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諾羅急著召集組織中下層頭目來開會當然是有原因的,其中最主要的一條,就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重新把握局勢,想要再次成為莫裡奧真正的主人。
除此之外,他還要重新調整組織內的成員,那些可疑的、過去同阿瑪魯走的太過緊密的傢夥,這次必須清理幹凈,他還必須將組織的資金牢牢掌握在手中。
經過這一次的波折,馬諾羅的疑心更重瞭,前段時間的生活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不堪回首,那種主動權完全被別人掌握,自己卻沒有絲毫選擇的被動感覺,他這輩子都不想再體驗一次瞭。除此之外,與貝塞隆徹底鬧翻的結果,也給馬諾羅敲響瞭警鐘,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甚至可以說必須給自己的將來安排好退路瞭。
既然是安排退路,那就必須要有錢,盡可能多的錢,經過一段時間的牢獄生活,馬諾羅也厭倦瞭過去那種打打殺殺、沒有絲毫安全感的生活,他想著在幹上幾年,多撈上一筆錢,然後就換一個地方,隱姓埋名,去過那種衣食無憂、聲色犬馬的幸福生活。
有憂患意識,懂的急流勇退,這對大多數普通人來說都是一個優點。但問題是,馬諾羅不是普通人,他是個毒梟,是黑幫的首腦人物,他走的這條路從一開始註定是沒有退路的,除非——死。
更何況馬諾羅還犯瞭一個錯誤,他太貪心瞭,總害怕自己的養老金不夠使,而接下來會有人告訴他,像他這樣的毒梟,其實根本不用考慮養老金,因為根本沒有機會去用。
雖然是貧民窟,但莫裡奧的清晨依舊有它獨特的一份美感,當朝陽從城市東邊的高樓林立中升起,一道道淡金色的陽光穿過一棟棟摩天大樓間的縫隙投射過來的時候。
站在貧民窟內一棟破舊四方小樓的樓頂上,一邊感受著陽光的灼熱,一邊看著光著屁股的孩子們在淌滿污水的街道上,拿裹瞭破佈、棉花的襪子當足球踢,任何人都能感覺到似乎有一種叫做秩序的東西,重新回到瞭這座繁華與貧瘠並存的大都會。
位於莫裡奧貧民窟東南角的一處破敗小樓裡,一層客廳,一張橢圓形、漆痕斑駁的會議桌邊上,十幾個中年人默然坐在過去他們每個月都要來坐一次的椅子上。這十幾個中年人中,有男有女,有白人有黑人,也有棕色人種,有的看上去惡行惡相,也有的看上去文質彬彬,成分復雜得很。
芭勒絲與塞蒙聯袂走進客廳的時候,不是很寬敞的客廳內嘩啦啦的響起一片噪音,原本在座的十幾個人全都站瞭起來,三十幾道目光追隨著他們兩個人,直到他們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下。
過去阿瑪魯在的時候,在座的這十幾個人自然是以他馬首是瞻,可現如今阿瑪魯死瞭,入獄瞭幾年的馬諾羅雖然回來瞭,但這十幾個人依然對馬諾羅的存在感覺陌生瞭,因此芭勒絲與塞蒙很自然的就成為瞭他們心目中的頭領。
今天是馬諾羅召集組織全部中高層頭目開會的日子,大清早趕來莫裡奧的這十幾個人,就是馬諾羅販毒組織中的中層頭目,別看他們此刻一個個的面色平靜,實際上每個人的心裡都忐忑不安。
按照此前馬諾羅的通知,他們今天過來開會的目的明顯很不簡單,馬諾羅明確要求他們將過去兩年的生意賬目,連同這個月的上繳資金一同帶過來。
大傢都是出來混的,而且都是老油條瞭,沒有誰的腦子裡會缺少一根弦。之前的電視新聞在座的每一位都看過瞭,其實即便是沒看,估計也沒人會相信馬諾羅與阿瑪魯的死毫無關聯,這次馬諾羅在收繳資金的同時還要查看賬目,明顯就是給他們一個站隊的機會。
當年馬諾羅在的時候,下級組織每月上繳的資金始終沒有低於過當月收入的半數,而阿瑪魯主持組織要務的時候,收取的資金是各下級組織每月收入的百分之四十。可以肯定,如果這次誰按照百分之四十的數上繳資金,絕對沒有什麼好果子吃,但問題在於,按照過去的半數上繳,在座的這些人又實在不甘心。
這裡每個人過的都是刀頭舔血的日子,過瞭今天誰都不知道還沒有明天,他們幹這一行當然不是為瞭找刺激,無非是為瞭求財罷瞭。說起來組織的中下層,實際上擔負瞭組織內部絕大部分的開銷,而過去每月上繳半數以上收益的舉措在他們每個人看來都是不公平的。
別看阿瑪魯調低的上繳金率隻有百分之十,可這百分之十往往就意味著數萬甚至是十數萬美元的差距。現如今巴諾羅一回來,就要將這部分錢重新拿過去,在座的這十幾位自然心有不甘。
如果說這時候塞蒙亦或是芭勒絲,有一個人挑頭出來造巴諾羅的反,在座的這些人估計都會跟上,可問題是人心隔肚皮,誰都不可能知道別人心裡的真實想法,挑頭造反這種事往往是需要絕大魄力的,阿瑪魯有那份魄力,可惜他死在瞭李再安的手裡。
再有,塞蒙也好,芭勒絲也罷,他們與阿瑪魯之間還是有很大差距的,即便是推倒瞭巴諾羅,他們兩個也鎮不住場面,最終的結果還是會被別人取而代之。塞蒙和芭勒絲顯然也明白這些,所以他們在這個時候保持的很冷靜,大有一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李再安跟著馬諾羅走進房間的時候,房間裡所有的人都入瞭座,沒有人說話,氣氛格外的壓抑凝重。莫裡奧是馬諾羅的老巢,清除掉瞭阿瑪魯,他等於是又一次重新掌握瞭整個貧民窟內的局勢,房子內外暗佈的槍手,都是效忠於他的,就連塞蒙和芭勒絲的保鏢,都被遠遠的安排到幾棟民宅中去瞭。
出現在房間內的馬諾羅穿的很休閑,一件花花綠綠的半袖襯衫搭配著一條同樣花花綠綠的沙灘褲,頭上白色遮陽帽下面還頂瞭一副寬幅的太陽鏡,肉呼呼的右手裡,夾著他最愛的雪茄煙。
跟在他身後的李再安,今天卻是換瞭一條咖啡色的休閑西褲,上身一件無袖的黑色緊身跨帶背心,胳膊、胸前隆起的肌肉煞是顯眼,充滿瞭力感。
「啪」的一聲響,進門後剛剛走到桌邊的馬諾羅將一份報紙摔在瞭桌面上,用夾著雪茄煙的兩根手指頭在報紙上捅瞭捅,說道:「阿瑪魯的事情你們都看到瞭吧?」
在座的十幾個人一聲不吭,全都低著頭,一兩年的時間並不是很長,但對於這個房間裡的大多數人來說,如今的巴諾羅隻會讓他們感覺到陌生。
李再安很敏感的察覺到瞭這種凝聚在房間裡的負面情緒,他的目光在房間裡巡視一圈,瞬間便明白,巴諾羅要想重新控制住這些人已經是很困難的一件事瞭。
「叛徒!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叛徒!」沒有人回答的冷場並沒有阻攔住巴諾羅的暴怒,他近乎是咆哮著喊道,「你們必須明白,他出賣的不僅僅是我一個,其中也包括你們,包括你們中的每一個人!」
李再安撩撩眼皮,翻著白眼瞅瞭瞅頭頂的天花板。
他看出來瞭,輕松除掉阿瑪魯,重新掌握主動,顯然令巴諾羅有些得意忘形瞭,他這番開場白說的盡管氣勢十足,可內容卻是問題百出。阿瑪魯與警方有勾連這件事,到目前為止還隻是新聞媒體上的報道,巴諾羅根本就沒有親自核實過,換句話說,他隻是聽瞭、看瞭新聞,就認定阿瑪魯是個叛徒瞭。
新聞?毒梟黑幫什麼時候淪落到相信新聞媒體的地步瞭?再有,即便是新聞上,也隻是說阿瑪魯與警方合作過,至於說巴諾羅當初被捕是不是與此有關,根本就無從證明。現在巴諾羅直接把全部的罪名都扣在阿瑪魯的頭上,隻能說是他早就對阿瑪魯起瞭疑心,這也從另一個角度暗示瞭阿瑪魯之死與他有關的可能性。
境遇對一個人思維方式的影響力實在是太大瞭,如今的馬諾羅顯然已經沒有當初的那份梟雄氣質。
馬諾羅憤怒的咆哮聲在不大的客廳裡響瞭很久,等到再一次平靜下來的時候,他扭過頭,朝李再安使瞭個眼色。李再安點點頭,領著兩個年輕的槍手,順著桌邊諸人身後的過道走過去,將他們放在桌上的錢箱連同賬簿一同收起來,最後通通送到馬諾羅的身邊。
「差點忘瞭給你們介紹,」等到李再安重新回到身邊的時候,馬諾羅用拳頭在桌面上敲瞭敲,將眾人的註意力吸引過來,又指瞭指身邊的李再安,說道,「這位兄弟你們大多數人還不認識吧,他叫保羅·安,是最值得信任的自己人。從今天開始,將由他來取代阿瑪魯的位置。」
說完,馬諾羅伸手指瞭指橢圓形會議桌與他相對的另一頭的那個空位,那個位置原來是屬於阿瑪魯的,能坐到那把椅子上,就相當於是組織的二號人物瞭。
在座的這些人中,真正認識李再安的人連五分之一都不到,馬諾羅驟然宣佈這樣一個決定,在阿瑪魯的死因尚未查清的情況下,就安排一個陌生人來接手組織二號人物的大權,心有不滿的自然是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