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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有文化的流氓

  「你能看得懂?」對面的女人見他總是朝那份報紙上瞟,好奇的問道。

  她的意思,是好奇李再安懂不懂英文,畢竟巴西是以葡萄牙語為國語的國傢,英語在這裡雖然也有人說,但普及面並不是很大。

  一般能說一口流利英語的人,定然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毒梟跟班,這種事難道不值得好奇嗎?

  「懂得一點兒,」李再安坐在沙發上,欠瞭欠身,指指女人填的一列豎線空格,笑道,「這個我想應該是戈爾迪·霍恩,Goldiehawn,她因為在《仙人掌花》一片中的出色表演,獲得瞭當年的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獎提名。」

  「哦?」女人顯然對這種填字遊戲很著迷,她的註意力迅速被轉開,看著報紙上的填框想瞭想,問道,「那這個呢?」

  「這個……」李再安歪著頭看瞭看,笑道,「這個應該是Paulnewman,《金錢本色》這部片子你沒有看過嗎?如果是的話,我推薦你看一看,很精彩。」

  女人看看他,笑瞭笑,剛想開口說點什麼,側面的書房內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看起來馬諾羅與那個貝塞隆議員溝通的並不順利。

  女人還沒出口的話被爭吵聲打斷,她側耳傾聽瞭一會兒,書房裡傳出來的聲音帶著嗡嗡的回鳴,根本聽不出說的是什麼。女人聳聳肩,一時間似乎沒瞭繼續交談的興趣。

  女人不說話瞭,李再安卻沒打算安靜下來,他端著威士忌抿瞭一口,扭頭四顧,打量著客廳四周墻壁上的裝飾,最後,視線落在左側墻壁上掛著的一幅油畫上。

  「咦?」嘴裡發出一聲清晰可聞的驚嘆,李再安站起身,快步走到那幅油畫前面,左右打量一番之後,又伸手在畫佈上摸瞭摸,油彩的質感很強。

  「怎麼,你對油畫也有瞭解?」女人看著他的背影,忍瞭半晌才好奇的問道。

  李再安搖瞭搖頭,嘴裡卻說道:「這應該是倫勃朗的那副《加利利海上的風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幅畫的真品半年前在波士頓的加德納博物館被盜,同時被盜的還有另外11幅畫作,聽說美國警方開出瞭五百萬美元的巨額懸賞征集線索。」

  女人臉上仍舊帶著那種憊懶的笑容,說道:「那你覺得這幅畫是真品嗎?」

  李再安側過身子,以一個三十度的角度朝畫面上仔細看瞭看,隨即轉過身,退回到沙發邊坐下,笑道:「鑒定名畫可不是我能做的事,不過若是以我的眼光看,這幅畫即便是仿制品,價格肯定也不便宜。」

  女人翻身從沙發上坐起來,瑩白細長的手指在臉腮上劃過,動作很是嫵媚:「怎麼說?」

  李再安調整瞭一下思路,正想解釋一下的時候,書房的房門突然「咣當」一聲打開,馬諾羅面色鐵青的從裡面走出來,看到李再安的時候遞過來一個眼色,邁著大步朝客廳門走去。

  「抱歉,」李再安站起身,朝對面的女人歉意一笑,追在馬諾羅的身後出瞭門。

  ……

  「……現在每個人都覺得我是個麻煩,都想要躲開我,離我遠遠的,」破舊的蓮花轎車在漆黑凝沉的夜幕中緩緩前行,車廂裡,面色漲紅的馬諾羅還在咆哮咒罵,「可他們也不想想,當初從我這裡收錢的時候,為什麼沒人嫌我麻煩?」

  李再安開著車,一聲不吭,他知道馬諾羅現在與其說是憤怒,還不如說是恐懼來的更恰當。馬諾羅已經被幕後支持者拋棄、背叛,他開始害怕瞭。

  這個世界是由地上、地下兩部分組成的,但歸根結底,地下的世界要受到地上世界的制約。馬諾羅之所以能在莫裡奧貧民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是因為他心狠手辣,也不是因為他有一大批的追隨者,而是因為他的背後有一群掌握著權力的腐敗者為他提供庇護,一旦失去瞭這些庇護,他將變得一無所有,瞬間被打回原形。

  還是來時的那條路,隻是車裡兩個人的心情都已經是截然不同的瞭,馬諾羅逃出監獄時的那些自信,隨著與貝塞隆議員談崩而消失殆盡,情勢可謂急轉直下。

  他現在正在兩條路之間彷徨,一條路是豁出命去做一場反撲,要麼重新掌握大權,要麼就橫死街頭。而另一條路則要簡單得多,這些年他也有瞭不少的積蓄,帶著這些錢逃離聖保羅,逃離巴西,換一個地方,他可以風風光光的活完下半輩子。

  對於李再安來說,他也在反思自己之前的計劃,從目前的情況看,馬諾羅所面臨的局勢要比他之前猜測的更加糟糕,現在不僅僅是那些追隨他的人有瞭想法,就連他背後的支持者都拋棄他瞭,自己還能從他手裡得到什麼?

  兩種可能性,一種是不僅什麼都得不到,最後還得陪著他一塊去死。另一種可能是,自己會得到比自己想象的多得多,當然,所冒的風險也要大得多。

  李再安什麼都怕,可就是不怕冒險,生與死不過就是一場遊戲中截然不同的兩個結局。前世的他曾經風光無限,身價上百億,和省部級大員稱兄道弟,最後卻跳樓自殺,早就把什麼都看開瞭。

  而他的今生,卻是一個打過越戰、經歷過屍山血海,最後成為公安部A級通緝犯,逃亡國外的軍人,生死的觀念早就在他的頭腦中淡漠瞭。如今的李再安,是一個高智商罪犯與亡命徒的綜合體,他頭腦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同時,他還能豁的出去。

  開車返回莫裡奧貧民窟的路上,李再安用換位思考的方式思慮瞭一番馬諾羅此刻的心境,他相信這個綽號「莫瑪」的毒梟,手裡肯定掌握著一些對貝塞隆議員不利的證據,否則的話,適才與貝塞隆見面的時候,他不會顯得那麼囂張。

  而對於貝塞隆來說,他之所以敢與馬諾羅撕破臉,肯定也是有所依仗的,這其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收買瞭馬諾羅手下的某個人,甚至是某些人,這些人有把握在馬諾羅公佈那些罪證之前,就將他置於死地。

  李再安相信,如今的馬諾羅肯定已經察覺到危險瞭,他可能想到瞭逃跑,也可能會做亡命的一搏,而不管他選擇哪一條路,今後幾天,莫裡奧貧民窟裡都將有一場血腥的內鬥。貝塞隆收買的那些人肯定要拿到馬諾羅手中掌握著的東西,而對於馬諾羅來說,那些東西卻是他保命的根本,雙方不可能有妥協的機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當然,這一場爭鬥也不會來得太快,畢竟馬諾羅在貧民窟裡還有很高的人望,手裡還掌著貝塞隆的罪證,不管出於哪方面的考慮,他手下幾個起瞭異心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換句話說,李再安相信自己還有些時間,利用這段時間,他還能做一些有利於己的安排佈置。

  順著來路回到莫裡奧,穿過警方設置的檢查哨的時候,盡管沒有警察上來攔截,但李再安卻發現值崗的警察多瞭六七個,閃著警燈的十幾輛警車停在貧民窟的入口處,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姿態。

  已經是凌晨三點多鐘,正是夜色最深、最凝重的時候,也是熬夜的人最容易犯困的時候,但回到莫裡奧的馬諾羅卻是一絲睡意都沒有,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李再安時不時會聽到他在臥室裡的咆哮聲以及咂摔東西的聲音。

  此時的馬諾羅就像是一頭受傷的雄獅,四周圍著一群虎視眈眈的豺狗,叢林深處還有持槍的獵人兇狠的目光在窺伺,他能感覺到危險,但卻在殊死一搏與舍棄領地遠遁之間搖擺不定。

  其實在李再安看來,馬諾羅與貝塞隆鬧翻之後還回到莫裡奧,就說明他舍不得如今這片基業遠遁他鄉瞭,可他回來之後,又沒有第一時間準備召集力量,清除異己,這就說明他已經亂瞭方寸。

  這是很簡單的一個事實,如果讓李再安選擇話,想跑,他就不會再回莫裡奧,而是會連夜出逃。如果不逃,那麼重回莫裡奧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趁夜發動攻勢,將那些可能對自己心存不軌的傢夥如數清除掉。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就是這個道理,做人要想成就大事,必須行事果決,殺伐果斷。上帝給人的時間是一樣的,優柔寡斷隻能給自己的對手更充分的準備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