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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天一生水

  天水樓,乃唐真宗時期所造,當時天下術士都言水德當興,真宗崇尚道教,自然順其意於澤陽鏡湖造此樓。天水二字取易經裡“天一生水”之意,以示當今天子水德昌盛。時隔兩百多年,這天水樓早成瞭澤陽名勝,時有文豪墨客留句於此,更添幾分風雅之意。

  嶽航二人來到樓前,隻見華蓋雲集,各色江湖人物俱都鮮衣怒馬,意態瀟灑自如。偶有相熟之人抱拳問好,互相恭維幾句,也有的相擁而泣,追憶些昔日除魔去惡的往事,場面好不熱鬧。嶽航竟覺羨慕起這些粗豪之人來,他雖出身武林世傢,可整日與些紈絝膏粱為伍,那見識過這許多武林中人,心裡暗嘆“原來這才是江湖!”

  他二人跟在人群後進瞭樓去。嶽航環顧打量,隻見這樓子四角六門,飛簷鬥拱,裡面碧瓦朱甍,雕梁畫棟。正面一寬敞的圓臺分兩排擺滿座位,空出中間方圓之地以供它用。嶽航隨著蘇如畫尋瞭一個清凈的角落坐瞭下去。

  此時兩排座位大多已經坐滿,場中賓客大約在百十來人,也不見人主持場面,你一言我一語的顯得有些吵鬧。過瞭些時候,主位後面的綢簾拉起,一宮裝女子走瞭出來,場中頓時鴉雀無聲。嶽航瞧這情形,知道這女子必是‘長生帝女’顏水色,忙凝住雙眼看去。

  這顏水色真如仙子一般,臉部線條極盡柔美,肌膚嫩白仿佛吹彈可破,兩片薄唇上略微塗瞭淡淡一層胭脂,顯得更加鮮亮。一雙黑亮的眼睛仿如夜空中的星星,閃爍間綻放出道道睿智的光芒。頭上挽瞭個宮鬢,如雲的秀發直垂到腰腹間。半遮半掩的耳朵大小適中,泛著自然紅潤色澤,直看的人垂涎欲滴。她著的宮裝甚為寬大,倒是看不出身材如何,隻是單這面貌,已迷得嶽航目瞪口呆,幸好場間男子大都如此,倒也沒有出洋相。

  蘇如畫瞧身邊色人這般摸樣,冷哼一聲,伸出手去在他大腿上狠狠掐捏一把“可不是被我說中瞭,涎水都流下來瞭。哼…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的……”

  嶽航腿給掐的生疼,這才回過神來,見她生氣瞭,忙抓過她的手來,放在自己手裡一通揉捏,也不說話,隻是拿一雙深情的眸子望著她。蘇如畫耐不過他這般憊懶像,隻得別過身子,不再理他。

  這時一身穿官服之人走到空場。“今日澤陽迎來幽燕水色公主鳳駕,本府忝為地主甚感榮幸。水色公主才貌並稱天下,本府也知必會招來各位武林俊彥前來拜謁,所以特此安排此次盛會,也好讓大傢有機會一睹天人風采。本府自知不識武事,此後事宜就全憑水色公主主持瞭。”說罷竟在一眾隨從簇擁下緩緩出瞭天水樓。這人正是澤陽父母王朗,官府一般都不願與江湖人來往,他做到如此地步已經相當開明。

  顏水色優雅行到主座前,朝著在座賓客微微一福。“顏水色拜見各位英雄,我等俱都是江湖兒女,如今聚會於此自該舍瞭身份,各位莫再叫我公主瞭,隻叫我一聲顏姑娘就好。”

  眾人見她語調平緩,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齊聲贊她平易近人,沒得半點公主架子。

  “都說中原多俊傑,小女子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勞煩各位遠道而來,水色真是受寵若驚,就請大傢同舉此杯,飲罷我們就都是朋友瞭!”顏水色話語頗有感染力,嶽航聽瞭不自覺的就要舉起杯子共飲,誰知杯子剛道嘴邊卻一把被蘇如畫奪去,耳邊傳來她酸溜溜的聲音“不許你喝她敬的酒。”幸好此時大傢都忙著仰頭喝酒,沒人發現他倆動作,要不他倆想看戲卻是看不成瞭。

  嶽航微感驚愕,不想蘇如畫竟會吃起飛醋來,無奈搖搖頭,去瞧場中。這時,坐在右首第一的人緩緩走出列來。“顏小姐久居映天池之上,我等想要一睹芳容是難之又難,不想今日竟有如此仙緣,小生特備薄禮獻上,希望小姐笑納。”

  嶽航見這人身長面白,雖不如何俊俏,卻也顯得謙和儒雅,不禁生出好感,心裡暗想“這人能坐在右首第一位,想必也是個知名人物呢”。他用眼神詢問蘇如畫,蘇如畫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探首到他耳邊輕語。“這人叫柳仙川,也是‘十傑’裡人物,江湖人稱‘墨海飄香’,是白自在得意弟子呢!”

  “原來是柳師兄,那小妹在此先謝過瞭。”顏水色頷首微笑,令人去取禮物。

  柳仙川卻揮揮手道:“我這禮物還沒有完成,請小姐稍容片刻。”說罷招呼小廝拿來筆墨,擺於桌前,從袖裡抽出幅軸卷。

  他抖手一甩,那軸卷竟飛上天去,隻見他不緊不慢的抓起案上的豪筆,沾飽墨後微一旋身,已經沖天而起,豪筆在那軸卷上揮、點、勾、挑不停,片刻後落回原地,手裡展著畫卷示眾一周,才遞到侍人手中,傳給顏水色品鑒。

  眾人無不驚嘆,那本空無一物的軸卷上,已多瞭一個宮裝美人。那畫上美人神色從容,優雅如仙,恬靜的笑容中蘊含一股子知性氣息,可不正是顏水色嘛!

  顏水色瞧瞭這畫,暮的眼前一亮,不禁贊嘆道:“用筆纖細,墨跡清麗艷明,卻又不失質感,形神、氣韻皆把握精確,好一幅以形寫神之佳作。柳師兄瞬息成畫,真乃神技也”

  柳仙川回到座位,抱拳一笑“不過雕蟲小技,本隻是想博得佳人一笑,不料竟得瞭如此謬贊,仙川甚感慚愧!”

  嶽航武功沒學多少,可琴棋書畫之類雜藝卻頗有涉及,多是為瞭討好那些風雅花魁。今日見瞭柳仙川作畫他卻隻能暗嘆弗如,心裡對他的欽佩又加重幾分。卻聽一人道:“柳師兄不愧為白仙師得意弟子,功夫字畫都是一絕,小弟實在佩服。隻是今日機會難得,怎可讓兄專美於前。”

  嶽航聽瞭這聲音,牙關猛的咬緊,這人可不正是那冤傢對頭——富貴如雲李慕寒。隻見他悠然走到場中,錦衫紋配,秀冠鏤金,鑲銀邊的鞋幫上繡著淡色牡丹,描金紙扇輕搖間盡顯儒雅風流。場中頗多女子,見瞭這般俏郎君無不掩面低頭不敢直視。

  “前幾日於李某到鐘山行商,偶然間竟尋得瞭一塊溫玉髓,便連夜請瞭工匠雕琢趕造瞭件神奇事物,今日借此良機獻給顏小姐聊表心意。”李慕寒環視當場,從衣袖裡拿出個翠綠盒子交給侍者。

  鐘山玉髓那是天下異寶,隨便一塊就值萬金,卻不想被這李慕寒隨便送人,眾人無不嘆服李傢財力通天。顏水色接過翠盒,對李慕寒微微一福“這位一定是李傢公子瞭,水色在映天池時常聽師兄師姐們提起你呢,今日得見三生有幸,水色在此謝過公子重禮瞭。”

  她出身宮廷,卻也未曾見過這傳說中多被皇傢用來做玉璽的寶物,心裡倒有幾分期盼。一旋那扣鎖,翠盒已經打開。她緩緩掀開盒蓋,暮的雙眼瞪直,本來矜持緊閉的小口一下張到極致,仿佛看瞭什麼可怕的東西被嚇得呆住瞭。

  過瞭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手兒猛的一縮,把那玉盒丟到身前案上,那水滑的小臉一下紅雲滿佈,就連那本來淡定的眼神也顯得慌亂不堪,胸口起伏不休,看來頗為激動。眾人見她這般摸樣無不暗暗搖頭“看來這鮮花終究還是要被李慕寒采得”

  顏水色喘息好一會兒,終於恢復本來模樣,吩咐下人把翠盒拿回後堂。李慕寒哈哈一笑“顏小姐怎麼樣?這事物夠神奇吧?李某不妨再告訴你個秘密,這事物啊,晚間品鑒會更有奇效呢!”

  “李公子休得取笑”顏水色別過頭去,竟是不敢看他。嶽航驚奇不已,小聲詢問蘇如畫“那盒子裡是什麼事物啊。真的很神奇嗎?”

  蘇如畫也是小臉一紅,“說不得神奇,隻不過卻羞人的緊,你休來問我。想知道就去把那姓顏的賤人偷到榻上親自去問她吧!”

  嶽航聽她如此說,頗感鬱悶,他倒想偷到手,可是競爭對手太多太強……估計是沒什麼戲份……

  李慕寒獻完寶後,眾人也紛紛獻寶,片刻功夫,顏水色身前已堆滿些珍奇玩物。眾人獻完寶後紛紛落座,都等著顏水色再次發話,這時隻聽一嬌媚聲音道:“到我瞭到我瞭,人傢也要給顏姐姐送禮物的。”

  蘇如畫搖頭晃腦的擺手高呼,倒好像怕把她給落下瞭,直驚的嶽航半死,忙去拉她手臂,誰知她跟本不理不睬,竟快步行到場上吵嚷著要送禮物。

  眾人見場上又多瞭個嬌憨明艷的少女,心裡暗嘆今日真是吉日,竟然來個仙女大集會。卻也有人認出她身份,高聲驚呼:“這不是朝花魔宗的宗主‘七情女’蘇如畫嘛!”

  顏水色略整容色,“水色何德何能,竟能勞動蘇宗主大駕親臨,真是榮幸萬分!”長生派與朝花宗乃是世仇,一見面就鬥將起來,今日卻來此地迎她,怎能不讓她驚訝。

  “顏姐姐客氣瞭,像姐姐這般神仙人物小妹自然樂得結交”蘇如畫巧笑嫣然,忽的眼珠一轉,“顏姐姐,人傢這次來特地買瞭禮物來呢!你瞧……”她從背後拿出一把糖人來,在眼前晃瞭晃,“喏!,就是這些小糖人嘍,如畫好喜歡吃呢,想必姐姐也會喜歡的。”

  這天水樓裡甚是溫暖,蘇如畫在裡面久瞭,那些糖人都有些化瞭,一團團的粘在一起,瞧起來好不醜怪。

  “呀!都化掉瞭”她瞧瞭那化成團的糖人,小嘴巴一皺,像是要哭出來瞭,“人傢花瞭好多錢買來的呢,可不能浪費瞭,姐姐還是收下吧!”說罷狡黠一笑,手上做出個‘遞出’的動作,那團糖人嗖的就朝顏水色飛去。

  穿糖人的簽子又尖又細,如若被紮在身上哪還能有命在。顏水色端坐其間卻未顯慌亂,就在那簽子快要觸到臉面同時,一道劍光正正斬在糖人之上,隻聽‘啪’的一聲,糖人連帶簽子都已化為齏粉。最妙的是那些粉末仿佛受什麼力量牽引一般都飄落旁處,竟是一點也沒沾到顏水色身上。

  若要一劍碎石,有些修為的江湖客都能做到,可是這糖人乃是面粉制成,韌性頗強,若要擊碎,就要很高的技巧和內力修為。眾人正尋這劍光出處,一白衣道人提著長劍從後堂走出來,對著蘇如畫怒喝:“朝花宗的小妖女居然敢對顏師妹無理,今日必叫你知道我長生派不是好招惹的!”

  “這位劍法這般厲害,一定就是鼎鼎有名的‘絕情生’冷鋒嘍,你怎麼能隨便欺負人嘛,都把人傢送給顏姐姐的禮物弄壞啦!”蘇如畫仿佛受驚的小兔,緊著退瞭兩步,臉上委屈表情惟妙惟肖,看的嶽航搖頭不已。

  這冷鋒也是長生派七代弟子中傑出人物,這些年來行走江湖闖下偌大名聲,雖然沒入選‘十傑’,但也無人敢小覷他的實力。他見蘇如畫裝模作樣裝可憐卻也不惱,隻抱起臂冷冷看她“這江湖上誰不知道你蘇妖女淫賤無恥,沒想到卻敢跑到顏師妹面前賣弄,難道不知道羞恥嘛!卻不知你這妖女是如何入的‘十傑’?難道…是憑勾引男人的本事?哈哈……那可真是荒唐呢!”

  “我自然是沒什麼本事的,隻是顏姐姐可也在‘十傑’之列,想必勾引男人的本事要比我這小妖女要強好多哦!”

  嶽航聽蘇如畫這麼說,差點沒樂出聲來,心裡暗道這小道士不知死活,竟然敢和她鬥嘴。

  冷鋒聽瞭大怒,“竟敢如此影射顏師妹,看我不削去你那兩片賤嘴。”他挺直長劍,便要刺過去,卻被顏水色叫住。

  “冷師兄,你也莫要與蘇宗主為難瞭,這事就這麼算瞭吧,何苦起這些無謂爭端。”

  “師妹,今日不教訓這妖女,怕她以為咱們長生派是好欺負的。”

  冷鋒甚是執拗,顏水色知道勸不回來,無奈地搖搖頭,“那兩位點到為止吧,千萬別攪瞭眾位英雄興致。”

  蘇如畫連忙躲到嶽航身後,雙手在他背後輕推,仿佛怕的要死。“人傢怎麼是你冷大俠的對手嘛,要比試自然是夫君大人來替我嘍!”

  冷鋒瞧瞭瞧身前的嶽航,輕蔑一笑,“哼!原來有瞭新姘頭,卻不知是什麼醃臢人物,竟和魔教妖女攪混一起,如若不想丟醜,就趕快自去吧,免得到時斷瞭手腳再來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