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操場。
在辦公室呆的時間不算久,但也是過瞭一節課的,現在這是,難得的體育課。
我是課上瞭過一半才來的,所以早就已經是自由活動時間。
上這節體育課的班級不算少,操場上零零散散坐著不少男女生,露天籃球場似乎是在舉行什麼籃球比賽,圍瞭不少人在那圍觀。
我沒興趣去看一群男生在場上揮灑汗水,吸引異性,就這麼百般無聊的坐在操場上的一處樹蔭下乘涼。
目光下意識左右掃視著,想尋找一下某個身影,或許是校服校褲在穿著青春靚麗的青少女之間極為醒目的吧,我幾乎是一眼就找到瞭那道熟悉的身影。
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就這麼孤身一人坐在處銀杏樹蔭下,離操場上的人群隔的很遠,兩手枕在寬松的褲膝上,手上捧著一本書,就這麼認真的看著,離的太遠看不清表情,但我也能想象得到黑色鏡框下那張死氣沉沉的小臉,好像除瞭最近喜歡朝我笑笑,她一年來幾乎一直都是那種表情。
恬靜,孤僻,不合群。
今天中午在廁所外面的女聲我自然清楚是她的聲音,所以不出意外的話,老師就是她幫我叫來的,那……
「很好看嗎?宇哥哥?」
就在我視線往鬱曉伊的方向出神時,身後突然就響起一道軟軟的女音。
我回頭看瞭眼,背後出現瞭兩張熟悉的臉,許幼攸和秦緒,兩人一高一矮的,站在圍欄後面,許幼攸個子不高,隻能下巴墊在手臂上眼巴巴的看著我,秦緒則是手臂疊放著,臉蛋微抬,漫不經心的往鬱曉伊的方向看瞭眼。
「盯著看那麼久,你說呢?」
說著還不忘陰陽怪氣我一句,「怎麼,鬱曉伊漂亮吧?」
我無語,「我也沒看多久吧?」
秦緒不屑的笑瞭笑,「是不是我們說話打擾到你瞭?」
「你想多瞭。」
「嘭!」的一道踩地聲。
秦緒手臂撐住石板圍欄借力,兩條大白腿輕輕一躍,就這麼輕松的從後面翻瞭過來,輕拍瞭拍手,一屁股坐在瞭我的身邊,兩手撐在後面的草地上,雙腿自然伸直,交疊在一起無聊的晃動著,講道理雖然略顯青澀,但這白花花的兩條腿還是挺養眼的。
秦緒斜瞭我一眼,一臉漫不經心道,「怎麼,不承認嗎?」
圍欄後面的許幼攸眨眨眼,對比瞭下面前隻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圍欄,隻能癟著嘴兒小跑去操場入口繞過來。
「我承認什麼,總不能我看她一眼就是喜歡她瞭吧。」
「切。」
秦緒白我一眼,一副自己心裡有數的表情,不過她好像是對鬱曉伊的事興致缺缺,轉而問道,「何琛他們中午找你麻煩瞭?」
我點點頭,「是啊。」
「沒事吧?」
我笑瞭笑,「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秦緒撇撇嘴,「他們是準備放學堵你吧?」
「嗯……算是吧。」
「這事可不要怪我不仗義啊,別人表弟被你打住院瞭,聽說昨天開除通知都下來瞭,現在何琛那傢夥火大著呢,我可沒能力幫你。」秦緒一臉我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笑道,「沒事的,我告老師瞭。」
「噗……」
秦緒忍不住笑出聲來,白我一眼,「告老師就不找你麻煩瞭啊。」
「這誰知道呢。」
「真不知道你多管閑事幹什麼,現在被找麻煩舒服瞭吧?」
我攤手,「我上次有解釋的吧。」
秦緒撇嘴道,「呵呵,借口那麼多,說到底不就是喜歡別人,舍不得別人被欺負唄。」
「……」我無言以對。
「品味真差。」秦緒鄙夷的斜瞭我一眼。
「人傢鬱曉伊可比我們好看多瞭呢。」
許幼攸已經從那邊繞瞭過來,自然是聽到瞭我倆的談話,不由得接瞭一句,語氣酸溜溜的,「是吧,宇哥哥。」說完扶瞭扶腿上蓬松的洛麗塔,疊手的坐在我的另一側。
我笑瞭笑,「你倆也不比她差。」
「不比她差,還有層意思不就是不如她咯。」許幼攸撇撇嘴。
「……我可沒這麼說啊。」
「寧願得罪人都不準人欺負她,你說呢。」秦緒又開始陰陽怪氣著。
她們一直糾結這個問題,一副咬定我喜歡鬱曉伊的樣子,我是真沒辦法反駁什麼,不過聽她又說起這件事,我忍不住問出瞭上次的疑惑,「話說我也沒說過什麼不準欺負她的話吧。」
秦緒一臉嫌棄,偏過頭去幹脆不說話,見狀我也隻好扭頭看向許幼攸。
「你說過的呢。」
「有嗎?」
許幼攸嘟瞭嘟嘴,不情不願道,「當時你把我們都兇瞭呢。」
「啊?」我一臉納悶。
許幼攸似乎有些不高興,「你就為瞭維護鬱曉伊,叫我們全都給我滾。」
我有點懵,因為絲毫印象都沒有,「不等等,我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
「你的原話就是,都他媽在這裡吵什麼吵,給我滾蛋!」許幼攸奶聲奶氣的學著罵人的臟話。
這句話……
我突然想起瞭什麼,好像就是去年的這幾天,因為過生日媽媽又加班的緣故,那幾天我心情一直都很不好,看到有人不在我身邊吵來吵去,當時一些女生好像就是在說鬱曉伊什麼的,她倆似乎也在其中,然後……
本來就是心情不好的無心之語,所以說她們是誤會我罵她們是維護鬱曉伊?
「額……」
許幼攸撇著嘴兒,「承認瞭是吧?」
「我當時隻是心情不好。」
秦緒適時插瞭句,「心情不好不就是因為我們在那罵鬱曉伊瞭唄。」
我覺得現在解釋似乎也沒什麼用,「好吧,我錯瞭。」
「切。」秦緒切瞭聲,「我們來找你又不是讓你道歉的。」
我幹笑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們來是跟你說個事情的。」許幼攸突然變得一本正經的。
「什麼事?」我有些疑惑。
秦緒斜我一眼,一臉無所謂道,「中午鬱曉伊又被念姐她們帶人打瞭。」
聞言我皺瞭皺眉,沒說話。
許幼攸趕忙解釋瞭句,「我們可沒有參與啊,還是我們恰好路過勸瞭下,念姐才放過她的。」
我沉聲問瞭句,「又是因為那天的事?」
秦緒一副懶得多說的表情,「你問幼攸吧。」
許幼攸立馬接口說道,「不是的,聽念姐說,鬱曉伊中午又去找他男朋友瞭,剛好被撞見瞭呢。」
心裡莫名有些不舒服,突然感覺自己剛剛還有點打抱不平的心情有些神經質。
不過,我突然想到中午她可是還幫我叫瞭老師的,中午總共就隻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吃飯加上幫我叫老師的來回,哪來的時間找別人男朋友,這讓我不由得多問瞭句,「什麼時候?」
「就是快上課的時候,對瞭,就在公廁那邊。」
許幼攸伸手指向瞭操場旁的公廁,也就是中午我被叫去的那個廁所。
我頓時有點懵,「你是說,你們那個念姐中午在這裡撞見瞭鬱曉伊和她男朋友在一起?」
「嗯吶嗯吶,念姐姐就是這麼說的。」
「那她男朋友也在?」
許幼攸愣瞭下,探頭看向我旁邊的秦緒,問道,「緒緒姐,那傢夥在嗎?」
秦緒搖瞭搖頭,「我沒看見,估計跑瞭吧。」
「……」我無話可說。
秦緒見我這啞口無言的表情,還以為我信瞭,頓時一副過來人的表情,拍瞭拍我肩膀,「現在知道瞭吧。」
許幼攸也跟著小聲嘟囔瞭句,「她真不要臉呢,剛被教訓還不長記性。」
「好瞭,主要就是想跟你說下這件事,我看你最近還跟她聊的還蠻開心,呵呵。」
秦緒送我兩聲冷笑,站起瞭身,邁著大白腿就走瞭。
我,「……」
許幼攸也跟著起身,拍瞭拍蓬松的裙擺,又朝我打瞭聲招呼,「那宇哥哥我也走瞭哦。」
「嗯。」
我點瞭點頭,看著一高一矮兩道人影消失在圍墻後面,才收回瞭視線。
講真,這或許就是偏見吧,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真要被逮到還能讓你有機會跑掉嗎?
更何況中午我可是見過鬱曉伊一個人在食堂角落吃飯的,至於後面出來我沒去註意,但我感覺她應該是和我差不多一起出來的吧,見我被人堵瞭,然後告老師,等老師來去教務處那段時間都已經上課瞭,她哪來的時間去找別人男朋友?
我視線下意識又往鬱曉伊那邊的操場角落望去,她依舊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坐那,捧著書,時不時翻著頁,恬靜安然中又有那麼一絲孤寂陰鬱。
雖然我和鬱曉伊關系並不算太好,也沒什麼太多的好感,但至少我也沒那麼多偏見,而且別人今天中午還幫過自己,所以,還是過去道個謝吧。
……
已入秋季,下午陽光並沒有那麼火熱,光線透過頭頂的銀杏樹,在銀杏葉片鋪散的操場上映照著斑斑點點。
不時就會有一兩片金黃色的銀杏葉飄落,撒在地面,與大地融合。
鬱曉伊就這麼坐在樹下的石階上,兩腿並膝,靜靜的捧著書看,忽有陣輕風拂過,帶起幾片樹葉飄落,隨而馬尾辮也跟著輕輕晃動,撩起臉畔些許碎發,騷弄著面頰。
隻是鬱曉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依舊是一動不動的捧著書,任由碎發在她面頰騷動,一直等到樹上的銀杏葉飄落在書本上的那刻,她才微微抬手撫過遮住書本的金葉,任其掉落腳邊,順手把碎發重新捋回耳後。
這一幕看得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去打擾她瞭,不過猶豫瞭一會,我還是走瞭上去,坐在離她一個身位的石階上,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看的太入迷瞭,突然來個人坐在她身邊她都沒有什麼反應,依舊靜靜的捧著書看,等瞭小一會,她才重新翻頁,然後微微側瞭側頭看向我,表情一如既往的陰鬱沉沉,土氣鏡框下的雙眸略微黯淡,掃我一眼就收回瞭視線,繼續盯在她手上的書頁上,
「又來謝謝我嗎?」
我本還以為她不想說話,剛想著如何開口,她就直接說瞭我的來意,隻是她這態度和語氣讓我愣瞭下,突然有種不習慣的感覺。
講真,如果某個人前幾次還朝你甜甜笑著,然後突然對你一副不愛理睬的樣子,換誰都會有點奇怪的感覺吧?
我也沒多說什麼,點瞭點頭,「……是。」
鬱曉伊頭也不抬的回瞭句,「我說過瞭,這事是因我而起,不然他們也不會找你麻煩。」
「人是我打的,別人找我麻煩又跟你沒關系。」
我頓瞭頓道,「所以今天中午的事,還是得謝謝你。」
鬱曉伊偏頭看我一眼,「是嗎,不覺得有人找麻煩的感覺很不好嗎?」
「那你呢?」我反問瞭句。
「我?」鬱曉伊抬瞭抬眸,有些不解。
「你不也因為今天的事情,被人找瞭麻煩嗎?」
鬱曉伊愣瞭愣,然後莫名的笑瞭,唇角向上微翹,「我可不像你一樣自找麻煩,簡單點來說,我可是勾引別人男朋友的小三。」
「當然,我也想勾引你不是嗎?可是你好像不怎麼吃我這套。」
「沒必要這麼抹黑自己。」
鬱曉伊笑容依舊,「可你不是已經信瞭嗎?」
我沉默瞭下,這點來講,好像自己和別人也差不瞭多少。
隻是經過中午的事,我感覺事情真不太像別人口中所說的,能污蔑今天這次,那這之前所有的事情就不能是造謠污蔑瞭嗎?
「我並沒有信什麼,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表現的那麼刻意。」
鬱曉伊身體微微前傾,往我跟前湊瞭點,「我刻意什麼?」
淡淡的香味在鼻尖環繞著,我撇瞭她一眼,「就比如現在。」
鬱曉伊愣瞭下,突然噗呲一笑,唇角梨渦淺顯,整張悄顏都因為這突然一笑而百媚具生,土氣的鏡框都無法蓋住此刻的明艷動人,就如那晨日的初陽在天邊綻放,笑的很甜很美,沒有之前那種故作姿態的媚笑,而是發自內心的輕笑出聲,在唇角的梨渦邊蕩起瞭層層動人的漣漪。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第一次見她笑,不過我感覺,應該算是的吧,心跳都在這一刻有些許的加速,當然這並不代表我喜歡她,而隻是驚艷於她這片刻的美,讓人心動。
鬱曉伊收瞭收笑容,但嘴角還是不自主的上翹著,「你不是說我在勾引你嗎,那當然得刻意點啊。」
我有些不敢直視的側瞭下視線,「你好像不明白我想說什麼。」
鬱曉伊歪瞭歪頭,「那你想說什麼?」
我頓瞭頓道,「今天中午,是她們污蔑你的吧?」
「嗯?」鬱曉伊疑惑的看我一眼,然後像是明白我在說什麼,微微偏回瞭頭,並沒有正面回答我的話,似是有些不在意的輕笑道:「有點尷尬呢,又被別人原配抓住瞭。」
「中午我在食堂見過你。」我開口說瞭句,意思不言而喻。
鬱曉伊半響沒回話,輕扶瞭下鼻梁上的鏡框,緩緩道,「怎麼?」
「所以你明明是被污蔑,為什麼非得在我面前刻意表現出一副做過的樣子。」
「因為我沒必要再討厭自己的人面前偽裝啊。」
我有些無奈,「我好像從頭至尾都沒說過我討厭你。」
「可你從頭至尾都在表現你討厭我。」
「那也是因為你故意勾引我導致的吧?」
「就不能是我喜歡你嗎?」
「可能嗎?」我可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女人一見就喜歡的人。
鬱曉伊輕輕笑瞭笑,「誰知道呢,還有……」
她頓瞭頓,身體繼續往我身邊湊,「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我一時沒懂她的意思,「啊?」
「是嗎?」鬱曉伊直勾勾的盯著我看。
愣瞭兩秒,我算是明白她在說什麼瞭,有些受不瞭她的視線,微微側開瞭頭,
「畢竟中午你是為瞭幫我叫老師,所以,算是我間接導致的事情發生。」
「人是我惹的,別人找我麻煩又跟你沒關系。」鬱曉伊似乎是並不滿意我的回答,故意用我剛剛的話回懟著。
「所以你是在關心我?」
我一時啞口,最終還是點瞭點頭,「算是吧。」
似乎是得到瞭滿意的答案,鬱曉伊朝我甜甜笑瞭笑,然後轉回頭,輕輕合上瞭膝上的書本,兩手疊在上面,視線靜靜的望著遠處出神。
我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沒去打擾她,視線在她身上收回,可就是在收回視線時無意間的一撇,就看到瞭她校服衣領微微露出一點的粉頸處,那白皙的肌膚上,有幾道不易察覺的紅痕,而且還是很明顯的指甲劃破肌膚的抓痕。
我皺瞭皺眉,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一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心情。
時間並沒過多久,鬱曉伊就又偏過瞭頭,看瞭我一眼,然後又沖我露出一抹笑容,笑容很甜,卻給我一種淒涼的錯覺,「有人關心的感覺很不錯呢。」
我愣瞭片刻,心裡被莫名觸動瞭下。
我不明白她經歷過什麼,但我能感受的出,一個買白菜都跟攤主討價還價,一年四季整天都穿著難看校服,戴著土氣眼睛,紮著普通馬尾的女生,真的會做出什麼讓人厭惡的事。
至少……像她這種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還終日陰鬱沉沉的女生,不應該是那種很能博得別人同情的女生嗎。
難道僅僅隻是因為不合群,羨慕嫉妒,就能輕易的遭來欺辱污蔑?
我視線盯在她脖頸上的傷口處,心裡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受。
似乎是察覺到瞭我目光的變化,鬱曉伊疑惑低頭看瞭眼,然後瞬間明白瞭,微微用領口蓋住瞭傷口,不在意的調笑瞭句,「還好校服的領口夠長,不然露在外面不會很好看的吧。」
我輕呼瞭口氣道,「你可以去告老師的。」
「告老師?」
鬱曉伊笑容略過一絲譏嘲,「然後給一個不痛不癢的處分嗎?」
我啞口無言,這在很多時候好像都是事實,因為沒有老師會在意這丁點的校園欺凌。
場上一時安靜。
鬱曉伊突然問瞭句,「你很在意?」
我沉默瞭下,「這裡面有我的原因。」
鬱曉伊笑瞭,很莫名其妙的笑瞭,「你知道昨天任老師叫我去辦公室幹什麼嗎?」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轉到這個問題,但還是老實回答,「不知道。」
鬱曉伊歪著腦袋,「任老師跟我說,叫我離你遠點,不要影響自己的學習。」
「……」我無言以對。
「你知道當時我怎麼回的嗎?」
「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