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恩看見瞭剛才那個灰色人影,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著一身粗糙的灰色佈袍,赤著雙足,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衣飾。因為是在背後,看不清臉,感覺像是個中年人,一頭黑發有些蓬亂,除此之外似乎也看不出有甚麼異樣的。
這個男人的雙手空空,身上也沒有攜帶任何武器,瓊恩觀察著,有些奇怪。顯然,剛才就是這個男人在走廊裡打翻瞭那幾個衛兵。從聲音判斷,戰鬥過程非常短暫,最多不超過五秒鐘。
一個赤手空拳的人,能在五秒鐘之內,打翻幾個武裝整齊的衛兵。就算可能是出其不意,也是非常駭人的實力瞭。瓊恩甚至懷疑梅菲斯都未必有這個本事,她用劍自然沒問題,但空手隻怕就不行瞭。
灰袍男人好整以暇地穿過大堂,準備離開,便在此時,刺耳的鈴聲從樓下傳來,應該是剛才被打翻的那幾個衛兵拉響瞭甚麼警報。大堂裡正在痛飲狂歡的酒鬼們都呆瞭一下,頓時安靜下來。緊接著,瓊恩聽見背後樓梯聲響起,他側身讓開,見一個侍者噔噔噔跑上來,掃視一眼,伸手朝那個正準備出門的的灰袍男人一指:「就是他!」
頓時連聲叱喝響起,六個全副武裝的衛兵從大堂各處奔過來,要把這個搗亂的傢夥制服。這種事情似乎經常發生,因為那些原本還醉醺醺的酒客們迅速無比地避讓,空出場地,不少人還敲著酒瓶開始高聲吶喊,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為哪一方助威。
但這場沖突似乎並沒有甚麼懸念。
灰袍男人站定,雙手籠在袖中,兩個衛兵沖在最前面,抄起手中的鏈枷和釘頭錘就砸過來,下手倒是很有分寸,都避開瞭要害部位,隻朝皮厚肉多的地方招呼,顯然沒準備真置人於死地,隻打算痛打一頓。
但他們的對手似乎就沒有這麼客氣。
砰砰兩聲,瓊恩隻覺眼前一花,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兩個衛兵已經齊齊臉上開花,鮮血長流,直直仰面往後倒瞭下去。
出手好快!而且瞬間就讓對方喪失瞭戰鬥力,這份本事真不可小覷。
後面四個衛兵見狀,腳步略停,互相看瞭看,大約也都有些心驚,但職責所在,隻得也都呼喝一聲,一齊撲上來。卻有一個衛兵停留在最後,從腰間的金色口袋中取出一枚漂亮的寶石來,緊握在手中,口中念誦瞭一個詞,隨即朝灰袍男人砸瞭過去。
「寶石炸彈?」
站在遠處的瓊恩看得分明,在投擲出來的那一瞬間,那塊寶石陡地變成瞭透明的虛體,閃爍著七彩光芒。如果他看得不錯,這正是「寶石炸彈」,和石彈術有異曲同工之處,但卻是神術,而且是種頗罕見的神術。單論殺傷力,寶石炸彈要比石彈術強很多;但若論成本,一顆寶石和一顆普通的小圓石,價值何止相差百倍。
能玩得起這麼奢侈的神術……也隻有沃金的牧師瞭吧。這座「燦金之傢」酒館是沃金教會的產業,派幾個牧師在這裡看場子,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灰袍男人被前面三個衛兵糾纏住瞭,一時未能脫身。他此前打倒兩個,是因為對手並沒有下重手的意思,所以鉆瞭空子;如今衛兵們打起十二分警惕,刀劍齊施,下手毫不容情,他以寡敵眾,就不免有些局促。但他身手反應極快,任憑對方強攻猛打,每次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去。
寶石炸彈呼嘯飛來,精確地避開瞭正在圍攻的衛兵,照著灰袍男人砸去。牧師到底還是不敢弄出人命,故意避開瞭頭臉這種要害,隻對準大腿,估計如果砸中,這灰袍男人大概要斷條腿瞭。
但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
灰袍男人見寶石炸彈砸來,反而嘿嘿笑瞭一聲,不閃不避,反而伸手迎上一撥。寶石撞上他的手掌,轟的一聲爆炸開來,七彩碎光如雨四濺。正在圍攻的三個衛兵措手不及,被這碎光亂濺波及到,一時都有些狼狽不堪。灰袍男人自己首當其沖,卻似乎半點都不曾受傷一般,雙拳如閃電般揮出,重重砸在三個衛兵的臉上丶胸口,砰砰砰連響,三人便如沙袋一般軟軟癱下去。
灰袍男人打倒三個衛兵,轉過身便朝剛才施展寶石炸彈的沃金牧師沖來;牧師慌忙後退,一把從脖子上拽下聖徽,朝灰袍男人虛虛一按,「定!」他大喝一聲。
沃金女神的聖力從聖徽上迸發出來,將空氣化作無形的束縛,朝灰袍男人身上纏去。正在前沖的灰袍男人應聲而止,硬生生頓住腳步,停在原地,牧師微微松瞭口氣,這是定身術,很少有人能掙脫這法術的壓制,雖說持續不瞭半分鐘,但也已經足夠瞭。
牧師一面後退,趕緊拉開距離,一面從腰間口袋裡掏取寶石,想再度施展一個寶石爆炸術。當不等他取出寶石,被法術定住的灰袍男人陡然又開始動起來,牧師隻覺眼前灰影一晃,緊接著面部劇痛傳來,他清楚地聽到鼻梁骨斷折的聲音,隨即人事不知瞭。
灰袍男人閃電般打倒瞭六個衛兵,自己全然無事,這讓酒館裡所有客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但驚訝歸驚訝,「燦金之傢」作為博得之門的第一大酒館,沃金教會重要投資產業,倘若連這點事情都搞不定,那也不必再開店瞭,趁早關門大吉。隨著不知哪裡響起的一聲呼哨,空氣中劃開銀色的傳送門,六七個沃金牧師出現在酒館裡,他們的身份一望可知,因為全都穿著金燦燦的鎧甲,罩著大紅披風,戴著鑲滿鉆石的頭盔——除瞭沃金牧師,再沒有誰以這種奢華造型出場瞭。
與此同時,從幾個側門中,又湧出十多個衛兵來,他們這次卻學乖瞭,吸取同伴的教訓,一個個都不上前,全都抽出十字弓來,搭上箭矢,瞄準灰袍男人。隻要他敢亂動,便要將他射成刺蝟。
事情越鬧越大,灰袍男人似乎也有些始料不及,他縱然再強悍,也總不能敵得過這重重包圍。遠處衛兵用十字弓逼住,又有沃金牧師壓陣,便是想逃跑也遲瞭。
雖然如此,他卻並不緊張,神色間依舊輕松自若,隻是似乎總帶著些冷笑意味。「失陪瞭。」他說,身體周圍陡然泛起一層波紋狀空氣,隨即整個人快速變得透明丶虛無,完全消失。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包括衛兵丶牧師和一旁觀戰的瓊恩,這有點像傳送術,或者是簡化版本的任意門,總之是這一類型的空間傳送魔法。但問題是,這灰袍男人是怎麼施展出這法術的?
如果他是巫師,那麼他至少要誦咒,要有施法動作,要從懷裡取材料;如果他是牧師,那麼至少他應該取聖徽之類的法器在手;但他甚麼都沒做……難道是暗中啟動瞭甚麼魔法物品?
能瞬間發動空間傳送的魔法物品,這可是非常罕見非常難得並且非常珍貴的呢。瓊恩手裡有一把回返匕首,隻不過能固定地返回預設地點,屬於比較低級呆板的傳送魔法,當時就已經讓阿德巴城的老矮人暗自垂涎,戀戀不舍瞭。原因無他,有此類東西在手,就算被十萬大軍重重包圍,你都能穩穩先立於不敗——至少是不死——之地,等於是一道保命護身符,其價值能不高麼。這個灰袍男人看上去一副寒酸相,全身上下沒半點值錢東西,難道會有這種寶物?
牧師招來侍者,詢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得到的答案令人驚訝。原來事情很簡單,隻不過是這個灰袍男人上瞭女人卻賴帳,堅持聲稱付不起錢,所以才打起來。
這就很奇怪瞭。
這世界上窮人很多,不足為奇,但以剛才那傢夥的身手,隨便去做保鏢丶做護衛丶做傭兵丶做冒險者,不說能發大財,至少用不著賴這點帳啊。這是燦金之傢的「銅門」區域,原本就是消費水準最低的一塊瞭,就算你連上十個女人,也花不瞭多少錢的。有必要為這點小錢冒被人痛打的危險麼,還是說他就喜歡這樣?
誰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而且誰也不認識那個灰袍男人是誰,都說此前從沒見過。被打倒的幾個守衛被扶瞭起來,傷勢倒都不重,看起來,那個灰袍男人下手還算頗有分寸,隻是打暈瞭,並沒有真正重傷。
忙亂之中,瓊恩走出酒館,遠離喧囂和污濁,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空氣,頓時精神一振。他判斷瞭一下大致方位,回憶著來時的路徑,沿著街道開始往回走。
走瞭大約十來分鐘,他已經遠遠看見市政府廣場,轉過去就是自己的住處瞭。市政府廣場是發佈通告丶演講集會的所在,招募冒險者的告示就是在這裡貼的,此時是深夜,大傢都忙於玩樂或者休息,廣場上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不對,不是空無一人。通告欄前面,似乎就站著個人,正在看那張招募告示。
瓊恩有些好奇,走近兩步,想看看是誰這麼大半夜來看告示。借著昏黃的路燈,他看清楚瞭這個人的模樣:黑色亂亂的頭發,灰色粗佈袍子,赤著雙足,雙手空空,環抱在胸前。
那個,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是瞭,人生何處不相逢。誰也不曾想到,在不到半小時後,瓊恩會再次撞上這位上完女人不給錢的賴帳傢夥。
灰袍男人也發覺有人走近,他轉過身來,一雙小眼睛裡精光微射,打量著瓊恩。「晚上好。」他先開口。
「晚上好。」瓊恩回答,他快速猜測著對方的身份。精通空手搏擊,對魔法顯然有很強的抵抗,能使用類似「任意門」的空間傳送能力,再加上這一身打扮……似乎隻有一種可能瞭。
這人是個武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