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後,小玉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韓大哥,你這次離開這麼久,去做什麼事瞭?」
我舒適地坐在椅子裡,躊躇瞭數秒後,應道:「到這個份上我也沒什麼需要隱瞞你們的瞭。表面上我是龍頭幫天究堂的小頭目,當然事實上我也確實是幫派的幫員,但是這不是我最重要的身份和工作。本質上,我是越城薛府的人,是在薛傢的引薦下加入龍頭幫的。」
梁清漓坐在我身旁,驚訝地說道:「薛府?那可是順安一等一的世傢!難怪……」
我看瞭看這個神情微妙的女子,大概猜得到她在想什麼,失笑道:「當然,我也不是什麼重要角色,薛傢能帶給我的也僅僅是一些機會和一身虎皮而已。」
不過嘛,既然梁清漓對薛傢的反應這麼大,我剛好可以順水推舟利用一下這層關系:「咳咳,我知道過去一陣子你一直在猜測我到底是什麼人,也許這份關系能稍微解釋我的來歷。」
梁清漓秀美的臉蛋上染上瞭一層淡淡的紅暈,說道:「抱歉,韓良,奴傢確實一直有些想不通。不過若是薛府客卿的話,就明白瞭。」
我仔細觀察著她的雙眼,發現她似乎有些被這個解釋說服。這倒是意外之喜。
「去年越城的青蓮教風波你也應該記憶猶新吧?那是因為這個邪教卷土重來,而且圖謀甚大。薛傢和順安官府,武林白道都因此聯合起來搜尋邪教妖孽的蹤跡。作為薛傢的……客卿,我自然也在為解決這件案子出力。前段時間在建寧寧王府的幫助下,我們終於掌握瞭青蓮教巢穴的具體位置。上個月我離去便是為瞭跟聚集在懷化的官兵與武林白道一起進入太屋山下的地底洞窟,襲擊青蓮教總部。」
小玉聽得口瞪目呆,小嘴張得忘瞭閉上。梁清漓的臉色也變瞭,似乎沒有想到我的故事竟會如此驚險。
我看她們的反應甚是有趣,便特意加瞭點尋常人會喜歡的細節:「懷化調瞭三千精兵,與上百順安和別府的武林高手,在太清道高手」九雷空劍「明空道長的帶領下進入地底,發現一座雄奇的地下城池。我們將城內的妖教高手引誘出來後,甚至還沒來得及伏擊他們,大燕先天武者之下的第一人,昆侖派的浪裡挑花李天麟便躍身而出,三掌打殘兩個兇名遠揚的青蓮教香主,五息內斃瞭七個見狀不對想要逃跑的妖教高手,名動天下的排浪掌一出,震懾全場。」
「哇!韓大哥你看到他出手瞭嗎?太強瞭吧!」
我搖頭道:「怎麼可能?我這點微末的武功湊上去那屬於找死,這是我聽一個參與瞭這一戰的好友復述的。」
梁清漓神色凝重地問道:「之後呢?發生什麼事瞭?」
「戰鬥其實半日內便結束瞭。地底的青蓮教高手根本沒有預料到我們的行動,被一網打盡。」
梁清漓看著我,似乎察覺到什麼,追問道:「你好像有些遲疑?真是如此嗎?」
我呵呵笑道:「據我所知,妖教高手被關入懷化大牢的那一天,帶著捷報的信使便以五百裡加急的速度奔回京城告知皇上。對於絕大部分的大燕民眾,甚至相當一部分的朝堂官員來說,這個案子差不多結瞭。」
「你不這麼認為?」
「我認為朝廷錯得大錯特錯,簡直不能再錯瞭。」
梁清漓微微向前傾身,娥眉微蹙:「為何?」
我交叉著雙手,冷笑道:「因為偌大燕國裡,除瞭青蓮教教眾,隻有一個人比我更瞭解青蓮教,而我們哥倆恰好在一塊兒工作。也因此我比任何人都明白青蓮教的能耐和危險。我們在太屋山下的勝利有九成可能是青蓮教創造出來的假象,誘餌。而朝廷毫無意外地吃瞭誘餌之後便心滿意足地準備拍屁股離開瞭。這隻會給它化整為零,潛入更為隱秘的藏身之地暗中修養的機會。」
身旁的女子似乎對我的說法有些不適,不安地扭瞭扭身子,問道:「你這麼確信他們如此危險?」
「青蓮教不是什麼小打小鬧的組織。他們在過去的四五年間拐賣擄掠瞭至少數千良民,並且在順安建立瞭一個不可思議的隱秘情報網。便是以薛府和本地官府的勢力也沒能將其根除。太屋山下我們俘獲瞭數百這樣被運下去的男性苦工,卻連一個女人也沒有找到,說明她們被提前轉移瞭。就憑這一點我就知道青蓮教對我們的計劃早有預測。可惜朝廷急著要滿足皇上北征的計劃,已經不想再被遠在太屋山的這些」小事「煩惱瞭。」
「是這樣嗎……」
眼看梁清漓的臉色有些難看,我出聲安慰道:「清漓,你不用擔心太多。越城這裡被官府高手翻瞭個遍,現在很安全。而且在太屋山下他們的損失也不是小意思,就算他們再神秘再強大,割舍這麼多高手和他們的巢穴,也會元氣大傷。短時間內,他們應該不會再作祟瞭。」
梁清漓有些勉強地笑道:「奴傢明白……隻是當初在聚香苑裡離這些妖人這麼近,有些後怕。」
一時間,廳堂裡一片寂靜。片刻後,我岔開話題,開始考核兩女過去一個月的學習成果。很快,氛圍便松弛下來,而我也將青蓮教的那些煩心事暫時拋到腦後。
如我們所料,太屋山大捷成為瞭官方定調青蓮案的結論。雖然派出瞭諸多精英玄蛟衛的大燕皇帝本人肯定不是這麼想的,但是明年的北征已近在眼前,朝廷也將重心放回這場也許會改變國運的戰爭。
六月底,在我和唐禹仁離開瞭太屋山近一個月後,薛槿喬和各方勢力的諸多人馬終於完成瞭青蓮聖城的善後工作,將整座城池轉交給懷化當地的官府管理。幫忙解決瞭轟動朝堂的青蓮案的薛傢千金則攜著風頭無兩的威名,披星帶月地回瞭越城。
隨著薛槿喬這次的回歸,青蓮案算是塵埃落定瞭。至少,對於所有不是我和唐禹仁的人來說,塵埃落定瞭。
「唐兄,你看我這第二層的化氣鐵衣,不錯吧?」
我站在唐禹仁在越城外暫居的小院子裡,運起數日前成功突破到第二層的化氣鐵衣,感受著充盈的無形氣流在皮肉下的流動,忍不住對他吹牛。
唐禹仁瞅瞭我一眼,應道:「化氣鐵衣未到高深境界之前,屬於需要一心二用才能最大化的護身功法。倒是更適合腦子靈活,可以分散心思的人。我看你周身未有經過捶打的跡象,亦不聞藥味,想來你是沒有修習其中的硬功?」
我理直氣壯地說道:「太痛瞭,我練瞭不到十天就練不下去瞭。」
唐禹仁失笑道:「軟硬相濟,內外兼修,才是化氣鐵衣的精華所在。那些貪著這門功法抵禦真氣攻擊的效應的人反而是本末倒置瞭,還不如把心思花在修煉內功,壯大根基上。」
「不過,對於你這種根骨實在不行的人來說,倒不失為一種取巧的方式。隻要你行氣嫻熟的話,尋常三流高手的真氣對你會大打折扣。」
我滿意地點頭道:「這就夠瞭。要是招惹到二流高手的話,我本來就一點機會都沒有。」
「好瞭,這次特意叫你過來不是為瞭欣賞你的武功的。還記得風影樓的劉紫熒嗎?」唐禹仁向我示意,走進瞭他的書房。
我跟在他後面說道:「當然記得,冒充鳳閣行者的美女嘛。她的易容術真的厲害。怎麼瞭?」
唐禹仁指向桌上的數張文件說道:「去年我趕回懷化配合那邊的官府搜尋地底洞窟的入口時,她的師門出瞭很多力。我跟她也一起共事瞭數次。」
「嗯?嗯?唐兄啊唐兄,不用多說瞭,」我幾乎無法控制地開始賊笑,「沒想到鐵樹也會開花,母豬也會上樹。劉姑娘確實是個不錯的對象,你眼光還真的可以哦!」
唐禹仁瞪瞭我一眼,說道:「後來我回瞭越城之後,便沒再關註風影樓的事。直到寧王府出面廣招順安白道高手攻打青蓮教巢穴後,我才想起她來。風影樓在地底聖城一役派瞭十四個三流高手來,是懷化本地支援力度最大的門派之一。」
這時我也品出不對,說道:「嗯?但是我沒見到劉紫熒,你好像也沒有?我們去風影樓探望她時她師門說她一個月之前便出門辦任務去瞭。」
唐禹仁說道:「沒錯。劉紫熒是風影樓年輕一代的大師姐,在順安白道也略有名聲。青蓮教高手襲殺她師叔聞昆,風影樓為數不多的二流高手之一,兩者之間可謂是有著血海深仇。寧王府從元旦便開始宣傳青蓮教之事,風影樓沒理由不派他們年輕一代的領袖來參與此戰。」
我閉上眼睛,說道:「所以,要不就是風影樓出瞭什麼事,比對付青蓮教為師門長老報仇還重要,要不就是這個大師姐有什麼極其迫切的私事需要在這多事之秋離開懷化。要不……」
唐禹仁冷笑道:「根據我的情報網,風影樓過去幾個月因為損失瞭一個二流高手的原因,除瞭幫官府調查青蓮教之外,行事很是低調,劉紫熒也一次都沒有離開懷化。而她恰好在我們到瞭懷化的數天前,出遠門去瞭。」
我和唐禹仁對視瞭一眼,我的內心忽然有些沉重。
「這該死的巧合……我怎麼覺得劉姑娘情況有點不妙?」
「此事有可能與青蓮教有關,我們必須去懷化調查。」
我痛苦地呻吟瞭出聲:「又要出差,又要請假。唐兄,再來這麼兩次,我怕幫派直接把我給三刀六洞瞭。」
唐禹仁嘴角微微勾起,說道:「我已經告知劉青山,他會幫你處理龍頭幫的事的。還有,這次不止是我們兩個。秦喜,出來吧。」
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從隔壁的房間走瞭出來,身著玄色短打,眼神銳利,劍眉細眼,嘴唇上有一撇漂亮的小胡子,頗有幾分倜儻不羈的俊秀。
他對我笑道:「這就是禹仁新結交的好兄弟?我姓秦,名喜。是與禹仁共事的玄蛟衛。」
我連忙拱手行禮道:「幸會幸會,在下韓良。」
秦喜頗有興趣地觀察著我,說道:「你就是薛大小姐最近的紅人啊?果然人不可貌相。我前段時間在太屋山下幫助那邊的善後工作,數日前才離開。這次禹仁特意向玄蛟校尋求助手,我便自告奮勇來瞭。」
唐禹仁介紹道:「秦喜是順安本地人,這次是按照京城的命令來懷化幫忙的。他武功高強,便是對上二流高手也能撐上十數回合。」
秦喜拍瞭拍唐禹仁的肩膀,咧嘴笑道:「你這傢夥,說我武功高強就罷瞭,還加上後面那段幹啥?能在二流高手手下能走個十來回合算是個屁的武功高強?」
唐禹仁搖瞭搖頭,沒應他,隻是對我道:「半個時辰後在城東門會合,行吧?」
我嘆息道:「夠瞭夠瞭,我回宿舍準備一下。」
準備瞭一些衣物和銀兩後,我跑出城外來到梁清漓傢,開門而入。梁清漓看到我,有些吃驚地問道:「韓良?你不是說今天不來瞭嗎?」
我無奈地說道:「有個緊急任務要我去懷化辦事,可能好幾天不會回來,特意告訴你一聲。」
梁清漓有些遲疑,緩慢地點瞭點頭後,說道:「哦……萬事小心。」
我微笑道:「放心吧,這次兩個跟我一起去辦事的人都是專業人士,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她突然上前幾步,抓住我的手臂,朱唇輕啟,似想要說什麼。
「怎麼瞭?」
梁清漓的嘴唇動瞭動,卻沒有言語,隻是轉而將我輕輕擁住,埋頭在我頸間細聲說道:「一定要註意安全。」
軟玉溫香在懷,我察覺到臂間的女子情緒有些低沉,輕輕地應瞭一聲之後便隻是沉默地擁著她。有種無法形容的,帶有澀意的溫馨慢慢在我心頭彌散開來。
與梁清漓分開後,在約定之時快到時,我來到城門外,看見兩個熟悉的糙爺們兒牽著馬匹站在那裡等著我。
我深深地嘆瞭口氣。媽的,什麼時候能跟個美女去執行這種任務?
數日後,我們頂著七月的艷陽,終於來到瞭懷化的郊外。蔓延到十數裡外的農田種滿瞭青黃交雜,勢頭喜人的莊稼。若是沒有青蓮教這碼事的話,大燕皇帝大概會親自來臨順安觀看眼前的這一切吧?
而懷化這座逐漸開始眼熟的城池倒是一點都沒變,高聳的城墻投射的陰影下有不少小販和士卒無精打采地對著綿延不斷的人流呼喊。
今早唐禹仁便換瞭張臉,帶著喬裝瞭一番的我和秦喜進城和他在懷化的線人碰面。
我抹瞭把汗,悄聲對秦喜問道:「你怎麼不易容?」
秦喜輕聲應道:「你不會以為所有的玄蛟衛都有」灰蛇「這麼隱忍謹慎的作風吧?更何況,要精通易容術可不是隨隨便便做得到的。一般我執行任務時,這等程度的喬裝就夠用瞭。」
越過熱鬧的商業街後,我們走進城西一傢偏僻的藥草鋪。一股濃厚的中藥味撲面而來,令我皺瞭皺眉。
唐禹仁徑直走到櫃臺前沉聲說道:「掌櫃的,我八天前定瞭藥材。六兩無根草,三錢銀杏,一朵忘憂花。」
櫃臺後白胖的中年男子看瞭我們三人一眼,不動聲色地說道:「不知客官是否有字據?」
唐禹仁從懷內掏出半塊銅錢,對上瞭掌櫃掌內的另一半銅錢。
他對我們鞠躬道:「客官來得正好,您的藥材本店已經準備好瞭。後房請。」
我們跟在他身後,來到店鋪後的一間狹窄的側房。掌櫃說道:「客官請稍等,小張一會兒會帶著您的單子過來。」
他離開之後,我小聲問道:「這些是官府的人嗎?」
唐禹仁輕聲答道:「他們是官府的線人,無論是六扇門捕快還是玄蛟衛隻要有權限就能找他們交接情報。我們上次去找風影樓之後,我拜托他們幫我留意風影樓和劉紫熒的動向。」
我們在沉默中又等瞭數分鐘,直到我實在忍受不瞭嗆鼻的藥味,抱怨道:「臥槽,到底要等多久啊?這藥味也太濃瞭吧?我懷疑我的鼻子都失靈瞭,臭極反香瞭。」
唐禹仁稍微舉手,正準備說什麼,卻突然止住,抽瞭抽鼻子,臉色變幻:「這不是錯覺,確實有香味,有毒!」
什麼???
我猛地從椅子裡跳起身,卻感到一陣強烈的頭暈與不適。我操!被陰瞭?
「這邊!快跑!」唐禹仁拔腿便跑,低聲對我倆吼道。
秦喜拉住我的手臂,施出輕功。我們撒腿狂奔,兜轉瞭幾次之後便出瞭城,一頭紮進城外的樹木。
「唐兄!我們去哪裡?」
「去十裡外的南山河!快!我們得洗掉這香毒。」
又跑瞭十分鐘後,我渾身發抖,不僅頭痛越來越猛烈,真氣的運行也開始紊亂,喘氣道:「不行瞭,香毒已經開始生效瞭,我支撐不住瞭。」
唐禹仁汗如雨下,慢下腳步,臉色陰冷地說道:「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離懷化已有七八裡。下毒者應該就在不遠處等香毒完全生效。」
秦喜眉頭緊鎖,神色凝重地問道:「禹仁,這毒很厲害,手足酸軟,頭暈轉向,行氣晦澀,哪怕我全力運行《白玉決》都無法完全抵禦。」
這時,一道輕柔的男音在我們耳間響起:「《白玉決》?哪怕是昆侖秘傳的《無垢經》也無法抵消我的亂神香,更何況區區白玉決。」
聽到這句話,兩個玄蛟衛的臉色劇變,唐禹仁咬著牙關一字一句地說道:「亂,神,香。你是青蓮教的聞香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