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恩微微一怔,笑瞭起來,「我和艾彌薇甚麼樣?」他明知故問。
凜的臉更加通紅,像火一樣燒起來,「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的啦!」
「我不知道啊,」瓊恩一本正經地搖頭,「你說清楚點行麼。」
「你……」
眼看凜就要發火,瓊恩笑著舉手投降,「逗逗你而已,別生氣,」他頓瞭頓,「當然會感覺不錯啊,否則幹嘛要做。」
「可是……你覺得享受,但女孩子不會覺得很疼嗎,也會喜歡?」
「這個問題,你幹嘛不直接去問艾彌薇呢。」
「我問瞭,但她喜歡你,說的話不能信。」
瓊恩用不懷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看得凜心裡一陣緊張,「你看甚麼?」
「哦,我是說,其實這種事情,問別人都沒用,隻有自己試過才知道。要不要過幾天等你的傷好瞭,我讓你嘗嘗滋味……」
「不要!」凜嚇瞭一跳,「那麼恐怖的事情誰要試啊……」
她說瞭一半,看見瓊恩臉上促狹的笑意,才明白是在逗她。「想都別想!」她警告,「我可沒艾彌薇那麼乖。你要是敢打主意,我就把你凍成冰雕。」
瓊恩哈哈一笑,「不用反應這麼大吧。」
「肯定會很疼啊!」凜瞪著他,「你當然無所謂瞭,看看艾彌薇多可憐。」
「我說凜小姐,你在譴責我的時候,好像忘瞭一件事,」瓊恩提醒,「當時在阿格拉隆,是誰出謀劃策,推波助瀾的?」
「是我,那又怎麼瞭,你是想過河拆橋。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嗎?」
「不是不是,」瓊恩擺擺手,「我隻是好奇,既然你這麼害怕,那為甚麼當時要幫我呢。」
「我怕疼。她又不怕。」
瓊恩笑瞭笑,「你是因為以前的事情,心裡還有怨氣吧。」
凜沒說話。
梅菲斯和凜是童年好友,患難至交,感情深厚非比尋常。兩人也曾經相約不離不棄,永遠在一起。但十歲的時候。梅菲斯為瞭壓制體內的殺戮神力。去瞭迷斯卓諾加入提爾教會,通過試煉,最終成為如今的聖武士丶「神選者」。凜卻因為傢庭的關系,對聖武士極為反感,不肯同往。兩人從此分道揚鑣。這件事情本身,談不上甚麼對錯,但就凜的立場而言。當時她也隻是十一二歲地小女孩,被好友背棄,孤單一人在絕境東域流浪,不知經歷瞭多少風霜辛苦,要說心裡全無半點怨恨,隻怕也不可能。
其實一開始在塞爾的時候,瓊恩就已經覺得這兩位少女的關系有點奇怪。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凜,回去和梅菲斯提起,梅菲斯說是「以前的一個朋友」。但當瓊恩詢問是不是關系密切的好友時,梅菲斯的回答卻是「我想,我們應該是好朋友吧」,語氣頗不確定——這就很讓人莫名其妙瞭。當時瓊恩不解,現在自然明白,是因為兩人之間曾經有過那段不愉快經歷的緣故。
「是有點吧,」凜沉默片刻,笑盈盈地抬起臉,「不過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你不說,我都快忘光瞭呢。」
「有些事情,本來就不用記得,」瓊恩也微微而笑,「我隨口說說而已,不用在意。對瞭,凜,我也有件事情很好奇,想問問你。」
「甚麼事啊?」
「你怎麼做到元素轉化的?」
凜偏著小腦袋看著他,「想知道?」
「嗯。」
「這不禮貌吧,大傢都是巫師,有些秘密是不應該問的呢。」
「但我覺得你會告訴我的。」
凜嘻嘻笑著,抬起右手食指,在自己的額頭上輕輕一點。「自己看。」她說。
燦爛地靈光綻放出來,千百道魔法絲線自空氣中顯現,縱橫交錯,編織成一個細微的魔法陣,正印在凜的眉心,如果不註意的話,很可能會誤認為是某種妝飾。瓊恩啟動奧術視覺凝神細看,自紛亂閃耀的符文中慢慢分辨出魔法陣的結構來。
任何結界丶法陣之類,本質上都是魔法力量地流動匯聚,無論繁亂復雜到甚麼程度,總有一個最基本的架構輪廓。凜眉心的這個魔法陣,中心部位是一個菱形,四個角構成瞭最基礎的「核心結點」,而這四個結點兩兩聯結,彼此交錯碰撞,又衍生出六個「次級結點」,勾勒成一個六芒星形,將菱形罩其中,往外呈擴散狀。
結構並不繁復,瓊恩卻越看越是心驚,魔法陣一道他不擅長,但基本的見識總是有的。那四個核心結點是四個閃爍跳躍的符文,分明是「土丶水丶火丶風」四大基本元素,而那六個次級結點他也認識。「烈焰-寒冰-閃電-強酸-音波-力場……四元素丶六能量——這是終極元素轉化法陣?」
「沒錯,」凜用力地點頭,「這就是終極元素轉化法陣。」
按照現代魔法學的基礎理論,魔法分為八大學派,其中塑能學派所精研的便是元素丶能量的變化塑造。這個世界的基本構成,是「土丶水丶火丶風」四大元素和「正丶負」兩大能量。正負兩大能量關系到生命丶死亡,甚至靈魂領域,素來屬於神術和亡靈術的范疇,塑能學派並不涉獵,研究的是四大元素。
純粹的元素力量,凡人其實是難以運用的,塑能師所真正能夠掌握操縱的,其實是四大元素組合衍生出來的六大能量。火丶土成烈焰,水丶風成寒冰,風丶火成閃電,土丶水成強酸,水丶火交激成力場,風丶土震蕩成音波——這也就是塑能學派的六大分支。其中烈焰丶寒冰丶閃電丶強酸前四種較為基礎,力場和音波則屬於高階,能夠從掌中扔火球,指尖迸閃電皆是,但能夠自由操縱力場和音波的就寥寥無幾瞭。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四大元素之中,風和土對立,水和火對立,而力場丶音波恰恰是這兩種對立組合的產物。威力更加巨大,掌控難度也就相對高得多。
世間凡人,天賦稟性各自不同,往往各有專擅,各有側重。便如同樣是學習魔法。有些人就適合學亡靈術,有些人就適合學幻術,瓊恩之所以會選擇變化學派,一方面當然是自己喜歡,另一方面也是發現自己在這方面確實比較有天賦。即便同一個學派之內。往往也有不同的分支領域,就像都學塑能術。凜自己就隻擅長「烈焰」。
而她的老師欣佈則在「烈焰」丶「閃電」兩系上極有造詣,一出手往往就是風雷震響電火交轟,之所以被稱為「風暴女王」,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但對於其他的塑能魔法。就不是那麼精通瞭。
戰陣之上,千變萬化,往往需要面對各種復雜的局面。太過專擅有時候反而是缺陷,需要博學兼通。一個塑能師就算能把烈焰操縱運用到極致,當他面臨一個必須要制冰地場面時,可能就一籌莫展瞭。要克服這種缺陷,有兩條道路,正途當然是努力鍛煉,把魔法造詣提升到登峰造極的地步,自表象入本質,真正掌握背後的規則,自然就能擁有元素掌控的能力,可以隨心所欲地在六大能量中轉換。隻是正途能走通的人,往往萬中無一,除此之外,就是旁門,也就是用元素轉化法陣來輔助。
塑能學派有元素轉化法陣,也能夠將不同地能量類型臨時相互轉換,隻是佈置起來太過耗費時間,難度和代價也太高——而且每增加一種變化,難度和代價就呈幾何級數上升。舉例來說,倘若僅僅是佈置一個「烈焰-閃電」兩種能量相互轉化的法陣,難度和代價是「十」,如果佈置「烈焰-閃電-寒冰」三種能量互相轉化的法陣,難度和代價會提升到「百」;轉化能量增加到四種,這個數字就會是「千」;以此類推,構建能夠同時囊括轉化六大能量的終極元素法陣,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十萬」瞭。這還僅僅隻是從數據上衡量,實際難度還要遠遠更高,因為法陣地等級越高,所需要耗費的材料就越珍貴,到後來已經不是有錢就能買到地瞭,沒有十分地運氣和機緣,根本想都別想。
更關鍵的問題在於……沒聽說這魔法陣可以直接刻在巫師身上啊。
「你這是怎麼辦到的?」
「我也不知道,」凜攤開手,「這得去問我父親。」
「你父親?」
「是啊,這是他留給我的遺產。」
一問才知道,原來凜的父親不僅僅是一位喜歡睡覺熱愛園藝地紅龍,而且還是一位巫師,在塑能術上有很高明的造詣。這倒也正常,龍本來就是天生的魔法種族,人類巫師使用地咒文都是以龍語編寫的。凜出生以後,在火焰魔法上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天賦,但對其他方面就很平平,紅龍為瞭女兒將來的前途,窮盡數年之功,幾乎用光瞭自己所有的寶藏積蓄,完成瞭這個終極元素轉化法陣,並且用瞭某種特殊手法,將它直接融合在凜的體內。
「具體是怎麼做的,我也不清楚。那時候我還小,父親也沒跟我詳細解釋,後來……」她聳聳肩,「也就沒機會說瞭。不過聽我母親說,似乎還借助瞭神力呢。」
「神力?」
「嗯,好像是說我父親找到瞭某樣寶物,獻祭給察斯薩(Tchazzar),得到他的幫助才最終完成瞭這個魔法陣。」
「察斯薩是誰?」
「一個神,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一個神相,提亞瑪特的五種神相之一,紅龍神察斯薩。」
提亞瑪特是五色龍神,邪龍之王。所謂五色龍,就是紅龍丶黑龍丶藍龍丶綠龍和白龍這五種,一般被認為是邪惡巨龍。提亞瑪特也因此有五種不同的神相,相當於五種化身,他在紅龍信徒面前就以紅龍神的面目出現,在黑龍信徒的面前則以黑龍神的面目出現,以此類推。凜的父親是紅龍,是紅龍神察斯薩的信徒。
「提亞瑪特……」瓊恩沉吟著,「怎麼總覺得這名字很熟悉。」
「是嗎?大概你在哪裡聽過吧。不過按道理說,提亞瑪特是龍神,很少有人類知道的啊。」
「我也不清楚。」
瓊恩搖搖頭,他確實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更關鍵的地方在於,不是「這輩子」有印象,而像是在「上輩子」的記憶裡。
「中國神話裡肯定沒有甚麼提亞瑪特。西方神話裡……龍都是邪惡的大怪物,不記得有甚麼龍神啊。」
再詢問凜有關提亞瑪特的詳情,她卻也說不清楚,隻得罷瞭。
「我父親說,這個魔法陣融入我的身體之後。暫時是處於封印狀態,必須要等到凝成自己的真名之後才能開啟。所以,」凜吐吐舌頭,「正好拿你來做試驗,看看效果如何瞭。」
瓊恩笑笑。「但我聽艾彌薇的意思,好像這魔法陣不能輕易用吧。」
「哦。是我母親說的。」凜擺擺手,不甚在意,「她讓我在二十五歲之前盡量不要嘗試。」
「為甚麼呢?」
「她是比較謹慎啦,說是身體恐怕承受不住——其實你看我現在,半點問題都沒有。」
瓊恩微微皺眉。「小心點。」他說。
「知道知道,」凜不以為意,「我也隻是試著玩玩罷瞭。又不會經常用。」
瓊恩也隻是隨口相勸,並未在意。「不過你父親確實太強瞭,居然能弄出這種東西,」他望著凜眉心的魔法陣,正在閃爍流轉,熠熠生輝,「以後再遇到對手的話,你隨便扔個火球,等快砸中的時候再變成冰球,誰能抵擋得住?」
凜搖搖頭,「不行的,」她說,「魔法陣有范圍限制。以我自己為中心,五十英尺之內,我可以隨意轉換能量形態,超過這個距離就不行瞭。你沒發現我每次攻擊,都是要在半途中就做轉化麼,再遲就來不及瞭。」
「和翔龍弩的射程一樣。」
「是啊,」凜有些惋惜,「終究是個魔法陣嘛,不是我自己鍛煉出來的能力。」
正說話間,房門突然被推開瞭,瓊恩回身看去,卻是伊莉雅蹦蹦跳跳地沖進來。「凜姐姐,聽說你受傷瞭,我來看你啦。」
凜笑著摸摸她的頭。
伊莉雅說是來看望,還沒講幾句話,一眼看見床邊放著的冰激凌,好奇地嘗瞭一口,頓時就搶瞭過來,再也顧不上其他。
「慢點吃,沒人和你搶,」瓊恩笑起來,「像個小孩子似的。」
「人傢才不是小女孩呢。」伊莉雅抗議。
「怎麼不是,你才十五歲吧。」
「嗯,艾彌薇姐姐也才十五歲啊。」
「她馬上就十六瞭。而且我們是人類,你是卓爾,不一樣的。你們八十歲才正式成年,如果折算成人類的標準,你其實隻有三歲——說你小孩子都已經是抬高瞭,其實是兒童才對。」
這種說法其實有些強詞奪理,卓爾確實是以八十歲成為成年,但並不是說八十歲的卓爾,在身體和精神各方面的發育水準真的就等同於十六歲的人類,不同種族的成年標準的制定,更多具有文化風俗地因素在內。如果拋去這些附加因素,單純比較的話,伊莉雅大致相當於人類十歲的女孩子,正是處於從「孩子」到「少女」之間的過渡階段。從臉蛋上看,已經有幾分小美人的影子,隻是身材還顯得單薄,胸口更是完全平的,隻好用繁繁復復層層折疊的蕾絲花邊來掩飾……唔,蕾絲花邊?
瓊恩這才註意到,伊莉雅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連衣裙,泡泡袖,蕾絲花邊,打扮得就像是個小公主似的。卓爾膚色黝黑,從色彩搭配上來說,衣飾風格適合黑色丶紅色或者紫色之類,最忌諱的是粉色,白色也極少有人穿,除非對自己的身材容貌極有自信。伊莉雅還太小,身形輪廓未成,但也別有一番可愛。「這件連衣裙很漂亮啊,」瓊恩隨口稱贊,「從沒見你穿過。」
「漂亮吧,上個月我生日,阿忒妮姐姐送的。」
「不錯……對瞭,伊莉雅,問你一個問題啊,你以前應該收到過不少生日禮物吧。」
「是啊,很多很多呢。」
「那你最喜歡甚麼禮物呢?」
「最喜歡的?」伊莉雅偏著小腦袋想瞭想,「嗯,我八歲的時候,姐姐送瞭我一個佈娃娃,應該算是我最喜歡的瞭,每天晚上都要抱著才能睡著呢。」
佈娃娃……這主意似乎不錯啊。
瓊恩若有所思,卻正好瞥見凜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心中詫異,但當著伊莉雅的面卻又不好多問。等小蘿莉走瞭,他正要詢問,凜卻先開口瞭。
「你想送艾彌薇佈娃娃?」
「唔,是有這個想法,」瓊恩說,「剛才伊莉雅提醒瞭我,你們女孩子應該都會喜歡吧。」
「是啊,我就很喜歡。」
瓊恩高興起來,「你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凜瞥瞭他一眼,嘴角微微翹起。
「確實是個好主意,」她說,「不過我另外有個建議。」
「你說。」
「你最好再去城裡的鐵匠鋪定做一個鐵項圈戴上。」
瓊恩愕然,「為甚麼?」
「當然是免得她晚上做噩夢,把你掐死啊,」凜用理所當然的口氣說,一邊拍著他的肩膀,「記得做個結實點的,她力氣可是很大的。」
「你沒發燒吧,凜?」
凜格格嬌笑,「不明白?那麼我告訴你,艾彌薇最喜歡甚麼,我未必知道,但她最恐懼甚麼,我倒清楚得很。她最怕看到的,就是嬰兒的臉,甚至連帶害怕一切和嬰兒相似有關的東西,佈娃娃就是典型的例子。」
「你是說真的?」
「你覺得我在跟你開玩笑?」凜不高興地瞪瞭他一眼,「喏,你有沒有覺得我的脖子特別細長。」
「……拜托,這叫頎長,不是細長,本來很漂亮的,被你說得像個繡竿。」
「哎呀,沒差別瞭,反正就是很細很長對吧——其實我脖子原來沒這麼細的,就是被她掐的。那還是很小的時候,她來我傢玩,在我床上看到兩個佈娃娃,當天晚上睡在一起時就做噩夢,差點把我掐死瞭。」
「我說,凜,能不能別開這種玩笑……」
「誰和你開玩笑,我是說真的,她最怕這些東西,尤其是一看見嬰兒的臉,晚上肯定做噩夢,夢裡說不定都會拿劍砍你。對瞭,這麼說項圈都不保險,你最好趕快去定做一副全身鎧甲吧。」
瓊恩皺起眉頭,他意識到凜似乎是認真的,「艾彌薇為甚麼會這樣?」他問,「按你這麼說,那是有心理問題瞭。」
「不為甚麼,她小時候看嬰兒看多瞭。」
瓊恩沉默瞭半響。「凜,」他慢慢說,「你說的,是死亡的嬰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