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歐凱冷笑不止,過瞭片刻方才詳細向瓊恩解釋。原來伊瑪斯卡帝國的皇室,其實是有兩大派系的,根據靈魂印記的不同,分為翔龍丶鳳凰兩脈,分別以所崇拜的圖騰命名。兩派奇械師也各有專擅,翔龍一脈擅長咒法術,包括空間傳送丶召喚,鳳凰一脈則擅長煉金術,主要是魔法造物。
所謂的奇械術,其實是咒法術和煉金術的融合。
以魔像為例,這就是伊瑪斯卡奇械師的發明,後來廣泛流傳。制作魔像,自然需要大量的煉金術技能,但打開位面通道丶召喚土元素丶封印進魔像之中,這些關鍵步驟卻又是咒法術的專長,否則一堆石頭丶一陀鐵塊,又如何能夠運轉活動得起來。現有的魔法學理論,一般是把魔像技術歸類到煉金術,但其實是包含瞭兩種魔法的綜合運用。奇械術的道理,也正是如此。
翔龍丶鳳凰兩脈巫師的合力,造就瞭伊瑪斯卡奇械術的輝煌,最高成就結晶便是傳說中的「七秘器」。然而世界上的事情,總是難以盡善盡美,因為某些變故和理念上的分歧,兩派奇械師漸漸對立,最後甚至形成瞭不死不休的局面,在某個意外的導火索之下,劇戰爆發瞭。
所謂「伊瑪斯卡奇械師開傳送門失誤,導致惡魔大舉入侵王城」的說法,其實根本就是事後的官方記錄掩人耳目,背後地真相。是當時皇室內戰,翔龍一脈的奇械師為瞭獲勝,大舉召喚深淵中的強大惡魔前來助陣。這一戰打得慘烈異常。連皇帝(奇械師之王)都當場戰死,全國地奇械師們死得七七八八。數千年積聚起來的精英人才傷亡殆盡,整個帝國元氣大損,從此之後就再沒恢復過來。
「不僅如此,」歐凱補充說,「此役之後,伊瑪斯卡七秘器,再也名不副實瞭。」
七秘器作為鎮國之寶,素來是由兩派皇室奇械師分別執掌。內戰的結果是翔龍一脈失敗。馀部越過無盡荒野,前往東方大陸,他們帶走瞭七秘器中的三件。鳳凰一脈的奇械師雖然留在瞭故土,但手中卻也隻有三件秘器瞭。
「不對吧,」瓊恩提出疑問,「七秘器,翔龍丶鳳凰分別有三件,那還有一件呢?」
「第七秘器在內戰中遺失瞭。」歐凱搖搖頭,「或許是摧毀瞭,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不是皇室,真正的內部資料我接觸不到。反正自此之後,第七秘器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精英人才死傷一空,鎮國秘器七失其四,伊瑪斯卡帝國的國運從此也就一落千丈。而且七秘器是奇械術的最高結晶,是翔龍丶鳳凰兩脈奇械師的合力成就。如今少瞭其一。想要重鑄都不可能。「倘若不是這一戰,後來帝國何至於……」歐凱嘆息。「要不是翔龍一脈帶走瞭三件秘器,哪裡會有奴隸造反這種事情發生。就算造反,如果七秘器齊聚,嘿嘿,就憑那幾個所謂的神王,又算得瞭甚麼。」
瓊恩自從和歐凱相識,還從沒見過他有情緒激動地一面,不過想想也能理解。伊瑪斯卡就和耐瑟瑞爾一樣,都曾經是光輝燦爛的魔法帝國,擁有著輝煌無比的文明,結果卻毀於一旦。陰魂城作為耐瑟瑞爾的遺民,即便是普通的老百姓,提到昔日帝國的榮光,也都往往情緒激昂。奧沃那個死胖子巫妖,說起耐瑟瑞爾的輝煌時代,同樣也懷念不已。歐凱是伊瑪斯卡的奇械師,雖然觸犯律法逃亡地下,在帝國覆滅之前就被卓爾殺死,變成惡魔,但回首故國,有所感慨也是正常。
翔龍一脈的殘馀奇械師前往東方大陸,憑借著手上的三件秘器,成功建立起瞭龐大的帝國,國號便是「翔龍」(Shou Lung),在費倫大陸這邊,往往直接就音譯為「紹郎」。但經過數千年的戰亂,翔龍國號依舊,奇械師們的血脈卻已經斷絕,三件秘器先後遺失,連曾經那些玄妙神奇的魔法技藝,也都在歷史長河中湮沒掉瞭,隻有一鱗半爪的殘馀碎片勉強流傳。紅袍巫師會正是在東方的翔龍帝國尋找到瞭資料,復原研制出能夠連發的弩弓,以發源地命名,所以叫做「翔龍弩」,就是凜手上的那副,其實不過就是當年奇械師們的小發明之一。
「伊瑪斯卡滅國之時,皇室盡數戰死,鳳凰血脈,就此滅絕,」歐凱搖搖頭,「東方大陸那邊,翔龍血脈也滅絕很久瞭。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弄不明白,你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個問題我自己都不知道。」
要說當真不知道,隻怕也未必,至少就瓊恩自己推測,和他這個穿越者的身份應該脫不開幹系。這並不是憑空猜測,而是有依據地,至少有一點已經可以確定,他所會的漢語,在這個世界裡,就是昔日伊瑪斯卡帝國的官方語言,雖然有變化,但本源同一。
「語言同源,翔龍丶鳳凰圖騰崇拜……說不定,伊瑪斯卡奇械師們的先祖,來歷和我一樣呢。」
瓊恩暗自思忖著,但沒有說出口。歐凱顯然也沒有往這方面去想,他以前隻是一位「學者」奇械師,並非皇室,後來又獲罪潛逃,就算皇室有相關的資料記載,他也接觸不到。關鍵信息的缺失,造成整個思考方向的錯誤,否則的話,以他的聰明才智,隻怕早就推測出真相瞭。
「我所知道的,已經基本都告訴你瞭,」歐凱說,「我弄不明白其中緣由,但你確確實實有翔龍印記,那就毫無疑問是帝國的皇室血脈。翔龍丶鳳凰雖然後來爭鬥廝殺,終究本是同源。往日地恩怨,也不用再提,何況我本來就是個逃犯。也沒資格說甚麼。陰魂城花費這樣大的力氣培養你,所謀必大。但他們到底是想要幹甚麼,我卻也看不出來,」他站起身,戴上寬沿帽,「總而言之,你自己多加小心。如果有能幫忙的地方,我盡力而為。」
他最後這幾句話說得極為誠懇,瓊恩心中也是隱隱感動。想要說些甚麼,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歐凱微微點頭,轉身走進空氣之中,身影消失不見。
歐凱走後,瓊恩才想起還有很多問題忘瞭詢問,例如那隻叫做艾蘿娜詩地鳳凰到底和他是甚麼關系,當年翔龍和鳳凰兩派奇械師因為甚麼而決裂,七秘器又到底是哪七種寶物。最終地下落又是如何。三件秘器被翔龍一脈帶往東方大陸,後來遺失,第七秘器在內戰中遺失或者摧毀,那麼鳳凰一脈手中掌握地三件秘器,是隨著伊瑪斯卡的覆滅而毀去。還是遺失瞭呢?
「算瞭,人都走瞭,總不能還又叫回來,下次有機會再說吧。」和歐凱一席談話,雖然弄明白瞭很多事情。以前一些不解的疑團也都得到解釋。但更深的迷霧反而又籠罩上心頭。自己莫名其妙之間,就擁有瞭甚麼翔龍印記。變成瞭早就覆滅幾千年的伊瑪斯卡帝國皇室血脈繼承者……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兀,簡直就是沒有半點真實感,以至於瓊恩到現在為止都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然而歐凱言之鑿鑿,列出瞭種種證據,似乎又不像是假的,再說他也沒有理由說謊。
平時身邊總是環繞著神子龍女,個個都是血脈優秀天賦超常的人物,瓊恩作為一個普通人類,要說完全沒有半點羨慕之情,那是騙人的。但人的身份丶血統是先天註定的,自己既沒法選擇,更不可能去改變,所以也就不用太在意瞭。然而世界上的事情,總是出乎人的意料,峰回路轉曲折離奇之處,當真是比吟遊詩人的傳奇故事還精彩,隻怕說出去都沒人相信。
「不管瞭,甚麼翔龍印記也好,皇室血脈也好,反正伊瑪斯卡都已經滅亡幾千年瞭,有我沒我都一樣,也未見得會給我帶來多大好處。與其考慮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還不如踏踏實實走自己的路。」
這顯然是理智的判斷,瓊恩別無所長,對自我意識地控制力卻很強,很快便收斂心神,恢復常態。他走出自己的房間,穿過長廊,在芙蕾狄的臥室門口停下,輕輕敲門。
「請進。」
推門進入,小女孩正穿著睡衣靠坐在床頭,百無聊賴地翻著魔法筆記,神情落寞,鬱鬱寡歡,一抬頭看見是瓊恩,頓時笑逐顏開。瓊恩走到床邊坐下,讓她偎依在懷中,「身體好些沒有。」
「嗯,沒事瞭,就是總犯困,沒精神。」
芙蕾狄被幽靈所傷,又耽擱瞭幾天,負能量已經侵襲滲透進瞭五臟六腑,雖然經過治療調養,沒有大礙,但體質卻是比以前更虛弱瞭。精力不足,自然容易犯困,但這就已經不是靠甚麼治療神術能夠解決的問題,便如一個人天生體質差,就算整天請牧師跟著施法,也不可能把他變得健康起來,除瞭慢慢調養,平時鍛煉,別無他途。
「對瞭,有件事情我還一直沒問你,」瓊恩說,「你跑到那鬼地方去做甚麼呢。」
「那裡是幽影界和物質界的重合之處,書上說,這種地方很容易生成一種叫做迷霧晶地礦石。我當時正好發現,就想去找找看。」
「迷霧晶?沒聽過,那是甚麼東西?」
「哦,那是一種很罕見的礦物,淺灰色的,半透明,色澤混濁,非常脆弱易碎,如果被陽光照射,或者溫度高的地方,它就會像冰塊般慢慢消融。」
「聽起來不是甚麼珍貴的東西啊。」
雖然說物以稀為貴,但也並不是甚麼東西都越罕見就越值錢。芙蕾狄所說的這種迷霧晶畏陽光,畏高溫,脆弱易碎,又不漂亮,怎麼想應該都屬於廢物一流。如果說它有甚麼價值的話……那恐怕應該是在魔法學上有些特殊用途瞭。
「可是就算再珍貴地東西,也不值得你冒生命危險去找吧。」瓊恩皺眉,微微有些不快,「你看你這次。差點把命都丟掉瞭。」
「不是啦,」芙蕾狄連忙分辨。「迷霧晶是沒甚麼用,但是據那份資料上說,它能夠有效地抵消地脈輻射地扭曲作用,讓傳送法術順利完成呢。」
「哪份資料?」
「就是你給我的那份啊,關於在幽暗地域中無錯傳送的魔法筆記。」
被她一提醒,瓊恩想瞭起來,自己在瓜理德斯城的時候,曾經從首席巫師亞當斯手裡得到瞭一份資料。據說是他老師留下來地,研究的是如何克服幽暗地域裡的地脈輻射影響,精確完成傳送法術,但這個魔法技藝還不成熟,是個半成品。後來在去深淵之前,瓊恩來過伊卡沙城一趟,隨手把這份資料給瞭芙蕾狄,讓她有空看看。其實也並沒有當真指望能有甚麼成果。時間一長,甚至都給忘在腦後瞭。
「傻丫頭,」瓊恩拍瞭拍她的臉蛋,「那東西有甚麼要緊,能行就行。不行就算瞭,幹嘛那麼認真,更沒必要為此冒險啊。」
「不是這樣,」小女孩輕輕搖頭,「你很少真正拜托我做一件事情。我們認識這麼久。一共也隻有兩次。第一次,是那次畢業考試。我做錯瞭;這是第二次,我希望能讓你滿意。為瞭這個,甚麼危險我都不在乎,甚麼地方我都敢去。」
瓊恩想要說甚麼,卻又無法開口,最後隻能輕輕拍瞭拍她的頭,「笨蛋。」
芙蕾狄甜甜嬌笑。
「不過,醒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你,心裡好高興啊,」她把臉埋在瓊恩胸口,「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等被你抱在懷裡才知道是真的。我……我好想你,整天整夜地想,晚上都睡不著……」
「我也想你。」
「騙人,」小女孩嬌嗔著,噘起小嘴,「才不會呢。你有艾彌薇陪著,還有那位凜小姐,還有那位莎珞克小姐,抱都抱不過來,哪裡還會有時間想我。」
這種時候,男性正確的反應是立刻信誓旦旦,說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沉默不語乃是最差勁地選擇。哪怕女孩子明知道你是在騙她,那也至少說明你還願意騙她,還願意花心思哄她,總比甚麼都不做強。可惜道理瓊恩是懂的,但真事到臨頭,卻也訥訥無言。誠如芙蕾狄所說,他離開的這半年裡,身邊美女環繞,確實很少想她,但要承認自然是不行,要撒謊卻又覺違心,躊躇半響,不知道該說些甚麼。
他心中有愧,無言以對,芙蕾狄卻以為是生氣瞭,不安地從他懷中抬起臉來,「對不起,瓊恩,」她有些惶急地說,「我跟你開玩笑啦,不是有意的……」
「笨蛋,」瓊恩嘆氣,捏捏她的臉蛋,「你又沒說錯,本來就是我……是我對不起你。你生氣,不高興,沖我發脾氣,那都是應該的,本來就是我的錯。」
「沒有啊,你不還讓葵露女士給我帶瞭信回來麼。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出事瞭,嚇壞瞭,後來才知道是在深淵裡。知道你沒事就好,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瞭……」
「芙蕾狄。」
「嗯?」
「幹嘛要這麼乖呢。」
「因為我除瞭乖,就再沒別的長處瞭。珊嘉姐姐和你關系親厚,相濡以沫;艾彌薇能做你的劍,做你的盾,做你的助手和朋友;就連那位凜小姐,她也比我漂亮,比我有本事,能幫上你的忙。我甚麼都不如,甚麼都比不上,又想能陪著你,在你身邊,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盡量乖巧一點,討你歡心,否則拿甚麼去和她們爭啊。」
「可是你看,我又不是甚麼好人,對你其實也沒多好,一走就是半年,把你孤零零丟在這邊,身邊總是有其他女孩子……你難道就不覺得這不公平嗎?不覺得這很不值得嗎?」
「公平不公平,值得不值得,那是我自己說瞭算呀,」芙蕾狄淺淺一笑,「我覺得公平,我覺得值得,那就是瞭。如果一定要給個理由的話……」她認真的想瞭想,「理由就是:我願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