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那天晚上,我感到疲倦之極,早早就睡瞭。睡著後,妻子做瞭些什麼,我根本不想去理睬。

  第二天早上,等我醒來,妻子已經去上班瞭。她是一個英文老師,最痛苦的事情是每天很早就得起床,匆匆忙忙趕去學校上早自習。妻子其實是個愛賴床的人,她常常一臉疲倦,邊換衣服邊說:“哎,什麼時候能找個不用這麼早起床的工作就好瞭!”每逢到周末,她都會蒙頭一直睡到將近中午。任憑我怎麼叫,她都故意撒嬌,賴著不願起來。

  我打電話向單位再請一天假,然後駕車出去。先找瞭個偏僻的早點鋪子,吃瞭兩個包子一碗粥。幾乎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我仍然沒有多少食欲。我吃著包子,呆呆地看瞭會兒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流。一邊胡亂地想著:也許,他們都是有故事的人?又或許,他們都過著乏味,但波瀾不驚的人生?……

  吃完早餐,我駕車離開瞭城市,來到瞭一個郊外的水庫。那裡非常僻靜,岸邊綠草如茵,放眼望去,一潭碧水倒映著山色,別有一番景致。平時有空,我偶爾會和妻子到這裡來,隨便走走,都會感到非常愜意。

  但這次我是一個人來,還帶著苦澀的心情。我獨自走瞭一會兒,覺得有些無聊,便在岸邊找瞭塊石頭坐下來,靜靜地看著水面。不遠處,有幾個釣魚的老頭,他們不時警惕地朝我這邊瞟幾眼,也許是擔心我想不開,“撲通”一聲跳下去吧!

  大約中午時分,妻子打電話來,問我在哪裡?我淡淡地說在外面。她的口氣有些焦急,不停地追問我到底在外面哪裡?我被問煩瞭,說在外面散心,等一下就回來。然後不由分說,便掛斷瞭電話。

  直到傍晚,我才回到傢裡。妻子已經做好飯,等我一會兒瞭。我原先以為她會發脾氣,破口罵我一頓。但她沒有發火,隻是帶著哭腔問我:“你到底跑到哪裡去瞭?你知道我很擔心你嗎?”

  我看到她這個樣子,心裡隻覺得一陣厭惡:今天一整天,她不知又和立凡發瞭多少微信?說不定,還跑到什麼酒店,和立凡光著身子,大戰瞭一回呢!仇恨、妒意、酸楚、倦怠……都交織在一起,讓我幾乎無法壓制住自己的情緒!

  我好不容易才鎮定地在飯桌前坐下來,妻子給我盛瞭一碗飯,夾瞭一些好菜在我碗裡。她沒有再說話,我也隻是悶頭吃飯。這頓飯,我們倆吃得沉悶無比,味如嚼蠟。一桌子的菜肴,幾乎沒有動幾筷子。

  晚上,我上瞭一會兒網,便坐在書房裡抽煙。這間書房是整個傢中,我感到最滿意的地方。它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面朝南方,占據瞭幾乎整面向外的墻壁。從落地窗望出去,會看到月亮,星空,遠處的燈光,以及窗外開始漸漸長大的香樟樹。

  落地窗是關著的,我聞不到香樟樹葉子的清香。

  妻子靜悄悄的做到我旁邊,怯怯地對我說:“你可以少抽一點煙嗎?對身體不好。”我沒有理睬她,眼睛盯著窗外,繼續慢慢地吸著。

  妻子也不做聲,就這麼默默地陪我坐著。過瞭一會兒,我指著窗外的香樟樹,對她說:“樹快長大瞭,時間過得真快。”

  妻子點瞭點頭,小聲說:“是啊,快一年瞭,我還記得剛搬來的時候,樹上還沒有這麼多葉子呢?”

  我吸瞭一口煙,平靜地說:“當初,你堅持要搬來這個青林美地,真的是為瞭這些香樟樹嗎?”

  很久,沒有聽到妻子的回答。許久,她才低聲說道:“那麼,你已經知道瞭?”

  我沒有說話,還是靜靜地看著窗外那排香樟樹。

  妻子幽幽地問:“既然你都知道瞭,你打算怎麼做?”

  我搖瞭搖頭,說:“不是我打算怎麼做,而是你打算怎麼做?”

  妻子想瞭想,說:“反正我們和他們都有那種關系瞭,你和小珂也不是一次兩次吧,你不是也玩得挺開心嗎?要不然,我們還是那樣吧,你和小珂,我和……大傢快快樂樂地一起玩,就當是一場遊戲,好不好?”

  我轉過頭去,看著她的臉,問道:“小珂知道你們倆的關系嗎?”

  妻子搖瞭搖頭。

  我又問:“那你說,我和小珂之間的關系,和你們倆的關系有什麼不一樣?”

  妻子咬瞭咬下唇,小聲地說:“這種事情,還不都是一樣嗎?”

  我心中頓時惱怒之極!“一樣個屁!”一句臟話脫口而出,“我是走腎,你是走心!這能算是一樣嗎?我和小珂除瞭上床之外,根本沒有其它事情,可以說,一點感情也沒有!你們呢?背著我做瞭什麼事?你們自己最清楚!”由於氣憤,我覺得自己的聲音都發抖瞭。

  但妻子仍然試圖掩飾,她故作驚訝地問:“我和立凡不就是私下約會幾次嗎?沒有什麼大不瞭的啊?”

  我冷笑著說:“哼!古人說:君子可欺之以方!我以前沒有察覺,你以為是真的是因為我笨嗎?不,那是因為我非常非常信任你,所以才對你沒有絲毫懷疑。現在,我既然已經發覺瞭,你以為你還能有什麼可以隱瞞我的嗎?哼哼,你未免也太小看我瞭!”

  妻子一時語塞。她低下頭想瞭一會兒,對我說:“要不然這樣吧,我去找立凡,讓他對小珂說一下,讓小珂也和你私下交往,你們也可以像我們這樣,大傢就公平瞭,你說這樣好不好?”

  我按耐住自己的火氣,說:“這麼說來,你是怎麼都不願意放棄他,對吧?呵呵,看來你們的感情真的是很深啊!”

  妻子辯解道:“這哪裡是什麼感情啊?難道,難道我就不能擁有自己想要的性生活嗎?你難道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場想一想?”

  我簡直要氣昏瞭頭!我惡狠狠地盯著妻子,一時說不出話來。眼前這個女人,竟然是那麼的陌生,根本不像我以前認識的那個通情達理,小鳥依人的好妻子!我沒有想到,別的男人一年多的調教,真的讓她變成瞭一個口口聲聲要求“性生活”的騷婦!

  我咬牙切齒地說:“你還當我是你的丈夫嗎?你不僅背叛瞭我,和其他男人感情出軌,還欺騙我這麼久,把我耍弄得像傻瓜一樣!你說,要是你是男人,你能忍受這一切嗎?”

  妻子有些驚恐地看著我,也許我的樣子嚇壞瞭她。她慌張地說:“老……老公,其實這不算什麼出軌吧?我和他做,後來你不是知道瞭嗎?對……對不起,我實在沒有料到,這件事對你傷害這麼大,對不起……我和他斷瞭就是瞭,好不好?”

  但停瞭一會兒,她又抬起頭,想瞭想,說:“嗯,要不,你給我和立凡半年時間?我們慢慢斷掉這個關系,好不好?”

  我實在忍不住瞭!抓起眼前的煙灰缸,用力往墻上一砸,“砰”的一聲巨響,玻璃渣滓四散而飛,在燈光下像一團閃爍的冰晶……

  我一把推開嚇得目瞪口呆的妻子,打開傢門,揚長而去。

  我開著車,在城市的夜色中漫無目的地行駛。路邊的燈光,和光怪陸離的街景,不停地在車窗晃過。妻子和我經歷的生活、她和立凡淫亂、微信裡那些肆無忌憚的話語……都變成瞭一幅幅鮮明的畫面,如同那街燈,街景,在我心頭一一晃過。我的心情一會兒狂躁,一會兒又像落進冰窖,冷到瞭極點。

  我並沒有超速。隻是一邊嫻熟地駕駛,一邊雜亂地在頭腦中思考問題。我的手機放在一旁,屏幕不停地閃爍著。我知道,這是妻子驚惶地打電話,或者不停發短信。我不用看,也明白她想說什麼。於是,根本懶得拿起來看看。

  一個多小時後,我打定瞭主意。我調轉車頭,把車駕到瞭父母傢門口。不過,在下車之前,我細心對著後視鏡整理瞭一下儀容——因為,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願意父母為我擔心。

  我掏出鑰匙打開門進去,父母正在看電視。我簡單地打聲招呼,就朝我的臥室走去。父母的傢,是永遠的傢。即使兒子早已另立門戶,在父母的傢裡,永遠會為他保留一個角落。一想到這裡,我不禁鼻子發酸,趕緊深呼吸一下,淚水才沒有流下來。

  我蹲下身子,從單人床底下拖出一口舊箱子,取出一個不大的牛皮紙包,揣進懷裡。然後,順手從書架上抽瞭幾本書。走出臥室時,我對父母親揚瞭揚手中的書,說:“我回來拿點資料,有急事要馬上走。”說完,便匆忙朝門外走去。

  媽媽似乎覺察到瞭什麼,急忙站起身,問我:“啥事這麼急啊?咹?你做事小心點,老大不小瞭……”

  我不耐煩地說:“知道瞭知道瞭!”然後開門出去。在關門的一瞬間,聽到媽媽隱約對老爸說:“這孩子是不是遇到瞭什麼麻煩?你要不要……”

  我坐回車上,關上車門,擦幹臉上的淚水。然後,順手將那幾本書丟在後座,把牛皮紙包從懷裡掏出來。我慢慢地打開它,裡面是個約一尺長的物件,銀色,上面雕滿復雜的花紋。我捏住一它的一頭,稍一用力,把它抽瞭出來:如同一道冷泉,它閃爍著流動的寒光。

  ——這是我大學畢業那年,去西藏林芝旅遊時,在一個偏僻的小鎮,一戶藏族人傢的低矮鐵匠鋪裡,買的一把藏刀。我還記得,那戶藏族人傢的門口,拴著一隻骯臟的,長滿長毛的藏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