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佛羅裡達州,坦帕市國際機場。
喬伊斯左手端著一杯速溶咖啡站在機場南停車樓的頂層,右手手搭涼棚,朝南邊的天際處眺望。在視線可及的天空中,一架a-6e入侵者全天候重型攻擊機正劃破天幕,徑直朝機場的方向投過來。
塞在右耳中的耳機裡傳來一個清越的女聲:“各小組註意,貨物送抵……”
喬伊斯端著速溶咖啡的左手情不自禁的一抖,垂在身側的右手則本能的抬瞭抬,摸向腰側懸著的槍套。不過他忘瞭自己今天背瞭槍帶,佩槍並沒有垂在腰上,而是在左胸下方的位置上,右手本能的一摸,隻是摸到瞭掛在腰際的警徽。
“入侵者”飛來的速度很快,隻是幾分鐘的時間便在機場的跑道上降落瞭,從停車樓望過去,可以看到七八輛警車正追在飛機的後面,井然有序的朝跑到另一頭開過去。
喬伊斯知道,那架正在停靠中的飛機上所搭載的“貨物”究竟是什麼,貨物並不是真正的物件,而是一個大活人:萊德爾,那個在哥倫比亞縱橫瞭幾十年的大毒梟。美國國內每年流入的可卡因、大麻,有超過半數都是經他之手流入墨西哥,而後再進入美國國境的。美國聯邦緝毒總署早在十年前就盯上他瞭,先後三任署長都摩拳擦掌的想要將他引渡到美國審判,但卻始終無法得償所願。
最近幾年裡,這個無惡不作的傢夥顯然是更加的囂張瞭,他的生意不僅越做越大,而且作風也是越來越大膽,去年聯邦駐哥倫比亞大使館遇襲,也被證明與他有關。也正是因為這一事件,佈什總統親自簽署瞭行動令,聯邦緝毒總署、聯邦調查局、海軍陸戰隊情報處等多個部門展開聯合行動,力求將包括萊德爾在內的麥德林集團首腦全數繩之於法。
在投入瞭大量人力與四億美元的專項撥款之後,歷經年餘時間的安排佈置,這項行動終於收到實效,麥德林集團遭到瞭毀滅性的打擊,萊德爾也落入法網。
說來好笑,在俘獲瞭萊德爾之後,哥倫比亞當局竟然連審判他的膽量都沒有,就那麼撇開正常的司法程序,急匆匆的將他移交給瞭駐紮在哥倫比亞的帕克阿基地,並不斷的催促美方將他押解出境。
如今,隨著這傢歸屬於緝毒總署的a-6e的降落,萊德爾終於被遣送到瞭美國,隨後,他將被警方送往傑克遜維爾市的聯邦監獄關押,並在那裡接受審判。
作為帕坦市緝毒總局的一名高級探員,這對於喬伊斯來說應該是一個好消息,但殘酷的現實卻恰恰相反,當押解萊德爾的飛機停落在坦帕機場的那一刻,喬伊斯的人生轉折點就到瞭,他將在幾個小時後按照計劃送萊德爾去見上帝。
這個所謂的計劃當然不是警方的計劃,而是……
腦子裡浮現出那張猙獰的面孔,喬伊斯禁不住打瞭個冷顫,一切都源自於一時的貪婪,源自於那該死的五萬美元,源自於……
心裡正懊悔的想到這兒,鼻腔深處又泛起一股令人禁不住想要流淚的酸澀。喬伊斯回頭朝停車的地方看看,剛入行不久的年輕搭檔戴維還坐在車裡聽他的搖滾樂,顯然沒有註意到這裡的情況。
用力的抽瞭抽鼻涕,喬伊斯摸索著從內襯口袋裡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瓶子,擰開蓋,倒瞭一些白色的粉末在左手的虎口上,而後將鼻孔湊上去猛力一吸,那股似冰冷又似灼熱的感覺一瞬間便灌滿瞭整個鼻腔。
“嘿,喬伊,咱們該走啦。”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戴維搖下車窗,朝這邊喊瞭一聲。
喬伊斯不敢回頭,一邊慌亂的抹著站在鼻子上的粉末,一邊舉起手來晃瞭晃。
對於一個有著近三年吸毒史的人來說,如今僅僅靠粉末吸食已經不能滿足喬伊斯的需求瞭,他真正需要的是註射,不過工作的時候顯然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吸食無非是緩解毒癮發作時的痛苦罷瞭。
將鼻尖、臉頰仔細的抹拭一番,感覺不會再有痕跡之後,喬伊斯才吐瞭口氣,目光落到手中那個小瓶上的時候,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煩躁,而在煩躁的同時,一股決心悄然升起。他咬著牙思索片刻,一甩手,將那個小瓶子遠遠的扔出去,看著它摔落到墻角,彈瞭兩下,而後翻滾著鉆到一輛福特車的車輪下。
車上,戴維已經將功放關上瞭,喬伊斯鉆進車裡的時候,他正在調試著步話機的頻道。
“快遞已經準備出發瞭,”見他上瞭車,戴維發動車子,說道,“佈魯斯剛剛做瞭通告,他們選定瞭弗州高速154號路,咱們可以到33號公路的交叉口與他們會合。”
“快遞”就是押解萊德爾的車隊,坦帕這個城市是個以移民為主的大都會,南美移民人口眾多,其中難免也有滲透進來的大批毒販,為瞭保障安全,押解車隊的行進路線都是需要臨時確定的。在接到正式的通知之前,喬伊斯也隻知道備選方案有四個,至於具體會走哪條路,他也半點都不清楚。
按照之前與毒販組織約定的計劃,喬伊斯在得到準確的路線信息之後,是需要向他的直接聯絡人匯報的,但他現在已經改變瞭主意,他不想繼續在那條犯罪的道路上越陷越深瞭,他要鼓起全部的勇氣,重新爬回到“岸上”。
戴維很快發動瞭車子,在車子開出去的一瞬間,他順手將放在前窗平臺上的警笛搭上車頂。
“怎麼啦,喬伊,你的臉色可是不太好。”手把著方向盤,讓車子順著盤旋道往樓下走,戴維抽空扭頭看瞭喬伊斯一眼,見他臉色蒼白,禁不住關切的問道。
“哦,沒什麼,”喬伊斯下意識的抹瞭抹臉,手指碰到面皮的時候,隻感覺臉上的皮膚麻麻的,心裡清楚那是吸毒後的一種癥狀。想到吸毒,他的腦子猛然跳出那個裝著多半瓶粉末的玻璃瓶,潛意識裡對剛才的沖動有瞭一絲後悔——那瓶子裡的粉末至少還有兩三克呢,就算是自己想要戒毒,也不應該把它扔瞭,那可是近千美元的東西。
“你的臉色可不像是沒什麼,”戴維嘀咕瞭一句,勸解道,“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我想……”
“我說沒什麼就是沒什麼,好好開你的車,少操心我的事。”對沖動的懊悔令喬伊斯心情煩躁,搭檔絮絮叨叨的勸解隻能是火上澆油。喬伊斯最終按耐不住,惡狠狠的搶白瞭一句。
戴維顯然沒想到他會不近人情的突然發脾氣,傻傻的愣瞭片刻之後,才無奈的聳瞭聳肩。
喬伊斯的一股邪火宣泄出來,立時就後悔瞭,實際上在他的感覺中,戴維這個搭檔年輕的搭檔雖然剛入行,但人卻是很不錯的。小夥子長得帥氣,性格開朗陽光,有一副熱心腸,樂於幫助別人,這樣的年輕人現在已經很少見瞭。
一道刺骨的寒流從尾椎骨的部位猛然升起,瞬息間便蔓延到全身,喬伊斯霍然抬起頭,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對面的駕駛座——年輕,稚嫩,就像大孩子一般的搭檔戴維正帶著一抹詭異的微笑坐在那兒,好整以暇的把玩著手裡的一柄匕首。
“維尼先生就知道你這傢夥不可信,不過沒關系,你不想做的時候,我都會為你處理妥當的。”戴維一隻手拿著槍,槍口對著喬伊斯腦門的位置,另一隻把玩著匕首的手反轉向小腹內側,嘴裡一邊說著,一邊將雪亮的匕首惡狠狠朝自己小腹的部位刺過去。
“嘭!”
一聲巨響從高速路上傳來,恰到好處的掩蓋住瞭車廂裡響起的槍聲。
眉心中彈的喬伊斯連哼一聲的機會都沒有,整個身子後仰,後腦勺撞在車窗上,磕瞭一下,又彈回來,撲倒在手剎和擋柄之間,殷紅的鮮血噴濺出來,染紅瞭半扇車前窗。
154高速路上,一輛從33號公路上沖出去油罐車,擦著一輛警車的尾箱撞過去,高大的車頭準確無誤的頂在緊隨而至的警用大巴車身上。巨大的沖擊力將整輛大巴車撞得橫移開去,撞毀高速路中央的混泥土隔離墩,一直沖到逆行車道上,在連續撞翻瞭三四輛行駛中的轎車之後,轟的一聲的傾側在路邊的護路堤上。
警用大巴幾乎被直接撞成瞭兩截,而肇事的油罐車也好不到哪去,它的整個車頭幾乎都癟掉瞭,坐在駕駛艙內的人鐵定是有死無生的下場。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瞭,很多受瞭驚嚇的車主在震駭中踩下剎車,卻又同那些反應慢瞭一些的車子撞在一起,一時間,公路上警報聲、車笛聲響成一片,場面就像是到瞭世界末日一樣。
坐在自己的警車裡,戴維嘴裡哼著小曲,不緊不慢的用一方手帕擦拭著對講機線纜上的指紋,擦得差不多瞭,才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裝著白色粉末小瓶子,用手絹包裹著扔到喬伊斯的座位下面。等到這一切都做完瞭,他才哆嗦著嘴唇,低頭看瞭看仍舊插在自己小腹上的匕首,身子向後一靠,無力的躺倒在車子座椅內。
忍著小腹上傳來的劇痛,戴維閉著眼睛,幻想這次的事情結束之後,他應該用什麼方式去好好慶祝一下。萊德爾的死活不用他去管,他要做的隻是現在這些工作:匯報押解車隊的行進路線,幹掉喬伊斯,就這麼兩個工作,他便能得到50萬美元的報酬。
50萬美元啊,多麼令人亢奮的數字啊,這麼多錢該怎麼用呢?
美滋滋的幻想中,戴維隻覺得小腹處的傷口似乎沒那麼疼瞭,但卻開始發癢,癢得出奇,火燒火燎似的。同時,腦子裡思維開始變得越來越混沌,眼皮也越來越沉,呼吸也越來越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