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瑞爾原本可以用最簡單的方法幫忙直接救出梅菲斯,但她卻故意用言語誤導,讓瓊恩等人進入第五秘器。對於這一點,瓊恩已經發現,紮瑞爾剛才也未否認,可以確定為事實。那就還剩下最後一個問題:紮瑞爾為甚麼要這麼做?
誘騙誤導某個人,讓他進入一個陌生環境,這樣做的原因可以有很多,其中可能性最大的,自然就是想對他不利。但要說紮瑞爾是想對瓊恩不利,所以把他騙進第五秘器的領域,這個又實在有些講不通。因為第五秘器對於別人來說是限制,是牢籠,是難以逾越的障礙,但對瓊恩來說卻根本不是問題,甚至反而是助力。就像紮瑞爾說的,瓊恩是翔龍,可以自由進出第五秘器,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倘若當真遭遇甚麼危險,直接逃脫便是,敵人反而會因為第五秘器的限制而無法追擊。就連紮瑞爾自己,現在也無法輕易離開此地,她進來的時候容易,是因為「魔鬼」與「地獄」之間的天然聯系,再要出去可就難瞭,前者好比順流而下,後者猶如逆水行舟,完全是兩碼事。
由此判斷,紮瑞爾無論目的何在,應該不是要針對瓊恩,至少不是直接針對他,而是針對他身邊的某個人;當然,要說通過針對他身邊的某個人,從而間接地對他產生影響,這種可能性也是不能排除的。
那麼,紮瑞爾的目標——至少是直接目標——是誰呢?「瓊恩身邊的人」,這個范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和他一起進來的珊嘉丶凜丶莎珞克丶奧嘉萊斯,這就已經有四個瞭,再加上梅菲斯便是五個。這五個人中,到底哪一個是紮瑞爾的目標所在?
推論到這一步,接下來瓊恩就比較茫然瞭。因為任何分析和判斷,總是要基於一定的參考資料和相關信息之上,否則不過是臆測,他對紮瑞爾幾乎沒有半點瞭解(當然身體除外,那倒是剛剛深入瞭解過的),又如何能夠分析得出她的意圖究竟何在?目前唯一所知道的,是紮瑞爾把他視為自己曾經的男友——不會正因為這點,紮瑞爾看到他身邊這麼多女孩子,醋海生波,妒意大發,所以決定把她們一網打盡統統幹掉吧……
「嫉妒這種低級的人類情感,魔鬼是沒有的,當然,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很輕易地模擬出來,」紮瑞爾說,「有些時候,男人喜歡看到女人表現出適當的妒意,所以我也是專門學習鍛煉過的,或許分寸把握得不是特別好,但『為瞭獨占他,殺光所有的競爭者』這種做法,顯然超出瞭男性所能容忍的限度,我是不會做的。」
……雖然似乎是很能夠令人安心的話,但為甚麼聽起來這麼奇怪呢。
「我承認,我確實是在語言上用瞭一些技巧,讓你來到這裡,」魔姬說,「我之所以這麼做,自然是有我的目的,但絕不是想對你不利,主要是因為我要做一些事情,需要你的幫助。我沒有告訴你,並非故意要對你隱瞞,隻是其中情形復雜,一言難盡,你現在又沒有恢復記憶,很多事情我沒辦法解釋得清楚;即便我能夠解釋清楚,你也未必會相信,反而平添煩惱。但是你要相信:我永遠不會有任何背叛你的想法,永遠不會做任何不利於你的事情——這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對你的承諾。你或許已經不記得瞭,但我還記得,在晉升為大魔鬼的時候,我將它作為『銘誓』刻在真名裡,這樣我就永遠也不會忘記。」
她走到瓊恩身前,單膝跪下。瓊恩先是莫名其妙,卻又恍惚間覺得這情形十分之熟悉,像是在記憶中的某個時候也發生過似的,下意識地,他伸出手,食指和中指並攏,輕輕抵在魔姬的眉心處,一點水藍色的微光在指尖閃爍起來,逐漸變亮,最後化作翩翩彩蝶,飛入瓊恩的左眼之中。巫師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震瞭一震,眼睛在剎那間變成最深沉的漆黑色,隨即恢復正常。
「你……」瓊恩反應過來,不敢置信,「你把你的真名——」
「我給予你我的真名,我將自己的存在完全托付於你的信任,」魔姬仰著臉,輕聲問,「現在你是否可以相信我瞭?」
瓊恩沉默瞭半晌,然後點瞭點頭。
「告訴我,你到底想做甚麼。或許我不一定能聽懂,或許我不一定能理解——但我會選擇相信你。」
魔姬微笑起來,那種動人心魄的燦爛與美麗,看得瓊恩目眩神迷。「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原本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想幫你拿到第五秘器。」
「……你讓我到這裡來,是想幫我拿到第五秘器?」
「當然,那是翔龍之物,本就應該歸你所有——不過現在看來倒是不必瞭。」
「為甚麼?」
「因為我昨夜去看瞭看,發現持有第五器的奇械師原來是姐姐,」魔姬說,「既然如此,那就沒甚麼好擔心瞭。等此間事瞭,她自然會給你的。」
「姐姐?」瓊恩一怔,「你是說誰?」
「你應該已經見過啊,把『宇』借走的,」紮瑞爾提醒,「我不知道她現在用甚麼名字,應該還是凱瑟琳吧。」
「唔,她啊,」瓊恩明白過來,但隨即又有新的疑問,「你為甚麼叫她姐姐?」
姐姐這個詞,通常有兩種意思,一種就是真的姐姐,有血緣關系,另一種是稱呼年長而親近的女性,瓊恩叫珊嘉姐姐,屬於前者;梅菲斯叫珊嘉姐姐,屬於後者。紮瑞爾是魔姬,凱瑟琳是奇械師,她們之間有血緣關系的可能性實在太低;而要說年齡,凱瑟琳怎麼也不可能比紮瑞爾還年長吧。
「她是你的姐姐啊,」紮瑞爾說,「我隨你稱呼,自然也是叫她姐姐瞭。」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這種事情我怎麼會開玩笑,」紮瑞爾很無辜地看著他,「她確實是你姐姐,難道她沒告訴你嗎?」
「沒有啊,」瓊恩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實際上,我還一直以為她是我……」
「是你的女友?」瓊恩有些難以啟齒,於是紮瑞爾替他補充。
「嗯。」
「哦,你這麼理解其實也沒錯的。」
「……」
紮瑞爾隨口說出的信息,對瓊恩來說彷佛一個又一個重磅炸彈,讓他一時間暈暈沉沉,差點都忘瞭之前的話題是甚麼,過瞭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唔,好吧,」他說,「我知道瞭,原來我一直都是個姐控……既然你原本想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幫我拿到第五秘器,而現在已經不用做瞭——那你接下來還想做甚麼?」
「第二件想做的事情,是把那個老女人幹掉。」
「哪個老女人?」
「就是那個幽靈啊,我看得出來,你很反感她對吧,但又不方便自己下手,所以我就替你代勞好瞭。」
……你對我也太好瞭吧?
瓊恩心中不由的升起一點疑惑,雖然因為掌握瞭魔姬真名的關系,他清楚地知道紮瑞爾所言並無虛假,但還是總覺得不太對勁。紮瑞爾把他看做是以前的男友轉世,所以盡力幫助他,這個可以理解;紮瑞爾想為他取得第五秘器,這個也可以理解;但再怎麼樣,也不至於連「幹掉不喜歡的嶽母」這種工作都主動代勞吧,這就似乎有點過瞭。
「這個嘛,說實話,幫你隻是其次啦,」魔姬笑著說,「主要是我想拿到她手裡的影器。」
影器是甚麼?
「就是七秘器的學者版本。」紮瑞爾解釋。
伊瑪斯卡的七秘器雖然威力無比,但唯有皇室才能使用,這就大大限制瞭其用途。後來在帝國晚期,有奇械師提出設想,眾人群策群力,以七秘器為藍本,在模仿和借鑒的基礎上鑄成一套寶物,這便是「七影器」。影器畢竟是仿制品,威力通常較原版為弱,但它們也不是完全的仿制,在某些方面也別有獨到之處的,而且其最大優點是沒有血脈限定,隻要造詣足夠,無論「皇室」或「學者」均可使用。帝國滅亡後,七影器也隨之散失,下落不明,不想卻被紮瑞爾發現其中之一就在奧嘉萊斯的手上。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她手上那本書,應該就是第四秘器『囊括日月之書』的影器。」
「書?」瓊恩一怔,「你是說《命運長夜》?」
「我不知道名字,就是那本綠色封面的。」
那就是它沒錯瞭。
瓊恩遲疑瞭片刻,最後搖瞭搖頭,「這件事不行,」他說,「至少我不能幫你。」
「為甚麼?」紮瑞爾奇怪,「你不是很不喜歡她嗎?」
「是沒錯,但我還欠她一份人情。」
瓊恩自然是很不喜歡奧嘉萊斯的,這位幽靈大奧術師的存在,給他帶來瞭諸多麻煩。剛一見面,她就趕走瞭芙莉婭和芙蕾狄姐妹倆,接著又「霸占」瞭珊嘉,讓瓊恩幾乎都沒時間和姐姐親熱——就算有時間,他也心有顧忌,誰知道這位幽靈甚麼時候從書裡突然冒出來呢?一想到有這個超級電燈泡在,瓊恩就對珊嘉的房間望而卻步。更別提她還曾經試圖傷害梅菲斯,雖說沒有成功,但這已經足以讓瓊恩對她的仇恨值升到頂點瞭。如今紮瑞爾想幹掉她,按道理說瓊恩應該是很高興的,不說積極幫忙,至少也該樂見其成,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的。
瓊恩自己說過,他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不管怎麼說,奧嘉萊斯收珊嘉為學生,傳授魔法,在短短時間內讓她的力量有突飛猛進的提升,這是於珊嘉有恩。此次來救梅菲斯,也是從奧嘉萊斯處得到瞭一些相關資料,幫助瓊恩作出判斷,這是一份人情。為人在世,有仇當報,有恩當償,紮瑞爾看中瞭奧嘉萊斯手上的寶物,想要奪取,那是她們之間的事情,瓊恩可以不管,但他不能幫助紮瑞爾,那就「越線」瞭。
「另外,」瓊恩說,「無論你對她做甚麼,有一點你必須答應我:不能傷害到珊嘉。」
魔姬明顯地怔瞭一下,然後微笑,「如果這是你的願望,那麼我會遵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