭,而他身邊再沒有其他什麼女人,那麼她就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那個女人。
原本也確實是這樣,可是最近,她卻隱約察覺出來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