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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斷頭山

  輕功大略可分為兩類。一種用作閃躲騰挪,一種用於長程趕路。

  即便兩者兼而有之的身法,實際也隻能長於其中一項。

  袁吉天資過人,七情鑒又是七門涵蓋極廣各有所長的武功。他所掌握的,自然是一應俱全。

  此刻追擊葉飄零,他用上的是七情鑒中的長程身法——恐別離。

  這門輕功運到極致,速度也難稱一流。其長處是內力消耗甚小,奔行起來極為持久,正應其名,一旦無法在短時間內擺脫,就再難別離。

  追出數十丈,袁吉便定下心來。

  看葉飄零的身影便知道,他的輕功並不算高明。狼魂中人大都會學的狼影幻蹤,恰恰是精於躲避,不善奔波。

  隻是葉飄零顯然提前勘察過附近山林,對地形頗為熟悉。袁吉輕功更強,卻被忽高忽低的地勢,和對方靈巧及時的轉向拖住,加上夜幕之下視野不清,一時間難以拉近到出手距離。

  有時葉飄零驟然一慢,袁吉反而要跟著略略停步,擔心這對手詭計多端,要引他進什麼陷阱,不敢妄動。

  如此快快慢慢,糾糾纏纏,轉眼小半個時辰過去,兩人一先一後,竟繞過瞭約莫半邊山腰,到瞭另一側平臺頗多的緩坡之上。

  袁吉觀望一眼,見草木漸稀,地勢漸平,冷笑一聲,道:“以為將我引到樹少的地方,你便能贏瞭麼?”

  葉飄零回頭望瞭一眼,不言不語,仍發足疾奔。

  但袁吉眼見附近地勢絕對無法設置什麼復雜陷阱,心中一寬,將先前留下的三分餘力運出,怒喝一聲,一躍而起,在山壁猛蹬借力,變“恐別離”為“雨燕驚蟬”,身法轉換行雲流水,眨眼間便拉近瞭最後這段距離。

  人在半空,玄陰內息的“思無邪”也跟著轉為至陽真氣,換由“忘憂訣”驅策。他一拳打出,正是七情鑒中殺傷最強的剛猛拳法——匹夫怒。

  縱然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當面仍難敵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拳力發足,袁吉如雨燕一掠,足不點地縱身再起,第二拳發勁劈空,對先前拳勁推波助瀾,堆疊成滔天巨浪。

  喀嚓聲響,兩側老樹飄搖,細枝盡斷,落葉如雨,又被罡風蕩開,拳力之威,宛如開山分海。

  葉飄零早已猜到袁吉深藏不露,必有絕技在身。

  但任誰也猜不出,這年紀輕輕錦衣玉食的小爵爺,竟能練出如此剛猛,少說有三十年功力在其中的一拳。

  葉飄零一足落地,便全力轉向,冒著躍下山崖的風險猛地將去向一偏,仍被那拳風帶到,悶哼一聲倒在地上,狼狽滾出數圈,才一掌拍地,翻身站起。

  但這一招之失,袁吉已追瞭上來,站在隨時可以撲擊而下的山巖之上,冷冷俯瞰,道:“葉少俠,你還要往何處去?是要找你的幫手,燕逐雪麼?”

  葉飄零蹭瞭一下唇角的血絲,抽出腰間長劍,“不必。她的任務,是殺光你拋下的親信。”

  袁吉面色一變,這才醒覺又中瞭調虎離山之計。他寵姬暴斃,自身追擊而來,那幾個手下慌張之中,怎麼可能防得住燕逐雪的偷襲。

  但不過眨眼之間,他龍吞水般長吸口氣,便讓微微挪動的雙拳回到原位,淡定道:“手下,今後還會再有。你這樣惱人的對頭,今後卻不會再有瞭。”

  葉飄零擺開架勢,道:“沒有我,還會有別人。”

  袁吉縱聲長笑,道:“可惜,這世上我這樣的人多,你這樣的人少。”

  葉飄零淡淡道:“但隻要還有你這樣的人,便一定會有我這樣的人。”

  袁吉撫掌,冷笑道:“難得你有雅興說話。該不會是長途跋涉之後,氣力不繼,想拖延一下,恢復幾分?”

  “不錯。”葉飄零直截瞭當一口認下,“多休息一刻,便多一分把握。”

  袁吉用腳尖挑起一塊石頭,在手中掂瞭兩下,猛地甩手打出。

  他這手法未見有多高明,但內息深不可測,單純一擲,破風而來,竟拖出一聲短促哨音。

  葉飄零提氣橫移,輕松躲過。

  袁吉微笑道:“瞧見瞭麼,同樣是休息,我恢復得遠比你快。你再拖上片刻,便絕無勝算。”

  葉飄零舉起劍,“那你不妨下來試試。”

  袁吉當然不肯隨便下去。

  血狼冷星寒的劍法,從葉飄零的情報出現在他案頭兩天後,他便已爛熟於心。

  若他仗著高低優劣一躍而下,足下無根的那短短一霎,可能便是他七零八落血濺滿地的由頭。

  他最希望看到葉飄零轉身逃走,其次,便是主動殺來,躍起求戰。如果都難以如願,葉飄零面朝著他往後退開也好。

  隻要距離拉開到一定程度,血狼那驚天動地的一擊不可能在他落地前完成,他就有信心在誘出那一招後取勝。

  葉飄零的喘息漸漸平復下來。

  他估量瞭一下方才擦中他的一拳之威,凝神提氣,向前緩緩挪瞭半步。

  見他不退,袁吉的臉色更加陰沉。他捏緊拳頭,劈空一記打去,不肯叫葉飄零再近一步。

  葉飄零退回半步,橫臂擋下拳風餘波。

  一合試探,雙方神情都依舊凝重。

  行走江湖,兵器其實多有不便之處。而且,論起對內功的發揮效率,刀槍劍戟遠比不瞭指掌拳腳。

  但兵器的優勢,在於殺傷。

  袁吉沒有學過硬功。

  他即便此刻心中有七成勝算,也不敢冒險。一旦到瞭換招的地步,他一拳葉飄零未必會死,葉飄零一劍過來,他興許就要變成這山裡的狼糞。

  “你恢復得快,為何不敢動手?”葉飄零劍尖微微垂下寸許,忽而道,“看來,你並不如你想的那麼自信。”

  袁吉冷冷道:“你的命,對我毫無價值。隻有活捉瞭你,找胡雨洛換我要的東西,才算是沒有浪費。可惜,那實在不太容易。”

  他嘆瞭口氣,緩緩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妨明說。我在找的寶貝,本就是我袁傢的東西,那是一套武學孤本,其中的功夫,尋常人根本練不得。胡雨洛就是拿瞭,也沒有任何用處。反倒是你,若是肯學,至多五年之後,便能橫行江湖。那實在是太危險瞭。也許,還是殺瞭你更好。”

  葉飄零眸子微抬,朗聲道:“雨兒,他已猜到你在附近瞭。”

  遠處略高的地方傳來幽幽一聲嘆息。

  袁吉毫不猶豫甩手打出另一塊飛石,雙足一蹬向後退開數尺,扭頭急速瞥瞭一眼。

  一個身影躲藏在一塊凸起的山巖後,隻露出一小半臉,和亮晶晶的一隻眼睛。

  袁吉估摸一下距離,暗暗松瞭口氣,道:“你果然是在故意把我往這邊引。這兒就是你設下的陷阱麼?”

  葉飄零知道那幾尺不過是上步一拳的距離,並未搶上,仍在原地道:“不,為你準備的死地,要更遠些。我也不曾想到,你能如此長氣,像是打出娘胎就在練內功瞭。”

  “這便是我與你們的不同。”袁吉略顯傷感,望著自己的拳頭,“有些事,本就從娘胎裡便已註定。”

  他嘆瞭口氣,又道:“葉飄零,你將胡雨洛埋伏在此,想必,是覺得我不敢殺她,隻能抓她。你應該讓石碧絲往她身上放瞭什麼百花閣的毒藥。你說的陷阱恐怕不是遠處的什麼東西,而是她這個人吧。”

  葉飄零微微一扯唇角,“你可以再多說幾句。我就快休息好瞭。”

  袁吉忽然露出一絲獰笑,“但我已休息好瞭。”

  話音未落,他一拳砸向腳下,匹夫怒的至剛拳勁猶如重錘,咔嚓一聲便將坡上那踏腳山巖轟得拔地而起。

  他先前後撤,原來並不隻是為瞭躲開駱雨湖可能夾擊的角度,還暗中運力,試出瞭這塊巨石的根。

  頃刻間,土浪翻卷,草木橫飛,山巖翻滾而下,勢不可擋。

  葉飄零哪裡想得到會有如此突擊,面色一變向旁急退。

  袁吉豈能放過這親手締造的大好機會,身影一閃,已隨著漫天土石殺去。

  雨燕驚蟬在騰挪閃躲之上不遜於狼影幻蹤,他功力運轉,身形急掠,震天響聲中內息轉為思無邪的玄陰,一招悲天掌打向葉飄零胸膛。

  悲天掌至陰至柔,靠巖石滾落巨響掩飾,悄無聲息欺近,宛如伏草毒蛇,驟然暴起。

  這偷襲換任何絕世高手,也必定來不及閃避。

  不能躲開,就隻有招架。

  葉飄零劍鋒一轉,掌貼劍脊,左足後撤運氣踩下,硬接這一掌。

  可袁吉的目標並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劍。

  這百煉柔鋼遠比看上去結實,但再怎麼結實的劍鋒,也抵不住袁吉將功力凝註一點的悲天掌。

  葉飄零中掌之際不覺受擊,便已反應過來對方目的。

  無奈此時護劍,已然回天乏術。

  當的一聲脆響,那狹長劍鋒從中掌處斷開,分做長短兩截。

  掉落為長,留手為短,恰恰是在袁吉算計中的,對葉飄零而言的最糟情況。

  葉飄零提膝一頂,足弓一撥,劍尖在空中一轉,劃向袁吉大腿。

  但袁吉早有防備,一招得手便已轉陰為陽,匹夫怒一拳斜撩,用剛猛真氣護體,把斷掉劍鋒挑開,遠遠飛瞭出去。

  葉飄零面沖坡上,前高後低,施展身法急退頗為危險,還有跌落山崖之虞。

  他也不願再退。

  葉飄零掌中斷劍打橫斬出,寒光直取袁吉脖頸。

  袁吉已欺近到最有利的距離,生死之戰,得勢豈會饒人。

  他雙拳齊出,一攻一守,拼著左臂留下一道猙獰傷口,也要一拳轟向葉飄零面門。

  拳法本就極少花巧招式,匹夫怒更是其中重運勁輕套路的佼佼者,拳風獵獵,封門而來,比起威名赫赫的落日神拳,也不惶多讓。

  葉飄零在掛名師父風絕塵那裡有個師弟,南宮星。南宮星壓箱底的功夫中,便有那門落日神拳。

  但凡他當初和師弟切磋修煉的時候少見識幾次剛猛拳法的威力,此刻他已血濺五步,再無還手之力。

  葉飄零左臂抬起,右手回收,內息運轉到巔峰,腳下一蹬,強行招架同時,主動順著這一拳的力量,向後跳瞭出去。

  饒是他這一躍卸掉瞭至少三成勁道,那一拳仍震得他雙臂發麻,筋骨欲斷。

  袁吉一招得手,踏步前追,呼的一聲,又是一拳轟向葉飄零胸膛。

  他並不在乎對手是否格擋。

  強行招架的每一次,都是對真氣和身體的巨大消耗。

  一旦內力不繼護不住,便要錯筋斷骨,成為他手中要挾的籌碼。

  葉飄零施展此前鮮少使用的狼影幻蹤步法,強行橫移,偏斜開身後的陡坡崖壁。而代價,是左臂又被擊中,震得肩肘無力,一時間竟再難抬起。

  他借著中招的機會,向不再需要擔心峭壁的後方快速退開兩步,旋即腳下踏實,身軀一側,將斷劍斜舉向前。

  袁吉瞳孔微微一縮,感到煞氣如濃雲蔽日般洶湧撲來,心頭狂跳,暗道,這一招,終於還是叫他等來瞭。

  血狼冷星寒的這一招,與他手中那柄狼頭怪劍,不知給多少武林名門留下瞭不可磨滅的傷痕陰影。

  冷星寒性情古怪,未曾給這劍法命名,有好事者便稱之為死無全屍劍。

  這一劍出手便是全力,可以說不留任何變招的餘地。那時冷星寒縱橫江湖數年,從這一招下逃出生天的人,幾乎從未聽過。

  袁吉相信,那是因為大多數江湖人都太蠢,傳言,又太容易將一些人和事跡神話。

  天道此次卷土重來,知道冷星寒未死,便費盡心機通過龍嘯竊出瞭躲避那一劍的手段,和專為對付那一劍的陣法。

  可惜的是,龍嘯直到死前都沒機會驗證,這法子到底是不是有效。

  若葉飄零正處於巔峰狀態,袁吉也不願去試。

  去試,就有可能去世。

  但現下正是最好的時機。

  葉飄零被他搶到先機,連中數招氣勢大衰,左臂已經麻痹,出手絕不可能還如平時那麼流暢迅捷。

  更重要的是,江湖人人皆知冷星寒是個睚眥必報的煞星,葉飄零這個弟子喪命於此的話,保不準,自己將來還要跟冷星寒有一場死鬥。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瘋子,爵爺府的高墻可嚇不住。

  試試成效,將來萬一真對上冷星寒,心中也有底氣。

  袁吉頓足停步,斜擺拳架,死死盯住葉飄零的右膝。

  他還占據瞭一項優勢,此地並不算平坦。

  所有需要急速移動的招式,地面越是崎嶇凹凸,就越難發揮。

  若在這種情況下,還是躲不過僅剩一截斷劍的葉飄零,他也不必再想著什麼通天野心,死在此地便是。

  周圍安靜下來。

  兩人的鼻息都變得緩慢悠長。

  吸,吐,吸,吐……漸漸地,他倆呼吸的節律,竟也莫名對齊,分毫不差。

  山風,忽然變瞭方向。

  幾根脫出頭巾的發絲,從袁吉眼前掃過。

  葉飄零目光一凝,劍光暴起。

  但袁吉始終盯著的都是他的右膝。

  在看到葉飄零膝腿發力的瞬間,他就將自己的身體飛快沉瞭下去。

  雙腳前拋,手臂張開,真氣下沉打足千斤墜,眨眼的功夫,袁吉就像是一個“大”字,死死貼在瞭身下的地面上。

  他用畢生所學,極其迅速地把身體“砸”瞭下去。

  他屏住呼吸,等著看孤註一擲的結果。

  他賭贏瞭。

  寒氣森森的劍光,和葉飄零的身影一起,從他上方風一般吹過。

  而這,正是反擊的時刻。

  袁吉翻身一撐,拳出如龍,直搗葉飄零後心。

  不料這一劍在未中的情況下,竟還有其他變化。

  葉飄零本該衰竭的前沖之勢,如同要趁機逃走般不慢反快,劍招也不收力,竟然絲毫不顧高手顏面地順勢一撲,在地上一滾站起,斷劍交錯揮斬,逼開瞭他追擊拳招。

  袁吉並未得手,臉上,卻還是出現瞭難忍的笑意。

  他躲過瞭那一劍。

  即使追擊的後手未能見效,勝算,依然比之前提升瞭一大截。

  因為對葉飄零來說,這一劍的消耗,遠超逃往此地的長途跋涉。

  袁吉拉開架勢,笑道:“葉少俠,還有什麼絕活,也該亮出來瞭吧。”

  葉飄零輕喘著舉起斷劍,皺眉道:“原來,這就是你們琢磨出的法子。”

  袁吉笑道:“不是我,是隱龍山莊。對付你這樣不講江湖規矩的煞星,果然不能太要臉面。我也沒想到,冷星寒威風一世,殺遍天下的一劍,竟奈何不瞭最尋常的身法——賴驢打滾。”

  他緩緩抬起雙拳,眼底寒意四溢,“你這種出盡全力的劍招,威力必定一次不如一次。你現下認輸,叫你的女人把我傢的東西物歸原主,我還可以饒你們一命。”

  葉飄零斷劍斜指,又擺出那至兇一招的起手,“這話,你自己信麼?”

  袁吉嘆瞭口氣,笑道:“也對,你們太瞭解我。我一個也不可能放過。但,死得痛快一些,有時候是好事。”

  “死就是死,好死壞死,沒什麼區別。”葉飄零目光一凝,殺氣再現。

  但正如袁吉所說,先前一招的煞氣已經入骨,此刻逼出來的自然弱瞭不少,單論一劍之威,興許還不如他長劍完整時的全力一刺。

  袁吉冷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這次的劍招威勢大弱,也就有瞭轉圜餘地,能趁機偷襲倒地的我。可惜,以你當前的狀態,我根本不必那樣去躲。這次出劍,便是你的死期。”

  葉飄零深吸口氣,並未答話。

  袁吉的確是他生平罕見的強敵。但越是如此,他的頭腦反而越是冷靜。

  他知道,不管多強的對手,中劍,一樣會死。

  而且,他還有幫手。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幫手。

  “看招!”

  一聲嬌叱,駱雨湖從藏身的山巖後沖瞭出來,胳膊一甩,向袁吉使出瞭她練習最熟的脫手一擊。

  袁吉冷笑,左臂一擺,罡風橫掃,輕輕松松便護住側翼所有空門。

  一早就知道那女人在附近,他豈會不作任何防備。

  若葉飄零覺得這也算是機會,那把他當作對手,可真是高看瞭。

  可袁吉沒想到,他聽到的,並不是短劍被擊落的聲音。

  咔嚓,一個木盒被他的剛猛真氣轟成碎片。裡面裝著的紙張,頓時撕扯成無數碎片,紛紛揚揚,灑落在月光之下。

  袁吉心神巨震,強撐著不轉頭去看,仍牢牢盯著葉飄零的右膝。

  可駱雨湖那充滿嘲弄的嗓音,如追魂惡鬼,在他耳邊響起。

  “小爵爺,你心心念念的寶貝,被你親手打爛瞭。風一吹,你便一片都找不回。”

  袁吉渾身一顫,目光終於禁不住閃瞭一閃。

  偏偏此時真的起瞭一陣山風,那些飛揚紙屑,頓時被卷向另一側的坡下斷崖。

  “看招!”駱雨湖又是一聲怒喝,脫手飛擲出一道寒光。

  與此同時,葉飄零的右膝猛地一屈,出招。

  袁吉心已亂。他沒有信心再用拳法硬破那兇煞邪氣的一劍。

  真氣下沉,他仍使出瞭先前用以躲避的法子,瞬間便張開雙臂,牢牢貼在地上。

  但葉飄零並未沖過去。

  飛向前方的,隻有那一把斷劍。

  連柄的斷劍流星般飛瞭出去。

  先前斷掉的那截,也恰在此時飛瞭過來。

  袁吉這才醒覺,這次的“看招”,並不是丟給他,而是丟給瞭葉飄零。

  他虎吼一聲,雙拳拼盡全力向面前交叉。

  不管眼睛還是喉頭,都絕不能暴露在葉飄零的劍下。

  可他慌亂中忘瞭,一旦擋住眼睛,全身上下,還有何處不是空門?

  一陣劇痛,從雙腿之間傳來。

  袁吉淒厲慘嚎,雙腿交剪橫掃,總算搶到一個起身的機會。

  但那截斷劍,已沒入他胯下七分有餘,穿陽破睪,裂腹斷腸。

  “啊啊啊——!”慘叫聲中,袁吉雙目充血,向著手無寸鐵的葉飄零飛身撲去,全部真氣,都凝在那一拳匹夫怒中。

  噗。一聲輕輕的悶響。

  一把被仔細打磨過的短劍,穿透瞭袁吉的後心。

  緊接著,第二把短劍,刺入瞭他的後頸。

  駱雨湖保持著脫手雙飛的姿勢,一時間,耳中隻能聽到自己心兒狂跳的聲音。

  她的手和腳都在發軟。

  她強撐著,不敢倒下。

  終於,那兇神惡煞的背影晃瞭一晃,倒在瞭地上。

  葉飄零蹲下,拔出短劍,割掉瞭袁吉的頭。

  看著那顆腦袋被丟向山下,駱雨湖喉頭一哽,眼前一片模糊,終究還是渾身脫力,軟軟跪坐在地。

  葉飄零走瞭過來,坐在她身邊,把她拉到自己懷中,用衣襟和胸膛,接下瞭她洶湧而出的熱淚。

  良久,駱雨湖平復下來,望著地上碎裂的粗糙木盒,輕嘆道:“袁吉要是九泉之下,發現自己是因幾張咱們沒舍得用的草紙而死,不知會作何感想。”

  葉飄零沉默片刻,道:“他是因他的所作所為而死。”

  “主君。”

  “嗯?”

  “多謝你。”

  “人是你殺的。沒什麼好謝。”

  “主君。你……真的不想要袁傢先祖留下的寶藏麼?咱們毀掉袁吉的屍體,留點他的東西在藏寶處。袁福隻會認為,是他弟弟拿去的吧。”

  “不必。”

  “為什麼?習武之人,不是都想要更強更厲害的武功麼?”

  葉飄零扶著她,一道站起。

  他望著淒冷月光下已沒瞭頭的屍體,淡淡道:“以袁傢的能力,我不信真的好東西,會落在你爹那樣一個山賊手裡。”

  他握緊駱雨湖的手,往約定的匯合處走去,“再說,好不好,還是要看合不合適,喜不喜歡。”

  她撲哧一笑,輕聲道:“主君是在說武功秘籍,還是在說我們幾個啊?”

  “都有。”

  “那燕姐姐,合不合適,喜不喜歡?”

  “還好。”

  “啊?就隻是還好?這幾天,我還說燕姐姐變得很厲害瞭呢。”

  “清豬大腸都學不會。”

  “呃……哈哈哈哈……”

  憋瞭片刻,駱雨湖的話,還是轉成瞭一串清脆的笑聲,回蕩在安靜的山林之間。

  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