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上,申昊宇也請假陪同雲雨晴一起來到瞭當地的公安局。
在戶籍大廳的門口,他們見到瞭那位能夠為雲雨晴的尋親提供幫助的,申昊宇的大學同學——上官宇。
“你們來的挺早啊。”穿著全套制服的上官宇依舊像往常那樣跟申昊宇打著招呼,倒讓申昊宇有點兒不適應,平時他們見面都是私下的場合,彼此也都是穿私服,這還是申昊宇第一次見到上官宇穿制服的樣子。
“沒想到你穿上這身行頭也是像模像樣的啊。”申昊宇感嘆瞭一句,立馬招來瞭上官宇的一記拳頭。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怎麼就不像模像樣瞭?”
“沒,我是說你穿上這身制服之後……嗯,有氣勢不少。”
“別開我的玩笑瞭,我也就是一個普通的人民公仆。”
兩人互相打趣瞭幾句,讓氣氛緩和瞭不少,而申昊宇會主動挑這個頭的目的也是讓緊張的氣氛盡量緩和下來——主要是指圍繞在雲雨晴身上的。
今天早上出門前,他就註意到雲雨晴的異常瞭。
或許是因為對來公安局這種場合有些緊張,亦或許是對尋親這件事本就充滿瞭忐忑,雲雨晴的樣子從一大早就顯得心事重重,而當申昊宇靠近她想要安慰她的時候更能感覺到她的不安甚至是排斥,這一度讓申昊宇懷疑起瞭自己帶雲雨晴來做尋親登記這件事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為此,他也爭取瞭雲雨晴的意見,提出瞭“如果今天不太舒服的話就改日再來”的選項。但雲雨晴拒絕瞭他給出的第二個選擇,她最終表現出瞭比申昊宇更堅強的信念,也讓申昊宇的心中滿是感慨。
我一定會幫你找到親人的。
申昊宇註視這雲雨晴平靜的側顏,在心中暗暗起誓。
結束瞭和上官宇的寒暄之後,申昊宇也正式向上官宇介紹起瞭雲雨晴。
“啊,我之前聽昊子……啊,就是昊宇提到過你,你好,很高興見到你。”
上官宇說著,主動對雲雨晴伸出瞭手。
“你好。”雲雨晴聲音輕柔地應瞭一聲,伸出手與上官宇簡單地握瞭一下。
“行瞭,那我們就進去吧。”似乎是察覺到瞭雲雨晴的情緒,上官宇沒有再做過多的寒暄,而是直截瞭當地開始領路。申昊宇也趕忙跟瞭上去,但在走進大廳之前,申昊宇還是看到上官宇特意轉過身對他擠瞭擠眼睛。
這傢夥到底在想什麼呢……
老實說申昊宇還是有些擔心上官宇在雲雨晴的面前說出那些調侃的話的,特別是關於年齡差距的,如果是平時他們完全可以把這些玩笑話一笑瞭之,但今天雲雨晴的狀態明顯不太對頭,申昊宇擔心這時候出現不合時宜的玩笑會讓雲雨晴的情緒出現不必要的波動。
好在上官宇雖然私底下很喜歡開這種玩笑但在這種正式的場合裡還是很可靠的,他也隻是對申昊宇試瞭幾個眼色,一路上並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
辦理尋親的手續很繁瑣,好在有上官宇在一旁的全程指導讓申昊宇和雲雨晴二人免去瞭不少的麻煩。
終於,在完成瞭報案、登記與填寫委托書等一系列的流程之後,上官宇帶著二人來到瞭二樓,在二樓走廊的入口他站定身體回身對著申昊宇和雲雨晴道:“你們先在這裡等一下,我進去找一個人,讓他來具體負責跟你們對接尋親的事情。”
“嗯,好,麻煩你瞭。”
“沒事,咱們倆都誰跟誰啊,你別忘記說好的酒就行瞭。”上官宇說著,還特地瞥瞭雲雨晴一眼。
申昊宇知道他是在指婚禮的事情,爽快地答應道:“沒問題,事成以後我們倆專門給你擺一桌!”
“哈哈,專門就不用瞭,酒還是大傢一起喝才熱鬧。”
目送上官宇離開,申昊宇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跟雲雨晴詳細介紹過他和上官宇的關系與交情,於是便開口道:“我跟他大學的時候是一個寢室的,畢業以後他去考瞭編制我找瞭工作,除瞭我們倆其他的同學都去瞭別的城市,所以我跟他的關系特別好,他結婚的時候就是我當的伴郎。”
申昊宇說著,想起瞭昨天晚上談話的內容,笑著道:“昨天晚上我跟他說讓他也來當咱們的伴郎,他不願意,說自己太老瞭怕被當成傢屬……這傢夥,就想著占我的便宜。”
雲雨晴的嘴角也終於勾勒起一絲笑容,她輕聲道:“他是個好人。”
“哈哈,你別看他在外面這樣,實際上他可怕老婆瞭,更怕女兒!他就是個女兒奴,他傢閨女明年就要上高中瞭吧,昨天他就喊著啥怕被女兒發現他喝酒火急火燎地跑回去瞭。”
雲雨晴靜靜地聽著,然後輕輕地說瞭一句:“他是個好父親。”
雲雨晴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在申昊宇的心中激起千層巨浪,他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遲疑瞭片刻,才附和道:“是啊,他是個好父親。”
而他不是……
好在這時上官宇的身影重新出現在瞭走廊的盡頭,將圍繞在申昊宇周圍的難看氣氛化解瞭不少。
“來,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局DNA實驗室的小林。”上官宇介紹瞭一下他身後站著的很年輕的、並沒有穿警服而是套著一身白色連體衣的女警察,後者也十分和氣的走上前來跟申昊宇與雲雨晴一一握手。
“你們的情況我已經都給小林說明過瞭,一會兒就讓她來負責給弟妹采血。”
“好。”申昊宇點瞭點頭,“真的是謝謝你瞭。”
“跟我你還說謝謝呢,見外不見外啊。行瞭,一會兒我還有別的事,你們有什麼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啊!”
送走瞭上官宇,申昊宇二人跟著DNA實驗室的小林來到瞭采血室的門口,但因為小林提到還需要做一些采血前的準備,所以他們先被安排進瞭一旁的休息室內等待。
雲雨晴一直都保持著少言寡語的狀態,進入休息室後,她也沒有跟申昊宇說什麼,而是眼神直直地盯著墻上懸掛的有關DNA尋親的宣傳畫發呆。
“雨晴,你……還好吧。”
申昊宇想要讓雲雨晴振作起來,但眼下這種狀況即便是他自己都不免有些心神不寧,他完全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入手。
而在他的話音落下之後,雲雨晴開口瞭:“他們說,隻要把自己的DNA數據錄入全國尋親數據庫,就能直接找到匹配的親人。”
申昊宇心中一顫,但還是順著雲雨晴的話道:“嗯,但前提是數據庫裡已經存在的數據,如果你母親那邊的親人找過她並且也把DNA數據錄入瞭尋親數據庫,那麼咱們就能在很短的時間找到他們,但如果……”
申昊宇沒有把話說完,但他自己與雲雨晴都同樣明白後者才是更大的可能。雲雨晴的回憶中從來都沒有關於母親的傢鄉以及親人的內容,在她看來母親並不像是被人蒙騙或者拐賣離開瞭傢鄉,而是自己主動與原本的傢庭切斷瞭聯系。雖然不知道當年是出於什麼樣的理由才讓她做出瞭這樣的決定,但她在做出這些決定時毫無疑問已經是個具有完全民事能力的成年人瞭,這與拐賣婦女兒童的情況不同,如果不是有上官宇的這層關系在,申昊宇甚至連讓公安局立案的信心都沒有。
但即便是再渺茫的希望,申昊宇也不願意放棄。這不僅僅事關雲雨晴的感受,更與他內心深處的一個心結有關。
而雲雨晴突然又開口瞭:“昊宇。”
“嗯,我在呢。”
“你說……采完血之後,我能找到那個人嗎?”
申昊宇的心中猛地一顫,他立即就猜出瞭雲雨晴口中的“那個人”指的是誰。
而雲雨晴收回瞭一直停留在宣傳畫上的目光,她看著坐在她身旁的申昊宇,一字一句地吐出:“我想找到那個人,找到我的親生父親。”
申昊宇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在迅速加快,他竭力抑制著內心的動搖,開口答道:“如果……如果對方的DNA信息也在數據庫裡的話,那麼錄入之後就能看到匹配結果的吧。”
“是啊,如果是這樣就太好瞭。”雲雨晴收回瞭視線,讓申昊宇緊張的神經獲得瞭片刻的放松,她又開口道:“但我覺得沒有多少希望,如果他會主動登記DNA來找我的話,當年他為什麼要拋棄我和我媽媽?甚至這麼多年來一次都沒有來找過我們……”
申昊宇下意識地開口道:“雨晴,我覺得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個人……你的生父很可能不是拋棄瞭你們。”
“那是什麼?”雲雨晴註視著申昊宇的眼睛,她的眼神中透出如山一般的壓迫力。
“我,我也不知道……”申昊宇敗下陣來,主動撇開瞭視線。
雲雨晴也低垂下眼眸,她的眼神漸漸變得深邃,緩緩地開口道:“很久很久以前,在我還小的時候,我曾經聞過我媽媽,我的爸爸到底去哪兒瞭?他為什麼一直都願意回來見我們。”
“那時候,她是這麼回答我的。她說:‘他現在很可能在很遠的地方,做著很重要的工作,所以很忙,忙到沒辦法回來。’”
申昊宇聽著雲雨晴傾訴出自己的回憶,心情變得愈發沉重。
“我媽媽曾經這麼對我說過:我是上天賜給她的最好的禮物,有瞭我,她就已經心滿意足瞭。她不是個貪心的人,所以她不奢求更多,她隻希望我幸福,而她唯一的遺憾也是無法給我全部的愛,她似乎認為隻有母愛是不完整的,有那麼一段時間,她想過給我找一個新的父親,但因為那個時候的我強力反對,她就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瞭。”
“其實我能感覺得到,她並沒有去怪罪過我的親生父親,但我不一樣,我不能原諒他,那個人不知道我媽媽一個人到底有多麼辛苦,他就那樣走瞭,不負任何責任的走瞭,隻留下我和我媽媽兩個人……”
申昊宇默默地聽著,他的手無聲地攥緊,又無力地分開,他無法抬起頭來去面對現在的雲雨晴,更無法為自己辯駁任何一句話哪怕一個字。
“但是現在……我不那麼想瞭。”
雲雨晴的話讓申昊宇心中一動,他抬起頭,看著眼神已經停留在遠方的雲雨晴,開口問道:“你現在能原諒他瞭嗎?”
“現在?”雲雨晴重復著申昊宇的話,她的嘴角微微上翹,眼中卻沒有任何一絲笑意,“或許吧……但誰知道呢。”
申昊宇還想說些什麼,但手機的鈴聲卻不合時宜的響瞭起來。
他拿起手機,接通瞭電話,表情隨著電話裡的內容而一變再變。
然後他放下手機,對雲雨晴說道:“上官宇打電話說,他已經通過你母親的戶籍信息找到你外公外婆的戶籍地瞭,沒有必要再做采血瞭……”
“這樣啊。”雲雨晴聽完,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多少變化。
“雨晴,那你還要……”
“我們回傢吧,昊宇。”
雲雨晴打斷瞭他的話,她那雙通透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他,似乎不摻雜一絲雜質,也不包含一絲感情。
她向著申昊宇伸出瞭手。
申昊宇沉默瞭一瞬,接過瞭雲雨晴伸過來的手,答道:“嗯,我們回傢。”
他握住瞭她的手,這一刻他們的身體緊密相連。
但在身體的深處,兩顆曾經緊貼在一起的心,卻開始瞭……
疏離。
【第四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