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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會面

  「篤篤」輕輕的敲門聲將李再安從沉思中拉回現實,恰好在這個時候,窗外陰沉的天際處劃過一道閃電,頃刻間,卡拉拉的雷聲從清脆到沉悶,從屋頂一劃而過。

  「進來,」掐滅手中的煙頭,李再安沉聲道。

  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穿著一條綠花裙子的勞蒂尼站在門口上,輕聲說道:「先生,莫瑪先生安排的司機來瞭。」

  「知道瞭,」李再安點點頭,邁步朝門口走去,心裡卻想著下著這麼大的雨,巴諾羅找自己究竟為瞭什麼。

  巴諾羅安排過來的車是一輛半新不舊的奔馳S320,司機則是個二十出頭相貌妖嬈的女人。李再安從樓裡出來,女人急忙從車上跳下來,撐著一把傘迎上來,說道:「保羅先生。」

  「嗯,」李再安面無表情的她點點頭,即將走到車前的時候,問道,「莫瑪找我有事嗎?」

  「噢,是這樣的,一個小時前,警方將莫裡奧外圍的警力撤走瞭,」女人笑道,「莫瑪先生很高興,想請您過去一起慶祝。」

  李再安笑笑,這的確可以算的上是一個好消息,畢竟警方在抓捕的人不僅僅是一個馬諾羅,還有他這個「保羅·安」。如今,警方雖然還在通緝他,但莫裡奧外圍的警力一撤,這份所謂的通緝也就有同於無瞭。

  其實這一天李再安早就想到瞭,聖保羅的治安差並不是因為警察無能,盤踞在聖保羅市區內的各個犯罪團夥,包括馬諾羅在內的六個毒梟,警方甚至都很清楚他們的藏身區域。

  但正如馬諾羅藏身莫裡奧一樣,這些成規模的犯罪集團頭目,幾乎都以各個貧民窟為藏匿點。在這些根本就處在社會邊緣之外,同時也處在法制之外的貧民窟,除非政府采取大規模的軍警聯合行動,否則的話,單單憑借著警方自身的力量,根本不敢也沒能力采取任何行動。

  至於說軍警聯合行動,那更是可能性不大,至少在90年代可能性不大。畢竟巴西在幾年前的1985年才擺脫瞭軍人獨裁的政治體制,如今的總統科洛爾才是第二任民選的文人總統。從政府層面來說,如今的巴西利亞還在極力打壓軍方勢力,盡一切可能不給軍方強硬實力抬頭的機會。

  另一方面,民選的政治體制,也使得大部分政客、議員過分看重民意,他們寧願忍受治安不穩的指責,也不願意承擔大規模騷亂所帶來的嚴重後果。而貧民窟恰恰就是社會最不穩定的地方,貧困的生活以及對社會現實的不滿,令那些生活在貧民窟內的人們就像是一個個炮仗,一丁點的火花就能將他們點燃。

  例如這次警方對莫裡奧采取的行動,誰都知道警方的真正目的是抓捕巴諾羅這個毒梟,可是當莫裡奧的貧民真正鬧起來的時候,馬上就有政客跳出來借機向自己的政敵發難,從而將打擊犯罪的行動演化為政治鬥爭的層面上。

  經過這一場鬧劇,貝塞隆固然是政治威信大減,民意支持率持續走低,可警方也免不瞭落個灰頭土臉。最要命的是,貝塞隆為瞭挽回民意,延續他的政治生命,免不瞭又要跳出來跟這件事撇清關系,將全部的責任一股腦推到聖保羅警方的頭上,從而將警方變成瞭裡外不是人的倒黴蛋。

  李再安對這些事情看得太清楚瞭,所以他知道,警方對莫裡奧的圍堵不可能持續的太久,隻是他沒想到會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罷瞭。

  從李再安的住處到巴諾羅的藏身點並不算很遠,即便是走路也就隻有四五分鐘的路程,不過像這樣的天氣,李再安是不會選擇徒步出行的。

  不是因為雨下得太大,而是因為貧民窟內實在是太臟瞭。狹窄的街道上到處積滿瞭渾濁的雨水,垃圾糞便之類的東西飄得到處都是,即便是沒有潔癖,李再安也實在沒興趣在這種骯臟的積水中走兩步。

  在整個莫裡奧貧民窟內,馬諾羅的藏身點無疑是防備最為森嚴的一處地方瞭,鄰近的幾條街道上,即便是下這麼大的雨,都能看到有一些隻穿著褲頭的年輕人,挎著步槍躲在雨篷、房簷下戒備。

  別看這些年輕人紋著身,一個個惡行惡相的,其實他們才是貧民窟內最可憐的一類人。他們對幫會組織最為忠實,什麼危險的事幾乎都是他們去做的,流血、負傷、死亡、每月不到四百美元的微薄收入以及遙不可及的一份「上位」夢想,就是他們全部的收獲。

  最可悲的是,他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才是這個城市中最可憐的人,整日裡還生活在愚蠢的快樂中,並樂此不疲。

  奔馳車在靠近小樓門前的地方停下,一個背著槍的年輕人提著一把傘,飛快的跑過來,瓢潑般的大雨一瞬間就將他淋成瞭落湯雞,他卻直到奔到車前才撐開傘,小心翼翼的遮在剛從車上下來的李再安頭頂。

  李再安看都不看他一眼,一鉆出車門就盯住瞭正站在門口臺階上的芭勒絲。

  這女人似乎對緊身的黑色跨帶背心,和卡其佈短褲情有獨鐘,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總是這樣一幅打扮。不過不得不承認,這身打扮很適合她,能將她的性感身材,體現的淋漓盡致。

  「嘿,保羅,」芭勒絲像是剛剛淋瞭雨,又像是剛剛做瞭什麼運動,身上濕漉漉的,裸露在衣外的肌膚閃著誘人的濕滑光澤。她等到李再安走近瞭才笑瞭笑,招呼道。

  在整個莫裡奧以及莫裡奧販毒組織內,李再安一直以來扮演的角色都是冷酷無情、不茍言笑的,他自然要將這個角色繼續扮演下去,在任何人的面前都是如此。

  面對芭勒絲的笑臉,李再安隻是板著面孔,微微點瞭點頭。

  「莫瑪已經等你很久瞭,」芭勒絲對他的冷淡毫不介意,等他步上門前臺階的時候,她甚至還做出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上前一步,挽住瞭李再安的胳膊,「剛才還過問瞭一次,問你到沒到。」

  李再安低頭看看她伸進自己臂彎內的胳膊,唇角微微一彎,沒有拒絕她這份突如其來的熱情。

  一走進小樓的房門,還沒穿過玄關,李再安便聽到客廳內傳出來的爵士樂曲聲,這其中還夾雜著女人的嬌笑聲和巴諾羅放肆的大笑。

  李再安不經意的皺瞭皺眉,但很快又恢復瞭那種平靜無波的冷酷表情。

  鋪著厚重地毯的客廳裡,巴諾羅正歪躺在放平瞭靠背的沙發上,一個赤裸的女人躺在他身邊,任由他將一杯紅酒傾倒在挺拔的雙峰之間。沙發前的地攤上,散落著一地的美元鈔票,四五個同樣赤裸的女人正趴在地上拼命的爭搶,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醜態百出。

  「嘿,保羅,你總算是來瞭,」看到李再安出現在門口,而且還跟芭勒絲互挽著胳膊,巴諾羅先是愣瞭愣,緊接著便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來熱情地招呼道,「我已經等不及要和你好好慶祝一下瞭。」

  嘴裡這麼說著,巴諾羅抬腳在一個擋在身前的女人屁股上蹬瞭一腳,將她蹬的滾到一邊,這才快步走到向南的一扇窗前,也不顧外面大雨瓢潑,咣鐺一聲將窗戶推開,信手指著遠處的一個地方說道:「瞧,那些黑白皮都撤走瞭,警方對我們做出讓步啦!」

  推開窗戶的一瞬間,狂風暴雨肆無忌憚的從洞開的窗口灌進來,澆瞭巴諾羅一個滿頭滿臉,可他卻像是一點都沒有察覺到,話說完之後,竟然扭著水桶一般粗細的腰,在窗前跳起瞭桑巴舞。

  巴諾羅口中的「黑白皮」實際上就是對警察的一種蔑稱,李再安前世便聽到過這種稱呼,當時是巴西第一大黑幫「首都第一司令部」向警方發動全面襲擊時提到的這個稱呼。

  「藍褲子」是獄警,「灰褲子」是特警、軍警,「黑白皮」就是普通警察,「黑披風」就是法官和檢察官。

  李再安仔細看看在雨中扭擺的巴諾羅,這才發現他面色詭異的漲紅,一對浮腫的眼睛裡閃爍著不正常的亢奮光彩。視線收回來,他又看瞭看沙發邊那張水晶茶幾,發現上面散放著一些熏黑的錫紙,下面的地攤上,還沾有一些白色的粉末。

  很明顯,李再安過來之前,這場狂歡已經開始瞭,而過去嚴禁組織成員吸毒的巴諾羅,顯然是自己打破瞭規矩,看他現在這幅癲狂的樣子,估計吸食的量還不小。

  「警察目前雖然撤走瞭,但還隻是暫時的,」放開芭勒絲的胳膊,李再安不急不緩的走到沙發前面,一把揪住沙發上嗑藥嗑嗨的女人的頭發,將她從沙發上扔下去,自己端坐上去,點瞭一支煙,說道,「莫瑪,咱們現在並不安全。至少,你還要考慮一下貝塞隆的威脅。」

  「哈哈,貝塞隆,對,貝塞隆,誰說不是呢,」巴諾羅聽瞭這話哈哈大笑,他從窗前走回來,站到李再安的背後,雙手按住他的肩膀,笑道,「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一向都高高在上的貝塞隆議員,這次也不得不向咱們低頭瞭。」

  話說完,他朝站在玄關口的芭勒絲擺擺手,後者很快走到客廳一角的辦公桌前,取瞭一張紙條過來,遞到李再安的面前。

  「你瞧,我的保羅,這就是貝塞隆的表態瞭,」巴諾羅得意的笑道,「你想想看,如果不是他做出瞭讓步,那些該死的警察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撤走?」

  李再安皺眉看著手中的紙條,紙條上根本沒有多少內容,就隻有一行留言,書寫的是一個地址「蒙奧卡區奧納迪娜大街109號」,署名是貝塞隆。很明顯,這是貝塞隆約巴諾羅見面談判的地點。

  蒙奧卡區是聖保羅大區很外圍的一個區,拿北京比成聖保羅的話,那蒙奧卡區就相當於通州的所在瞭。

  「你打算親自去同他談判嗎?」盯著紙條看瞭一會兒,李再安扭過頭,看著巴諾羅問道,「我可不認為這是什麼明智的決定。」

  「哦,我的保羅,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麼辦呢?難道放棄這個和解的機會嗎?那似乎同樣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巴諾羅在他肩膀上輕輕拍打著,說道。

  操你媽,嗑藥也嗑不傻你,竟然還懂得耍心眼。

  李再安心裡暗罵一句,巴諾羅的意思實在是再清楚不過瞭,他也害怕這場會面裡有陷阱。但安排別人去他又不放心,所以他真正的意思,還是希望自己代他前去赴約。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考慮,李再安也知道自己去赴這個約是最合適的,理由有兩個:

  第一,隻要巴諾羅不出狀況,貝塞隆就不太可能在這次會面中對他動手。

  第二,他現在畢竟是莫裡奧販毒組織的二把手,是巴諾羅最信任的人,而且之前還與貝塞隆見過面。

  「這件事交給我吧,」李再安點點頭,最終說道,「由我去和他見一面。」

  巴諾羅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哈哈一笑,在他肩膀上拍瞭拍,算是認可瞭他的這個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