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倒不難,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瓊恩並不在乎手上沾血腥。兵器也現成,但封住女殺手的冰塊卻堅硬無比,連梅菲斯的銀劍都劈不破。殺手被封在裡面,不知道有沒有凍死,但卻反倒像是獲得瞭一層暫時的保護,讓外面的人一時奈何不得她瞭。
沒辦法,隻能回頭來請教歐凱。
「寒冰手套造出來的冰比精金還硬,不用白費力氣啦。」
「啊,那怎麼辦?」
「很簡單啊,」歐凱壓根就不在意地說,「現在不還是大太陽麼,冰總會化的嘛。」
這倒是,冰塊終究是冰塊,就算它再硬,遇上太陽還是會化的。此時大約下午兩點鐘,夏天日照長,估計六點鐘前太陽都不會落山,足夠搞定這塊冰瞭。
但在此之前,就得守在這裡瞭,不親眼看到女殺手斷氣,瓊恩終究就不能放心。上次以為她被活埋在燭堡地下,放松警惕,這次險些就吃瞭大虧。前車之鑒,不可不防。
休息良久,梅菲斯的力氣也漸漸恢復瞭,在此期間歐凱一直在東拉西扯,說著不著邊際的話。說到後來,他突然問瞭個問題。
「對瞭,你們兩個到這裡來做甚麼呢。」
瓊恩和梅菲斯對視瞭一眼,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直言相告。按道理說這件事情不應該告訴他人,但對方到底剛剛救瞭自己的性命,算是有恩,又不太好硬邦邦地拒絕回答。如果要找個其他理由敷衍過去,一時借口卻也不好找。
不過不等瓊恩想好敷衍的借口,歐凱已經雙手一拍,作出瞭準確的判斷。
「對瞭,我知道瞭,」歐凱說,「你們從博得之門來是吧。我昨天早上收到消息,說大公爵們派遣瞭幾個人來這裡鏟除造成瘟疫的兇手,就是你們瞭吧。」
必須說,這位叫做歐凱的傢夥,就算真實身份不是個甚麼情報商人,但也必定與此有關瞭。為瞭不走漏風聲,當時雖然貼出瞭招聘告示,但並沒有說具體情況,對於來應徵的那些人,也隻說是要去鏟除巨魔山脈的一隻老巫妖,並沒有把瘟疫的事情聯系起來說。隻有最後確定下來正式成員的時候,才原原本本地解釋清楚。所以這件事,按道理應該隻有博得之門的三位大公爵和瓊恩一行人知曉才對。
這個歐凱能猜到瓊恩和梅菲斯來此是「鏟除造成瘟疫的兇手」,這可是很不簡單瞭。
「這裡離巫師之墓離得很近啊,」歐凱說,「看來拉沃克先生是有點小麻煩瞭,」他微笑著看著瓊恩和梅菲斯,「是吧。」
話既然已經說的這麼清楚,再否認也沒有意義,不過是侮辱彼此的智商罷瞭。瓊恩點點頭,「沒錯,」他說,「我們正是為瞭……將造成瘟疫的兇手繩之以法。」
歐凱點點頭,「是啊,」他說,「塔洛娜的那幫信徒應該很高興瞭吧,這個黑鍋有人背瞭。」
瓊恩和梅菲斯齊齊怔瞭一怔,「塔洛娜?」
塔洛娜是疾病與瘟疫女神,這點他們都知道,雖然在博得之門沒有甚麼影響力,但名字總是聽過的……歐凱的意思,難道是說這場大瘟疫是塔洛娜的信徒弄出來的?和拉沃克無關?
「早在瘟疫剛發生時,安塔·銀盾大公爵就已經請牧師祈禱,請求神諭指示,」梅菲斯說,「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場瘟疫與某位神祗有關。」
歐凱搖頭。
「燭堡的卷冊守護者烏爾蘭特先生是第一流的預言者,」梅菲斯繼續說,她盯著歐凱的臉,「他的占卜結果,也沒有顯示此事和塔洛娜的信徒有牽連;而且,博得之門附近也從不曾聽說有塔洛娜的信徒活動。歐凱先生,您能解釋一下您剛才所說的話是甚麼意思嗎?」
「我隻是在陳述事實啦,」歐凱說,「這次的瘟疫確實是塔洛娜的信徒弄出來的,和拉沃克確實沒甚麼關系,我知道這點就夠瞭,別的甚麼我不懂。」
梅菲斯沉默瞭一會,「恕我冒昧問一句,」她說,「您是拉沃克的朋友吧。」
歐凱並不否認,「認識,也算是朋友吧,那個,先說明啊,」他連連擺手,「我這可不是在為朋友說話,這事情確實和拉沃克無關的,我可是個奉公守法的良好市民,從不騙人的。」
他觀察著瓊恩和梅菲斯的神情,發現顯然不太相信自己的話,這在意料之中,誰會貿然相信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呢,何況他還自稱是拉沃克的朋友。但歐凱對此並不在意,「或者,」他提議著,「我正要去拜訪拉沃克先生,兩位不妨隨我同去,當面向他證實可好。」
驟然聽到這句話,瓊恩微微一驚,不知道對方打甚麼主意。而梅菲斯已經微微揚起眉來,「是麼,」她反問,「我應該相信巫妖的話?」
「不,你不用相信他的話,提爾的聖武士,」歐凱說,「但你應該先聽聽他的話,這是他的權利。就算是最聰明最睿智的法官審判,也不能僅憑一面之詞就直接宣判有罪吧,總應該給被告一個申辯的機會,對不對。如果你們甚至都沒有聽到拉沃克先生的申辯,就直接認定它為造成瘟疫的兇手,這似乎有違法律與公正的精神呢。」
歐凱說的自然是堂堂正正的道理,雖然他故意忽略瞭一個事實:拉沃克是個巫妖,是個亡靈,從法律上說,他已經不能作為一個「人」而存在瞭,他不享有公民的權利。當然這問題不能這麼深究,如果真要探討法律,拉沃克如今的狀態是個死人,在法律上他就是具屍體——那麼拉沃克無論做甚麼都是無罪的,一具屍體弄死瞭一個人,這就類似山上的石頭掉下來砸死瞭人,隻能說意外,不能說有罪。
這個世界的法律沒有那麼健全完備,巨細無遺,何況城邦林立,國度眾多,不同地區有不同的法律,不同種族有不同的法律,彼此間往往沖突,根本不可能協調一致。身為正義之神的聖武士,律法與公正的守護者,除非一輩子躲在神殿裡不出門,不會遇上這種法律沖突,否則很多時候隻能憑自己的本心來判斷。
梅菲斯會如何判斷?
「我想我沒道理因為一個陌生人的毫無證據的話,就改變預訂的計劃,」梅菲斯冷冰冰地說,「真相是甚麼,我會知道的,多謝您的關心。」
必須說,梅菲斯的這種反應沒甚麼錯,換瞭瓊恩,他也不可能因為半路上突然冒出個來歷不明的人說幾句,就變瞭主意。確實,這次認定拉沃克是造成瘟疫的兇手,證據並不是非常充分,更多是推測;但既然這麼多跡象都指向他,既然已經來到這裡,怎麼可能因為某人一句輕飄飄的話就半途而廢。
但歐凱對梅菲斯的話提出瞭抗議。
「喂喂,甚麼叫做毫無證據的話?」歐凱吹胡子瞪眼,「我可是個情報商人,擁有最良好的職業道德,我說話可都是講證據的。」
證據?
「你說你有證據證明拉沃克不是這場瘟疫的兇手?」瓊恩連忙問。
梅菲斯瞥瞭他一眼,不明白他為甚麼表現得這麼關切,但她自己也很想聽聽歐凱到底能拿出甚麼證據,所以也不曾說話。但這位狗仔隊卻搖搖頭,嘿嘿笑瞭起來。
「證據自然是有的,空口說話,怎麼能取信於人呢,那我的信譽不就全毀瞭,」他說,「但這些都是第一等價值的情報,為瞭搞到它們,我可是費瞭九牛二虎之力,花瞭大價錢……」
好瞭,不用說瞭,瓊恩已經聽明白,這傢夥是要借機做生意瞭。
「開價吧。」瓊恩立刻說。
梅菲斯微微皺眉,她奇怪瓊恩似乎顯得太過於積極瞭,這和他平時的風格似乎不合,但少女不知道的是,瓊恩心頭另有一番打算。
如果大叔真有甚麼貨真價實的證據,能證明這次瘟疫的罪魁禍首不是拉沃克,而是另有他人的話——至於是塔洛娜信徒還是其他人反倒不要緊——那就等於為他解決瞭一個大麻煩。
在瓊恩心中,這一路上走來,一直忐忑不安的事情,就是真到面對拉沃克的時候,自己要如何選擇立場。從「陰魂城信使」這個身份來說,他不能幫梅菲斯攻擊拉沃克,否則豈不等若是背叛陰魂城;但難道反過來幫拉沃克幹掉梅菲斯?
這兩條路瓊恩都不願意選擇,但又似乎無法避免。他們一直默認拉沃克就是這場瘟疫的罪魁禍首,從這個前提出發,聖武士梅菲斯和巫妖拉沃克之間的沖突無可避免,隻有以一方的死亡而告終。
但如果拉沃克真的根本和此事無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