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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課堂

  我與兩個夥伴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反應。譚箐與我自然不用說,立刻察覺到這番話裡超越時代的思想,而梁清漓也顯然想起瞭不久前與我曾經談過的,關於武功和大燕社會的關系,意識到寧王話語中的野心。

  也許這群受到封建社會的見聞被局限的人們難以理解寧王的欲望和這麼做的深遠後果,但我們卻理解瞭,並且為之深深震懾。

  那是欲要從根本改變天下,建立一個迥異於這片大地過去千年所有王朝,宛如地上神國般的狂想。這份野望是如此狂妄,如此不切實際,如此與燕朝觀念格格不入,以至於作為敵人的我都竟然生出幾分……敬佩。

  就算這隻是個為瞭權勢野心從而黔武窮兵的借口,並且為此掀起瞭腥風血雨,但是有瞭這種想法並且將它部分施行的舉動,便是超越瞭當下社會形態,引領時代的一種行為瞭。

  臺下的群眾雖然無法如我們三人這麼深入地體會到這層意思,但卻理解瞭那看似毫無虛假的誠心:這個順安府的統治者就如青蓮教所宣傳的那樣,是真的準備讓自己境內的每一個人都學習武功,每一個人都有成就高手的機會。

  所以在震撼與不解之餘,他們也發自內心地呼喊出來瞭:「人人有功練,人人當高手!寧王大人萬歲!」

  臺上的那個男子對這個反應十分滿意,微笑地點瞭點頭後,飄然離去瞭。被寧王煽動性十足的話語鼓動得相當振奮的人們排起隊來,讓講武堂的導師們一個一個地檢查資質。除瞭於邢和陳儷之外,又來瞭幾人,將我們分成兩隊,輪次接受檢查。被測完後,則會被按照資質和已有的武功底子分配到不同的教室授課。

  梁清漓微不可聞地在我耳邊悄聲問道:「夫君,看來師父並不在這間房間裡,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傳音回復道:「按照我們說好的方式隨機應變,別讓人起疑心就是瞭,我來應付他們。」

  前面的人越來越少,終於輪到我們時,於邢招手道:「好瞭,就剩下你們瞭。」

  我上前一步恭敬地說道:「於導師好,在下姓王,排行第三。這是在下的妻子張巧,與堂妹王小眉。」

  於邢點頭道:「王三是吧,練過武?」

  「是的,咱們都是順安本地人,堂妹她未曾習過武,但在下與妻子在去年有幸被一位路過的花間派長輩教導過一段時日,得以傳授武功。」

  一直表現得相當沉悶的陳儷聽到這話,十分感興趣地開口問道:「哦?是嗎?不知是派內哪位長輩?」

  「那位前輩沒有明說,但是她姓林。」

  陳儷默念瞭幾次後,表情變瞭變,追問道:「她長得是什麼模樣?」

  我按著去年見到林夏妍時的印象大概地描述瞭幾句,便看到於邢和陳儷兩人同時變瞭變臉色。於邢稍稍皺起眉頭來,似乎有些難為,陳儷則垂下頭,神情有些惆悵。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是我派中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老,你們兩個運氣十分好,遇到瞭林長老並且入瞭她的法眼。來,讓我們看看她傳授瞭什麼武功。」

  我與梁清漓均是伸出手來讓於邢和陳儷探脈。於邢將一股醇厚的真氣探進我破殘不堪的經脈裡,有些驚奇地撫須道:「確實是正宗的牝牡真氣,但你的經脈怎會如此破敗?竟然受瞭如此重傷!」

  我低下頭「老實」地說道:「慚愧,在下資質魯鈍,得瞭林長老的傳授之後,貪功冒進,結果數月前不小心走火入魔,真氣失控,落得一身傷病。最後還是在下在建寧為聖軍做事的一位好友聽聞寧王大人大開方便之門讓麾下子民都有習武的資格,推薦在下拜入講武堂,以望能夠循規蹈矩,重修內功,如此方能對得起林長老的教導與夫人的前程。」

  陳儷這時也檢查完梁清漓的內功修為與色相資質,感嘆道:「你原來是『荷尖碧葉』的色相,難怪林長老會相中你,傳下派內的武功。於師,你覺得呢?」

  於邢沉吟瞭片刻,似乎在考慮該如何處理我們這兩個「帶藝拜師」的男女,然後有些無奈地說道:「陳師,你先帶著王三與張巧加入你帶的班吧。」

  我看見陳儷臉上有些糾結的表情,與於邢那微微皺起的眉頭,連忙問道:「一別年餘,在下與娘子都十分想念林長老,不知兩位導師可知林長老是否在建寧?」

  陳儷正欲張口,於邢卻先她一步地答道:「林長老正在處理花間派內的緊急事務,短時間內怕是無法與你們見面。不過她若是知道你們能來建寧加入講武堂為聖軍出力,定會十分欣慰。」

  「……於師說得不錯。」 陳儷看瞭他一眼,緩緩點頭道,「你們與我一起來,繼續修習派內武功,隻要持之以恒,很快就能見到林長老對她當面道謝的。」

  單單是這兩人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便告訴瞭我許多許多,我也識趣地沒有追問,而是施瞭一禮道:「多謝於師,多謝陳師。」

  「嗯。還有你的這個堂妹,王小眉是吧。」陳儷探瞭探譚箐的經脈,隨意地說道,「沒有內功基礎,也沒有外功痕跡,是個完全的生手,資質根骨也隻是中人之流。要與石進他們去外院整樁功,拳架,然後再進來學習吐納行氣。一個月後若是沒有什麼大進展,就得回到外城去瞭。」

  三兩下安排好之後,譚箐被安排到外院學基本功去瞭,我與梁清漓則跟在陳儷前往宅院深處的教室。看她肌膚嬌嫩,眉眼清秀的模樣,哪怕有著花間派玄功駐顏的效用,也應該才不到三十歲的樣子,實際上還是個輩分尚淺的年輕人。也因此她雖然行走呼吸之間都顯示出瞭深厚的內功底子,但城府卻不深,臉上也藏不住心事,時不時會轉過頭來看我們一眼。

  我猜,她應該是跟阮霏霏一樣,最近幾年被提拔上來的弟子輩。然而比起阮霏霏胸有成竹,做事雷厲風行的幹練,卻又明顯稚嫩不少。

  我看見陳儷欲言又止的樣子,貼心地說道:「陳師可是有什麼想問在下與內子的事麼?我們知無不言。」

  陳儷聽瞭這話,也沒有客氣,直接問道:「你們是如何與林師叔相遇的?」

  「奴傢與夫君原是桐城縣人傢,偶然在集市遇上林前輩並且攀談瞭起來。林前輩談吐非凡,並且說起瞭許多門派的理念,令奴傢十分認同。她老人傢考校瞭一番後,覺得奴傢與夫君值得提拔,便傳授瞭牝牡玄功。」

  梁清漓按照自身的經歷稍微修飾瞭一些細節娓娓道來,而陳儷也並沒有懷疑,而是失笑道:「這確實是她的作風。十年前,我其實也是通過跟你們相似的偶遇,得以加入門派呢。」

  梁清漓有些驚訝地問道:「林前輩從那時候便在為花間派招收徒弟瞭麼?」

  陳儷感慨地說道:「沒錯。咱們門派的核心理念是為瞭將世間女子都從凡俗的桎梏與那些自從創出來便是為瞭約束我們的道德文章中解脫。但除此之外,也是為瞭打造一個讓違逆常理,沒有出路的孤苦女子們也能生活下去的歸處。盡管如此,在門派裡像林師叔那樣全心全意為瞭門派的弟子,和那些普普通通的尋常女子的安危前程而奔波的人,也在少數。掌門也是如此同樣堅信這份理念的長輩,所以一直與林師叔最有默契……」

  說到這裡,陳儷臉上突然浮現瞭幾分黯然之色,沒有繼續說下去,也沒有繼續問問題。她的這份反應讓我心裡一咯噔,突然有些不祥的感覺。顏君泠之前與我討論起林夏妍的事時,隻有些捉風捕影的粗略消息,因此隻是猜測她有意隱匿瞭蹤跡。

  然而寧王府和花間派最近的紛爭與陳儷的臉色卻告訴我,她的情形也許比我想象中更糟一點。

  梁清漓也註意到瞭這一點,有些焦急地問道:「陳師,林前輩她究竟如何瞭?求求你告訴我們吧。」

  陳儷見梁清漓的擔憂之色懇切,停下腳步,左右張望瞭幾眼後,臉色嚴肅地說道:「林師叔她沒事,隻是還未定下堂內的具體職務罷瞭,這段時日應該便會有結果。此乃咱們講武堂的內部事務,你們初來乍到,又是林師叔代門派收下的弟子,入瞭課堂之後切記不可多嘴,安分學武便是瞭。」

  這份有些自相矛盾的解釋雖然含糊不清,但言下之意說明林夏妍至少沒有什麼生命危險,倒是讓我們倆松瞭口氣,卻也讓我思考瞭起來。既然不是最糟糕的預想,那麼到底是為何身陷困境?是因為抗拒寧王府的命令,還是犯瞭什麼錯誤,甚至是……花間派內部出瞭什麼問題?

  接下來陳儷也沒心思談話,隻是將我們引進宅子內另一個寬敞的練功室。裡面已有十數個人在聽著一個女子講解武功。我仔細一聽,那女子所講解的竟然是牝牡玄功第二層的行氣訣竅。

  坐墊上坐著的十數個男女均是認真地在聽著女子授課,想來必定都是已開始修習牝牡玄功的人選瞭。

  「好瞭,你們的牝牡真氣均有功底,從第二層開始聽課是不會有問題的,若有疑難則可問我或者蘇師。」陳儷指揮著我們坐下後,來到那女子身邊站著,時不時會說上幾句話為那蘇姓女子解釋的內容添加一些細節。

  越聽我就越覺得心驚。牝牡玄功雖然強大,但真正修習起來晦澀之處相當地多,並不是那種一望到底,直截瞭當的武功,而是需要與雙休伴侶不斷的揣摩和小心翼翼的實驗,去磨礪,平衡那無形無質的五氣。

  然而課堂裡的兩位導師對於這部功法的瞭解深刻而完善,將這一層功訣所需要考慮的種種障礙與難題一一點瞭出來,並且給出瞭詳盡的應對方式與小訣竅。哪怕是我和梁清漓實際上已修煉到快第三層瞭,這一堂課聽下來後也是獲益匪淺,許多靠著我們兩人對照經驗和心得,與梁清漓過人的色相資質謹慎渡過的難關,都聽到瞭相應的解析,令我茅塞頓開。

  內功部分的授課完畢之後,便是五行屬性,經脈,穴道,與其他的人體知識和理論,不僅是從單純的武學層面教導我們,更有醫學層面的理解,將整個上午都花在這份純理論的課堂上。短暫地吃完瞭由專門的侍從送來的午餐後,我們被分配到單獨的房間去與伴侶雙修瞭兩個時辰,所有期間遇到的問題在下課之前都有兩位導師解答。

  我們與同時下課的譚箐會面,出瞭外城後,不約而同地討論瞭起來:「你們覺得這講武堂怎麼樣?」

  梁清漓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奴傢從未有過如此深入淺出,鞭辟入裡的學武經驗。哪怕是當初師父教導牝牡玄功時,都沒有這兩位導師理解得如此深刻,而她可是堂堂的二流高手,花間派長老……這些小一輩的弟子到底是從哪兒學到這麼完整的武功註解的?」

  譚箐也小聲道:「沒錯,我們也是一樣,從樁功,到拳腳的基本功,還有基本的感應氣感,做得太嫻熟,太完善瞭,明顯不是倉促之間弄出來的課堂,而是已經辦瞭很久的樣子。」

  「沒錯,這授課規模和分工明確的教授方式,合理,成熟,完整得不像是一個野心傢狂想之下創造的白日夢,而是個已試錯瞭無數次,經過時光的考驗被修改多次的制度。」我憂心忡忡地說道,「哪怕是我在青蓮聖城裡所見到的修煉流程,也遠沒有今日的課堂內容這麼完善。寧王府到底是從哪裡搞來這麼成熟的一套體系的?雖然說擴大學員招收之後以他們的人手限制短期內還無法造就太多高手,但這講武堂所蘊含的戰爭潛力不會比朝廷的燕武院遜色半分,而這還是不算蓮開百籽的情況。」

  我們匆忙地回到顏君泠的住處,等所有人都回傢瞭,將講武堂內的見聞詳盡地描述瞭一遍。眾人聽聞瞭講武堂內部的情況,均是心情沉重。

  「天下武功,任君求索。真是好大的口氣呢,全天下也許隻有皇室和玄蛟衛能說這話。咱們可不能讓他真的做成這件事。」薛槿喬喃喃說道,「寧王親臨講武堂勉勵學員,這種事不宜大肆宣傳,但在有心人耳中,一定會理解到他推行講武堂的決心。」

  「阿良,這『寧王』長得是什麼樣子?」唐禹仁突然問道。

  我大概描述瞭一番寧王的長相,而唐禹仁沉眉聽完後,搖頭道:「確實與他的真面目一致。不過寧王身邊能人無數,也必有易容高手,無論是為自己,還是為一個合適的替身換上他的面貌,都不會是難處。哪怕這個寧王再次露面,在能夠確認他的身份之前,我們不好打草驚蛇,貿然試圖刺殺。」

  我嘆道:「確認身份的方式……還是要回到李前輩的謀劃來。我們必須創造出一個確鑿無疑地能讓寧王親自來臨的場合。」

  唐禹仁揉瞭揉眉心道:「嗯,沒錯。不過聽起來,這講武堂的授課方式其實與燕武院甚是相似。寧王府早在十數年前便是個燕武院學員藝成之後的好出處,想來這些年來已將其中的精華之處盡數吸收瞭。不過燕武院有著官府的支撐,每年也隻不過接收萬餘的學員而已。無他,培育一個合格武師的價格太昂貴瞭,再多的連官府都負擔不起。也不知叛軍到底是哪來的錢糧支撐起他們這些措施。」

  薛槿喬蹙眉道:「不管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單單是這個規模便無法忽視瞭。何況,比起燕武院,他們還有真正的殺手鐧。哪怕每年隻能接受一千個學員,那也意味著三年下來便能多出三四百個三流高手。」

  我接著說道:「之前軍部便想要靠著國力拉長戰線拖死叛軍,那時我們便覺得這種做法隻會適得其反。眼下寧王府既然已經推出這種政策並且不惜收回花間派享有的特權將之全力執行,說明拖字訣已經徹底不能用瞭,我們等得越久,叛軍的力量便會越強。我猜明年此時,他們便能多出近千的三流高手!所以咱們必須速戰速決,而李前輩的刺殺戰術,也許就是達成這個目的的關鍵。」

  梁清漓滿面愁容地說道:「但聽那陳儷的話,師父似乎處於某種不利的情況,無法脫身。我們該如何找到她?」

  房間再次落入沉默。沒錯,在這危機重重的龍潭虎穴裡,我們唯一能夠信任的花間派人士便是始終對寧王軍保持瞭距離的林夏妍。但如果她也已投敵,或者無法被找到,或者被找到瞭也不知道凌秋函的行蹤呢?那我們隻能鋌而走險瞭。

  思考瞭良久後,還是顏君泠最先開瞭口:「我也許有辦法能找到她,至少,獲得些許與她相關的線索。但是我需要韓良與三妹跟我同行。」

  我沒想到她連這個關鍵的難題都有應對的方法,有些驚訝地向她投去一個探究的眼神,而她隻是讓我稍安勿躁。

  薛槿喬愕然說道:「路什長若有法子找到林前輩,那自然再好不過瞭,相信韓良與三妹都會樂意配合你行動。我冒昧地問一句,路什長準備如何行事?」

  顏君泠沉吟瞭片刻後說道:「我在巡檢隊的職務大部分時候都限於外城的警衛工作,但是內城禁軍偶爾人手稀缺時會招集巡檢隊信得過的熟手進內城幫忙,我也借機進過內城巡邏。內城的禁軍校尉江不凡見我武功不錯,做事利落,曾想招募我正式加入禁軍,雖然因為需要成為青蓮力士而被我婉拒瞭,但仍有幾分交情。」

  「江不凡是第一批與花間派弟子配對雙修的青蓮力士,憑借牝牡玄功突破境界得以成為二流高手,之後靠著伴侶的關系與自身努力,數月前當上瞭校尉。他的四十歲誕辰剛好在三日後的月初,我也收到瞭請帖。彼時我可以帶上韓良、清漓、與三妹上門拜訪,借機尋找林嫣然的線索。」

  唐禹仁疑惑地問道:「有瞭光明正大進入內城的機會自然是好事,但我們對林嫣然在哪裡毫無頭緒,哪怕是阿良與三妹也隻能在茫茫內城裡碰運氣而已。路什長可還有更多的考量?」

  顏君泠淡淡一笑:「我不知道,但慶壽宴上自然會有人知道。江不凡的雙修伴侶朱婉兒不是別人,正是凌秋函的親信,阿圓的真傳弟子,自身也是個二流高手。阿圓雖然名義上是秋華玉鳳的貼身侍女,但武功曾由上一代的掌門親自傳授,地位不比派內八朵金花的任何一人遜色,這些年來一直不離凌秋函的身側。若不是有這層關系,江不凡也無法在一群二流高手中脫穎而出,拿下校尉的位置。」

  「以朱婉兒在花間派的地位,有極大可能會知道林嫣然的下落。而隻要有韓良與三妹的配合,我有信心能從她口中獲悉這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