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期間,除瞭一些自律能力極強的學生,大部分的人都會或多或少地以考試復習為理由荒廢傢務,尤其是做飯方面的傢務,選擇外賣或者泡面之類更方便的食物。
楊凌雲不能免俗,我也不能,因此傢裡的食材基本上沒有瞭。我和艾莉克希絲先是去附近的超市買瞭一堆食材,然後再回到我傢。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來你傢呢。」艾莉克希絲脫下長靴後,好奇地四處張望。
「這是有原因的,因為實在是很小,不適合邀請人,尤其是相對於你和菲莉茜蒂的公寓來說。不過當成是自己的傢就行瞭哈,要喝點什麼的話跟我說 ……呃,除瞭自來水之外,我其實別無飲品可以提供給你,不好意思。」 我先是進瞭房間換瞭件衣服,然後將裝著食材的袋子放到廚房裡。
艾莉克希絲笑道:「不必在意我,你忙你的就是瞭。我來幫你打下手吧?」
「沒關系,實在想幫忙的話,你跟我聊聊天就行瞭。嗯,一個小時後就能吃上飯瞭,你餓麼?我好像還有點面包。」
艾莉克希絲拉來一張椅子,坐到廚房外的飯桌旁說道:「餓,但正因如此,我也對你的手藝越來越期待瞭。別令我失望哦!」
我笑道:「放心吧,相對於我那孱弱的法語能力,我這手廚藝是不差的。」
若艾莉克希絲真的想以這頓飯作為我送她的聖誕禮物的話,那我便得拿出點看傢功夫瞭。艾莉克希絲的口味與我們南方人比較相似,喜歡鮮,嫩,清,而且很喜歡吃豆腐,但又與很多西方人一樣,喜歡味道帶點酸甜的菜肴,這一點則與我不同,我喜歡咸多過甜。考慮到這幾點,我準備做三菜一湯:糖醋裡脊、雞蛋蒸豆腐、羅漢齋,與一道番茄排骨湯。
聖誕晚餐嘛,跟感恩節晚餐一樣,重點不是豪華奢侈,而是要有團圓,要有傢的感覺,也因此我選的每一道菜都是傢常菜。羅漢齋除外,做這道菜純粹是因為艾莉克希絲一時興起,幫我買瞭一大堆我平時用不上的蔬菜,我便順手將它們用來做這道有名的素齋。
「菲莉茜蒂告訴我,下周五你要跟她一起參加哈特曼傢的聖誕派對?」艾莉克希絲很淑女地翹著右腿,被黑色絲襪裹住秀氣的小腳與穠纖合度的長腿輕輕蕩在身前。
「嗯。我可能被馬爾科姆和梅麗莎稍稍利用瞭。」我簡略地描述瞭一下那時的場景,「當然,我相信他們也確實有借此感謝,提攜我的意思,但是我還是覺得他們這樣利用女兒的朋友去使她做自己不想做的東西,很不對。」
艾莉克希絲無奈地說道:「我也這麼覺得。唉……馬爾科姆和梅麗莎都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也是我爸媽的好朋友。他們四人都是康大的校友,但是從高中開始,我便不喜歡去參加他們傢的這些派對和社交場合瞭。」
「為什麼?因為你不喜歡上流社會的應酬?」我有些好奇。
「那是部分原因。另一部分……」艾莉克希絲蹙瞭蹙眉,有些低落地說道,「就是我要去參加哈特曼傢舉辦的活動的話,菲莉茜蒂是必會陪伴我的,就如你這次去他們傢的聖誕派對,她也不可能就如往常那樣拒絕參與,而是要盡量顧全到自己朋友。而在這種場合裡,哪怕菲莉茜蒂每次都表現得非常完美,我也不想看到她扮演一個自己全然不喜歡的角色。」
我嘆道:「確實。本來感恩節晚餐還算是挺愉快的,再去他們傢的聖誕派對可能也會比較好玩。但是一想到因為我的原因,菲莉茜蒂要戴上一張她最討厭的面具,那就沒意思瞭。」
我們沉默瞭片刻,讓我手下切菜的響聲填補瞭公寓裡的空白。
艾莉克希絲再次開口打斷瞭這富有韻律性的剁菜聲:「你準備做什麼菜呢?」
我笑道:「等下你就知道瞭。今天楊氏餐館采取的是table d'h?te的用餐方式。放心吧,你肯定會喜歡的。」
Table d'h?te,意思是「主人的桌子」,是一種特定的進餐方式。不同於大部分餐館客人自己選擇想要的食物的做法,在table d'h?te的餐廳裡,今天廚師做什麼,你就得吃什麼。自行點餐的吃法叫做「à la carte」,意思是「根據菜單」。這兩種說法都源自法國,後來被英語世界毫無凝滯地采用瞭。
那麼問題來瞭,你憑什麼這麼篤定,進這個餐館的客人就會喜歡上你今天準備的菜式呢?有底氣采取這種進餐方式的餐廳一般都是價格頗貴,廚師素質過硬的高檔餐廳,因此菜式都會相當精美。同時,這也代表這些餐廳裡的顧客們通常都是有一定心理準備,至少不會吃到不合口味的飯菜就要退錢的人。在這麼個場合,這樣做就屬於露怯瞭,不符合「上流社會」的作風。
這種從法國起源的用餐方式,從風格和獨特性來說,與國內的私房菜有一定的相似,在自由點餐占據絕對主流的2018年,都是另辟蹊徑的做法。
我作為一個一直到父母這代之前都是根紅苗正的工農傢子弟,自然對這種高雅的進餐方式一無所知。這是與菲莉茜蒂閑聊時,她告訴我的。據說我與她去過的那傢由她朋友開的餐廳,Bianca's,一開始便打算隻做table d'h?te式的用餐,後來因為店主是第一次開店,沒有名聲和人脈的積累,所以還是選擇瞭à la carte的主流做法。
艾莉克希絲促狹地說道:「你可把我的期望拉起來瞭哦,凌雲。要是我不滿意的話,我可是會向廚師抱怨,並且要求賠償的。」
「哈哈,看來我得拿出百分百的功夫來瞭。不然的話,搞砸瞭這一餐,面對憤怒的食客,我隻能以身還債瞭。」我下意識地打趣道。
這句玩笑的話乍一出口,我便想給自己抽一巴掌。
不知道為何,來到西聯位面這段時間,結識的三個美人都在不同的語境下,或玩笑,或真心地表示出瞭對我的肉體的覬覦。若是奧麗維婭或者菲莉茜蒂的話,我倒是能夠一直以玩笑應對,因為她們倆一個是習慣瞭這種戲謔的你來我往,另一個則是完全對我無意,單純是喜歡借此開我的玩笑。但眼前這位不同,從她口中說出來的,到底是玩笑居多還是真情實意,就難以判斷瞭。而我最後那句習慣性的嘴賤太過曖昧,簡直就是在挑釁艾莉克希絲去做出反應……
果然,她站起身來依在墻壁上,劍眉輕挑,視線刻意地緩慢在我身上掃視,似笑非笑地沉聲說道:「哦?是嗎?這倒是個值得權衡的交易呢。」
我幹笑瞭幾聲,沒敢接這個話題,混淆瞭過去。而艾莉克希絲也沒有刻意為難我,隻是轉而詢問我從哪裡學的做飯手藝。
「這是我在幾年前回華國度假時,特意上瞭一套廚藝培訓課,然後回來自己一直琢磨出來的。一開始隻是想學點能夠讓自己做飯時不至於吃得一點都不開心的菜式而已,後來越做越覺得有意思,現在已經成為一種愛好瞭。」我半真半假地對艾莉克希絲介紹道。
「無論味道如何,你能有這麼一份熱愛的心,就已經很值得稱贊瞭。哇,那麼說,我為你做的飯,豈不是讓你見笑瞭麼?我的手藝真的很一般啊!」艾莉克希絲忽然有些靦腆。
我對她搖瞭搖手指:「過分的自謙可是會有反效果的,理查茲小姐。你那份fettucini alfredo的味道可不是『很一般』的水平。我也挺喜歡吃意式菜的,康寧頓和紐瓦克的餐廳我也去過很多傢瞭,其中不乏正宗意菜館。你的手藝比那些不是專門做意大利菜的餐廳還要好,這可不是易事哦。」
艾莉克希絲嘻嘻地笑瞭,聽到這句稱贊的她,笑容燦爛得耀眼。她背負著手,走到我身旁探頭看著我為糖醋裡脊調制的醬汁,問道:「這是準備做什麼?」
我玩笑道:「這是準備做你們西方人最喜歡的酸甜炸肉塊的醬啊。」
金發美人不滿地嘟起嘴,來到我背後,雙手饒瞭過來,輕輕按在我的臉頰上,上下搖動:「不準笑我!我強烈要求知道這到底是道什麼菜。」
「噫!好瞭好瞭我錯瞭,這其實是道叫糖醋裡脊的正宗華國菜,真的沒開玩笑,停啊啊!!」
艾莉克希絲細嫩的手掌輕輕地抵著我的臉頰,比起在折騰我,更像在輕輕地按摩著臉,甚是舒服。這不是問題,問題是,我還感覺到她毫無顧忌地將柔滑豐瑩的乳峰也抵在我背後,那兩團溫熱的軟膩滋味銷魂,激得我一個哆嗦,差點把手中的勺子掉在地上。
「嘻嘻,摸摸你的臉而已,你的反應也太激烈瞭吧?」艾莉克希絲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毫不在意地將雙手滑下,環繞地攬住我的頸項,低聲笑道。我幾乎可以從耳垂感覺到她雙唇的熱度,被她溫熱的吐息弄得縮瞭縮頭。
這個女人,假裝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所以我隻能假裝自己不知道她在假裝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我佯怒道:「好啦好啦,再玩的話這頓飯半夜前都做不完瞭。」
艾莉克希絲抽離而去,坐回椅子裡,捻著一綹柔順的金發,笑吟吟地與我繼續聊天,但是她白皙的臉蛋上,也無聲地染上瞭艷麗的紅暈。我看著這個比往常調皮瞭不少的女子,有些無奈。
人是會本能地利用起自己的優勢的,聰明的人尤其懂得揚長避短,將自己的弱點隱去,將自己的長處化作武器。而容貌,一直是人類歷史上最強大的武器之一。
我認識……說實話,我認識的頂級大美女還真的不少瞭。顏君泠,林蔚煙,薛槿喬,林夏妍,艾莉克希絲,奧麗維婭,菲莉茜蒂,中外古今風格各異,但都可稱為閉月羞花,千嬌百媚的佳人。梁清漓雖然是我的媳婦和最愛的人,但客觀來說,她隻是一個「普通」美女,跟譚箐差不多,比不上那七朵金花。
操,我用「最愛的人」而不是「愛的人」,是不是說明,一、她已經不是「唯一」瞭,二、我潛意識已經開始在排列除瞭梁清漓以外,其他喜歡的女子瞭?周銘啊周銘,你可真是……
譚箐和顏君泠喜歡拿我開涮,說我桃花運旺盛,這點我似乎開始有些無法反駁瞭,生活中確實有點陰盛陽衰,相比於頂級美女,一個頂級帥哥都不認識。
而在這些我所認識的女子裡,除瞭林夏妍這個我並不是很熟悉的人之外,奧麗維婭和顏君泠是最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美貌優勢的倆人,但她們的性格和風格又截然不同。顏君泠隻會在必要的時候將她冷艷的風情用為畫龍點睛的一筆。我知道,這是因為她性格強勢,想要人們拜服於她的能力和手腕,而不是隻看到她的外表。奧麗維婭則是毫不吝於利用自己妖嬈的容貌去刺探,去影響對方的想法和應對方式,以此窺見他們的內心。
比起看似桃花眼多情,實則性格果斷利落的顏君泠,這個表面上冷冽桀驁的哥特風女子才是貨真價實,喜歡以外表為武器的狐,貍,精。盡管奧麗維婭其實在內心深處也跟顏君泠一樣,對自己能力的自傲遠高於對自己的容貌的自信,她也有點太喜歡使用自己的相貌優勢瞭。
艾莉克希絲一直以來給我的印象是落落大方,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美貌但很少會因此改變自己為人處世的方式和與生俱來的友善。因此,她的美是一種雍容明麗的美,很少會像奧麗維婭那樣,富有侵略性和撩人的誘惑力。
這是我對這個女子一直以來的看法。然而她自從對我表明心意之後,卻越來越常將她核武級別的外貌作為武器來擾亂我的心境瞭。而且看她的反應,頗有種樂此不疲的樣子。
學壞瞭啊!
偏偏,我又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義正詞嚴地告訴她,不要老是把胸靠到我身上瞭。而這份猶豫想來也被這個女孩所察覺瞭。這其中的意味,也許正是她所期盼的……
不過,美人計最重要的便是欲擒故縱。若奧麗維婭和顏君泠在此,也肯定會告訴我,想讓一個人掛念不己,最好的辦法不是給他最想要的,而是蜻蜓點水地給點甜頭,讓他自己吊住自己的期望。而艾莉克希絲似乎也無師自通地學會瞭這點,稍稍地挑逗瞭我,滿足瞭她的惡作劇欲望之後,便正經地與我聊起天來,沒再搞事。而我卻可恥地難以將剛才那份滑膩柔軟的美妙觸感從腦海裡驅逐。
很快,我便將這三菜一湯準備好,而艾莉克希絲幫我擺好桌盛瞭飯。我們就座後,金發美人深深地嗅瞭口氣,迷醉地說道:「好香!這下總算能告訴我都是些什麼菜瞭吧?」
「當然!這道叫糖醋裡脊,是一種很接近西式華餐的油炸豬肉,酸甜香脆,外脆裡軟,很適合喜歡甜味的人吃。」
我一邊講解,一邊示意她夾一條試試。
「唔!好吃!」艾莉克希絲櫻唇成瞭o型可愛地呼瞭幾口氣,將色澤鮮艷的裡脊送進口中嚼瞭幾下後,瞪著眼睛贊嘆道。
「哈哈哈,多謝誇獎。嗯……味道不錯,用新油炸果然才是最好吃的。接下來這道你肯定不陌生,豆腐蒸雞蛋。豆腐的清甜中帶有醬油的咸香,配合著雞蛋的醇香,三者交融非常好吃。」
我猜這道菜會是艾莉克希絲的最愛,而她的反應也告訴我這份猜測應該八九不離十:「哇啊啊啊!好好吃哦!!」
艾莉克希絲閉上眼睛仔細品味瞭一番,然後睜開眼,蔚藍的眸子亮晶晶地看著我,有些崇拜地說道:「上次我們在Golden Phoenix吃的豆腐也不過如此瞭,你的手藝真的太厲害瞭!」
「過獎過獎,我就知道你會喜歡的。不過看到你這麼滿足的樣子,還是很有成就感。來,這是最後一道,叫做羅漢齋。華國佛教裡有個說法,叫做十八羅漢,指的是佛教創始人釋迦牟尼的十八個得道的弟子。佛傢弟子不吃葷腥,呃,也就是肉和有異味的蔬菜。千年下來,素菜也做出瞭很多名堂,這道羅漢齋便是借用十八羅漢的意思,正經做時,要用三菇六耳九筍十八種不同的素菜食材制作的。我就沒那麼講究瞭,這道菜裡三菇有香菇和蘑菇,但是沒有木耳。事實上六耳,也就是食用菌,一個都沒有,九筍也隻有蘆筍和冬筍,所以隻能說是個傢常版。」
十八羅漢是漢傳佛教獨有的說法,到底是十個,十六個,還是十八個羅漢,在不同的時期,都有不同的記載。而正宗的羅漢齋「上齋」需以三菇六耳九筍十八種食材烹飪而成,非常講究時令蔬菜的采取。不滿足這一十八種材料的,隻能是「下齋」。我這大鍋燉的「下齋」雖然有點不倫不類的,但是味道不錯,相當鮮甜清香,口感根據夾到的裡面的近十種食材而視,糯軟到爽口到清脆都有,相當豐富。
到瞭這個地步艾莉克希絲註意力已經沒有放在我的講解上瞭,而是不顧形象地開吃。我見狀也將廢話止住,同樣開始品嘗這頓飯菜。
當最後的番茄排骨湯被端上來時,吃得飽飽的艾莉克希絲一臉滿足地靠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地嘬著湯,說道:「凌雲,我覺得你不應該去做什麼數據分析,而是應該開自己的餐館。」
「很可惜,做得瞭好吃的飯菜隻是能夠開成功的餐館所需的五六個條件裡的其中一個而已,甚至不能說是最重要的一個。我也沒有那種能耐,我太懶散瞭。」
艾莉克希絲坐直瞭身來,笑道:「雖然有點可惜,但也不錯呢。聽說專業的廚師因為工作繁重的原因,並不喜歡在傢裡還要做飯。至少,這樣的話,我就有更多的機會嘗你的手藝瞭。」
「這倒是……誒,等等,我什麼時候答應要繼續請你吃飯瞭?」我忽然反應瞭過來。
金發美人撅嘴,可憐巴巴地說道:「不行嗎?」
「這個嘛,改日再論。別跟我扮可憐瞭,問問艾米莉去,她認識我時間不短瞭,也隻是吃過幾次我做過的飯菜而已。都說瞭我很懶。」
我收拾瞭碗筷之後,艾莉克希絲幫我打下手,與我一起將餐具都洗瞭幹凈。艾莉克希絲擦瞭擦手後,說道:「我去廁所清理一下。」
我納悶地看瞭看她找不出任何瑕疵的容顏,道:「Be my guest。」
趁著艾莉克希絲在廁所裡,我坐在沙發上,仔細地將接下來想對她說的話都在心裡過瞭一遍,忽然感到一陣緊張。短短的三個月裡,我與這個溫暖大方的女子關系已經急轉彎瞭好幾次瞭,而今晚或許會是又一個關鍵的轉折點。從今之後,我們之間又會走向何處呢?
我喝瞭幾口水,壓瞭壓驚。他娘的,生死險境我都見識過不少瞭,但是面對這種需要敞開心扉的場面時,仍然會難以平靜。
感覺好像過瞭大半個小時,實則才五分鐘後,艾莉克希絲出來瞭。她雙腿並攏地坐在我身旁,由衷地說道:「多謝你的款待。我吃過不少人做的飯菜,但是你的廚藝絕對是我嘗過的最好的。」
我笑道:「不用跟我客氣,我之前說的隻是開玩笑的。要是以後我有空,你又想來做客的話,我隨時都能再做幾道菜招待你。」
聽到這話,艾莉克希絲開懷地笑瞭,握拳小小地在空中揮瞭揮。這個話題告一段落後,我有些坐立不安地將手在大腿上擦瞭擦,說道:「聽著,艾莉克希絲,我有件事想要問你。」
「嗯?怎麼瞭?」
再試圖繞著這個話題拐彎抹角沒有意義,我清瞭清有些幹澀的喉嚨,單刀直入地說道:「你對於我們之間的關系,有什麼想法?對於我,有什麼想法?我知道,自從認識你之後,發生瞭很多復雜的,頭疼的事情,讓我們的關系也變得很復雜。這段時間,我很難理清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種種選擇是不是最適合的。因此我想對你誠實地把我做出那些選擇的原因都交代,然後看看我們之間到底應該以什麼樣的關系繼續。因為你是個對我很重要的朋友,無論如何,我都不想因為沒有說出口的話而漸行漸遠。」
我覺得這不是聳人聽聞,而是確切可能發生的事。隻要我和艾莉克希絲之間那種冷場的尷尬再持續幾周,關系便自然而然地會淡下去。如果她對我的喜歡就這麼消逝的話,那完全可以接受,但哪怕彼此隻能走向形同陌路的結局,我也希望在那之前徹底地對她誠實以待。
艾莉克希絲對我突如其來的問題似乎一點也不驚訝,隻是抿嘴靜靜地等我說完,然後有些哀怨地笑瞭:「你知道我對你是怎麼想的。如果你沒有改變你的決定的話,為何現在又要重新提起這件事?」
「……如果我改變我的心意,難道你便願意接受我?哪怕我那樣傷害瞭你?」我訝然問道。
艾莉克希絲扳正身子來直視我,十分凝重地說道:「是的!那會讓我無比地開心。你知道嗎,你是我一生中第一個追求過的男人,也是唯一一個拒絕瞭我的男人。我不會故作自謙,凌雲,我知道我是一個尋常人很難拒絕的女孩。但是……你不是尋常人。曾經的我從未因為自己的不恰當之處擔憂過,但是萬聖節之後,我突然擔心是不是自己不夠漂亮?是不是我的性格不為你所喜?是不是我之前拒絕你讓你對我暗懷不滿?是不是……像奧麗維婭那樣的女孩才是你會喜歡的?」
艾莉克希絲俊美的面容黯淡瞭下來:「我甚至擔心,難道真的如其他人所說,太過主動的女孩子,會讓男孩覺得沒有吸引力嗎?是不是我這麼主動地對你表示出我的興趣,其實隻是讓我顯得很可笑?」
「喜歡上你之後,我才認識到,原來打開自己的心,會讓自己那麼……敏感而脆弱。」
我苦笑道:「艾莉克希絲,你真的一點都沒必要擔心那種東西。你是我認識的最善良,最美好的女孩之一,這一點從未變過。我對你說過很多次瞭,要拒絕你所需的意志和決心,絕不是隨隨便便能夠做到的。我之所以那麼生硬地拒絕、傷害瞭你,也是因為我沒有把握自己能夠抵禦你的魅力啊。若我淪陷瞭,那我便會背叛瞭自己的戀人,而我無法接受那樣的自己。」
艾莉克希絲臉上令人心碎的神色忽然淡去瞭,雙眸探究地看著我:「你的戀人嗎……艾米莉告訴瞭我一些關於她的事,讓我有些明白,你為什麼會那麼表現得那麼反復,一時熱一時冷瞭。」
我心裡咯噔瞭一下,澀聲問道:「她對你說瞭什麼?」
「她說,你在華國愛上的那個女孩,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除瞭那個暑假的遭遇之外,你再也無法在我們這個世界與她再見。是這樣麼?」
顏君泠你……唉,老底都給我掀瞭是吧?
我臉色有些掙紮,但是到瞭這個份上,再去粉飾,扭曲這些事,也沒有意義瞭。我簡略地描述瞭一下自己編織的過往,最後總結道:「嗯……是這樣的。雖然與她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她是我最愛的人。然而『楊凌雲』確實不可能見到她瞭,準確地來說,她並不是一個存在於我們的時空的女子,隻是因為一個我不瞭解的意外,我和她恰好相遇瞭。是不是很難相信?對不起,為瞭一個像是電影劇情一樣的,此生再也無法見到的人這麼殘忍地對待你的一片真心,是我的不對。但若是就這麼將她放下,我也無法原諒自己。」
說出這句話後,我有些悵然,但更多的卻是如釋重負。哪怕這不是完全的真相,也足以給艾莉克希絲一個交代瞭。
艾莉克希絲的神色五味陳雜,有悲傷,有好奇,有瞭然,但更多的,卻是憐惜:「我一直以來的競爭對象原來是個在現實中無法再出現的人,難怪我輸得一敗塗地……也許以我的立場這麼說,並不適合,但是,難道你不應該給這段感情一個結局,然後繼續前行嗎?難道你就準備背負著這份無法獲得結局的戀情,一直這麼單身下去嗎?為什麼不給其他的女孩,給自己,一個機會呢?」
艾莉克希絲的問題正中紅心。就算我可以這麼做,也不應該苛求楊凌雲這麼做。哪怕他是另一個世界的我,這也終究是楊凌雲的人生,而不是周銘的。而我為瞭維護自己的愛情,掐滅將會留下來在西聯的這個「我」的愛情的可能性,是否對楊凌雲,也對艾莉克希絲,有些不公平?但是,我離開之後,那個留下來的,楊凌雲和周銘的結合體,又會是艾莉克希絲所喜歡的那個人嗎?這份感情,又真的「真實」嗎?這不僅是西聯位面的問題,也是大燕位面任務之後,便讓我很是頭疼的難題。
然而,經過瞭這段時間的思考,我也有瞭一些初步的決斷。
「你說得很有道理,我也並不一定就非得這麼埋葬所有愛情的可能瞭。事實上……我確實準備面對自己的心意。但是,哪怕我可以去放下之前的戀情,在看著你時,我始終不明白一點:除瞭英雄救美之外,你到底喜歡我什麼?我憑什麼讓一個像你這麼優秀而美好的女孩,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下自己的身段和面子去委曲求全?
「稱之為一個不受歡迎的男人的本能懷疑,或是,呵,甚至可以稱之為我的『自卑』吧。」我自嘲地說道,「這個疑問,我實在是想不通,也是剩下的,唯一一個阻止我,不讓自己接近你的原因。」
艾莉克希絲好像聽到瞭什麼極為荒唐的話似的,怒極而笑。她爬近瞭點,將絕美的臉龐湊到我臉前,平靜的語調下壓抑著強烈的不忿:「你知道嗎?自從萬聖節那晚之後,我就沒能停止對你的掛念。我想知道關於你的一切,我想擁抱你,想親吻你,想……想跟你做更多的,愛人間的事。哪怕你告訴瞭我你已經有女朋友的那一刻,將我的心砸成瞭千萬的碎片,我,我還是他媽的放不下你!」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艾莉克希絲說臟話,讓我有點被震住瞭。她沒有管我驚愕的神色,伸出雙手來捧住我的臉,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也知道你並不是抗拒的,在秋季舞會那晚,我們一起跳舞的時候,你回應我的親吻的時候,我感覺到瞭。甚至在你看著我的時候,你抱著我的時候,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也有和我相同的情愫。我一直在苦惱,既然如此,為什麼你不願意接受我?」
「但現在我知道瞭,你實在是太糾結於那些理想中的東西瞭,凌雲,這是我無法忍受你的一點。你老是跟我說什麼真正的認識,什麼深層次的共鳴,內在美,性格,興趣。這些有道理嗎?有道理,但是關我喜歡你什麼事?我的心告訴我,我!喜!歡!你!無論是因為你救瞭我,還是因為你是第一個真正地理解瞭我的男孩,對我而言都沒有任何區別。」
「我不需要任何解釋和理由,我就是喜歡你!」
艾莉克希絲的臉色艷紅,似乎將心中的苦惱與對我的不滿一次性地宣泄瞭出來,如此地理直氣壯,也如此地坦蕩。我從未見過她這麼激動,那對幽藍的眸子直勾勾地,兇狠地盯著我,仿佛戳入瞭我內心的最深處,然後毫不客氣地將我那些庸人自擾的糾結都拽瞭出來,狠狠地打瞭個稀巴爛。
此刻的她霸氣與美艷同在,像是個宣佈所有權的女皇一樣,無可違逆。
我嘴唇抖瞭抖,忍不住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她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卻又完美地將所有的那些猜忌,猶豫,和顧慮都粉碎瞭。
我以為自己會更難作出決定的,但是原來真正到瞭這一刻,面對她發自肺腑的訴說時,我……其實也與她有著同樣的確信。
「好啊。」
「什麼好啊?」艾莉克希絲凝視著我,蹙眉問道。
我輕聲說道:「那就給『我們』一個機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