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那天,我們帶著剛搬進來的新鮮感,吃完晚飯,便在樓下的林蔭道裡閑逛。剛走幾步,便迎面碰到瞭一對年輕夫妻。他們帶著一隻巴哥狗——就是那種圓頭圓腦,一臉皺紋,醜得可愛的小東西。那隻狗相當活潑,一見我們便是一陣亂吠。

  那對夫妻中的女子趕緊喝住小狗。我先低頭看瞭看他們的狗,然後偷眼打量牽狗的女主人。她大概二十四五,個子不高,齊耳短發,穿著一身碎花連衣裙,皮膚白皙。令人矚目的是,那女孩子胸部似乎不小,圓鼓鼓的高聳著,比妻子至少要大一號。

  那個女孩子就是小珂。很久之後,她有一次告訴我說,那天她其實留意到瞭我在打量她。不知為什麼,她當時就有一種女人的預感:我和她之間,說不定會發生點什麼。

  但那天我隻敢這麼偷偷地看瞭一回,除瞭一點色心,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當時妻子已經蹲下瞭,伸手去撫摸巴哥狗的皺巴巴的頭,笑著說:“好可愛!是巴哥狗吧?”

  小珂點點頭,說:“姐姐你好厲害,一眼就認出來瞭。一般的人都以為是沙皮狗呢!”

  她們又閑談瞭幾句,我們正要離開。站在旁邊的那位壯實的男士突然開口問道:“哎,等等!請問,你是重慶九中的劉真嗎?你媽媽是不是陳老師?”

  妻子略有些吃驚地轉頭看著他,問:“你怎麼知道?”

  那位男士哈哈大笑,說:“我也是九中的,比你大一屆,你媽媽是我的班主任。我是班長,有幾次到你傢裡去抱作業本……你肯定忘記我瞭吧?哈哈……”

  就這樣,我們便和立凡小珂認識瞭。直到最後,我都以為,這隻是一場生命中常見的巧遇。這樣的巧遇,在生命中的每個拐角,常常都會發生。有時,它會留下深深的印記;有時則會像一陣風一樣,過水無痕。

  這位男士叫王立凡,在一傢大醫院工作,是一位小有名氣的外科醫生。他的妻子小珂是一個護士。按照立凡的話說,他們倆的結合用麻將術語可以解釋:自摸。

  他說這話的時候,多少有點猥褻的意味,小珂假裝生氣地捶瞭他一下。其實,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不打麻將的。在這個城市裡,不打麻將就意味著沒有多少朋友。於是,漸漸的,我們兩傢人來往多瞭起來。有時候約出去吃火鍋,有時候到郊外去騎自行車什麼的……

  我和立凡還都喜歡烹飪,周末的時候,便一起在廚房裡切磋技藝。這時,兩位妻子便嘰嘰喳喳地坐在沙發上,邊看韓劇邊聊天。那隻叫“蛋頭”的巴哥狗則在客廳裡亂跑,一趁人不註意,逮住東西便張口亂咬。

  小珂是個清爽的女孩子,穿著喜歡簡單。不像妻子,比較愛穿保守的正裝。那天,正逢夏季最熱的時候,空氣像著瞭火一樣。她和立凡一進我們傢門,便扯著領口扇風,嚷著:快開風扇!熱死瞭熱死瞭!小珂一條短短的熱褲,幾乎露出整條大腿。上面是短短的體恤,一不小心便露出誘人的肚臍眼。隨著她的動作,誰都可以看到她領口裡,那件水紅色的胸罩,以及白皙的半球……

  妻子笑著提醒她:哎呀你個死丫頭小心走光瞭!

  反倒是立凡一點都不介意:怕什麼?他大方地說:都是老朋友瞭。

  立凡和我很多地方恰好相反,我是個沉穩的書生,外表應該算是清秀,不喜歡多話。他雖然是個拿手術刀的,但性格豪爽,嗓門也大,如果留點胡子,多半更像個拿屠刀的。每次來我傢,立凡都大大咧咧,岔開雙腿坐在沙發上,敞著重慶人的大嗓門,滔滔不絕地和我妻子聊他們中學的陳年往事。

  ——真是個粗魯的傢夥!小珂有時候會嘟嘟囔囔地表示不滿。

  小珂有點小浪漫,喜歡詩歌和文學,這一點和我正合拍。每當這個時候,立凡便大手一揮,對小珂說:你和趙明去書房談你們的文學,我和劉真說我們的重慶話。我們重慶人都是粗人,不像你們成都人那麼細,哈哈!

  於是我和小珂起身去我的書房。不知為什麼,到瞭書房,我們突然變得拘束起來。小珂在書架前,一言不發,埋頭翻看我買的新書。我站在她身後,一搭沒搭地介紹著。有時候,我們靠得很近。我一低頭,便可以看到她後頸上,雪白的皮膚和細細的絨毛。一股陌生女人的香味,夾雜著新書的油墨香,隱約地飄進瞭我的鼻孔,讓我不由自主地怦然心動。

  小珂靜靜地翻著書,好像真的被書裡的內容吸引住瞭。書房外,隻聽得立凡的粗嗓門和妻子吃吃的嬌笑聲,一陣陣地傳來。

  最後,小珂選中瞭一本汪曾祺的散文集,揚瞭揚對我說:“我借回去看。我明天休班,正好一個人賴在床上看閑書。明天下午,你下班回來後,順便到我傢來拿回吧——這麼熱的天,我才懶得專門出來一趟還書呢!”

  我心裡突然一陣跳動,靈機一動,問道:“立凡不是在傢嗎?你明天叫他送過來不就得瞭?”

  小珂搖搖頭,說:“他這個大忙人,哪裡會呆在傢裡?聽說明天有一臺大手術,晚上能不能回來吃飯還不一定呢!”

  他們夫妻走後,那天晚上,我不知怎麼的,性致大起,一口氣和老婆連做瞭兩次。事畢,老婆一邊扯著紙巾,擦著淫水淋漓的下體,一邊好奇地問:“今天是怎麼瞭?吃瞭仙丹,還是有什麼奇遇?”

  我滿腦子想著另一個女人的倩影,嘴上卻逞強說:“怎麼,我這麼神勇,你不適應啊?”

  我沒告訴妻子小珂借書的事情,更沒有告訴她我會去她傢拿書。

  第二天下班後,我獨自回到小區,稍微整理瞭一下衣服。便朝小珂傢住的那棟樓房走去。她傢在小區的另一頭,從我傢走去要花一點時間。在她傢樓道前面,有一株小小的楓樹,遠遠的就能看到。夏天,楓樹葉子還沒有紅。一樹濃綠,在陽光下,靜靜的,拋下瞭一地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