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節 神力

  梅菲斯走出浴室,發現瓊恩正坐在床頭沉思,「想甚麼些奇怪,「早點休息吧。」

  「唔,」瓊恩依舊皺眉思索著,「艾彌薇,你有沒有把我能夠吸收神力的事情告訴過凜?」

  梅菲斯略略有些不悅,「當然沒有,」她說,「我難道分不清事情輕重麼,甚麼都對別人說。」

  瓊恩將她攬到懷中,「對不起,」他道歉,「我隻是在想一些事情,沒理清楚頭緒,隨口就問瞭。」

  「沒事,」梅菲斯說,有點奇怪,「你在想甚麼呢?」

  瓊恩沉吟瞭半響,「艾彌薇,你記不記得我們在塞爾的時候,當時我遇上瞭凜,驚訝於她擁有各種驚人的天賦異能:寶石魔法丶無限火中跳躍,那是因為她有巨龍血脈的關系。當時我問你:『你是神子,為甚麼沒有表現出甚麼天賦異能呢』,你當時回答我說,是因為你的神隻的神力,和你父親的神力,彼此沖突壓制住瞭,對吧。」

  「是啊,怎麼瞭。」

  「那意思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你的神隻的壓制,或者說在你成為聖武士之前,你也是擁有很多異乎常人的能力是吧。」

  「是啊,」梅菲斯點頭,「其實我小時候就擁有,成為聖武士之後才喪失掉,或者也不能說是喪失,隻是被封印起來瞭,反正我也不愛用。」

  「有哪些能力呢?」

  「很多啊,比如我可以用神力塑成『殺戮之劍』,是一柄黑色長劍,任何活物隻要被刺中,基本都是必死無疑;比如我可以用神力震懾邪魔,驅遣指使……一共大概四五種吧。應該還有更多,但我母親沒來得及教我瞭。」

  「這些你母親也同樣都會嗎?」

  「當然。」

  「各種運用的方法丶效果,也都是一樣的嗎?」

  「當然,否則她怎麼教我。她是選民啊,同樣也是擁有殺戮神力的。」

  「但是巴爾不是死瞭嗎?繼承他的殺戮神位的。應該是希瑞克吧,他沒有收回你母親的神力?」

  「沒有,」梅菲斯搖頭,「是挺奇怪的,我也一直沒明白為甚麼……你問這個做甚麼?」

  「哦,我是很奇怪,莎珞克為甚麼沒有這些能力呢?」

  「巴爾子嗣太多,殺戮神力太過分散瞭。每個人身上都隻有極其微薄的一點,自然就沒甚麼效果瞭,」梅菲斯說,「神力要想外化具現,也是要有足夠的分量的,就像欣佈剛才說薩馬斯特。雖然也篡奪瞭一絲銀火,但因為太過微弱,所以他甚麼銀火球銀火護盾都用不出來。莎珞克也凝聚融合瞭一些神力,但還是太少瞭。」

  「太少瞭?」

  「嗯。我記得我大概是在八歲的時候,當時我體內的殺戮神力已經積累到瞭……能夠讓我有『即將溢出來』的感覺,然後我母親說,我可以學習鍛煉運用神力的方法瞭,」梅菲斯回憶著說。「莎珞克擁有的神力太少,連我當時的十分之一應該都沒有,她當然沒有甚麼明顯的特別能力——而且關鍵在於。她就算有,也根本不懂得怎麼運用啊。」

  神力的運用,也是要先知道方法的,不掌握方法,就算有神力也白搭。在早期階段,魔法女神的選民們就隻會很機械的運用銀火去燒人,類似於燃燒之手,因為女神隻傳授瞭這種方法。後來是薩馬斯特發明瞭諸多運用技巧,銀火的威力才真正發揮出來。瓊恩自己也可以作為例子,他現在確確實實有影火,這是莎爾的神力,然而他壓根不知道如何運用,夜女士也沒教,所以唯一的用途就是生死關頭自動出來保命。梅菲斯的母親是巴爾高階祭司,又是選民,到處殺死巴爾子嗣,讓梅菲斯凝聚融合神力,為的就是讓神隻復活,她自然是非常精通殺戮神力的運用方法,並且教給瞭女兒。莎珞克就運氣很不佳,沒有一個好母親也沒有好老師,加入的是鐵王座這種黑道組織,被培養成一個殺手,哪裡懂得如何運用神力。

  「這麼說的話,如果掌握神力的運用方法的話,神子其實比選民更加優秀?因為神力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哪有這種道理?」梅菲斯皺眉,覺得瓊恩的說法很是莫名其妙,「確實,神子的神力是屬於自身地,很難剝奪;選民的神力是神賜予的,隨時可以收回——但問題在於,神子通常隻是能繼承到一點神力而已,和選民所獲得地遠遠不能相比,連具現外化都不太可能,就算知道如何運用又有甚麼意義?」

  「但你不是神子嗎,你不就可以。」

  「我是特例啊,」梅菲斯輕輕敲著他的腦袋,「巴爾是預見到自己必將被摧毀,所以他刻意把自己擁有的全部神力都分散到瞭子嗣中,通過殺戮互相吸引,所以我這個神子才能擁有如此龐大的神力,這根本就不是常態好不好。正常的情況,神子能夠繼承到的神力並不多,恐怕連莎珞克這種程度都沒有,甚至還有可能絲毫沒有繼承到半點神力的。」

  瓊恩沉吟著,「那除瞭巴爾之外,還有別的神隻在凡間留有子嗣嗎?」

  「歷史上是有一些的,但都不怎麼出名,而且我說瞭,神子不是選民,繼承的那點神力微不足道,甚至根本沒有,無法像選民那樣長生永壽,最多能比普通人多活些年月罷瞭,基本都早去世瞭。最近幾十年裡,在凡間留有子嗣的神明……似乎就隻有巴爾瞭。」

  「唔,你知道,我在宗教學方面一向無知,很多基礎概念都搞不清楚,」瓊恩摟著她的腰肢,在少女的金發上輕輕親吻,「那也就是說,你是神子,因為情況特殊,擁有超乎尋常的神力,所以你能夠運用『殺戮之劍』,而你母親是選民,同樣也能吧,效果是一樣的。欣佈和葵露是魔法女神的選民。被賜予銀火,所以能夠運用銀火球丶雷電槍,就連薩馬斯特,如果他篡奪的神力足夠多,他也是可以運用的,對吧。」

  「是啊。」

  「那這也就是說,神力和神力之間,其實沒有本質區別。隻是所有權的歸屬不同。是這個意思嗎?」

  「可是,所有權的歸屬不同,這本身就是最大的本質區別吧。」

  「是,我知道,有的神力歸屬於神隻,有的神力歸屬於凡人本身。選民具備的是前者,強大但卻並非真正擁有,隻是暫時借用;神子具備的是後者,真正擁有但卻微弱。除瞭你這種特殊情況之外,基本也不能運用發揮。但我是說,如果忽略掉這個本質的不同,它們的作用丶效果丶外在的表現形式,其實是差不多的。對吧。」

  「是,效果丶作用,那其實是差不多地。關鍵就在於歸屬不同——但你弄清楚這個又有甚麼意義?」

  「唔,我是在整理思路,」瓊恩說,「總覺得像是隱隱約約把握到瞭甚麼東西,但一時又說不清楚……神力和神力是不同的,最本質的區別就在於所有權的歸屬,薩馬斯特發明的,其實也就是一種轉移神力所有權的方法,對吧。」

  「可以這麼說,」梅菲斯點頭,「他其實就是篡奪神力,歸屬自身——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想從選民轉化為強大的神子,進而獲得真正的永生。」

  「真瞭不起。」瓊恩感嘆。

  「是很瞭不起,但那也得你先成為選民,先有神力讓你篡奪再說……」梅菲斯隨口正說著,突然反應過來,「瓊恩,你的意思不會是說……」

  「我也有一種能夠轉化神力的方法,」瓊恩說,「你知道的。」

  梅菲斯想瞭一想,搖搖頭,「不一樣,」她說,「這是完全不同的。」

  確實是不一樣,薩馬斯特的作法,其實就像是一個保管員,神隻把神力寄存在他那裡,然後他給吞沒貪污瞭;瓊恩的作法,則更像是一個竊賊,直接從別人體內吸取過來,據為己有。而且經過薩馬斯特的轉化,神力依舊還是神力,隻是換瞭所有權人而已;經過瓊恩地轉化,神力就已經變得不是神力,不知道是甚麼東西瞭——至少他明明吸收瞭巴爾神力,梅菲斯卻半點感應不到。

  然而……總覺得這裡面有甚麼聯系似的。

  「我明白瞭,」梅菲斯說,「你是想對付你身體裡的影火?」

  瓊恩見她會錯瞭意,也不否認,順勢點頭,「唔,我是剛才聽瞭欣佈提到薩馬斯特能夠轉化神力,所以有這個想法。」

  「這恐怕不容易,」梅菲斯搖頭,「你雖然有影火,但具體的來歷其實都不十分清楚,貿然行事隻怕不妥。而且就算薩馬斯特真有這種辦法,他又怎麼會教給你。」

  其實也未必需要薩馬斯特教,瓊恩心想,他那所謂的「采玉訣」吸收神力,也是分兩個步驟的,第一步是從別人體內吸取過來,第二步是消化。就算不能像薩馬斯特一樣,把影火據為己有,隨時運用,至少能夠消化掉,免得留在身體裡是個隱患。問題在於,他從莎珞克和菲婭體內吸收瞭殺戮神力,是能清楚感覺到的,可以運功去消化,那影火卻壓根感覺不到,不知道潛伏在甚麼地方,隻在生死關頭自己冒出來,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想對付都無從下手。

  「莫非我學會的這種方法,隻能對付自己吸收來的神力?」瓊恩默默思忖著,「掌握的資料還是太少,大多都是自己揣測,想不明白。薩馬斯特對神力極有研究,或許能明白這其中的奧妙所在……說起來,他倒是提過,說有辦法能夠讓我一個月之內成為力量近似奧沃的大巫師,不會就和這有關吧。」

  薩馬斯特在和瓊恩談判的時候,是曾經提到過這麼一句,但當時瓊恩正在頭疼要如何應付這老巫妖的要挾,解決面臨的困境,也沒太在意,隻當他是在吹牛。就算不是吹牛,估計也是那種「讓你瞬間激發出身體的全部潛能,獲得絕世力量。三分鐘後七竅流血而死」的類型,沒興趣嘗試。據說魔鬼就特別喜歡拿這種契約去引誘凡人,而有些愚蠢的笨蛋還真就相信,結果當瞭幾分鐘地絕頂高手,然後就一命嗚呼。靈魂被魔鬼收走瞭。瓊恩聽過很多這種例子,也深知這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沒有一步登天的好事,所以壓根就不相信。

  然而現在想起來,薩馬斯特雖然自負瞭些,卻也似乎沒有信口開河的習慣,所說未必完全是虛妄,或許真有幾分門道。隻是現在已經成瞭死敵。倒也不用指望瞭,何況老巫妖當時也說瞭「你沒有足夠的籌碼和我交換」,瓊恩算來算去,自己也確實給不出甚麼好處,能讓對方把那等秘密相授,隻得死心。

  「算瞭。這個問題以後再想,越想腦子越混亂瞭……還是等有機會,推倒個選民實際試驗一下再說。」

  可惜這世界上的選民並不多,瓊恩對男性又絕無興趣。能夠可供選擇的,似乎也就隻有欣佈等人,卻又太危險瞭,推倒就得罪一大批。其實這次原本也是個機會,隻是瓊恩考慮再三。終究還是決定不和薩馬斯特這種恐怖分子合作——更何況,他眼下最要緊的,是拿到那枚印章呢。

  唔。這世界上有沒有既勢單力薄,沒有強勁的後臺和一堆同夥的,又是女性的,而且最好還是漂亮美女的選民,能夠讓我推倒來做試驗呢。算瞭,這種好事還是不要太指望。

  「也是,」他朝梅菲斯微笑,「我多想瞭……其實主要是在想,欣佈跟我說那些話,是甚麼意思?」

  「哪些話?」梅菲斯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她不過是解釋薩馬斯特的神力來源罷瞭。」

  「我總覺得她像是在向我暗示甚麼。」

  梅菲斯搖頭,「你能吸收神力的事情,我肯定沒和凜說過,欣佈不應該知道的。而且就我看,她也不像有甚麼暗示的意思。」

  「是麼?」

  「這幾天相處,你也應該看得出欣佈的性格,她和凜其實很像的,在『自己人』面前,往往就沒甚麼戒心,說話散漫,口無遮攔。就像上次,她連『薩馬斯特看見女孩子穿白色以外的內褲會大發脾氣』這種話都能隨口說,」說到這裡,梅菲斯忍不住笑瞭起來,「所以你根本不用多想,她純粹就是隨口說說罷瞭。」

  瓊恩點點頭,「也對,是我最近太敏感瞭。」

  「你一向都太過謹慎瞭,彷佛總在擔憂著甚麼。」

  瓊恩怔瞭一怔,「你也這麼覺得?」

  「誰還這麼說過嗎?」

  「我姐姐,」瓊恩嘆氣,「上次回陰魂城,姐姐就對我說,說我從小就太過小心謹慎,這樣會把膽氣都消磨掉的。」

  「珊嘉姐姐說得一點沒錯,謹慎不是壞事,但想得太多,背負太多,瞻前顧後,不敢放手一搏,終究是難成大器的。所以說,今天我非常非常高興呢。」

  「是麼?」

  「是啊,」少女點頭,「就像珊嘉姐姐說的,你太謹慎瞭,總是想著能夠萬無一失,不肯冒險。但這一次,你終於拿出瞭孤註一擲的勇氣,所以我很高興啊。」

  「我也不算孤註一擲,」瓊恩笑起來,「其實我留瞭退路的。」

  他確實留瞭退路,即便到瞭最後關頭,薩馬斯特不上當,不肯用錮魂術,瓊恩也可以直接把梅菲斯丶凜和欣佈帶走,放棄比賽就是。至於薩馬斯特拿到印章,會發動龍狂迷鎖,那就是正義人士考慮的問題瞭,瓊恩懶得關心,能夠救下欣佈的性命,沒當真把她先奸後殺,或者送到陰魂城去邀功領賞,已經算是看在凜的份上,仁至義盡瞭。

  「但你還是賭瞭,」梅菲斯說,「在他用錮魂術的那一剎那,你也沒有十成把握,但還是斷然抉擇——我喜歡那種感覺。」

  「如果我賭輸瞭呢?」瓊恩說,「如果我估算錯誤,莎珞克沒能把你和凜救起來呢。」

  梅菲斯靜靜微笑,「世上哪有必贏不輸地賭局,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輸瞭,那就重來,死瞭,那就算瞭。無論如何,我不怪你。」

  「我會怪我自己的,」瓊恩說,「倘若不是想到你,我或許真的會和薩馬斯特合作瞭,他可是許諾瞭不少好處呢。」

  「你和薩馬斯特合作,不是同樣也能保我平安無事嗎。」

  「是可以,但你會原諒我麼?你會原諒我和薩馬斯特合作,對付欣佈和葵露?」

  梅菲斯沉默瞭一會,「如果你真那麼做,」她輕聲說,「我也會理解的。」

  「我不需要理解,」瓊恩說,「我不想你不高興。」

  梅菲斯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抬起手指輕輕撫摸巫師的臉,「謝謝,」她低聲說,接著笑瞭起來,「對瞭,說說看,薩馬斯特到底都許諾瞭你甚麼好處呢?」

  瓊恩便把他和薩馬斯特的談判內容大致說瞭一遍,因為是單獨面對梅菲斯,基本就不用刻意隱瞞甚麼瞭,原原本本重復就是。「嗯,確實是很誘人的條件呢,」梅菲斯聽完,笑著說,「你為甚麼不願意和他合作呢?」

  「我說瞭,我不想看到你不高興。」

  「除此之外呢,還有別的原因嗎?」

  「我也要那枚印章嘛,」瓊恩說,「他不知道,以為我不看重,這就是個錯誤。如果我真和他合作,別的不說,至少印章就落到他手裡瞭,我豈不白白忙碌一場。」

  「就因為這個?」

  「唔,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有點不夠,」梅菲斯說,「你要那枚印章,其實更多也隻是種直覺吧,猜測對你有用,又不是已經確證。以你的性格,會為這種還不能確證的東西去冒得罪一位大巫妖的風險?」

  「可他也沒給我甚麼好處嘛?」

  「誰說的,他不是答應把兩位選民給你嗎?你不是一向很喜歡美女嗎,她們可都是當之無愧的大美人呢,我就不信你半點不動心。」

  「艾彌薇,你這麼說話,可不像是個聖武士吧。」

  「聖武士更應該實話實說啊,」梅菲斯微微含笑瞥瞭她一眼,「說實話,你沒打過她們的主意?」

  「想是想過,」瓊恩承認,「不過也沒多想,我不想惹禍上身。」

  「所以說,你就是這樣,太過謹慎,不願冒險。」

  「這個,我相信在這方面,你並不希望我多麼有冒險精神吧,」瓊恩逗她,「或者說,你也希望看到我變得勇氣百倍,不顧一切去把她們推倒?那我明天就去找薩馬斯特,說我改主意瞭。」

  「如果你真敢那麼做,我倒是沒甚麼意見啦,」梅菲斯盈盈笑著,「就怕凜會把你打扁的。別看她表面上好像很煩欣佈這個老師,其實心底還是很看重的呢,你要是敢對欣佈做甚麼,看她會不會放過你。」

  瓊恩嘆瞭口氣,「說到凜,她今天好像對我很有意見。」

  「那是當然的吧,」梅菲斯說,「她生氣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