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次跟我提起過,說拉沃克先生請你幫他尋找丟失的死月法珠,對吧。」
「是。」
拉沃克那老巫妖,臨走時莫名其妙派給瓊恩一個任務,讓他去塞爾找已經丟失的「死月法珠」,還說是甚麼「順路」——好吧,現在當真是順路過來瞭。瓊恩心裡也一直沒太當回事,來到塞爾後,自然要向王子報告送信的經過,其間也提到這件事情。王子當時聽瞭不置可否,也沒多說甚麼,瓊恩也就丟在腦後瞭。如今又突然提起來,是甚麼意思。
「你知道死月法珠是怎麼丟失的吧?」
「拉沃克先生說,是薩紮斯坦先生借走,然後弄丟瞭。」
「哦,我的意思是問,你知道薩紮斯坦先生是怎麼把死月法珠弄丟的嗎?」
「這個不清楚。」
說起來,瓊恩也非常奇怪,薩紮斯坦身為紅袍領袖,亡靈學派首席大巫師,既然費功夫千裡迢迢去找拉沃克借瞭死月法珠,必定是極其看重的,怎麼會給弄丟瞭,這事情也未免太古怪瞭點。當時拉沃克也沒多加解釋,瓊恩原本也就沒放在心上,也就懶得多問。
「這事情麼,唔,解釋起來比較麻煩,得從維沙倫說起。」
「維沙倫?」瓊恩一怔,「巫妖之神?」
身為巫師,瓊恩自然知道這位神祗的名諱,維沙倫號稱巫妖之神,其實執掌的神職主要是「亡靈魔法」等領域,信徒主要是精研亡靈術的巫師。巫師大多都宅,研究亡靈術的巫師更宅,所以這位神祗的教會影響力非常微弱,在大陸很多地區都壓根沒人知道。
「嗯,就是他,」王子說,語氣裡對這位神祗毫無半點敬意的樣子,「他是前幾年才新興的神祗,此前是個凡人,也是個精研亡靈術的紅袍巫師呢。」
維沙倫在亡靈術上的造詣非常高深,這讓他成為亡靈學派首席之位的有力競爭者——也就是說,他是薩紮斯坦的頭號大敵。兩人爭鬥的結果,是維沙倫敗逃,被逐出瞭紅袍巫師會,流落他方。
「後來呢,維沙倫得到瞭風暴之神塔洛斯的幫助,成為瞭神祗,」王子不緊不慢地解釋,「雖說凡人成為神祗,逐漸會磨滅凡人時的情感和人格,被神位所同化,但這也是需要一段過程的。維沙倫剛剛封神,大約還記得和薩紮斯坦先生的仇怨吧,念念不忘要報復……不,等等,準確地說,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所以才會被賦予這個神職吧。總之,薩紮斯坦先生有麻煩瞭。」
原來如此,不過這和死月法珠有甚麼關系。
「薩紮斯坦先生借來死月法珠和撒寇席爾之座,是為瞭對付一位叫做艾爾塔柏的惡魔領主,永遠奴役它,從而對抗維沙倫。」
「嗯?艾爾塔柏?這不是這座城市的名字嗎?」
艾爾塔柏,正是瓊恩和王子如今所在的這座城市,塞爾的首都,紅袍巫師會大本營的名字。
「對,因為這座城市就是以惡魔領主的名字命名的,」王子解釋,「艾爾塔柏在物質界或許無人知曉,但在深淵中卻是聲名顯赫的大惡魔,是實力接近三大深淵領主的存在,被亡靈君主奧喀斯視為勁敵。」
「在大約一千八百多年前,也就是耐瑟帝國尚未隕滅之時,納菲爾帝國的縛魔師們,在奧喀斯的幫助下,召喚瞭艾爾塔柏的本體,將他拉扯到物質界,」王子看著瓊恩,「你也是見過格拉茲特的,應該知道此等大惡魔的力量吧。」
那是自然,當日瓊恩在人面獅神殿見到格拉茲特,清楚感受到瞭那股強大無匹的壓力,倘若不是有人暗中相救,自己和梅菲斯隻怕早就喪命其中瞭。艾爾塔柏既然是實力直追三大深淵領主的大惡魔,想必和格拉茲特相差不遠。而且更要註意的是,當日格拉茲特出現的,不過是一個投影,而王子剛才說得很清楚,納菲爾縛魔師們,是招來瞭艾爾塔柏的本體。
「納菲爾帝國隕滅,以後發生瞭很多事情,其中曲折你暫時先不用知道,反正到最後,艾爾塔柏被紅袍巫師們囚禁起來,就在這座城市地下面——當然,現在已經不在瞭。」
「你或許沒註意到,」王子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這座城市裡,有一條蜿蜒曲折的大運河,那其實是一個超大型魔法陣,就是用來囚禁艾爾塔柏的。」
借助如此大型的地理環境佈置成的魔法陣,想必是威力無比吧,艾爾塔柏能得到這種待遇,果然無愧大惡魔的身份。
「憑借死月法珠和撒寇席爾之座,舉行雙燃儀式,薩紮斯坦先生就有把握能制服艾爾塔柏,收為奴仆。而如果能得到這樣的大惡魔做手下,就算是維沙倫的化身親臨,也就不足為懼瞭。但在雙燃儀式進行到第九階,也就是最後一步的時候,一群冒險者闖瞭進來,破壞儀式,導致瞭一場魔法大爆炸,死月法珠也在混亂中傳送消失瞭。」
原來如此。
「這次意外給薩紮斯坦先生帶來瞭很多麻煩,」王子屈起手指,「第一,未能成功奴役艾爾塔柏,維沙倫的威脅越來越迫近瞭;第二,丟失瞭死月法珠,他無法向拉沃克先生交代;第三,他先是用大地震破壞瞭運河法陣才釋放出瞭艾爾塔柏,後來又儀式失敗,讓惡魔逃脫,整個過程造成瞭大量傷亡,結果一無所獲,這讓他的威信大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王子慢慢說,「這件事情說明,紅袍內部反對薩紮斯坦先生的勢力已經在蠢蠢欲動瞭。」
「薩紮斯坦先生既然費瞭如此功夫準備,理當是沒有甚麼疏漏的。區區幾個冒險者,雖然實力不錯,但也沒道理能闖進來破壞儀式。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背後有人支持,而且是對薩紮斯坦先生,對紅袍內部情況非常瞭解和熟悉的人。」
也就是說,內奸。
「那麼現在情況你也都清楚瞭,」王子仰面往後,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而我們要做的事情就很簡單瞭。幫薩紮斯坦先生解決這些麻煩——一次性解決。」
「一次性解決?」瓊恩愕然,這些麻煩雖然是由一件事情引發,但卻各不相幹,有的是私人仇怨,有的是債主討債,有的是內部權力鬥爭,怎麼能一次性解決。
「唔唔,幫忙越多報酬才越高嘛,」王子不以為意地說,口氣輕松得彷佛是吃飯喝水這麼簡單,「倘若不是薩紮斯坦先生身陷困境,隻怕還不會主動來和我們尋求結盟呢。」
那總也要能搞定這些麻煩才行吧。
「這麼說,我們會全力支持薩紮斯坦先生?」他試探地問。
王子聽明白瞭他的意思,「對,是我們,」他微笑著,「但隻有我們,就是你和我兩個人,城裡現在忙得很,沒有馀力再派人來支援我們。」
殿下,您不是又在跟我開玩笑吧。
瓊恩很想這麼說,然而終究還是沒說出口,這麼一大攤麻煩,連薩紮斯坦自己都搞不定,瓊恩和王子兩個外人能幫多少忙,更何況王子還說要「一次性解決」。
「其實也很容易瞭,」王子說,「事情是從死月法珠丟失惹起來瞭,所以就先把它找回來再說。找到瞭死月法珠,至少就對拉沃克先生有瞭交代,剩下的事情慢慢再說。」
瓊恩愕然,片刻之間王子的口風就轉瞭,剛才還誇口說要一次性解決,如今就改成瞭循序漸進一件一件來,這也未免變化得太快瞭。
「那麼,怎麼去找死月法珠?」
王子伸手一抹,桌面上浮出一副地圖來,「根據我和預言首席雅菲爾女士的占卜和推測,一致認為死月法珠應該是落到瞭這裡,」王子點瞭點地圖上塞爾旁邊的一個國傢,「阿格拉隆。」
就是那個塞爾屢次入侵又屢次敗退的國傢。
「因為是神器,我們也沒法確定具體的位置,隻能大致推算是在這塊區域,」王子解釋,「所以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派人去找。」
顯然,這個任務就落到瞭瓊恩頭上。
「既然知道大致區域,為甚麼紅袍巫師會不派人去找?」瓊恩提出疑問,怎麼說,這種事情也不需要他一個外人來吧,紅袍巫師會一千名以上的紅袍巫師,難道都是擺設不成。
王子嘆氣,「你知道的,阿格拉隆和塞爾是多年世仇,打瞭無數次仗。阿格拉隆那邊雖然除瞭欣佈(Simbul)女王就沒甚麼傑出人才,但情報工作總還不是一塌糊塗。基本上,紅袍這邊比較高階的成員,在那邊都是掛瞭號的,再說一個個頭上頂著刺青,想認不出來都不行。雖說可以用變形法術之類的掩飾,但終究是很麻煩啊,一旦被認出是紅袍巫師,那就甚麼都別想幹瞭,趕快逃命吧。至於低階的,雖然那邊未必認識,但本事不夠,也派不上甚麼用場,所以反而是我們這種外人比較好。」
「當然瞭,」王子說,「你這次還是有個助手的,畢竟,嗯嗯,這麼大的事情,薩紮斯坦先生也不放心單獨由我們來進行吧。哦,對瞭,梅菲斯小姐是你的好朋友吧,我看請她幫忙也無妨,那就是有三個人瞭。」
「可是,難道這麼重要的任務,就由我們三個人來完成?」
「沒辦法,人多瞭反而會驚動那邊,你也知道塞爾和阿格拉隆的關系,隻能偷偷潛入。不過放心好瞭,這次是去尋寶,又不是去打架,隻要悄悄找到死月法珠拿回來就行。而且我不是說瞭麼,阿格拉隆那邊,除瞭欣佈女王之外就沒甚麼傑出人才,不用擔心,完全不用擔心。」
雖然王子把這事情說得簡直如同出去郊遊一般輕松,但瓊恩要是真相信就有鬼瞭。阿格拉隆如果真是像他說得這麼差勁,怎麼可能到現在還屹立不倒,早就應該被塞爾滅國瞭才對。隻是王子都這麼說瞭,他也不好當面反駁,默想瞭想,陡然心頭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來,「殿下,你說紅袍那邊會派來一個助手,不會是……」
「凜小姐,」王子直截瞭當地說出瞭他預料中的答案,「雖說是尋寶不是打架,但總也不能派個太差勁的傢夥嘛。高階成員不能去,隻能從低階裡選瞭。」
「但她是這次晉階賽的冠軍,不怕阿格拉隆那邊知道嗎?」
「放心,晉階賽是紅袍巫師會內部比賽,消息沒那麼容易走漏瞭。凜小姐加入紅袍巫師會時間不久,成為正式紅袍巫師才一年多,期間從沒出過艾爾塔柏城,阿格拉隆那邊應該不會認識的,是很適合的人選瞭。」
王子說得似乎很有道理,凜加入紅袍時間不久,此前從未參加過對阿格拉隆的戰爭,不屬高階成員,但論真正的實力,其實較之那些高階紅袍隻怕也不差多少。不管從哪方面來說,她也確實是合適人選瞭,然而……
「而且正好啊,她和梅菲斯小姐還是好朋友,這樣一來更加合作融洽,也不用擔心默契的問題瞭。」
然而我和她沒默契啊……
「你看,事情就是這樣瞭,」王子瀟灑地攤開手,「很容易的,隻要去找回死月法珠,我們就能獲得薩紮斯坦先生的感謝,剩下來的事情,一件一件來吧。」
瓊恩沉默著,過瞭一會,他輕輕開口。
「殿下。」
「唔?」
「我想,這次去尋找死月法珠,是個陷阱吧。」
「嗯?」王子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瓊恩,「怎麼說?」
「沒甚麼,隻是想起殿下一開始說的:一次性解決,」瓊恩說,「殿下深謀遠慮,佈局長遠,料想不至於單純為瞭找件寶物就把我急招過來。既然說瞭是要一次性解決——那麼就必定是有十成的謀劃瞭吧,」他微微笑笑,「倒不是我看出瞭甚麼,隻是覺得以殿下的智慧,在下棋的時候,投下一子,就決不會隻發揮一子的作用,必定是環環相扣,後著無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