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航覺得，自己確實是有病，才會浪費寶貴時間赴這場約。

　　面前的人還是那位長袖善舞的王師兄。但他嘴裡說出的話，卻尷尬到讓徐航連反駁的興趣都沒有。

　　“你可能不知道，這次機會對蕭蕭來說意味著什麼。”

　　“蕭蕭目前還在猶豫。我知道，她肯定是為瞭你。”

　　“男人就應該拿得起，放得下。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攥在手心也沒用。”

　　“我相信你不是那種利用她的感恩將她綁在身邊的人。”

　　他絮絮叨叨瞭半天，試圖讓徐航明白，帝都的這個項目，是他給楚蕭的一個多麼大的機遇，而楚蕭居然為瞭報答照顧的恩情，猶豫瞭。她居然猶豫瞭？！

　　“你希望我怎麼做？”

　　“當然是勸她抓住機遇！”王師兄大手一揮，道，“你喜歡她，所以希望她飛向更高更遠的地方，而不是原地盤旋，對吧。”

　　“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徐航強忍著笑意，道，“我這就準備辭職，或者向公司申請，和她一起去帝都闖蕩一番。”

　　王師兄的笑容僵住瞭。他很快調整過來，笑道：“徐兄，你在這邊的事業正在上升期，就這樣拋下是不是太可惜瞭？蕭蕭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為她作這樣的犧牲，對吧？”

　　“那，王師兄是希望我勸蕭蕭去帝都發展，而我就留在這裡，對吧？”

　　王師兄點點頭，一臉贊許的看著仿佛剛剛才開竅的徐航。

　　“你特麼是不是腦子瓦特瞭？”徐航站起身，將手中茶水潑在他那精心打理的頭發上，“我是楚蕭的男朋友，不是那許願池裡的王八！”

　　走出這精致裝修的會所，徐航看著路邊的落葉，深深的嘆瞭口氣。若是之前，他可以絲毫不理會這位傻逼師兄的話。

　　但是現在，有些事情他卻不得不考慮。

　　一個月前，他想起那次住院時醫生的囑咐，找瞭傢體檢機構做瞭個全面的體檢。

　　“你的甲狀腺結節大小超過瞭5毫米，建議到醫院去復查一下。”

　　此刻的他並沒有多想。過瞭一個月，他才找瞭個機會，到體檢機構的醫生推薦的醫院做瞭超聲波檢查。

　　“結節大小6.5mm，有鈣化。”醫生一臉凝重的指著檢查結果道，“TI-RADS分級為4級。”

　　“醫生，這個4級是啥意思？”徐航隻知道英語四級，醫生說的這串專有名詞讓他腦袋裡一片漿糊，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甲狀腺結節共分為5級，5級幾乎可以確定是惡性腫瘤，也就是癌癥。”醫生耐心的解釋道，“你這個4級也比較嚴重瞭，最高有85%的概率為惡性。”

　　徐航呆在瞭原地。雖然他已經有瞭心理準備，但沒想到命運竟給他開瞭這樣一個玩笑。

　　“醫…醫生，會不會是…弄錯瞭？”徐航仍抱著一絲僥幸心理，道，“我這才二十多，也不是癌癥的高發期啊……”

　　“小夥子，平時作息很不規律吧。”醫生看著他，語重心長道，“‘千裡之堤潰於蟻穴’聽說過嗎？快準備手術吧，越早越好。如果是惡性，晚瞭就擴散瞭。”

　　走出醫院的時候，徐航仍處於懵懂狀態。他沒想到，短短一個小時，自己竟喜提韓劇男主待遇。

　　他聽到路邊的小夫妻在相互抱怨。丈夫沒好氣道：“都怪你，讓我過來做什麼檢查。不檢，啥事沒有；一檢查，什麼毛病都出來瞭。”

　　徐航不禁苦笑，他也有些後悔。

　　正當他踟躕著不知該去哪裡的時候，恰好收到王師兄的邀約。他便沒有拒絕，想著這王師兄身為上市公司老板的公子，面對自己這個情敵，必有高論，沒想到竟說出如此粗鄙之語。

　　草率瞭啊。出門的時候應該指著他的鼻子說上一句“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話雖如此，但王師兄的某些話確實讓他有些觸動。他猶豫瞭一會，便給傅教授發瞭條信息，詢問是否方便去拜訪。

　　“這個項目確實很難得。尤其是對於我們這行業，算得上是二十年難遇。”傅教授為徐航倒上茶，接著道，“可惜我年紀大瞭，更多的時間想要留給傢人。不過，下個月項目啟動的時候，我會帶隊過去參觀一下。”

　　“嗯嗯。那您覺得，以楚蕭的能力，適合去這個項目嗎？”徐航追問道。

　　“適合。”傅老放下茶杯，點頭道，“蕭蕭基礎紮實，在抓取關鍵點上的天賦很強。所以我向項目組推薦瞭她。”

　　“是您推薦她去的嗎？”徐航抓住機會上眼藥，“我聽王師兄說是他推薦的呢。他還說，能給楚蕭在這個項目安排最適合她的位置。”

　　傅老微微一笑，道：“這麼重大的項目，我們過去，也隻是當螺絲釘而已。小王…在這件事情上很積極。不過，蕭蕭卻還沒有給項目組答復。”

　　沒給答復嗎？徐航心中一動，問：“請問您是什麼時候推薦蕭蕭去的？”

　　“兩周以前。”傅老平靜的看著徐航，道，“這周，她必須要給那邊答復瞭。”

　　------

　　“回來瞭？”

　　“嗯，我來做飯。”

　　“不用瞭，我已經快弄好瞭。”

　　經過這段時間的恢復，楚蕭無論是身體還是廚藝，都近乎完全恢復瞭。

　　但他們依然住在這個小區，沒有搬傢。

　　“復查結果怎麼樣？”楚蕭把紅燒肉的碗推倒徐航面前，問。

　　“沒什麼問題。”徐航本來沒什麼食欲，但不想讓楚蕭看出異常，隻能像之前那樣，先連吃瞭三四塊。但咀嚼的動作沒跟上，竟然把自己噎住瞭。

　　“慢點吃，還有好多呢。”楚蕭連忙給他遞來水和紙巾。

　　還好，被燉到軟爛的肉，並沒有把他折磨得太慘。但這樣下來，他卻更加沒有瞭食欲，草草吃下一碗米飯，便收起瞭筷子。

　　晚上，徐航洗完澡，躺到瞭臥室床上。楚蕭放下手機，熟練的鉆進他的懷裡。

　　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暗號。她想要瞭。

　　徐航沒有心情，但楚蕭已經掌握的技巧，還是讓他產生瞭生理反應。

　　雲雨收歇，楚蕭有些意猶未盡的趴在徐航的胸膛，輕聲道：“今天，阿虛狀態不太好呢。”

　　見徐航喘息著沒有接話，她繼續道：“是檢查結果有什麼問題嗎？”

　　徐航搖搖頭，道：“不是。拿到結果之後，王師兄約瞭我喝茶。”

　　“你去瞭？”楚蕭皺眉道，“他找你幹嘛？”

　　“他把帝都哪個項目的事情告訴瞭我。讓我不要成為你的束縛，勸你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

　　“用他多管閑事？”楚蕭雙手撐起身體，有些薄怒道，“阿虛，你不必理會他。我不會去帝都的。”

　　“蕭蕭，我覺得，你應該去。”徐航平靜的看著她，道，“這對你來說，確實是個難得的機會。”

　　“就因為他的話，你就這麼認為嗎？”楚蕭的聲音中透著驚訝與憤怒。

　　“沒有，我並沒有相信他。”徐航搖搖頭，道，“所以，我下去去拜訪瞭傅教授。”

　　“所以你才回來得這麼晚。”楚蕭恍然道。

　　徐航見她情緒穩定瞭些，繼續道：“聽完傅教授的介紹，我覺得這對你確實是個很好的機會。而且，如果能參與其中，你因為生病被耽誤的大半年時間，也可以被彌補回來，不會再影響你個人的發展。”

　　楚蕭臉上的表情漸漸軟化下來，她抱住徐航，與他四目相對，柔聲道：“如果我過去的話，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她期待的眼神幾乎讓徐航下意識點頭答應。對於她的期待，他從來都不想辜負。

　　但是，這次不行。

　　他硬著心腸，咬牙道：“蕭蕭，對不起，我不能隨你過去。我在這邊的事業才剛起步，如果去到那邊，等於重新開始。”

　　楚蕭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愛人，半晌沒說出一句話。

　　徐航被她看得心虛，別過頭道：“帝都那邊是屬於你的舞臺，但對我來說，那邊的競爭過於激烈，我現在恐怕已經適應不瞭瞭。”

　　楚蕭松開抱住徐航的手，轉過身道：“所以，你想讓我…一個人去帝都？”

　　聽到她聲音裡已經夾著哭腔，徐航知道，如果現在自己把她摟入懷中，向她坦白，並承認錯誤，一切還有機會挽回。

　　但白天醫生說的話，卻重新在他耳邊響起。

　　他很可能已經身患癌癥，如果坦白，楚蕭一定不會放棄他。那他就會成為她的負擔。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今天的行為，確實受到瞭那位王師兄的影響。

　　“沒有啊，傅教授說會帶隊過去考察學習，而且王師兄也會參與這個項目。”徐航狠下心道，“如果需要的話，我也可以送你過去。”

　　“不用瞭。”

　　楚蕭猛地坐起，抓著床上的睡裙往身上套。然後，她沖出瞭臥室。

　　臥室裡殘留著她的香味。短短十分鐘之前，他們還在共赴巫山。

　　徐航的心中一陣抽痛。但他知道，楚蕭的心隻會更痛。

　　分房睡，隻會在他們鬧別扭的時候才會出現的場景。上次發生，已經是兩個月前。

　　當時，徐航在應酬喝酒後，為瞭省下代駕錢，自己開車回傢。被楚蕭知道後，她氣得睡瞭三天客房。

　　但這次，情況完全不同。

　　------

　　第二天，當徐航醒來時，傢裡已經隻剩下他一人。

　　在公司的OA系統中提交事假申請後，無盡的迷茫湧上他的心頭。

　　他躺在沙發上，想要做些什麼，卻不知該做些什麼。

　　蕭蕭出去瞭，但應該不用擔心。

　　徐航知道，雖然他昨晚深深地傷瞭她的心，但她仍然會接受現實。

　　除此之外，生活中的一切都變成瞭浮雲。

　　躺瞭半上午，他忽然想起，這樣的狀態，似乎在他身上出現過。

　　那是楚蕭和趙銘在一起之後的那些天。

　　他忽然想要去一個地方。

　　臨縣，許久未曾踏足的地方。上次來到這裡，還是和江婷婷一起歡度新年。

　　“阿虛哥哥，我這裡二十分鐘後下課。等我一下下，待會婷婷請你吃好吃的~”

　　隨著趙銘的落網，許多謎團都在徐航面前解開瞭。

　　江婷婷支教的地點，就是臨縣。

　　這裡是李顯的傢鄉。她不但成為瞭這裡小學老師，還在盡可能照顧著李顯年幼的弟弟和妹妹。

　　李顯的妹妹，便是前年春節度假時，他們在溫泉遇到的那個小姑娘。她很快便接受瞭這位好心腸的漂亮姐姐。

　　但早熟的弟弟卻對江婷婷抱著莫名其妙的敵意，絲毫不領情。江婷婷沒有氣餒，終於用持之以恒的善舉感動瞭他。他這才坦白瞭心中的秘密。

　　原來，他在李顯的遺物中，發現瞭李顯的日記本。當中記錄著李顯的心路歷程，還有許多趙銘和李顯之間的不齒勾當。

　　江婷婷看得脊背發涼。她迅速聯系瞭尹丹陽，把這本日記上交。

　　因為當中記錄瞭購買毒品的過程和聯絡人，所以專案組迅速成立，並順藤摸瓜抓獲瞭與趙銘進行毒品交易的毒販。

　　徐航心中唏噓，江婷婷再次拯救瞭他與楚蕭。

　　學校的操場上，有兩個班正在上體育課。雖然條件有限，但小朋友們朝氣蓬勃的模樣卻感染瞭他，讓他的心情稍稍輕松瞭些。

　　下課鈴響，學生們有組織的趕往食堂。沒過多久，徐航便看到瞭江婷婷的身影。

　　她沒有像之前那樣飛奔過來撲進他的懷裡，而是在他面前站定。身上的職業裝讓她顯得成熟瞭些，但不變的，是她臉上露出的甜美笑容。

　　江婷婷豪氣的帶著徐航來到瞭附近最高規格的飯店——一傢接待遊客的農傢樂。

　　快速點完菜，她開始為徐航清洗桌上的碗筷。

　　“不錯啊，婷婷。這麼久不見，都有偶像包袱瞭。”

　　江婷婷羞澀一笑，道：“沒辦法啦，在學生面前，還是要註意一下形象。不然可管不住那群熊孩子。”

　　“他們不聽話嗎？”

　　“沒有，比我之前教過的小孩聽話多瞭。”江婷婷微笑道，“但是，小孩子的天性就是這樣。作為老師，需要一點威嚴。”

　　“婷婷，你長大瞭。”

　　“阿虛哥哥，你老瞭。”

　　說完，他們同時噗嗤一笑。

　　“阿虛哥哥，這裡我們來過的，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那年過來秋遊，就在這裡吃的飯。吃完飯……”

　　“是是是，阿虛哥哥必須記得啊。”江婷婷露出瞭戲謔的笑容，“畢竟，蕭蕭姐……”

　　那年，大二，徐航頹廢瞭很長一段時間。

　　內心的空虛，讓他寄情網絡，沉溺於當時正火的“李毅吧”，成為瞭一名“毅絲”。

　　他沉迷於帝吧遠古大神和無名寫手的那些傷痕味道的直播貼。他津津有味的欣賞著他們筆下精彩的故事，向往著長島的雪，並代入自己的經歷，讓自己感傷得夠嗆。

　　然後，在那篇《這十年，多少人從周傑倫到陳奕迅》火爆網絡後，他成為瞭陳奕迅的歌迷，試圖用他的歌曲來療傷。當然，效果不佳。

　　傷心的人聽苦情歌，隻會越來越傷。雖然會自我感動、自我麻痹，卻對現狀毫無幫助。

　　徐航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瞭一段。好在，楚蕭和江婷婷都沒有放棄他。

　　在徐航的生日，楚蕭送給他一雙白色的硬地網球鞋。然後，他便開始無限循環《白色球鞋》這首歌。

　　活在自己世界的人，往往不那麼受人喜歡。但楚蕭卻一如既往地對他。為瞭讓徐航出來活動一下，她和江婷婷特意組織瞭一場老朋友聚會為主題的秋遊。趙銘在外地讀書，所以這次的聚會並沒有他。

　　在這傢吃過午飯，他們開始組團遊玩這裡附贈的項目。當時，這裡在舉辦一場“冒險闖關”的活動。如果能通過浮在水上的一系列關卡到達終點，就能獲得一份禮品。

　　關卡並不算太難，好幾個同學都成功瞭。但當楚蕭進行闖關時，被其他人幹擾，失足掉下瞭水。

　　徐航迅速驚醒，在眾多不懷好意的目光中，將楚蕭從水中拉起。

　　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對於身心都是巨大的負擔。但這個草臺班子的活動，提前沒有準備預案，除瞭浴巾，沒有其它物資。

　　江婷婷當機立斷，讓徐航把外面的衣褲脫下來，給楚蕭換上。

　　於是，楚蕭穿著徐航的外套和褲子，羞澀的躲在他身後。徐航穿著短袖和現場借到的沙灘褲，卻像個英勇的騎士，忠誠的守護著他的公主。

　　回程的巴士上，徐航看著身邊楚蕭的睡顏，心中的迷茫被一掃而空。

　　楚蕭脫下的濕潤衣物，塞在她的背包裡，被徐航抱在身上。

　　他不會放手。那沉甸甸的背包，就像責任。

　　“阿虛哥哥~~~”江婷婷拉長著聲音喚醒瞭陷入回憶的徐航，“回魂啦~”

　　“啊，對不起，我剛走神兒瞭。”

　　“盯~”江婷婷一臉殘念的表情，“阿虛哥哥肯定在回憶蕭蕭姐落水事件。”

　　徐航隻能打著哈哈撓撓後腦勺，試圖蒙混過關。

　　“那時候阿虛哥哥是真的喪。還好有蕭蕭姐把你喚醒瞭。”江婷婷換上微笑的表情，懷念道，“當然，也得感謝本少女的助攻。”

　　漫步在回學校的路上，江婷婷遺憾道：“可惜我下午一二節都有課，不然可以多陪阿虛哥哥一會。”

　　“沒關系，我也該回去瞭。”徐航揉瞭揉她的腦袋，柔聲道。

　　“阿虛哥哥。”

　　“怎麼啦？”

　　“你今天的狀態，和那時候有點像。”江婷婷輕聲道，“發生瞭什麼事嗎？”

　　徐航心頭一震，立刻否認道：“沒有，可能隻是代入瞭那段時間的心情吧。”

　　“蕭蕭姐說，明年，她會和阿虛哥哥一起來，接婷婷回去。”江婷婷轉身與他對視，道，“你們會一起來接婷婷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