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眼,是個朦朦朧朧的世界,空氣清新,聽得見四處的悅耳的鳥語鳴唱。
“你醒瞭!”低沉陌生的沙啞嗓音帶著極度的驚喜,隨即一隻冰冷的大掌撫上瞭我的額。
皺瞭皺眉,我很冷靜的偏頭轉向床邊模糊的人影,看不清他的輪廓,“你是哪位?”曲起手肘,使力想起身,莫名其妙的虛弱讓我困惑,“搞什麼,小雀?”揚聲叫道。
“遙兒?”床邊的人伸手,動作很不熟練的扶起我,聽聲音來是滿滿的疑惑。
懶洋洋的看他一眼,“你是新來谷裡的?懂不懂規矩?我的逍遙居是不準任意出入的,你去把小雀找來,我免你的責罰。”
空氣似乎窒息瞭,好一會兒,他才直起高大的身,走出門去。
有些納悶,待門口走入紅色的朦朧身影,我才懶懶道:“小雀?”眼睛的視力似乎比睡前突然差瞭很多,但我無所謂,是死是活都無所謂。
清脆的女嗓怪異又謹慎,“少主子,您醒瞭沒?”
奇怪的詢問,略煩躁的合瞭眼,“服侍我梳洗吧,我餓瞭。”
她遲疑瞭一下,走上來攙扶我起身換衣,再幫我洗臉梳理長發。
靜靜的任她服侍,我垂下眼,握瞭握無力的拳頭,“我是不是病瞭?”全身都軟綿綿的沒力氣,原來在涼亭裡睡覺還是不太好的?
她小心的恩瞭一聲。
“去幫我在亭子那裡準備薄被吧。”雖然不喜歡,可身子畢竟是我自己的,病瞭難受的還是自己。
她抽瞭口氣,“少主子,您身子還禁不得風的。”
“有這麼嚴重?不就是受瞭風寒麼?”我邊說邊搭上自己的脈搏,微微驚訝起來,“怎麼會……”五臟受損,經脈俱傷,頭部有重創?
“我是在樹上睡覺時摔下來的?”還以為是在涼亭睡覺時受的寒,腦子裡的記憶有些混亂起來。
小雀嗓音啞瞭,帶著哭腔,“少主子不記得瞭?您被送回來的時候,就隻剩一口氣瞭,要不是主子盡瞭全力救您,您怕是……”
偏轉過臉,看著她舉袖子擦面頰的動作,看不見她的淚,但聽得出她的哽咽,淡笑一聲,“那真是謝謝爹爹瞭。”心悄悄的顫動瞭一下,常年不見人影的爹爹救的我是麼?
“少主子……”她抽泣瞭一下,語調又變得小心起來,“您與主子鬧脾氣瞭?”
詫異的勾起瞭唇,“怎麼會?我都快一年沒見著爹爹瞭,不是你說,我還不知道是爹爹救瞭我,怎麼會鬧脾氣?”從不曾主動理會我的爹爹居然會親手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轉頭。
順著她轉的方向,看到門口站立著先前坐在我床邊的陌生男人,“他是誰?谷外請來的大夫?”多可笑,全天下醫術絕沒有比爹爹更好的人,怎麼會請瞭谷外的人來醫治我。
小雀猛然轉頭看我,“少主子,您——”
門口的男人開口打斷瞭她,“你不記得我瞭,遙兒?”
緩慢的瞇上眼,“我爹爹才能這麼稱呼我,你不想死就閉嘴。”沒人敢這麼無禮,他以為他是誰?
小雀倒抽氣,全身都顫抖起來。
門口的男人沉默瞭,背著手慢慢的走上前。
隨著他的靠近,我慢吞吞的仰起頭,發現他很高,高出我一個頭以上,讓我的脖子仰得有點費力,“沒人告訴你我是出雲谷的少主子麼?”覺得有些有趣,這人不怕死還是怎麼著?
他低著頭,模糊的五官看不清表情,半晌後,低沉的問道:“你是尉遲逍遙?”
笑得玩味,“我是,你哪位?”
“你摔壞腦袋瞭?”他的嗓音有些窒息。
嗤笑一聲,“幹你何事?”懶得再理這個莫名其妙的人,我將脖子恢復成直線,轉向一邊的小雀,猶豫瞭一下,才問道:“我爹爹呢?他……又出谷瞭是不是?”連我病瞭都不能讓他多呆一會兒麼?
“出去!”面前的男人突然暴呵。
小雀慌張的逃出門。
我則緩慢的再度仰起頭,好奇的笑瞭,“你竟然能命令我身邊的人?”誰給他的權利,而且小雀為什麼會聽從?
他一把攫住我的下巴,很用力,整個人俯下身,呼吸幾乎灑到我的臉上,“不要和我玩花樣,遙兒,你以為我是誰?”
垂眼看看下巴上修長冰涼的手指,再抬眼對上他朦朧的面,冷笑,“找死。”抬手一掌拍過去。
他連躲都沒躲的任我拍上他的腰腹。
我困惑的瞇上眼,“我爹爹給過你解藥?”沒可能有人受瞭我一掌不死的,我掌心的毒除瞭爹爹,無人能解。
他沉默瞭,再度開口時,渾厚的嗓音裡多瞭絲恐慌,“你忘瞭我,你忘瞭我是不是?遙兒?”
“我不認識你。”很直接的給瞭答案,我推開他沒有再使力的手,徑自繞過他走向門口,卻被他猛的拽住手腕,硬是扯著轉過身來面對上他。
瞟瞭眼手腕上的大掌,我皺瞭皺眉,“你的體溫很低,是不是有病?”才想很好心的抬手幫他把脈,他卻迅速的松手後退瞭一大步。
瑟縮瞭瞳眸,想起爹爹總是每當我接近,就會飛快的往後躲,心抽痛一下,不願再回想,幹脆轉身走人,這一回他沒攔我。
走出廂房,看到房門外聚集瞭滿滿的人,瞧見突兀的四道漆黑身影,我驚訝的眨瞭眨眼,“我爹爹在哪裡?”永遠黑衣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是爹爹的貼身侍衛,他們在這裡,爹爹就一定在!
掩不住心裡的歡躍,我四處張望,卻怎麼也找不到那抹挺拔的身姿。
眾人在我開口的瞬間鴉雀無聲,所有模糊的面孔都對著我。
些微失望瞭,早該清楚爹爹不願靠近我的事實,他恐怕隻是派青龍他們過來查看我的情況罷瞭,救瞭我的命,我該感激的,還奢求什麼呢?算瞭,“我餓瞭,小雀。”
不再有神氣理會這些看不清面孔的人,我慢慢的往外走去,“把膳食端到亭子裡來吧。”
逍遙居外就是廣闊的斑斕湖,湖面一道飛架高橋,橋的最上方是座精美的涼亭,是我最喜歡呆的地方,每每心情鬱悶的時候,我都會在這裡蜷縮著放任思緒遊走。
膳食端瞭上來,獨自留在亭子內的卻是之前怪異的高大男人。
“我是……尉遲絳紫的好友,你,曾經見過的。”他坐在離我最遠的石椅上,低沉道。
些微有趣的笑瞭,偏頭靠上柱子,“是麼?”這人撒謊也不打草稿,我爹爹向來對我不聞不問,怎麼可能會將我介紹給他的朋友,我連爹爹有沒有朋友都不清楚。
尷尬的氣氛環繞,我懶洋洋的合上眼,“不需要試圖接近我,我什麼都沒有,跟我爹爹的關系也不如何,僅僅頂著個出雲谷少主子的頭銜罷瞭。”
他語調僵硬,“對不起。”
瞇眼看著朦朧中的世界,發現自己辯不出色澤,隻有黑白與深淺不同的灰,“沒關系。”
高健的身軀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瞭我身邊,他伸出手,遲疑瞭一下,觸上瞭我的額。
冰一樣的體溫讓我皺瞭眉,閃開去,“你很冷,不要碰我。”既然他中不瞭我的毒,那麼沒體力又虛弱的我完全不可能殺他,隻得窩囊回避。
大掌捏成瞭拳收回去,他出聲時喉嚨裡像哽瞭塊石頭,“對不起。”
沒興趣理他,懶懶的坐在軟墊裡,無神的看著亭外,我忽然轉過頭,“你說你是我爹爹的朋友?”
他坐回瞭離我最遠的距離,那張臉是面對著我的,“是。”
深呼吸一口氣,我勉強勾瞭勾唇,“我爹爹在谷裡?”既然他朋友在這裡,他沒道理外出吧?
“他在。”他的聲音一直有些困難的遲緩。
心情瞬時愉悅瞭,托住下巴轉開頭,真想偷偷到爹爹的絳紫殿去看看他,好久沒看到他瞭。
“你想去見你爹爹麼?”他忽然問道。
我動也沒動,彎出個嘲弄的笑,“他不會見我的。”無論我怎麼追,他連個背影都不會施舍,就連他身上散發的特殊藥味,也是小虎告訴我的。關於爹爹,我少得可憐的瞭解全部是從旁人轉述而來。
一隻黑色的鳥兒飛過,我呆呆的盯住那小小的身影,羨慕極瞭,“好自由啊……”飛得那樣的無牽無掛,無拘無束,哪像我這麼笨,恐怕到死都被拘禁在谷裡面。
低沉的詢問又傳來,“你想出谷麼?”
怔忪瞭,我要出谷麼?在谷裡已經與爹爹遙不可及,一旦出瞭谷,怕是連血緣的關系都會被斬斷瞭吧?輕笑一聲,“出去瞭,怕就是回不來瞭。”
“為什麼?”
還不明顯麼?“爹爹不會讓我再回來的。”如果是我主動放棄瞭,爹爹肯定會名正言順的不要我。如果連爹爹都不要我瞭,這世界上,還會有誰要我?滾燙的濕滑落面頰,側開頭,抬手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濕潤,有些驚訝自己情緒在外人面前的顯露。
“對不起。”他很慢很慢的沙啞說道。
我轉向他,忽然起瞭好奇,“你長的是什麼樣子?”爹爹的朋友呢,會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他難掩詫異,“你看不見我?”
“看不清。”沒有隱瞞,指瞭指自己的眼,“可能真摔壞腦子瞭,我看不清任何東西,也辯不出顏色。”
他倏然起身,走過來,“把手給我。”
失笑,“我爹爹都診不出來,你怎麼可能會知道是什麼原因?”瞄瞭眼他伸出的大手,“你的體溫好象有點問題,最好去讓我爹爹幫你看看吧。”哪有人的體溫和冰似的。
他頓瞭頓,“我的體溫很正常,隻有你覺得冷。”
好奇怪的說法,我聳肩,“也許吧,也可以歸結為摔壞腦子瞭。”反正病瞭是事實,無論有什麼異常都允許發生。
“給我你的手。”他要求。
有些惱,“不要你自稱是爹爹的朋友就這麼霸道。”他以為他是誰?
大手再次捏成拳收回去,他無聲站瞭半晌,驀然而去。
我無動於衷的靠回柱子上,繼續我的白日夢。
第二日,當小雀和小龍陪我上瞭涼亭的時候,那個怪異的男人又出現瞭,我撇開頭,懶洋洋的爬上老位置坐下,連看他的興趣都沒有。
小雀端上早膳,坐在我身邊的椅子上似乎很不安,好一會兒才在我慢慢喝粥的時候小聲道:“少主子,多些日子就是您的生辰瞭,主子吩咐要擺盛宴,為您沖沖喜。”
彎起個很譏諷的笑,我的生日,我爹爹從不會露面,隻是吩咐白虎他們送來禮物而已……抬起頭,有點疑惑的瞅瞭小雀一眼,“等等,前個月才是我18歲生日,怎麼這麼快又到新的生辰瞭?”有些鬱悶起來,爹爹他連我出生的時辰都已經忘瞭麼?
小雀頓時啞口無言,轉看向亭子最那一端的安靜而坐的男人。
我懶懶的揚起眉毛,“看他做什麼?他到底是誰?”
立在一側的小龍道:“他……是主子的好友,是主子吩咐來陪少主子的。”
些微厭惡的哼笑一聲,“我不需要任何人。”轉過頭撐住下頜,全世界上,我唯一希望出現在身邊的人是我爹爹,除瞭他,我誰都不要。
小雀接過我手裡的碗,和小龍悄悄的退瞭出去。
我知道亭子裡離我最遠的那男人還在,不過不幹我的事,隻是胡思亂想著,讓思緒逐漸的抽空,合上眼沉陷入冥想的狀態。
當魂魄幾乎要浮動出軀體時,一隻很大的手掌覆蓋上瞭我的雙眼,然後沒等我能凝神思考的時候,柔軟的感觸貼上瞭唇瓣。
雙唇上的摩挲輕柔又溫和,暖意浸透心扉,眼皮上的掌心散發著強大的溫暖,讓我昏昏欲睡又貪戀著想再多體會這樣陌生又舒服的感覺。
唇上的暖一涼,低低的嘆息灑在我的嘴角,“遙兒……”
昏沉的神智驀然驚醒,鼻端縈繞的特殊藥草味是我在絳紫殿聞過,小虎說是爹爹身上才特有的氣味,是爹爹?!
驚喜的猛然掀眼:“爹爹……”看見空蕩蕩的涼亭內,除瞭我,隻有距離我最遙遠的那一端的怪異男人。
濃濃的失落讓心臟緊縮,縮得都疼瞭,我掃瞭眼面對著我的怪異男人,勉強勾瞭勾嘴,覺得好狼狽。
原來,是做夢瞭,隻有在夢裡面,爹爹才會靠得我那麼近,近到可以感受到他的體溫……爹爹有體溫麼?他的體溫又是什麼程度的暖?我從不曾有機會知道。
寞落的偏開頭,心情無比的鬱悶起來。
那端的男人忽然開瞭口:“我去把你爹爹找來。”
瞇眼凝視著亭子外的灰白世界,我咧瞭咧嘴,語調拖得老長:“癡心妄想是件愚蠢的事。”活瞭18個年頭,我早就清楚自己在爹爹心裡的地位,絕不再奢求我根本得不到的一切。
“他一定會來。”那男人的口吻裡有著堅定,然後起身而去。
我吃吃的笑瞭,伸出手想去捕捉無形的風,可風又怎麼會被捉住?一如我那冷漠無情的爹爹,怎麼會聽從所謂好友的勸告,特地前來見我一面?
病,是爹爹醫的,自我清醒後,爹爹從不曾來過探望我一眼,我又何苦為難自己天天期盼?又不是傻子啊。
無聲息的有人接近涼亭。
我的心不受控制的開始加速跳躍,猶豫,再猶豫,再三的告誡自己不要愚蠢得相信自己的好運,可還是在有人邁入涼亭的時候,直起身急切的轉過瞭頭。
亭子裡隻有那個怪異的男人,和黑衣的青龍他們四個。
我呵呵的笑瞭,軟軟的靠住柱子,笑不可抑,當笑聲逐漸自我嘴裡消失時,我垂下長長的睫毛,很輕很輕道:“請不要給我可笑的期望,我會當真。”懶懶的撐起瞭身,下地,慢慢的走出涼亭,在與他們五人擦肩而過的時候,無法止住心裡湧出的強烈憎恨,“我真討厭你們!”
日出又日落,清晨又昏黃,我的身體恢復得很快,我的心情愈加鬱悶。
當新年的到來,年夜飯桌上失去瞭爹爹的身影時,我發現自以為已經麻木的心還是會痛的。
裹著輕暖的貂裘,我立在灰色的天空下,仰望著那高遠的天,覺得心死瞭。
怪異的男人一直陪在我身旁,每日每日的都不見離開,就連大年夜都和我在一張桌子上用餐。
難道還真的是爹爹的好友啊?我很茫然的笑瞭笑,“請告訴我爹爹,我想出谷。”算瞭,算瞭,還自以為是什麼呢?由我來主動拋棄一切算瞭,省得委屈瞭爹爹浪費糧食來喂養我這個形同虛設的女兒。
怪異的男人本來在遠遠的那一頭,在我飄忽的吐出心願時,他竟然低吼出來:“我不準!”
好笑的扯動唇角,“你又不是我爹爹。”如果爹爹聽見瞭,他是答應還是拒絕?如果拒絕,那麼意味著我多少還是有稍許重要性的,就算他隻當我是個傳承血脈的棋子,也值得瞭,至少他眼裡還是有我的。
可如果他答應瞭……如果他答應瞭……
鼻子很酸,舞氣彌散瞭雙眼,如果他答應瞭,必定是真的不要我瞭,那這個世界上,我還能去哪裡?我還能做什麼,我活著又是為瞭什麼?
“你爹爹不會讓你出谷的。”不知何時矗立在我身前的高大男人語調帶著怒低道。
心揪起來,我知道自己笑得很醜很勉強,“別幫我欺騙自己瞭。”
爹爹……一定會讓我離開的,一定……
深深的夜,被著什麼突然驚醒。
軟軟的物體抵觸著我的嘴溫柔又堅定的摩挲著,渾厚的無奈嘆息一遍又一遍的刷過我的唇瓣,“遙兒,遙兒,我到底要拿你怎麼辦……”
又是在做夢麼?夢見瞭絕不可能發生的事?一時間恍惚瞭,掀開眼,眼前一片漆黑的才發現巨大的手掌覆蓋在我的雙眼上。“爹、爹爹……”出口的同時,緊緊的閉上瞭眼,就算是在做夢,能不能讓我不要醒來?我不想再品嘗到心都碎瞭的味道。
淡淡的藥草香味彌散著沒有消失,低沉的呢喃依舊緊挨在我的唇邊,嘶啞又狂怒的擠出困難的話語:“我絕不會讓你出谷,絕不。”
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瞭什麼,錯愕、震驚、不可置信!可……好甜,好幸福的清流湧上瞭一直揪痛的心臟,我狂喜啊!
“遙兒,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
誓言一般的低語叫我快樂得想哭,濕濕的液體滑出緊閉的眼角,潤澤瞭眼上的大掌,我抓緊瞭身上的被褥,哽咽的笑瞭,“這個夢,做得真美。”美得讓我根本無法相信呵。
低沉的嗓音有些窒息,“對不起,遙兒,對不起。”
溫暖的吻紛亂的落在我的鼻尖、面頰、下巴和嘴唇上,那時,我聽見自己的血脈在血管裡劇烈的澎湃撞擊,有些昏沉瞭,“爹爹,你要我麼?”脫口而出的是埋藏在心裡18年來的恐懼。
他的低嘆沉重若煙:“我愛你。”
心情很好,好得不得瞭。
每個看到我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呆住,不過我才不在乎啦,心情好得像是在飄,很不現實卻那麼的美好。
於是窩在瞭很久沒進入過的書房,讓小雀為我念書。
可能因為心境的關系,不到半個時辰,已經背下瞭本書,還領悟到瞭新的陣勢,端著暖暖的茶杯,彎著笑,懶得理小雀一直邊念書一直沖我看的模糊面孔。
當小武將藥端上來時,也呆上好久,才輕輕的道瞭聲:“少主子笑瞭。”
摸摸嫩嫩的臉,我柔和的彎瞭眼,“是麼?”將藥喝掉,發現眼前朦朧的景象似乎清晰瞭些許。
書房門口出現瞭怪異男人,在看到我時,很明顯的怔住。
勾著笑,我托著下巴,看著小雀和小武向他行禮後退出,輕笑瞭,“他們為什麼要向你行禮?”小雀他們是青龍他們的繼承人,能讓他們折腰的除瞭爹爹和我,隻有青龍他們四個。
我似乎忽略瞭身邊的事太久,一些細節問題現在才冒出來,“為什麼你一直在我身邊不走?為什麼爹爹會委托你陪伴我?”
他高健的身軀頓瞭頓,背著雙手抬腳邁入屋內,動作很高雅,“我從沒見你笑過。”
答非所問,歪著腦袋瞅他撩袍坐在離我最遠的位置上,“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安靜的註視著我,忽然低沉道:“你笑起來,很美,美得眩目絕倫。”
有趣的轉動瞭眼,“聽聲音,你該是和我爹爹年齡相仿,應該有自己的傢世才對,為什麼會把時間耗費在我身上,難道爹爹想將我嫁給你?”不理會他的無言以對,我笑得頑皮,“你可是頭一個近我身邊的外人,想來爹爹是滿意你的。”
他好象有點惱火,低低的聲線明顯透露出不悅,“不要胡說八道。”
徑自的笑,好不開懷。
好一會兒,他才輕道:“你做瞭好夢?”
微瞇的眼眸流轉,我笑著縮瞭縮肩膀,“是啊。”從未有過的好夢呢,讓我如此的快樂,剛掀開眼看見黎明,就希翼著盡快天黑,好再度入夢。
“夢……都是假的。”他沉聲道。
我笑,懶洋洋的昂起下巴,“又如何,如果能讓我在夢裡得到我想要的,我又何必強求現實?永遠呆在那樣的夢裡有什麼不好。”迤儷的夢啊,有疼惜我的爹爹,我還有什麼可求的?
他沉默瞭。
那夜後,我沒有再夢見爹爹,雀躍的心也逐漸的的平靜下來,可每當我回想的時候,總會笑得很快樂,哪怕知道實際上事實與夢境相差得天遠地遠,也不在乎起來。
於是發現自己學會瞭自欺欺人呢。
當小龍傳來消息,說爹爹要為我選親的時候,我愣瞭,好久才應瞭一聲,飄回我的涼亭之中去窩。
心裡有點酸酸的悶悶的,不知道是為瞭什麼。想瞭好久也不明白,隻是感覺到很久不曾有過的鬱悶又籠罩上心頭,這一回卻是沒理由的鬱悶。
身為女兒總是要嫁人的,為什麼我有為爹爹的決定而不愉快甚至厭惡的情緒出現?
困惑和鬱悶讓我皺緊眉頭思索瞭幾天,直到小雀他們過來請我去見那些我未來丈夫的候選人,在看到廳堂內怪異的男人時,才發現有很多日沒見著他瞭。懶懶的掃瞭他一眼,也不去理會他為什麼會坐在正位上,更不理會爹爹的意料中缺席,我坐上瞭我的位置,掃瞭眼底下模糊不清的幾道人影。
廳堂內很寂靜,沒有人說話。
我在沉思,思索心裡的陰鬱,沒有品嘗過這樣的味道,無法得知原因,也無法讓自己從牛角尖裡鉆出來。
廳堂裡還是很安靜,直到我勉強回瞭神,才發現每一個人都面朝著我,一句話不說。微微瞇瞭眼,他們看我做什麼?
怪異的男人低沉開瞭口:“他們就是為你選擇的夫婿候選人,你喜歡哪一位?”
托著腮,我眨瞭眨眼,“我聽說當年娘是愛上瞭爹爹才嫁爹爹的,至少得有一個人也愛上我先,我再嫁吧?”這應該是婚姻的基本條件,我可以不愛我的丈夫,因為爹爹也不愛娘。
……恩,如果按照繼承的因素來說,等待將來我有瞭孩子,我也會不喜歡我的孩子?……有點惡性循環的味道……算瞭,彎起唇角的弧度,我慢吞吞道:“開玩笑的,爹爹為我選的人定皆是人中龍鳳,哪一位肯定都出類拔萃,你們隨便看看哪個想娶我的,就是他瞭。”
一番話後,廳堂內又是寂靜一片,我把問題丟還給他們,繼續思考我自己的煩惱和困惑,到底是為什麼不高興呢?
很快的,丈夫候選人選瞭出來,決定年底就舉行婚禮。
“遙兒。”年輕的男人靠得我很近的喚著。
我仰頭看著高瘦的他,看不清面容的讓我沒有感覺。
他低著頭看瞭我好一會兒,俯下頭輕吻上我的唇。
我眨巴著眼,在嘗到苦澀的味道時,一把推開瞭他,“請等等。”味道不對。
他錯愕的被我推開瞭一大步,“遙兒?”
過於年輕的聲線也不對,不是我想要聽到的,我想聽到什麼,又想要什麼樣的味道?疑惑的皺起眉,我思索。
他突然彎下瞭腰,搗住腰腹。
我詫異的掀眼看他突兀的動作,才發現自己好像不知覺中把毒給加在瞭手中送出去……算不算謀殺親夫?連忙把解藥遞給他,有些尷尬的笑瞭笑:“呃,抱歉,我忘瞭。”
他吞瞭藥,扶著一邊的椅子坐下,才虛弱的笑瞭,“你不喜歡我,是不是?”
呼吸突然一窒,我整個人都僵住瞭,他在說什麼?
“你心裡有其他人對吧?”他的語調很平靜,“谷主並不希望你嫁給他,所以才挑選瞭我做你的夫婿是麼?”
慢慢的抬手摸住瞭唇,仿佛回憶起那絢麗夢境裡溫柔的親吻,鼻端又是那特殊的淡淡藥草味道,強大的溫暖,低沉渾厚的嘆息……老天,我竟然喜歡上瞭爹爹?
心轟然而亂,又驀然清明。我驚訝又恍然的笑瞭,連連搖頭,怎麼會?以前的失落是因為爹爹的忽視,後來的開懷是因為夢境的虛幻,現在的茫然和不快是因為自己將屬於他人,一切又是因為爹爹。
我的人生似乎永遠都離不開爹爹啊。
嘲弄的笑著掀起眼,“沒的事,隻是我還不習慣。”
他倒很冷靜,“你知道麼,你很美,在你回憶到什麼而笑的時候,你美得驚人,就像個陷入情網的小女人。”
“又如何?”我諷刺的笑瞭,“我會是你的妻子。”
有些覺得疲倦和可笑,爹爹,爹爹,糾纏瞭一輩子都無法解脫的我,心甘情願被束縛的我,他不覺得厭倦,我都認為自己傻瞭,渴望父愛竟然變成瞭喜愛,怎麼會這樣?
心思是在什麼時候起的微妙變化呢?
父愛是絕對得不到的,喜愛更是別再奢求,我決心放棄。
所以很安心的任我未來的丈夫陪伴,盡管神智越來越不聽使喚的遊走,可最終還是強制自己將心思集中在瞭他身上。
至少我的頭發是為他挽起,至少我的身體是呆在瞭他的身邊。
隻是在每每走神的時候,發現心思被禁錮的幾乎痛苦瞭。
喜歡上瞭不能喜歡的人,愛上瞭永遠得不到的人,是我倒黴還是上天開的玩笑?格外的眷戀起那唯一一次的荒唐夢境,爹爹的親吻,爹爹的手掌,爹爹的氣息,爹爹的嗓音,那時候我幸福得要醉去。
夢,果然都是假的。
視力越來越差瞭,心知肚明那是心理的因素,因為對這個世界的厭惡而潛意識的不想再用雙眼去觀望,所以再也看不清任何人的面孔,看不清世界的五彩斑斕,看不清一切又一切的真相事實。
我變得木然,變得麻木,連茶水的溫度都慢慢喝不出來瞭。
有些覺得好笑,這樣下去,我會連季節的更替都無法覺察,感知一旦完全壞死,我也就正式成為一個廢人瞭。
“胡鬧。”低沉的呵斥傳來,冰冷的手將我的手指從冒著熱氣的茶杯裡迅速抽出。
掀起眼睫,我瞧著這位自我選瞭夫婿就不再出現的爹爹的好友,彎唇一笑,“我那時還以為我要嫁的人是你呢。”若能嫁給爹爹的好友,會不會與爹爹更靠近一分?隻可惜我沒那個運氣哦。
他窒瞭窒,退開。
瞧著被擦拭幹的手指發紅,晃瞭晃,我笑得漫不經心的,“奇怪,怎麼還會覺得冷呢?”我連茶水的溫度都試不出來瞭,為什麼在被他碰到的時候會覺得冷?
“什麼意思?”他沉聲低問。
抬眼看過去,才發現高高的涼亭裡隻有我和他,本人未來的夫婿不曉得到哪裡去瞭,大概是我神遊的時候嫌無聊的時候離開的吧?告訴他我的情況,他會不會告訴爹爹?爹爹得知瞭,會有什麼樣的想法?是忽略還是重視?
要嫁瞭,我還玩這種試探遊戲是太幼稚還是孤註一擲?抿著嘴笑,我垂下眼,“我感覺不出來。”彈瞭彈騰騰白煙的茶,“應該是熱的吧。”
他這回直接上來抓起我的手把脈。
為那冰涼的體溫擰瞭擰眉,“心病,就算是我爹爹也醫不瞭的。”是我太偏執,居然不知不覺中玩起瞭亂倫的遊戲,自作自受。
他離開後,爹爹並沒有來過的事實讓我無動於衷,也不差這一回打擊,我就快嫁人瞭,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於是新婚到來,婚禮熱鬧無比。
深的夜,被送入瞭洞房,喜帕被掀起,喝瞭交杯酒,我吃吃笑著看著拜過天地的夫婿,知道一切都結束瞭。
閉上雙眼,任他的親吻灑在面孔上,任他的雙手解開我的衣服。我軟軟的躺在床榻上,感受著體內深處湧起的異樣灼熱渴望,幾乎失去知覺的身軀竟然敏感起來,敏感到連他掌心的繭滑過我的肌膚時,都激起一陣不由自主的輕顫。
詫異的笑出聲,竟然有媚藥在交杯酒裡?
我的身子是百毒不侵的,可媚藥……是哪個混蛋把媚藥歸結為毒藥之外的?嘲諷的彎著唇角,抑制不住加重的喘息,陌生的欲望讓我想發出聲音,想做些什麼……
微微掀開眼,灰蒙蒙的世界裡,那個模糊的人影,是我想做些什麼的對象麼?
當然不是。
那我能如何,已經放棄瞭,還想如何?輕笑,抬起手臂,攬上瞭他的脖子,聽見自己原本就裂痕累累的心臟,慢慢的更加破碎,“你聽見什麼聲音瞭麼?”我笑問。
身上的男人動作停瞭停,“什麼?”
噼裡啪啦,心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