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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暗流洶湧

  梁清漓眨巴瞭眼睛,似乎有些懵瞭:「韓良你是說……」

  「江湖補課王,九十天三科百分進步聖手,天究堂金牌講師,正是區區在下。」

  我恬不知恥地吹噓著自己的資歷。嗯,除瞭天究堂那段,梁清漓可能一個字都聽不懂,不過隻要她能理解那名頭的響亮就行瞭。

  女子再次遲疑地眨瞭眨眼睛,似乎在消化我的話。

  「雖然這麼說可能會有些自吹自擂的嫌疑,但是我其實是一個挺有文化的人。加入龍頭幫之後也在奮力習武,最近小有成果,我覺得可以自稱是個文武雙全的人才瞭。你過去幾年在聚香苑裡,我猜你是專精於一套非常獨特的技能,但是出瞭聚香苑之後這套技能的適用性怕是低不少。而我呢,剛好和你相反,我什麼都不是特別擅長,但是很多東西我都懂一點。」

  「而你從聚香苑出來之後,肯定是要再找份工作養活自己的。與其花大價錢去請一個前輩教導你,還不如讓我為你特別輔導一陣,迅速在一個或者數個行業有一些基本的知識。你應該知道,我在龍頭幫的天究堂做會計,也就是賬房工作,但是除此之外我也有一些其他領域的知識,對你應該會有幫助。」

  梁清漓這次聽懂瞭,卻有些遲疑:「韓良,你已經為奴傢做瞭夠多事瞭,再要勞煩你為奴傢補課的話,實在是不知好歹瞭……」

  小玉在她身後聽見,有些著急地插口道:「小姐,韓大哥說得對啊!我能進城裡做工,以您的才華也一定能找份工作糊口,但是這樣隻是能過日子而已,梁傢的事就永遠無法改變瞭!要是能學武功出人頭地的話,說不定還能有點機會!」

  梁清漓頓瞭頓,問道:「嗯?你是從哪裡聽來的,要學武功出人頭地?」

  「哦,前陣子絮花小姐和楊主管在說話時突然對我說瞭這麼一句話。既然她和韓大哥都這麼認為,那肯定是有道理的。」

  聽得此言,我不由得挑起眉頭。有意思,絮花竟然還對小玉說過這種話……

  「小玉,韓大哥確實是一片好意,但是我們不能這麼無恥地一直依賴他,他已經為我們做瞭夠多瞭。再過的,就越份瞭。」

  小玉似乎有些惱怒,搖瞭搖梁清漓的肩膀,脫口而出地說道:「小姐,都這個地步瞭您還糾結個什麼呢?反正承瞭韓大哥的恩情已經夠重瞭,也不怕再多幾分。大不瞭,大不瞭我以後服侍韓大哥去就行瞭。」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開口大笑。這小妮子,倒是直率單純得很可愛,也很明理。這對名為主仆,實為姐妹的感情著實深厚,令人羨慕。梁清漓似乎有些頭痛,對我投來歉意的目光。

  我打斷道:「好瞭好瞭,你們別爭瞭,這次除瞭想幫你們一把,我也確實有一些自己的原因在內。清漓,別跟我客氣,就一個問題,你想不想學點可以貨與豪門的技術?想不想有哪怕隻是一點遙不可及的盼頭?或者這麼說吧,你的仇恨有多深,是否足以讓你放下矜持和臉面,去恬不知恥地求一個朋友再三幫助自己?」

  說到最後一段時,我的語調不再輕佻,而是多瞭幾分嚴肅之意,定定地看著她。

  面對此言,梁清漓垂下瞭頭,讓我無法看見她的臉龐。沉默瞭良久之後,她抬起頭來,似乎有些無力,但卻一字一句地看著我的雙眼說道:「拜托你瞭,韓良。」

  「……雖然奴傢的謝意已經很廉價瞭,雖然如此大恩無以為報……但,若日後有任何需要奴傢的地方,在所不辭。」

  我笑瞭笑,忽然想起初次跟她見面,她調戲我時那大膽的風采。實在是難以想象,那個熱情似火的女子跟眼前如此掙紮而迷惘的梁清漓是同一個人。

  不得不說,梁清漓確實是個有意思的人。多年的紅塵滾打能夠逼她無視大燕社會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讓她能在酒桌上與陌生男人自如地坐在一起陪飲,做一個「婊子」,但卻似乎未能將她骨子裡有關情義,有關是非的觀念磨去。當然也不是說青樓女子就一定是沒有道德不知對錯的人,但是不可否認,這種高度註重物質,交易皮肉的場所,確實容易扭曲一個人的價值觀。

  所以梁清漓身上這種復雜而又矛盾的特性,實在是有些可愛呢。

  「好啦好啦,咱們別這麼嚴肅瞭。我還什麼都沒做,隻是在這兒畫餅而已呢。我可完全無法保證到底能幫你成什麼樣的才,我有沒有那能耐都還做另論呢。」

  小玉歡呼道:「好耶!謝謝韓大哥,我相信你一定能幫到小姐好多的。」

  我看到小玉站在梁清漓身後一臉欣慰,不懷好意地問道:「小玉,你識字麼?」

  小玉有些迷糊地答道:「苑裡和小姐都教過我一些,但是我學得不是特別好。怎麼瞭?」

  「小玉啊,你不會以為你傢小姐會是我唯一的學生吧?你當然也得跟我上課啊。」

  「啊??」

  天究堂,十一室,又是平安無事的一天過去瞭。我放下手中的醫經打瞭個哈欠:「石頭,是不是該下班瞭?」

  「還有半個時辰。」

  「啊?好吧,到時叫我一聲。」

  「韓哥,你是多久沒正經記過賬本瞭……」

  「我可是每天雷打不動的一個時辰的工作,一個時辰抵得上常人三個時辰。效率,效率。再說,我的主業現在也轉移到授課方面瞭,花少點時間看賬本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好吧……」

  「再說瞭,洛秋不也每天隻上半天班?我好歹天天跟你一起出入呢。」

  高巖哀嚎一聲道:「人傢父母是幫派長老、客卿,想怎麼任性就怎麼任性啊!還好你給她教瞭不少算學知識,不然的話她可能那半天的工作都要扔給我瞭。」

  我摸瞭摸下巴,說道:「說起這事,葉洛秋這種幫派小公主為啥要進天究堂啊?難道是為瞭學一門技藝?磨一磨她的心性?」

  高巖趴在桌子上說道:「她說是自己性子不夠穩重,所以父母特意把她塞進最枯燥最繁瑣的天究堂來鍛煉心性。結果遇上你,賬本功夫那是蹭蹭地往上漲,根本沒吃什麼大苦頭,一點也沒被這兒的工作磨練出什麼沉穩、幹練……」

  「……這,咳咳,我作為室長幫助同僚更好地工作算是職責,相信洛秋的父母不會來找我麻煩的。」

  你言我語之中,很快便到瞭下班的時候。跟高巖道別瞭之後,我往天涯閣的方向走去。

  唐禹仁離開越城已有大半個月瞭,也不知道懷化那邊如何,應該有點成果瞭吧?城裡倒是治安明顯比平常好瞭不少,這段時間薛槿喬忙得不可開交,街裡街外的官差照看之下,根本沒人敢惹事。而如我所料,整個越城所有的青樓都被關瞭,何時重開根本無從得知。這段時間我有些下意識地不想再往這事兒湊,沒辦法,每次回想到被綁去青蓮聖城的那幾個月我都會PTSD發作,休養瞭大半個月才恢復過來不少。

  走進熟悉的天涯閣大堂,我跟跑堂的小劉打瞭個招呼:「小劉,你叔今天在嗎?」

  小劉是劉青山的侄子,十七八歲,高瘦高瘦的,腦袋靈活,為人也討喜,跟我頗為熟絡。他笑著對我打瞭個招呼後說道:「阿良你來得正好,叔叔他在樓上,正準備叫我去喊你過來見面呢。」

  「那好,我這就去見他。」

  上樓進瞭雅間之後,看見一襲灰衫的劉青山怡然自得地喝著茶。

  「劉先生,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麼樣?」

  「小韓你來得剛好,禹仁那邊昨天剛給我捎瞭信。小姐在城裡也有不少收獲。」

  「哦?那太好瞭,這段時間一直感覺被青蓮教吊著玩似的,總算有點好消息瞭。」

  劉青山放下茶杯,從袖裡拿出一封信,說道:「這是禹仁寄回來的,用密語寫成,我大概為你復述一下吧。」

  他的臉色有些凝重,斟酌地說道:「太屋山如今已被懷化官府封鎖,但是太屋群山是東南最廣闊的山脈,蜿蜒千裡,橫跨順安鎮南兩府。順安十數萬精兵的人力,就算全部投入這片山脈,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更何況我們要尋找的是渺無蹤跡的地下洞穴。」

  「當然,唐禹仁……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是他竟然在短短半個月內便找到當初你們逃離出來的那個洞穴入口。可惜,青蓮教已將那個入口填上瞭,雖然能從地面的跡象分辨出是一個洞穴,但已無濟於事。」

  我有些失望,但也有瞭心理準備:「狡兔尚且三窟,更何況青蓮教這種百年老教。聽你的意思,唐兄是準備在那邊多呆一陣瞭?」

  劉青山點頭道:「他是準備在那兒幫忙,畢竟他應該是目前官府對青蓮教活動最熟悉的人瞭。但是要在蒼茫太屋境內尋找通往地下洞穴的入口……唉,海底撈針啊。就算能找到又如何,以青蓮教的老謀深算,恐怕早已散去教眾,化整為零瞭。」

  我無奈地答道:「這也是我的擔憂。懷化那邊大興人馬,隻要青蓮教不是愚蠢至極,在我和唐兄逃離之後應該就意識到他們必須打包逃跑瞭,尤其是我們還在山外的村子留下一地的屍體之後,傻子都猜得出我們身份並不簡單。就算我們能重新回到青蓮聖城,隻要抓不到人,就無法真正遏止他們的行動……說起來,大夥兒對青蓮教的行動有什麼頭緒嗎?他們到底為瞭什麼如此鋌而走險,拐賣人口?」

  劉青山肅穆地搖瞭搖頭,說道:「說起這件事,剛好和我想跟你談的東西有關。過去這大半個月越城的官府監管極嚴,也是多虧瞭小姐傢族的鼎力支持,還有大燕皇廷派來的人手。但是越城本地的勢力也不是好相與的,像聚香苑,瀟湘館這些大青樓背後,都是豪門巨賈等不可小覷的存在。」

  他壓低瞭聲音說道:「當今大燕朝廷雖然仍是這片大地上說一不二的統治者,但是各府各地的勢力盤根錯節,哪怕是有代天而行的玄蛟衛和鳳閣高手在此也無法完全壓住他們。這段時間的高壓管控已經快要到極限瞭,若是再沒有成果,恐怕會立刻受到反噬。」

  「不過萬幸,這十幾天下來確實讓我們找出瞭不少東西。首先是整個越城的黑道人口運輸都被連根拔起瞭。當初你和禹仁探查到的徐富貴的相關生意,便是這其中之一。不僅是徐富貴,好幾個越城周圍的人牙子都跟這門生意有著直接的關系。他們各有接頭人,每個月從城內外搜集人口,打散到各自的渠道裡,無聲無息地進城,交接,然後再運輸出去。」

  說到此處,劉青山的臉上有瞭些冷意:「可惜他們背後,幫助他們源源不斷地提供這些良人的接洽人早已脫身而去,但是十有八九便是青蓮教妖孽。徐富貴主要經手的是青樓到碼頭,走水路的這條線。當初你和禹仁被青蓮教偷襲之後,大抵便是落入他的手中。」

  「男子如同牲口一樣被束縛然後運走,隻要能不知不覺地拐來運去,便是一本萬利的好生意!女子則是有些蹊蹺,入瞭青樓卻不是為瞭接客,而是為瞭集中在一起用邪術篡改心神!這次若不是在越城聚集瞭太清道,五臺山,和玄蛟衛的各路高人,怕也是找不到這份蛛絲馬跡。上次我與你說過「鎖心術」這門邪道技藝,沒想到這次還真的碰上瞭。此術異常陰險,效果狠毒,卻又極難察覺。但也因此對施術者的要求極高,通常的施術者每半個月左右便得細心重施術法,精通此道者亦得每月重復,否則便會慢慢失去效力,中術之人若沒有適當的調理,會有些精神失常。」

  「這次越城關閉瞭所有青樓,將其中所有被賣入的女子都放瞭出來在官府做瞭登記。起先官差隻是查看瞭身體狀況,並沒有發現異常。直到兩天前忽然有數個尚在官府調養的女子行為舉止異常,像是失魂瞭似的,才有人發現不對。請來瞭玄蛟衛之後,才察覺這正是鎖心術重出江湖瞭。」

  劉青山意味深長地對我說道:「小韓,如今官府明天便要放出公告,召集所有在青樓裡就事過的女子,要檢查她們是否被施加過邪術。你似乎跟聚香苑一個姑娘走得很近,我便準備告訴你一聲,做好準備。」

  我抱拳對劉青山行禮道:「多謝劉先生告訴我!我確實有兩個朋友曾經在聚香苑就事,不知她們是否需要明天進衙門接受檢查?」

  劉青山撫須道:「正當如此。鎖心術陰險難測,但是已被玄蛟衛,昆侖派,和諸多白道高手合力之下破解。因此解除危害並不難,難的是如何尋出受其所害的人。」

  我點頭沉吟,明天請半天假帶梁清漓和小玉進衙門檢查一下,萬一她們也被洗腦瞭就麻煩瞭。

  「劉先生,青蓮教這麼大費周章,建立瞭一整個黑色運輸鏈,還把鎖心術這種萬人唾棄的邪術都用上瞭……到底是圖什麼?」

  劉青山皺著眉頭說道:「說實話,我也不懂。拐賣男人倒是好理解,無論是地下去做為勞工,像你和禹仁那樣,還是地上做黑工。雖然不知道那個所謂的青蓮聖城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但是好歹能夠理解。女人的話,這個規模的行動,莫不成是為瞭籌集錢財?若有路子,有豺狼之膽,倒是一門可以暴富的生意。對於正常人來說這是殺頭的生意,但是對青蓮教這種妖孽,卻是嚇不倒他們。」

  「唐兄跟我說過,過去幾十年青蓮教雖然時不時會搞出點事兒,但都不會超出正常的宗教集眾,禍亂人心的伎倆,因此也一直沒被朝廷全力針對。如今這件事已經屬於上達天聽的嚴重事故瞭,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膽子這麼大。」

  劉青山長嘆道:「我也不明白。但是以我所見,越城應該沒什麼線索瞭。縱然將潛在的麻煩都鏟除瞭,但接下來的追查,就是一件緩慢且艱難的工作瞭。聽說朝會上諸位大人聽聞順安府的青蓮教餘孽如此猖狂之後,勸告陛下暫且按下東巡的計劃,不要來親身涉險。想來這幾天便會有結果瞭。若是如此的話,小姐原來的東巡工作很可能會變成追查青蓮教的工作,倒是省瞭一些功夫。」

  我有些頭痛。青蓮教的實力其實在朝廷面前根本算不上什麼,可以說隻要一露頭就會遭受滅頂之災。但是如今的大燕皇廷已不是百年前那橫掃神州,風行雷歷的政權,而是一個行動緩慢的龐然巨物。便是被皇帝尤其器重的玄蛟衛,鳳閣也很難長期地與地方勢力的重重阻力作對。而青蓮教茍瞭百年瞭,潛伏能力點滿,又不知道從何摸出瞭這套燈下黑的灰色產業鏈,若不是行動日漸猖獗,甚至動到瞭薛槿喬這種武林名門身上,怕是還能高枕無憂地再搞下去。

  唐兄啊唐兄,希望遠在懷化的你能給我們帶來點好消息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