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2日星期四港口
方振玉斜靠在床上,一邊吃著寧玉芷喂到嘴邊的粥,一邊聽著洪敏匯報著港口在這次暴風雨中的情況,那張原來飽滿的俊面消瘦得可憐,顴骨高高地凸起,雙眼深深的凹瞭下去。由於準備充分,這場暴風雨,並沒有給港口造成多大的損失,隻是方振玉象往常一樣,戰鬥在救災的第一線,風吹雨打加上過度的疲勞,使他病倒瞭。
“唔,總算熬過來瞭。告訴甲書記,讓他整理這次湧現出來的救災英雄,加以大力的表揚,並給予必要的物質獎勵。”聽完瞭洪敏的匯報之後,粥也吃完瞭,在寧玉芷幫他擦乾凈嘴巴之後,方振玉說道。
“是。”洪敏應著,正想出去,而寧玉芷也正想依進方振玉的懷裡,敲門聲卻響瞭起來。
“誰啊?”洪敏一邊去開門,一邊不高興地問。平日裡,休息時間就很少人來方振玉的辦公室,方振玉病倒後,她更是下令沒有特別的事,不得來打擾方振玉休息。“鐘書記,是你?”打開門一看,洪敏愣住瞭,來人居然是鐘玉光。
鐘玉光呵呵一笑,“不但我,還有更重要的人呢。”一邊說,一邊往旁邊一閃,後面現出王佩英來。
洪敏更加吃驚,叫道:“伯母,你怎麼突然到這裡來瞭。”她趕忙把王佩英往裡讓,同時通報方振玉。
“媽。”方振玉和甯玉芷同聲叫瞭起來,方振玉想從床上爬起來。
王佩英一聲不出,快步來到瞭方振玉的床前,按住想坐起來的方振玉,顫抖著輕撫方振玉那的臉,淚流滿面:“振玉啊振玉,諾大個傢等著你支撐,你怎麼就一點也不愛惜自己?”
“媽,我沒事的。”看到王佩英象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疼愛自己,方振玉從心底裡湧起一股暖流,緊緊地抓住瞭王佩英的手。
甯玉芷連忙給母親擦眼淚,勸說道:“媽,姐夫真的沒事,你放心好瞭,有我在呢!”
王佩英盯著寧玉芷,哼瞭一聲,說道:“正是有你在,我才不放心呢。振玉都病成這個樣子瞭,你也不跟傢裡說一聲。”方振玉病倒後,並沒有跟傢裡說,王佩英也是遇上金花村的親戚,聽他們說才知道的。她本來還想罵寧玉芷幾句的,但想到鐘玉光還在身邊,便不再說瞭。
鐘玉光這兩天忙得要命,也不知道方振玉病瞭,還是王佩英跟他要車,他才知道的,當然,一聽到這件事,他馬上就和王佩英來瞭。看見他們這樣,心中感嘆不已,能得嶽母這樣關心的女婿,可不容易啊。直到他們都平靜瞭下來,他才說道:“媽,振玉已經沒事瞭,你就原諒瞭五妹吧。”
“媽,人傢以後不敢瞭。”寧玉芷也趁機膩進瞭母親的懷裡。
王佩英也不是真的生氣,見方振玉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瞭,便說道:“也好,就讓振玉多休息一下吧,五妹,陪我到你舅舅傢走走。”接著又轉身向鐘玉光道:“下午下班,我可要振玉和我一起回市裡。”
“知道瞭,媽,我會回去的。”方振玉連忙答應。
“媽,還是我送你回村吧。”鐘玉光一邊說,一邊朝方振玉使瞭個眼色,便和王佩英、寧玉芷出去瞭。
“方總,看來鐘書記有事找你呢。”他們都出去瞭,洪敏對方振玉說道,她也看到瞭鐘玉光的眼色。
“唔。”方振玉有些心不在焉,他知道鐘玉光是來找自己的,但到底為的是什麼,他卻不明白,自從把港口的一攤子扔給自己之後,鐘玉光好象已經很少專程找自己瞭。
洪敏看見他那種樣子,便體貼地說道:“別理他是什麼事,你先休息一下再說吧。”
“也好!”看著洪敏拿著什物走出休息室,方振玉也閉上瞭眼睛。
鐘玉光確實是找方振玉有事,否則,他也不會親自把王佩英送來港口。把王佩英送到王守業傢之後,他便回到瞭方振玉那裡。“你說,我該怎麼辦是好?”把事情說瞭出來之後,鐘玉光有些迷亂地看著方振玉。
“真有那麼一回事?”方振玉聽完之後,思索瞭好一會,問道。鐘玉光說的是標準海堤決口的事情,市紀委已經組成瞭調查組下去調查瞭,現在明擺著的是,華陽公司承包的那一段,是因為偷工減料造成的,他們也承認瞭。隻是有人舉報說,華陽公司這麼做,是振華集團的高層指使的。
“我也不願意相信。”鐘玉光嘆氣說,“可是,從齊軍的語氣中,似乎有這種可能。”雖然他和葉培東之間出現瞭些許的矛盾,但畢竟兩人有多年的交情,而且,葉培東是他鐘玉光邀請來臨海發展的,無論如何,他也不願意他卷入這種事裡面去。
方振玉明白鐘玉光的心情,而且也知道,振華集團是臨海除瞭港口開發投資總公司、東方集團之外的第三大公司,如果他出瞭事,無論是對臨海的經濟,還是對鐘玉光本人的影響都是巨大的。他不由問道:“有什麼證據嗎?”
“沒有。”鐘玉光有些猶豫,“隻是,隻是,據說他們是因為把華陽資金拿來港口投標,而華陽又為瞭趕工期才造成的。”
“那你想讓我幹些什麼?”看見鐘玉光吞吞吐吐的樣子,方振玉有些不快。
“唉。”鐘玉光又長長地嘆瞭一口氣,說道:“我真的不希望振華集團出事。可是……”他沒有說下去,看向方振玉的目光也有些變幻不定。
方振玉沉默瞭許久,才說道:“玉光啊,我看你的想法有些不妥。”他罕有的稱呼起鐘玉光的名字來,見他想要出言反駁,便提高瞭一點聲音說道:“你先別說你的想法是什麼,你聽我說,我們先不說捂住此事是否違背自己的良心,隻說對你們仕途的影響吧。你以為,這樣大的事能夠捂得住嗎?”
鐘玉光沉默瞭下來,他確實是想把事情捂下來,他來臨海五年,一切都做得很好,臨走瞭,卻出現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一大敗筆啊!
看著他那種樣子,方振玉意味深長地說:“一切都好,未必是真好,也許出現一點瑕疵反而對你有好處。聽我說,不但不捂,反而全力把他揭露出來。”
“大哥說得對,這種違背良心的事,我們不能做。”上官溫馨推門進來說,“對不起,我到瞭有一段時間瞭,偷聽瞭你們的談話。可是,鐘書記,正如大哥說的,這麼大的事,你想捂也捂不住。”她把在一份材料遞給瞭鐘玉光。
“這是什麼?”鐘玉光有些不高興,一來上官溫馨偷聽自己和方振玉的談話,另一方面,她居然叫起自己的官名來,他不明白,大傢同是王佩英的女婿,為什麼自己好象總得不到方振玉那樣的待遇?
“你自己看看吧。”上官溫馨撇瞭撇嘴。
鐘玉光細看手中的材料,發現居然是振華集團從華陽公司調資金到港口參與競標的數字,一筆一筆寫得十分清楚,他不由問道:“溫馨,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上官溫馨說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至於從哪裡得來,你就不用管那麼多瞭。”這是她在和童之偉歡好時,在他那裡套來的,如此羞人答答的事,她又怎麼會說呢!
方振玉知道她和童之偉的關系,也知道童之偉在振華集團中的地位,當然明白這是怎麼來的瞭,便也說道:“玉光啊,溫馨提供的材料是真實的,你看著辦吧。”
上官溫馨接著說:“還有,那個什麼齊經理,和人傢通電話時,有錄音的習慣,你看看是否可以在這方面突破。”
聽上官溫馨這麼說,鐘玉光不由得想起在海堤那裡聽到葉培東和齊軍的對話,心中暗暗慶幸,如果按原來自己的方案,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齊軍的身上,保不住他會把事情全捅出來,畢竟決堤的事,責任不小啊,萬一齊軍真有和葉培東通話的錄音的話,葉培東肯定脫不瞭關系,那自己……想到這裡,他全身冒起瞭冷汗。良久,他才回過神來,說道:“那好,這件事就這麼定瞭,不管涉及到誰,一定讓他負起應負的責任,你們港口全力配合調查組的工作。”
上官溫馨見他居然打起官腔來,很不高興,正想說話,見到方振玉制止的目光,便住口瞭。隻聽方振玉說道:“好的。不過,你們的調查組也要深入一點才好,僅僅這些,是不能說明什麼問題的。”
“好,就這樣。我先回去安排,媽媽就等你帶她回去瞭。”鐘玉光說著,便匆匆告辭瞭。
“他變瞭。”望著鐘玉光的背影,上官溫馨說道。
方振玉說道:“人總是會變的,隻希望他不要變得太過分瞭。”
“可你卻沒有變啊!”上官溫馨依進瞭方振玉的懷裡。
方振玉嘻笑道:“誰說我沒變的?我變得更加好色瞭。”說著,大手便攀上瞭上官溫馨的玉女峰,銷魂的呻吟便響瞭起來。
1998年7月3日星期五市區
葉培東離開海天娛樂城時,心裡還窩著一肚子的火。今晚,他請於隨波和李小康吃飯,兩個人居然都找藉口沒來,他隻好和馮祖全、童之偉,還有龍嬌嬌四個人吃瞭。幸好謝相傑服侍得相當的周到,使他平靜瞭些許,否則隻怕已經開始罵娘瞭。
“培東,別氣壞瞭自己,官場就是這樣瞭,這世上,錦上添花的人不少,雪中送炭的,能有幾個?”上瞭車,龍嬌嬌溫順地依在他的懷裡,安慰道。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他們變得太快瞭,他們怎麼就馬上想起和我有關呢。”葉培東說著,推開瞭龍嬌嬌,發動瞭車子。
龍嬌嬌說道:“做官的人就是這樣瞭,想要他們再跟你來往,隻怕要等確定瞭責任以後瞭。”
“媽的,需要他們,他們個個都躲瞭起來,以後老子才懶得侍候他們呢!”葉培東一踩油門,車子呼的一聲便沖瞭出去。
“到時候,你還是得他們幫忙的,生這種氣不值得。”龍嬌嬌淡淡地說。
葉培東氣沖沖地說:“熬過瞭這一次,我還和他們打交道才怪呢。”這一分心,車子差點兒便撞上瞭前面的車屁股,一個急剎車,整個人便撲在方向盤上,磕得他“哎喲”一聲叫瞭起來。
龍嬌嬌也嚇瞭一跳,隻是車子開出時,她就一直小心,因此倒沒有撞著。她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葉培東應著,火氣也被嚇消瞭不少。
“都叫你不必生那些人的氣瞭,就算沒他們幫忙,也沒有什麼大不瞭的。”龍嬌嬌勸慰道。
葉培東慢慢地開行,嘆氣道:“你哪裡知道,這事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如果不想辦法把事情控制在華陽公司這一級,隻怕我就等著坐監瞭。”
“這本身就是華陽公司的事,與我們又有什麼關系呢?”龍嬌嬌不解地問。
“要真的這樣就好瞭。”葉培東顯得有些頹喪。
龍嬌嬌見他這樣,便說道:“不是這樣,難道還有什麼內情不行?不過,你也先別急著說,還是小心開車,回傢再說吧。”
“嗯。”葉培東是小心地開車,可以,他的精神怎麼也集中不瞭。就在大堤決口的一剎那,他已經明白,自己的麻煩事來瞭。正如方振玉等人所想的那樣,他是把應該給華陽公司建海堤用的資金挪用到瞭港口的投標上,而且,在齊軍向他追要資金的時候,他還說瞭不該說的話。開始,葉培東並不把這個放在心上,畢竟隻是電話上說的,可後來他卻聽人說,齊軍有一種與重要的人通話時錄音的壞習慣,他可保不準自己和他的通話有沒有錄音,那天,鐘玉光在海堤上見到他,他正是去向齊軍瞭解的。雖然齊軍矢口否認,但是否真的那樣,誰也不知道。要不出事,也就算瞭,現在出瞭這麼大的事,他怎麼也要防他一防。
回到傢裡,葉培東把事情全都告訴瞭龍嬌嬌。龍嬌嬌聽完之後,嘆氣道:“這確實是最大的漏洞,你啊,也太不小心瞭。”
“我也知道,可是事情已經出瞭,該怎麼辦才好呢?”葉培東看來已有點亂瞭方寸。
“現在不是嘆氣的時候。”龍嬌嬌果斷地說,“現在有兩件事要做的。第一,要弄清楚齊軍究竟有沒有錄音,如果有,不惜一切代價要回來。第二,要另外搞一套集團的帳目。”
“另外搞一套集團的帳目?”葉培東有點疑惑。
“對,港口投標的資金,必須有另外的來路。”龍嬌嬌說道。
葉培東也明白過來瞭,他擔心地說:“可是,去哪兒弄那麼一大筆資金啊?”
“隻好找馮祖全幫忙瞭。我想,集團出瞭事,他也好不到哪裡,這個忙,他一定會幫的。”龍嬌嬌說。
“對,我怎麼就想不到呢!”葉培東興奮地摟住龍嬌嬌親瞭起來,說道:“嬌嬌,你真是我的賢內助!”
“知道就好。”龍嬌嬌不無驕傲地說。接著,她又問道:“你還記得,剛才謝相傑被人匆匆地叫出去嗎?”
葉培東記得有這麼一回事,便說道:“記得,怎麼啦?”
龍嬌嬌神秘地笑道:“弄得好,我們還可以請方振玉幫一下忙。”
“怎麼會呢?”葉培東不相信,這個方振玉,出名的正直,連鐘玉光他都不賣帳,又怎麼會幫自己呢!
“你聽我說。”龍嬌嬌便把自己去洗手間的時候,聽到謝相傑和何偉強的說話說瞭一遍,然後說道:“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隻要我們把那證據拿到手,方振玉還不得幫我們的忙?”
“對,對,對。”葉培東連連說道,此刻,他雖然還有點兒擔心,但卻對自己的前程,還是充滿瞭希望。
兩人又就此事商量瞭一些細節,這才相擁進瞭衛生間,隨即,風雨聲便大作起來。
1998年7月3日星期五於隨波傢
就在葉培東夫婦倆在商量對策的時候,於隨波正在傢裡和李小康下棋。本來,今天是周末,李小康應該回省城的,但因為暴雨剛過,市裡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就沒有回去。
吃飯的時候,李小康接到瞭葉培東的電話,他想都沒想,便拒絕瞭。放下電話,卻覺得有些不妥,才打電話給於隨波,發現他也沒有去時,他才完全放下心來。於隨波約他過去下棋,他便答應瞭。
可是,兩人的心思顯然並不是放在下棋上。李小康提車吃瞭於隨波一個炮,問道:“市長,振華集團可是你豎起來的一個典范,就這麼放棄瞭,不可惜嗎?”
於隨波跳馬擋住瞭李小康車的去路,笑道:“誰說我放棄瞭?”說著,給瞭李小康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李小康思索瞭一番,隨手走瞭一步棋,說道:“可眼下華陽公司的事,一定會牽涉到振華集團的高層,你不幫葉培東一下,他能過得瞭這一關嗎?”
“那當然過不瞭。就算我有心幫他,他也過不瞭,因為事情太大瞭。”於隨波毫不猶豫地說道。
“那還不是放棄?”李小康疑惑不解。
“振華集團是振華集團,葉培東是葉培東,兩者怎麼能相提並論呢?”於隨波把自己的過河卒子送到瞭李小康馬的面前。見李小康毫不猶豫地吃瞭,便笑道:“有時候,損失個把卒子,於大局並沒有什麼關系。”他一個將軍,便把剛才吃自己炮的車給消滅瞭。
這麼一來,原來還有些少優勢的李小康現在優勢盡失,隻能是想辦法和局瞭。他似乎明白瞭些什麼,說道:“你是說,棄卒保車?”
“為瞭保住優勢,不但卒可以棄,有時連車也可以棄。”於隨波加快瞭進攻步伐,隻幾步棋,便使得李小康的防守支離破碎,他得意地說道:“何況,這個車,還不一定是我們的呢?”
聽到這裡,李小康已經明白於隨波的意圖瞭。認真來說,出事的雖然是振華集團,但最主要的還是葉培東,或許這件事對振華集團來說,是損失瞭一定的聲譽,但集團的經濟實力依然存在。而葉培東一倒,接班的當然是馮祖全瞭。對於於隨波來說,馮祖全當然更值得依賴一點瞭。他不由得推棋坐起,說道:“市長,還是你高明,我下不過你。”
於隨波呵呵一笑,說道:“其實你也有相當的棋力,隻是有時不免太過心軟瞭,這對戰場撕殺可沒有什麼好處。”
“謝謝市長教誨,小康明白瞭。”李小康表面上誠心誠意,心底裡卻暗暗心驚,這個於隨波實在是太工於心計瞭。他知道於隨波說的雖然是棋,實際上說的卻是對待葉培東這件事,這使他不但明白瞭於隨波的為人,而且還學到瞭不少的為官之道。其實,他李小康也不是不夠狠,隻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罷瞭。
“明白瞭就好,那麼,再遇上葉培東糾纏時,你該知道怎麼辦瞭吧。”於隨波雙目突然迸射出精光,緊緊地盯住李小康。
李小康居然打起寒戰來,幸好他也是急智之人,立即用其他藉口掩飾自己的不安,說道:“我知道瞭,市長,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於隨波收回瞭目光,語氣又變得溫和瞭起來:“小李啊,老頭子讓我們來臨海,如果打不開局面,隻怕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所以,我們辦什麼事,都必須小心謹慎,不能為一時之氣亂來啊!”
“小康一定以市長的馬首是瞻的。”李小康連忙表決心地說。他今天才看到於隨波的另一面,一時之間,還不是接受得瞭,又和於隨波聊瞭一下,便找個藉口告辭瞭。
送李小康出門,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於隨波冷笑瞭起來。雖然說,李小康明是來協助自己的,但從最近的一些事來看,他有另立勢力的苗頭,這也是今天他把李小康找來的原來,他相信,經過今天的談話,李小康起碼在這段時間要收斂一下,而他所爭取的,也就是這麼一段時間。
1998年7月9日星期四北京
“瑩瑩,事情辦得怎麼樣?”一見到鐘瑩,許香君拉著她便焦急地問道。
鐘瑩喘著粗氣,說道:“總算不辱使命,他們答應讓你見老爺子一面。”
“那好,我們快去。”許香君說著,便要出門。
“還不行,等等麗英姐拿通行證過來才行。”鐘瑩拿瞭一支礦泉水,一氣就灌瞭大半瓶,然後在沙發上坐瞭下來。
許香君也知道自己是太焦急瞭,聞言便也在鐘瑩的身邊坐下,問道:“他們究竟是為什麼不讓我見我爸爸?”
也難怪許香君焦急,在香港,就有人傳說他父親許光華出事瞭,她留意瞭一下,果然是有兩個月,沒有見父親在報紙電視上露面瞭。作為一個政協中央副主席,這麼長時間沒有在媒體上露面,許香君當然明白意味著什麼,所以,她把香港方面的工作安排好瞭之後,便到北京來瞭。她也知道自己來北京不會起什麼作用,但能見上父親一面,知道究竟是為什麼,起碼也沒有那麼擔心,可是她到北京父親的住處,卻見不到他,向上面打聽,不是故意推搪,便是語焉不詳,她隻好找自己的朋友幫忙瞭。她知道鐘瑩跟宋麗英的關系很好,也知道宋麗英和上面的關系,因而就找到瞭鐘瑩。
“聽說,是為瞭高速公路的事,有人舉報說,許伯伯在高速公路工程上,拿瞭不少的回扣。”鐘瑩見許香君問,便把自己知道的說瞭出來。
“怎麼會呢?我爸爸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許香君一聽這樣說,不由得激動瞭起來。
“我也相信許伯伯他不會,可是……”鐘瑩欲言又止。
“沒有什麼可是,我說不會就不會。”許香君說得十分自信。自小到大,父親在自己面前都是正直無私的人,而且也一直是這樣教育自己兄妹兩個,自己出來工作之後,雖然也曾經常讓他給自己換單位,但從來沒有以他的名譽,要求去好的部門。
鐘瑩也是聽人傢言之鑿鑿,才有點懷疑而已,聽許香君這麼一說,想起許光華最得力,也最看重的部下――自己父親也是從不以權謀私,和他的交往也相當正常,便也相信瞭,說道:“我不是懷疑許伯伯,而是那些人居然弄出瞭不少所謂的證據來,不能不讓人懷疑啊!”
“什麼證據?”許香君急急地問。
“我也是聽麗英姐說的,具體的不太清楚。你也累瞭,先休息一下,等麗英姐到瞭,你再問她吧。”鐘瑩覺得自己無法說得清楚,就乾脆不說瞭。
許香君覺得鐘瑩說得不錯,奔波瞭兩天,自己也確實是累瞭,便說道:“好吧。”躺在床上想睡一下,但心中有事,又如何睡得著,隻是閉目養神。
大概一個鐘頭左右,宋麗英來瞭,互相問候瞭一下,她也沒有多說,讓鐘瑩留下,便帶著許香君走瞭。
“麗英姐,我爸他究竟是為什麼?”上瞭車,許香君再也忍不住瞭,拉著宋麗英的手問道。
宋麗英淡淡地說:“能有什麼,不過是官場上的爭權奪利罷瞭。相信我,隻要你爸爸真的沒有做過那些事,一定不會有什麼的。”說完,她也再不說話瞭。
許香君見狀,也不好再問,隻好觀察車子行走的方向。可是,許香君對北京根本不熟,看不出是哪個方向。車子轉上瞭成個鐘頭,才開進瞭一個警衛森嚴的院子裡。
宋麗英把一張通行證遞給警衛,等警衛同意之後,才對許香君說:“你進去吧,註意一點,你隻有半個鐘頭的時間。”
“知道瞭,謝謝你!”許香君應著,在警衛的帶領下,進瞭一間房子。
房子裡,一個熟悉的身影伏在書桌上,正寫著什麼,神情非常的專註,連許香君進來也不知道,那額頭上,皺紋更多瞭,可那對睿智的眼睛依然是那樣的深邃,臉上帶著一層憂鬱。看著滿臉風霜的父親,許香君哽咽地叫道:“爸爸!”
許光華聽到聲音,抬起頭來,見是許香君,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喜地叫道:“香兒?你怎麼來瞭?”
“爸爸!”許香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撲進瞭父親的懷裡,深情地說道:“我來看你來瞭。爸爸,他們究竟為什麼要害你?”
許光華輕拍瞭許香君的肩膀一下,把她推開,嘆氣道:“你也知道瞭?”
“嗯。”
許光華把女兒讓到沙發上坐下,自己也坐瞭下來,問道:“香兒,你認為爸爸會做那種事嗎?”
“爸爸你當然不會瞭。”許香君信心非常的堅定。
“對,你爸爸我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可為什麼呢?”許香君心裡充滿瞭疑惑。
“香兒啊,官場上的事,你多少也知道一些,你就不用多問瞭,不管為什麼,隻要爸爸沒有做過,問心無愧就行瞭。而且,爸爸相信中央不會冤枉好人的,現在不過雙規罷瞭,很快,事情就會清楚瞭。”許光華說。
許香君也不是第一次接觸官場,知道事情絕對沒有父親說的那麼輕易,她極力地平靜瞭一下自己的心神,問道:“爸爸,知道是誰幹的嗎?”
是誰幹的?許光華當然知道,人傢隻不過是想把自己在省裡的勢力連根鏟除罷瞭,隻可惜,他們動手太早瞭,如果再晚一點,大多數證據都湮沒的時候,再來推自己一把,自己就算不栽到底,人生也會因為“事出有因,查無實據”而留下不光彩的一頁。現在嘛……嘿嘿,許光華心裡冷笑瞭兩聲,說道:“知道,不過,你不必理他是誰,隻幹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瞭。記住,做人一定要站得正,坐得直,不過,也不能不防小人。”
見父親沒有說,許香君也不追問,她知道,父親不想說的事,就算再問,也沒有用。何況,時間也不多瞭,她便問道:“你有什麼話要帶給振玉、玉光他們嗎?”
許光華當然有很多話要說,可是,在這種環境下,他什麼也說不瞭,他說道:“也沒什麼好說的瞭,你就把剛才我給你說的話,帶給玉光吧。至於振玉,”許光華慈祥地看著女兒,說道:“叫他安心搞他的經濟,如果可能,盡快把港口建設好,我還想看到臨海港變成國際大港呢。”
“爸爸!”許香君從父親的眼中,知道他更加認可自己的地下丈夫瞭,不由得有些羞澀起來,“隻怕沒有瞭你和玉光,他的事業也難以做大。”
“女兒啊,我還以為你真的很瞭解他瞭呢。”許光華目光中透出瞭一種期待的神色,說道:“你放心好瞭,敢做小鍵的乾爹的人,是不會那麼輕易認輸的。而你呢,既然認準瞭,就要堅持下去。”
“知道瞭爸爸!”許香君想起自己和方振玉的一切,心裡充滿瞭溫馨,她此刻,真的很想回到方振玉的身邊,和他一起戰鬥。
許光華說道:“香兒,去吧,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記住,隻要是對人民有利,對發展港口有利的事情,就大膽去做。”
許香君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她堅強地說道:“爸爸,我知道瞭。你自己多多保重,我走瞭。”說著,和父親擁抱瞭一下,便走瞭。
從女兒的神色中,許光華知道她一定能領會自己話中的含義,臉上不由得露出瞭寬慰的笑容。
1998年7月15日星期三高速公路
龍嬌嬌洗澡出來,發現葉培東居然不在客廳,她叫瞭幾聲,也不見回答,不由得焦急瞭起來,匆匆地穿上瞭外套,跑到瞭樓下車庫,一看,車已經不在瞭,她就更加緊張瞭。“是小李嗎?葉總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她打通瞭司機的手機。
“沒有啊,今天不是葉總自己開車嗎?”司機說。
“哦,我忘記瞭。”龍嬌嬌放下電話,嘴裡叫道:“壞瞭,壞瞭,怎麼辦呢?”她在客廳裡徘徊著,心情無比的彷徨。良久,她沖出傢門,叫瞭一輛計程車,對司機說道:“快,到高速公路。”
今天晚上,葉培東又請於隨波和李小康吃飯,於李二人答應瞭出席,於是,便到娛樂城訂下瞭一個包廂,龍嬌嬌知道男人到那種地方,自然沒什麼好事,雖然心中有些不高興,但想到葉培東是為瞭解決目前的難題,自己不便反對,卻也就沒有跟去。
龍嬌嬌在傢裡等著葉培東,眼看著快十點鐘瞭,他還沒有回來,正不耐煩,父親龍忠祥卻來瞭電話,說是得到消息,齊軍因為沒有得到葉培東的援助,頂不心理住壓力,加上旁邊有盧仕林作證,終於向調查組交出瞭他和葉培東通話的錄音。聽到這消息,龍嬌嬌急瞭,連忙給葉培東打電話,可怎麼也打不通葉培東的手機,她隻好親自跑一趟海天娛樂城瞭。
到達娛樂城的時候,葉培東正和於隨波等人拼酒,雖然沒有小姐陪酒,但幾人都喝得有點迷糊瞭。一見龍嬌嬌居然來瞭,葉培東不由得發起火來,他雖然已有幾分酒意,但也明白於李等人不想太多的人知道他們在這裡玩樂,可是一聽到龍嬌嬌說的事,他怔怔地說不出話來,癱坐在椅子裡。
於李二人也非常的吃驚,連忙問為什麼這樣,葉培東隻好把真實情況說瞭出來,並把自己如何讓齊軍扛住的事也說瞭。
於隨波聽瞭,也急瞭起來,連忙商量起對策來,然而,幾人說來說去,也無法找出一個可行的辦法瞭。後來,於隨波和李小康接到鐘玉光的電話,讓他們回市委,準備召開緊急會議,處理有關海堤決口的事情,於李兩人便匆匆走瞭。
於李兩人一走,葉培東更加彷徨,不住地往肚子裡灌酒,嘴裡嚷著怎麼辦怎麼辦。
龍嬌嬌也不知怎麼辦才好,說是除非把證據搶過來,或者是調查組的人都死瞭,否則再急也解決不瞭問題,一邊說,一邊拖著葉培東出瞭海天娛樂城。
一路上,葉培東不住地罵鐘玉光不夠朋友,說要把他給殺瞭。龍嬌嬌開始時還以為葉培東說的是氣話,但當葉培東把車朝高速公路入口開去時候,龍嬌嬌知道他要來真的瞭,因為剛才於隨波說,鐘玉光正在省城趕回來。龍嬌嬌好不容易才把葉培東勸住,讓他回傢,沒想到自己才洗個澡,他便不見瞭。
龍嬌嬌一邊驅車往高速公路趕,一邊找鐘玉光的手機號碼,想給鐘玉光打電話,讓他小心一點,可鐘玉光的手機總不在服務區,她心裡更急瞭。她雖然也有點恨鐘玉光,雖然也知道海堤決口的事可能使葉培東的事業遭受很大的挫折,但殺人卻是死罪,隻要人還在,就有翻身的機會,何況,就算神不知鬼不覺地殺瞭鐘玉光,調查組的調查也不會因此而停下來,葉培東還是難逃法網。
雖然已是十一點多鐘,但因為天氣熱,路上行人車輛都還很多,計程車司機已經盡量把車開到最快瞭,可龍嬌嬌依然覺得太慢,不住地催促司機再開快一點,弄得司機都反感瞭起來,差點兒就把她放下來,不做她的生意。
終於,計程車上瞭高速公路的引路,車速快瞭起來,再有兩公裡多,就到收費站瞭,龍嬌嬌稍稍松瞭一口氣,仔細地觀察路邊,尋找葉培東的車。
快瞭,要到收費站瞭,借路邊的燈光,龍嬌嬌已經看見瞭正停在距收費站不遠的路邊的葉培東的車,便在這時,葉培東的車燈亮瞭起來,車子突然加速,向已經駛出收費站,正在加速的一輛小車沖去。“不要啊!”龍嬌嬌大叫瞭起來。
計程車司機正奇怪龍嬌嬌鬼叫什麼,隻聽得一聲悶響,前面不遠的兩輛車子居然撞在一起時,其中一輛翻進瞭路旁的水溝,他大吃一驚,車子不由向路邊沖去,幸好他剎車及時,否則連他也要把車開到路邊的水溝去。
“培東,培東!”龍嬌嬌不顧一切地拉開車門,尖叫著向出事的地方奔去。
也不知她哪來的力氣,近一公裡的路程,不到兩分鐘,她便沖到瞭。車上,葉培東滿臉是血,身子後靠,凹陷進去的車身把他壓在座位上,“培東,培東,你沒事吧?”她從破碎的車窗伸手進去搖葉培東,可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心中一急,便昏倒在地上。
等她醒來的時候,交警和救護車都已經到瞭。“小姐,你沒事吧。”正在給她作檢查的醫生見她醒來,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快,快救人。”龍嬌嬌指著出事的車子說。
幾個交警在車頭忙碌著,不久,便將葉培東從變瞭形的車頭裡弄瞭出來,幾個醫生模樣的人上前給葉培東檢查,卻很快便搖搖頭,要往水溝那邊走去。
“你們快救人啊!”龍嬌嬌連忙拉住其中一個,淒慘地哀求道。
“沒用瞭。”那醫生說。
“不會的,他不會死的,你們救救他吧。”龍嬌嬌痛哭瞭起來,死死地拉住醫生不放。
那醫生淡漠地看瞭龍嬌嬌一眼,甩開瞭她的手,走瞭。
“培東,你不能死啊!”龍嬌嬌一下子撲到葉培東那逐漸冰涼的屍體上,呼天搶地地叫瞭起來,不一會兒,又昏瞭過去。
龍嬌嬌再次醒來,已經在醫院裡,父母兩人陪在她身邊。“嬌嬌,你沒事吧。”母親焦慮地問道。
“媽,我沒事。爸爸,培東他……”龍嬌嬌撲進瞭父親的懷裡。
龍忠祥扶著女兒,嘆息道:“爸爸已經知道瞭,唉……”
龍嬌嬌又痛哭瞭起來,雖然,她和葉培東更多的是利益的結合,可是,一起生活瞭這麼多的時間,怎麼能一點感情也沒有?何況葉培東對她確實是真的好,想到今後天人永隔,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龍忠祥看見悲傷的女兒,也不知如何勸說,直到她稍稍平靜,才說道:“嬌嬌,節哀吧,還有很多事等你處理呢。”
一說到事情,龍嬌嬌清醒瞭不少,連忙問道:“鐘玉光怎麼樣?”
“他的司機已經死瞭,據說,他也傷得很重,醫生正在搶救,是否救得過來,還是未知數。”
“哈哈。”龍嬌嬌大笑起來。
“女兒,你怎麼啦?”母親看著女兒那種象發瘋一樣的狂笑,擔心地問。
龍忠祥當然知道女兒為什麼笑,他不由得搖瞭搖頭。
好一會兒,龍嬌嬌停止瞭笑聲,出奇的平靜地說:“爸爸,你幫我辦出院,我要馬上回傢,回公司。”
龍忠祥看見女兒那種堅決的樣子,又嘆瞭一口氣,去辦理出院手續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