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書蝶忽閃著一對兒大眼,一臉的不可思議,“你……你不會是傻瞭吧?怎地才認出我來……天啦!天啦!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
“啊!這個……”嶽航打瞭個哈哈,微一欠身,“恕嶽航眼拙,確是剛才認出!”
“你……”董書蝶小嘴撅得老高,恨恨瞪瞭他片刻,忽地轉過頭去,無限委屈地嘟囔道:“死傢夥,都沒把人傢放在眼裡,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她咬字模糊,嶽航哪兒知道她因何發嗔,趕忙相問:“董小姐,怎麼瞭?”
“無事!”董書蝶氣鼓鼓的應瞭一聲,抓起羅襪套在腳上,整理片刻即便掀簾下車,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嶽航這才發現,原來馬車早就停住瞭,也不再遲疑,翻身下車,快步跟上去。
邊走邊打量四周,入眼是一座庭院,裡面回廊環繞,亭榭紛紛。園中丹花碧草遍佈,偶有假山低聳,飛泉淌灑,頗顯雅致,不禁贊嘆:“好幽靜的院落啊!絲毫不比我傢的差,卻不知是個什麼去處。”
沿著回廊走瞭片刻,終於見到一排高樓,個個紅墻碧瓦,彩帶飄飛。其上隱約傳出絲竹之聲,曲調淫靡不堪入耳。嶽航卻沒來由一喜,這感覺他熟得不能再熟,不用思索已知此處必是勾欄院子。
“不想如此雅致之地竟是煙花之地!”回首一望,方才明瞭,原來二人剛才是從後門而入,過瞭這後庭才能窺其本貌。嶽航搖頭一笑,緊趕兩步,隨著董書蝶進瞭樓子。裡面的佈置倒與別傢無異,裝飾的富麗堂皇,色彩多為粉紅暖色,平添幾分曖昧氣氛。一群濃妝艷抹、體態妖嬈的女孩兒花蝴蝶似地穿梭堂間,或執杯勸飲,或嬌聲發嗲,情狀好不靡亂。
嶽航猛吸一口胭脂香氣,壓下心裡的躁動,一絲不茍的跟在董書蝶身後。卻見她避過人潮,三轉兩繞的進瞭一間屋子,顯然對這裡相當熟悉。心中不禁疑惑道:“她……不會是這裡的姑娘吧?要是她來接客的話,這樓子鐵定紅火!”
嶽航兀自遐想,就聽女孩兒幼細聲音傳來:“快進來,別發愣瞭!”趕忙收攝心神推門而入。見她正跪坐榻上整理床鋪,上前問道:“董小姐,我們要住在這裡嘛?”
“是啊!這裡是我媚魔宗在白城的秘密據點,我們就先住在這裡,等我辦完事再走!”董書蝶頭也不抬,把榻上的錦被鋪展開來,仔細拉扯邊角,弄瞭個看瞭就覺舒服的被窩。
“以這煙花之地做據點?”嶽航有點不可思議,隻覺這媚魔宗以及眼前這小妞處處透著神秘,暗自提醒自己多加提防。
董書蝶整理好後,優雅滑下床來,拉著嶽航坐到圓桌前,給他倒瞭杯茶,緩緩說道:“煙花地怎麼瞭?這裡可是好地方呢!三教九流無不匯聚,搜集情報非常方便,而且經營簡易,收獲不菲呢!”
嶽航端起茶杯抿瞭小口,心裡尋思:“哼!果然是個妖女,好人傢女孩兒怎會有這般想法。”臉上卻賠笑道:“是啊!確實是個好地方!”
董書蝶自然聽出他言不由衷,也不與他辯解,自己喝瞭口茶悠悠道:“一會兒我要去打聽些事情,你老實在這裡待著哈,千萬別到處亂跑。”歪頭想瞭想,忽地壞壞一笑,把頭臉湊到嶽航面前,“那個……這裡漂亮姑娘有的是,不如召一個來陪你,也免得你寂寞啊!”
嶽航臉兒燒紅,趕忙向後傾瞭下身子,拉開兩人距離,雙手緊擺,“不必不必,小姐自去就是。”
董書蝶掩嘴嬌笑,轉身拉開房門,回首道:“那我可走瞭,你可不許自己偷食!”促狹眨眨眼睛,蝶兒一般優雅飄瞭出去……
嶽航窮極無聊,躺倒床上,枕臂望著虛空思索過往,苦笑浮上面頰,酸楚一嘆:“活瞭十八年,卻似牽線的木偶,生殺完全由人掌握,最終弄的這般落魄江湖。”驀地挺身而起,恨恨想道:“嶽等閑!……你說的對,就因為你比我強,所以可以掌控我的性命。”
嶽航心裡越趨明瞭,要想奪回姑姑,報仇雪恨,首要任務就是要自己盡快變強。至於董書蝶所說合作之事可行是可行,但是若自己沒有半分實力,在別人面前不過是待宰的羔羊,還談什麼合作。
嶽航心血來潮,匆匆下得床來,擺開架勢就欲練功,思索良久腦中始終是空無一物,實在找不出什麼可以提升實力的武功可練。月舞三式倒是純熟,可威力巨大,這麼小的屋子恐怕難以施展。
倏爾憶起,那夜碧玉氤氳裡幻化的月神娘娘在舞那三式劍招之前曾做過一段輕柔劍舞,步伐平緩優婉,姿勢輕靈舒展,甚為悅目,隻是不知有何用處。嶽航心想,“月神娘娘可是天上的仙子,應該不會做些娛人之態,那些姿勢應該另有妙用,我且試試,說不定有什麼門道被我撞見!”
當即捏指做劍,步子倏動,身形不自覺的照著月神娘娘的姿勢輕緩地舞動起來,指頭乍刺乍撩,翻轉飄飛間瀟灑宛若飛鴻。嶽航本以為要熟悉一段時間才能這般揮灑自如,不想自己耍來卻一蹴而就,仿佛那些姿勢早藏在心間,不用仔細思索就能浮出腦海,接而身子迅速的做出反應。不禁欣喜萬分:“果然是有些門道!卻不知有何功用!”
舞動片刻,隻覺舌底生津,四肢暖熱輕靈,體內百脈俱沸,汩汩勁力猶如百川歸海。急速收攝流入丹田,翻騰的真氣團轉成球,而且越聚越大,脹燙感覺煨的他通體欲酥,仿佛羽化登仙。
嶽航正自陶醉,忽地體內筋脈隱隱作痛。趕忙回過神來內視,竟發覺體內的真氣已經給丹田處的氣團抽的點滴不剩,緊接著身上“上庭”、“神闕”、“幹元”幾處要穴一陣顫動,一股股陰涼之氣即便抽攝而入,然後湧入身體四肢,又像剛才般匯到丹田。
嶽航詫異不已,“這感覺就和以前誦讀經文時一樣,隻不過以前感覺體內穿行的是月華,而今次卻是實實在在的真氣,難道這也是月神訣的行氣秘訣?”又舞動一會兒,卻覺得倦瞭,緩緩停下動作。
他傷病還沒痊愈,體力不是很好,這一會兒功夫已氣喘籲籲,趕忙坐到榻上休息。卻覺丹田內氣球緩緩散瞭開來,又分成無數道支流緩緩流回四肢百骸,身子頓時又泛起暖意,空乏之感立去。嶽航不禁贊嘆:“看來還真是神妙!以後可要常加練習呢。”
休息片刻,腹中又是一陣蛙鳴,嶽航揉揉肚子,不禁惱恨道:“哼!說話不算,還說要給我弄好吃的,卻把我一人扔在這裡挨餓!”拂袖站起身來,在屋裡四下查看,除瞭那壺茶水再沒發現任何能吃的東西。
剛要出門去尋,卻想起董書蝶臨行時不讓他到處亂走,心裡又是一陣猶豫,在屋裡踱瞭幾圈,饑火越來越盛,胃裡酸意翻騰,折磨的他死去活來,嶽航心想道:“也不知她何時才回來,再等下去不是要餓得半死?不管瞭,先填飽肚子再說。”
推門走下樓去,廳堂裡鶯聲燕語不斷,龜奴鴇兒呼喝不停,嶽航不禁又想起在澤陽時的快活時光,心裡沒來由的一陣落寞,灰溜溜避開人潮,從角落逃出門去。出門正見大街對面有個面棚,生意頗為紅火,老板娘左一碗又一碗端送著面食,忙個不亦樂乎。嶽航心中一喜,緊趕兩步進瞭攤位,找個空桌坐瞭下去,向老板要瞭一碗餛飩即便靜靜等待。
老板娘把面端上來,嶽航趕忙接過,三兩口吞瞭半碗進去,終於舒緩瞭腹中饑火,舒服得他直呵暖氣,扭頭去望街上行人。卻見面攤旁邊擺著一方小案,一瘦長青年沉靜立於案後,佈衫襤褸,發髻散亂,蒼白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憂鬱。那雙惺忪的眸子定定望著桌上的宣紙,手中豪筆揮灑,好像正在寫著什麼。
過得片刻,青年撂筆起身,把寫滿字跡的紙張塞入信封,雙手遞到一衣不遮體的老漢面前道:“老人傢,這是你要寫的書信,哎……你也莫要擔心,令郎一傢未必有事。”
老漢接過書信,顫抖著雙手遞過一枚銅錢,悲聲道:“借公子吉言瞭!”
青年趕忙推拒道:“老人傢處境如此艱難,我怎好再向你要錢,快快收起來吧!”
老漢一怔,收回銅錢,拱手一揖:“公子真是菩薩心腸,老漢謝謝你瞭。”
青年趕忙扶起老人,探手懷中,又抓出一把銅錢遞過去,“這些錢你也拿去應急吧,雖然不多也算我一番心意。”
老漢熱淚盈眶,也沒多做推拒,收起銅錢道:“謝公子大恩,如若我兒大難不死,定讓他給恩公打造金身,日夜香火供奉!”又謝瞭幾聲,哽咽離去。
“這人真是好心呢!”嶽航笑瞭笑,又埋頭吞瞭幾個餛飩,等他再次看去,那青年已經收瞭案上筆墨,緩步行入棚中,正四處打量,想必是在找空座位。嶽航喜他心善,趕忙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身邊。
青年人笑意不變,來到嶽航所處桌子,緩緩坐瞭下去,隨即把老板娘招呼過來道:“給我來一碗餛飩。”剛伸手入懷,臉色倏地一變,趕忙拉住轉身欲走的老板娘,“算瞭算瞭,給我來一碗面湯就好瞭。”
嶽航心思玲瓏,知道他是沒瞭銀錢,這才改要面湯。當下哈哈一笑,對著老板娘道:“還是給這位兄臺來碗餛飩吧!就算在我的賬上!”老板娘答應一聲下去準備吃食。
青年感激的望瞭嶽航一眼,微一拱手:“如此謝謝這位小公子瞭!”
“不必不必!”嶽航連連擺手,“在下嶽航,兄臺高姓大名啊?”
“原來是嶽公子,在下……在下陸尋凰。今日結識嶽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嶽航抓起桌上茶壺滿瞭一杯遞給陸尋凰,“陸兄真有先賢風范呢!寧願自己餓肚子也要與人為善,嶽航佩服!”
陸尋凰接過茶杯一飲而盡,“聖宗不思治國安邦,終日沉迷鉛汞之道,如今奸人當道民不聊生,想想便讓人心寒哪!”
嶽航對於時政也不甚瞭瞭,哪兒知道聖宗是好是壞,不過他混跡澤陽時確見那些官員人浮於事,中飽私囊,便也跟著唏噓起來:“就是就是,也不知那些當官的幹什麼吃的,整日價就知道欺壓百姓,也不見有什麼政績出來!”
“哈哈哈……”陸尋凰放聲大笑,也倒瞭杯茶回敬過去,“真看不出,嶽公子也是憂民之人呢!”
嶽航臉一熱,訕訕一笑:“見笑!見笑!”這時老板娘把餛飩端瞭上來,陸尋凰仿佛餓的緊瞭,也像嶽航剛才一樣吞食起來,嶽航瞧見,心裡暗笑,越發喜歡這人。
忽覺背後給人拍瞭一拍,一個清亮聲音傳來:“這位公子,請問你可曾看見剛剛那案前的人去什麼地方瞭?”嶽航回頭一看,不禁大吃一驚,隻見來人一臉正氣,神色平和,身著青色儒衫,背後掛著個輕便遊架,裡面長劍玉簫,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可不正是墨海飄香——柳仙釧。
“柳……柳公子!”嶽航眨瞭眨眼睛,生怕自己看走瞭眼,“你怎麼會在這裡?”
柳仙釧也感錯愕,隻覺眼前的人有點眼熟,仔細回想,可不正是那日在天水樓裡大發神威打得冷鋒噴血倒地的小公子,眉頭一皺,說道:“原來是朝花宗的朋友,不知道此次來白城有何貴幹?”
“朝花宗?”嶽航思索片刻,才明白過來,那日天水樓上自己和蘇如畫在一起,所以才會被他誤會作朝花宗的人,趕忙解釋道:“柳公子,我可並非朝花宗人,那日也是被那蘇妖女騙去的……”
“哦,原來如此。”柳仙釧若有所思,倏爾回神,從遊架裡抽出一張紙來遞到嶽航面前道:“那公子可曾看到剛才寫這書信之人?我聽人說剛才他就在旁邊設案的。”
嶽航已知道他要尋誰,剛要回答,卻被陸尋凰接過瞭話頭:“這書信是我所寫,不知這位柳公子找在下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