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年三十,薛進一傢都要在嶽父傢迎接新春,今年也不例外。
由於薛進沒什麼親人,白思思又是獨生女兒,所以一切都順理成章──天一擦黑,薛進載著一些年貨和補品,帶著娘倆來到軍委大院。
老太太聽到汽車引擎的聲音,急忙從屋裡迎瞭出來。
“哎呀……怎麼又拿東西,傢裡都要裝不下瞭。”老太太看著薛進拎瞭大包小裹,雖然嘴裡埋怨,心裡熱烘烘的。
別人送的禮再好,也不能跟自己的女婿比。
“姥姥,姥姥……這是腦白金……”兒子揀瞭輕巧的拿,獻寶似的晃瞭晃手裡的東西。
“媽,您老兒看著辦,喜歡什麼,吃什麼,反正我都給您買瞭。”薛進滿臉堆笑,邊說邊往樓裡走。
“知道瞭,就你最孝順。”老太太笑得子詡合不攏,牽著小孫子往前走。
“媽,您說什麼呢,我才是您親生的……”白思思最後下的車,兩手空空,肩上隻背瞭個挎包。
她半真半假的打趣著。
“親生的又怎麼樣?還是沒我姑爺好。”老太太頭很直白的回瞭她一句,但言語中帶瞭幾分笑意。
白思思撇瞭撇嘴角,沒說什麼。
進瞭大廳,白奇正在那下棋,見薛進來瞭,很高興──畢竟自己跟自己對弈,並不十分得趣。
“來瞭,快點過來跟我將一局。”說著老爺子,將棋子收瞭起來,重新佈局。
薛進應瞭一聲,跟著嶽母進瞭倉房,把禮品放好,很快趕瞭過來。
“爸,新年好。”薛進說著,坐在瞭老爺子對面,毫無意外的,看著對方從褲袋裡掏出個紅包。
薛進面上有些不自然,心想自己都多大瞭,還拿壓歲錢,但仍接瞭過去,向老爺子道瞭謝。
紅包有些份量,裡面的人民幣想來不少。
薛進將錢揣進瞭懷裡,開始認真的跟老爺子下起象棋。
薛進棋藝很精,象棋,圍棋,軍旗下得都不錯,而老爺子最擅長的是圍棋,今天不知怎的,有興致跟他玩象棋。
薛進心想,您的圍棋跟不相上下,象棋就算瞭吧。
薛進讓老爺子先走,對方隻是淡淡的扯瞭扯嘴角,也不承讓,兩人你一兵我一卒慢慢展開瞭戰事。
桌面上擺瞭兩個盤子:一個裡裝瞭瓜子,堅果類的小吃;另一個裡則洗幹凈的水果。
薛進一邊下棋,一邊毫不客氣的拿瞭個蘋果,咬著吃瞭起來,而白奇老爺子手裡抓瞭一把瓜子,他更喜歡磨牙──盡管他的牙齒上,已經有瞭幾個豁口。
白思思手裡捧瞭塊榴蓮走瞭過來,盡管她不太懂象棋,但也跟著湊熱鬧。
她一靠近,兩個男人不約而同的皺起瞭眉頭,老父親瞪瞭她一眼:“你就不能少吃點這東西嗎?”
“爸,您懂什麼,女人都喜歡它。”白思思不服氣的哼唧著。
白奇沒言語,懶得理她,現在棋局對自己相當的不利。
白思思坐在薛進身邊,神情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沒一會兒,對棋子就看厭瞭,她站起身,決定上樓看看兒子。
傢裡不是沒玩具,但薛進傢教很嚴,擔心他玩物喪志,從國外買回來的新玩意兒,放在傢裡沒幾天,就被轉移到姥姥傢。
薛進怕他總想著玩兒,耽誤瞭學習,對於兒子的抗議,他完全不予采納。為此小東西,鬱悶瞭好幾天。
所以兒子剛一進門,就把腦白金丟給瞭姥姥,也沒顧上跟姥爺打聲招呼,直奔二樓。
白奇沒堅持多久,便投降瞭,但他不服氣,接著再來。
薛進跟他下瞭三局後,老爺子連連搖頭嘆氣──他認輸瞭,技不如人啊,就像人老瞭,終究有下臺的那一天。
同時他也有些安慰,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他對女婿給予瞭很大希望。
“薛進啊,你這幾個月的工作,做得相當不錯,年後有什麼打算嗎?”白奇有些累瞭,而薛進主動將棋盤收起。
他知道老爺子,有話跟他談。
關瞭門,都是自傢人,所以說什麼都沒有忌憚,薛進老實的講出瞭自己的想法:他想更進一步,晉升正廳。
白奇聽瞭他的回答,面上沒什麼表情,既不搖頭,也不點頭。
“爸,您覺得我有希望嗎?今年梁廳是否能順利內退?”薛進是聽到瞭些風聲,他心裡也急,所以跟嶽父謹慎求證著。
白奇低頭喝瞭口茶,目光十分犀利。
“薛進,你覺得如果我扶你上馬,你能坐得住這個位置嗎?”白奇也有顧及,升得太快並不是好事。
所謂高處不勝寒,老爺子還是擔心他的歷練不足──年輕人血氣方剛,辦起事來就愛操之過急,他怕弄巧成拙。
薛進愣瞭片刻,但對權勢的野心,驅使滿腹信心的點瞭點頭。
白奇微微瞇眼,仔細的打量著對方──想當年,這個小子剛剛畢業,思思帶他回傢時,自己根本沒瞧得上他。
那時候的薛進,大概是沒見過什麼人物,顯得很靦腆,而且瘦高得象根‘竹竿’。
其實當年,薛進根本沒那麼差勁,隻是老爺子行伍出身,部隊裡的小夥子,身體都很棒,而薛進在他眼裡,自然顯得單薄。
怎麼形容呢,很貼切的詞眼──文弱書生,中看不中用,唯一可取之處,便有些氣質:氣質這東西,不是什麼人都有得。
所以,隻有一丁點優點的薛進,老爺子根本不想招他做女婿,可女兒喜歡呀,他勸說瞭幾次,最後甚至,妄動言語威脅,仍沒奏效,末瞭隻得隨瞭女兒的意。
再看現在,薛進整個人已然成長起來,既然他能把副廳長做的風生水起,為什麼不能再給他次機會呢?
老爺子默默地盤算著,他自己還有五年退休,在這期間,不說能幫薛進高升到何種地步,但保他周全,完全沒問題。
隻是千萬不要犯重大錯誤……
隻有幾分鐘而已,薛進卻象過瞭幾世紀,當白奇再次放下茶杯時,薛進很緊張的盯著。
“建設廳的一把手不好當,大傢都為你馬首是瞻,你又年輕,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生嫉妒,所以一切都要小心行事。”老爺子叮囑道。
薛進一聽這話,知道這事有門,十有八九要內定。
“爸,您放心,我會好好幹,不會讓您失望。”薛進心裡樂開瞭花,但並沒有得意忘形,面上反而平靜得很。
白奇點瞭點頭。
“做官最怕觸犯紀律,一不是以權謀私,二不能道德敗壞。”說到後一點,白奇的目光略帶深意。
“尤其是女人方面,要知道檢點,如果被人抓瞭把柄,很麻煩。”白思思跑回瞭娘傢兩次,白奇雖然不清楚具體原因,但夫妻吵架那點事兒──
他不問,也猜個八九不離十。
薛進官做大瞭,接觸的人很雜,難免禁不住誘惑,陷入溫柔鄉,但這樣的錯誤,他年輕時也犯過,並不什麼大罪,關鍵要掌控住局面。
薛進心下一驚,暗想莫不是連羽的事,自己的嶽父知道瞭?
他仔細的觀察著對方,嶽父的確在警告自己,但有沒有具體內容,他還真拿不準,所以薛進,趕忙陪瞭笑臉。
“爸, 您的話我記住瞭。”
“記住不行,要往心裡裝,以後要真出什麼亂子,我可唯你是問。”白奇下瞭猛藥:我就一個寶貝女兒,並不想她傷心。
男女問題上,女人永遠都想不開,這是老爺子自相情願的個人看法。
薛進做賊心虛,心跳快得如脫韁的野馬。
“你也別太緊張,男人逢場作戲很正常,但別太過分,就行,你自己掌握好分寸,這些事兒,不用我多說吧。”白奇見他面上有些不自然,趕忙將話茬拉瞭回去。
“爸,您教訓的是。”薛進連忙調整狀態。
此刻,薛進可以肯定老爺子不知道他的那段不光彩歷史,否則的話,對方很難心平氣和的同自己談這些。
既然點到為止瞭,說明薛進逃過一劫。
“年後我會跟省長聚一聚,到時候等我消息吧。”這話說得不算隱諱,明白人一聽便懂:“現在我們下盤圍棋。”
薛進聽他這麼說,連忙從一旁拿過棋盤。
“方才,你連殺我三局,現在我要報仇,你可不要手下留情哦!”老爺子對輸贏,看得並不很重。
薛進是自傢女婿,輸在自己人手上,也不算什麼。
“爸,剛剛是您沒盡全力,我僥幸勝利而已……那都不算,現在我們重新來。”說著,黑白圓潤的棋子,一顆顆擺上棋面……
滋啦一聲響,滾燙的油鍋裡,放進瞭一條石斑魚。
老太太不慌不忙的用鏟子將魚翻瞭幾個來回,而後加瞭些清水,調到中火後,又放瞭些佐料進去。
白思思進門就看到母親在那忙活著。
廚房裡香氣四溢,案板上放瞭七七八八,好幾種菜色,大都切好瞭堆在那裡,想來等會備用。
廚房一共兩個爐灶,都燃著火。
“媽,這魚新鮮嗎?”白思思拿瞭杯酸奶,捏著小勺往嘴裡放。
“嗯,新鮮,今天剛送來的。”老太太紮著圍裙,也顧不得洗手,隻在上面簡單的抹瞭幾下。
“誰送來的?”白思思湊瞭過去,掀開其中一個鍋──好傢夥,是香噴噴的豬蹄。
“是你李叔叔。”老太太說的是李局長,就是幫薛忙幫的那位:司法局長。
“真香啊……”白思思戀戀不舍的蓋上鍋蓋──豬蹄具有美容功效,30歲左右的女人,對自己的皮膚最為敏感。
白思思一直在補:食補加藥補,另外還有美容保養。
一年下來,她這張臉要花十幾萬,怪不得30多歲的年紀,看上去隻有25,這都是錢的功勞。
“哪個李叔叔?”白思思漫不經心的問著,同時又動手去揭第二個蓋子。
老太太正在切蔥花,見她又要動手,趕忙給瞭她一巴掌──隻打在她那隻偷油的手背上,並不算疼。
“說瞭你也不知道,蔥要用完瞭,快去冰箱裡給我拿兩根來。”老太太回頭繼續切蔥花。
白思思撇瞭撇嘴,轉身走向瞭冰箱。
片刻後,她拿瞭根蔥過來,遞給瞭老太太。
“洗瞭嗎?”老太太瞪瞭她一眼:這閨女啥都不會幹,真被自己慣壞瞭。
幸虧碰到瞭薛進,女婿是樣樣都行,要不然,不得天天挨打。
老太太做傢務很內行,不知怎的,生出來的女兒,幾乎是個廚房白癡,除瞭會煮泡面外,什麼都不會做。
其實白思思,隻是不願意動手而已,在娘傢有媽照顧,回瞭自己的窩,有薛進‘喂’她,久而久之,人也就懶瞭。
“你看看你,還會幹啥?”老太太忙的熱火朝天,一人同時做好幾菜,能不辛苦嗎?所以忍不住抱怨她。
別傢的女兒,肯定伸手幫忙,自己的指望不上。
“我是啥都不會,你也不是不知道,傢裡的傢務薛進都包瞭。”白思思有些氣悶的回道。
“懶人有懶福……”聽出女兒有些不樂意,老太太趕忙將話茬揭瞭過去。
白思思皺瞭皺眉,自己當真幸福嗎?
她將蔥放在水龍頭下,也不不知道,一邊想事情,一邊註意著自己的手指甲:蔥雖然沒多少泥,但畢竟不幹凈,要臟東西,進瞭指甲裡可不好。
“還沒洗完呢?”老太太切完瞭配菜,回過頭來,看她這邊。
“啊……”白思思已經將蔥洗得脫瞭幾層皮。
女人臉色微微泛紅──好好一根肥蔥,變成瞭個細桿。
“你想什麼呢?”老太太狐疑的看著她:“你是不是有心事,上次問你,你就不說!”
“媽……”白思思眼神閃爍,臉色很難看:“您不是不問瞭嗎?我能有什麼事,我過得好好的……”
她越是這樣強調,老太太越是不放心。
“我先出去瞭……”面對母親探究的目光,白思思很不自在,將蔥甩在一旁,倉惶而去,隻留老人,孤伶伶在那擔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