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恩沉默地觀察著坐在面前的黑暗精靈少女,雖然上次交手過,但倉促間也沒太深的印象。如今再看,發現原來還是個漂亮美人,黑曜石般的肌膚光滑細致,淺藍色的眼睛宛如沉靜的湖水,一頭銀發如波浪般披散在肩上,泛著微微的光澤。隻是裸露在外的臉上丶手臂上有些明顯的傷痕,破壞瞭整體的美感。矮人並不是殘忍的種族,但既然分屬敵對,自然也不會客氣,何況還指望從她身上得知黑暗精靈的軍情,這幾天來刑訊逼供自然是免不瞭。隻是對於黑暗精靈來說,矮人的這點手段,實在是太缺乏技術含量瞭,簡直就應該放聲嘲笑。一直折騰到現在,也沒能從維康尼亞口中得到甚麼有價值的消息。
房間裡隻有三個人,瓊恩丶梅菲斯和維康尼亞,矮人守衛都已經被事先請出去瞭。在瓊恩觀察維康尼亞的同時,黑暗精靈也仔細觀察著這位對手。瓜理德斯城也有人類奴隸,雖然數量不多,維康尼亞是見過的,並不陌生。她端詳著瓊恩,猜測他年齡應該不會超過二十歲,這令她非常震驚。
雙方都不說話,最終還是瓊恩先開口瞭,「又見面瞭,菲爾倫小姐,」他慢慢說,「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瓊恩·蘭尼斯特,來自地表世界的人類。」
「你是位巫師。」
「是。」
「我確實沒想到矮人們也會向人類尋求幫助。」
「你誤會瞭,小姐,」瓊恩說,「我隻是一位旅行者,偶爾經過此地,恰逢其會罷瞭。」
「聽起來我的運氣不太好。」
「也未必,」瓊恩說,「我曾經聽一位哲學傢說過。幸運和厄運,總是相互伴隨,相互轉化的,誰能說得準呢。」
「他一定是個樂觀的傢夥,」維康尼亞評價,身體後仰,舒適地靠在椅背上。「那麼,蘭尼斯特先生,有何指教呢?」她輕松地問,「我在洗耳恭聽。」
瓊恩微笑起來,「也沒甚麼大事。」他說,「隻是想談筆交易。」
「交易?」維康尼亞懶懶地反問,「交易是需要有籌碼的,而我現在一無所有。」
「不,你有。」瓊恩說,「你是城外軍隊的統帥。」
維康尼亞凝視著他,「莫非你希望我命令我的部下們撤退?」
「隻是議和罷瞭……」
黑暗精靈少女大笑起來。「蘭尼斯特先生,」她用嘲諷的口氣說,「我原本以為,作為巫師,你會比那些矮人多少要聰明一些,然而現在我才發現,種族差異造成地智力鴻溝果然是無法彌補的。你以為抓到瞭我,就能讓這場戰爭平息?」
「我是這麼認為的。」瓊恩誠懇地說,「畢竟這對我們都有利。戰爭平息,和平降臨,沒有人會再因此而喪命,無論是矮人還是黑暗精靈──最重要的一點。是你可以安全地回傢。」
維康尼亞冷笑。「如果我敢下撤退的命令,那麼就算回到瓜理德斯城。等待我的隻會是被處死。」
「未必吧,」瓊恩說,「據我所知,在過去的一千三百多年裡,瓜理德斯城曾經攻打過伊卡沙城十馀次,每次都是以失敗而告終,」他頓瞭頓,「這並不算甚麼,當然,我沒有絲毫諷刺的意思。」
「這次不同,」維康尼亞說,「你不明白。」
「唔,」瓊恩點點頭,「但我想我明白,是為瞭取悅蛛後,重新獲得神眷,是嗎?」
維康尼亞怔住瞭。
「我從北方過來,經過沙瑪斯城,」瓊恩說,他微笑著,註視面前的少女,「那座城市的牧師們,同樣都已經喪失瞭神術──所以這已經並不是秘密,小姐。」
「你的意思是說……」黑暗精靈不敢置信地反問,聲音顫抖著,「神後……」
「蛛後已經隕落。」瓊恩用決然無疑的口氣說。
倘若換瞭別的牧師,或許還會心有疑慮,不肯相信,但對於維康尼亞來說,卻是恰恰印證瞭心中一直以來的猜測。她頹然跌落在椅中,臉色剎那間看起來難看無比,過瞭很久才終於反應過來。
「你似乎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矮人,」她鎮定下來,恢復瞭平時的冷靜,「你想幹甚麼?」
「沒甚麼,」瓊恩說,「當你手上有一件商品的時候,你會想著把它盡量賣個好價錢。很遺憾,矮人們似乎並不是個好買主。」
「他們會感謝你的。」
「但我是個巫師,」瓊恩攤開手,「有哪個巫師,願意長久地呆在一群矮人當中呢?正如有哪個卓爾願意長久地生活在地精當中呢,即使他們奉你為英雄。你同樣也是巫師,小姐,我想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感受。」
維康尼亞凝視著他。「或許,」她說,「但我依舊很困惑。」
「那麼就直截瞭當地說吧,」瓊恩說,「我是人類,來自地表,因為某些原因被驅逐,所以我需要在幽暗地域有一處安身之地。我偶然地經過此地,意外地被卷入戰火,然後就陰差陽錯的弄成瞭現在這幅局面。然而仔細考慮的話,在伊卡沙城和瓜理德斯城比較起來,顯然後者對於一名巫師而言更加適合,尤其,是在現在這種狀況下,」他微笑,「我猜測,你們一定需要一些外來的幫助。」維康尼亞沉默瞭一會。
「或許你說得對,」她輕聲說,「我需要一點考慮時間。」
「你到底想幹甚麼?」走出牢房,梅菲斯忍不住問瓊恩。
「徹底解決問題,」瓊恩解釋,「要保證伊卡沙城地長久安全,隻有兩條路,既然迷鎖已經不可能修復,那就隻能削弱瓜理德斯城瞭。」
「怎麼削弱?」
「隨機應變吧。」瓊恩搖頭,他心裡隱隱有些想法,但暫時不好多說,隻能含糊過去。
蛛後沉寂,已經超過一個多月,這麼大的事情,喪失神術的牧師們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總會被人察覺蛛絲馬跡的,黑暗精靈不是死腦筋的矮人,他們聰明丶狡詐,而且有大量的巫師。如果猜測不錯的話,此時瓜理德斯城,縱然還沒有陷入內亂,至少也已經暗流湧動瞭。
這種千載不遇的良機,不能放過。
「你要去瓜理德斯城?」
「嗯。」
梅菲斯皺眉,「這太危險瞭,」她說,「有必要麼?」
「已經別無選擇吧。」
「我們可以走,」梅菲斯說,「事實上,就我來看,陰魂城也並沒有對你寄予多少希望。」
「或許,但我不能這麼認為,」瓊恩說,「確實我們可以離開伊卡沙城,那些黑暗精靈也未必能抓到我們,但然後呢?」他轉頭看著梅菲斯,「難道我們千辛萬苦來到這裡,就隻為瞭灰溜溜地離開,最終一無所獲?」
「你想得到甚麼?」
「我想得到甚麼?」瓊恩重復著梅菲斯的話,「事實上,我也並不清楚。或許,是我厭倦瞭以往的生活吧,總是按照預定的劇本去表演,然後謝幕。這並非我想要的人生,」他沉沉地說,「我希望能有一些改變,一些驚喜,一些出乎意料,一些……脫離掌控的感覺,我想去冒險。」
梅菲斯看起來無法理解,「我以為巫師都是最謹慎的人。」
瓊恩笑瞭起來,「恰恰相反,我認為巫師是最具有冒險精神的人──隻不過謹慎和保守是兩個概念罷瞭。」
「我看不出這兩者有甚麼區別,」梅菲斯依舊搖頭,「好吧,既然你決定瞭,那麼我陪你去。」
「不,你留在這裡,」瓊恩說,「我對那些矮人可不放心。」
「距離太遠,寶石跳躍也會被幹擾地,」梅菲斯提醒,「你沒辦法從瓜理德斯傳送回來。」
「我知道。」
「難道你準備單身前往?」
瓊恩想瞭想,「讓芙莉婭和我一起去好瞭。」
梅菲斯有些奇怪,不明白瓊恩的意思。芙莉婭是個不錯的牧師,但問題在於瓊恩無法接受神術治療,帶上她又有甚麼意義?
但瓊恩沒有解釋,走回住處,他獨自一人前往芙蕾狄的房間,敲瞭敲門。
「請進。」
瓊恩推門走進,發現芙蕾狄正在翻閱那份深土預言的魔法筆記,這幾天雖然戰事急迫,但她擅長的是預言法術,在這種兩軍對陣時派不上太多用場,所以基本都在住處休息,也沒有穿巫師袍,依舊是一襲白色長裙,看起來十分俏麗。
「早,瓊恩,」她打招呼,「有事麼。」
「嗯,」瓊恩點點頭,他猶豫瞭一下,但最終還是問瞭出來,「芙蕾狄,你和你的姐姐,是有心靈感應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