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館,一間偏房。
房中幹凈整潔,與其他處奢華裝飾迥然,隻得一排架子,分門別類擺滿各色工具和資料,以及一桌一椅。
一道人影坐在椅上,斜對長桌,面前擺著一張畫架,正是鳳婕。
在自己的居室裡,鳳婕渾然不似平時那樣華麗裝扮,卸下瞭所有的珠寶飾物,隻用一個素色圓環,將滿頭青絲束起,紮成高馬尾,順著修長的雪頸垂下,再貼著肩頭鎖骨滑下,落入胸前峰巒重疊的一線天中。
十九歲的少女,今日既沒有披面紗,也沒有穿奢靡的旗袍,隻著一身寬松的白色連衣長裙,除瞭胸前一對渾圓,依舊翹挺,將衣襟撐得股鼓脹脹,圓滑誘人的曲線顯露無遺,其餘的姣好身姿都被遮掩。
輕靠在椅上,從背面看,鳳婕多瞭幾分慵懶閑散之感,但若看向她未經裝飾的素顏,卻又是另一番感覺。
美目如畫,瓊鼻翹挺,櫻唇誘人,五官精致靈動,鳳婕戴著單片眼睛,手拿炭筆,對著前方畫架,高度專註之下,神情大異於平時,整個人都好像在綻放光芒。
鳳婕面前的畫架上,釘著一副極為繁復的設計圖,瞧不出具體是什麼事物,但結構復雜,不知由多少零件組成,明顯是一件龐然大物,圖上線條、文字密密麻麻,既雜且亂,卻影響不到鳳婕,她眼中無神,分心於各種計算,偶爾才閃過一絲神采,動筆改上一處地方。
“姑娘!”房門推開,八寶姬之一的綺羅端茶進來,見女主人沒有反應,直接替她倒瞭一杯,放在旁邊。
鳳婕專心修改設計圖,塗抹修改,直到階段性完工,才點點頭,露出些許倦色。
綺羅趁機將茶杯遞上,探問道:“小龍蝦胡同那邊,聽說好像很熱鬧,除瞭昨天的曲子,還有什麼大道之音,姑娘真的不去聽聽嗎?”
鳳婕放下炭筆,接過茶杯,輕抿一口香茶,目光仍在圖紙上,隨口笑道:“我來這裡,可不是為瞭湊熱鬧的。既然宋清廉那傢夥已介入,那就隨他去玩吧,我沒興趣再扯入其中瞭。”
提到宋清廉,綺羅露出厭惡之色,“那個姓宋的真是可惡,總是處處針對姑娘。”
鳳婕笑道:“隨便他瞭。我可不想和這個嶽母搜集狂有什麼交集,也沒那麼多時間在乎他的言語。既然是太乙門下,那就看在梁道長的面上,不與他計較便是。”
綺羅點頭,卻猶有不平,“都是小姐脾氣好,不然外頭還真以為我們怕瞭他呢。”
鳳婕微笑不語,正要吩咐婢女退開,讓自己能專心工作,驀地心血來潮,面色大變,遙遙感應到遠方出現一道氣息,就在郢都一角,卻是……
“怎麼會在這裡?”鳳婕驚愕脫口,綺羅亦是一驚,連忙問道:“小姐,怎麼瞭?”
“轟隆”一聲,眨眼之間,鳳婕就消失在房內,一道火光沖天而起,炸開屋頂,土石殘瓦簌簌而落。
綺羅目瞪口呆,從未見過自傢小姐如此失態,毫無顧忌地使用力量,全然不怕被人看見,完全失去瞭冷靜……
……究竟發生瞭什麼?
綺羅仰頭看著屋頂破洞,不知小姐到底發現瞭什麼,令她驚怖若此?
立於屋頂,鳳婕環顧四方,眉頭緊蹙,心情緊繃,一時間不能自已。
……怎會是……飛蛾的氣息?
……飛蛾怎會出現在郢都?這和說好的不一樣!難道……你也在?
想起瞭那個人,鳳婕芳心驟然一震,指甲紮入掌心,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這才慢慢冷靜下來。
再一次遙遙感應,肯定那確實是飛蛾的氣息,就在郢都一角,雖然很是有些距離,但對曾與它日夕相處的自己來說,絕不會搞錯。
……邪影,你的承諾到底怎麼瞭?
……你究竟去瞭哪裡?說好的飛蛾永不現世呢?
憶及當初飛蛾被強行奪走的那一幕,鳳婕思潮起伏,最終粉拳握緊,下定決心。
當初飛蛾錯付,是權宜無奈,現在既然重現,打破瞭永不現世的承諾,那無論它此刻落在誰的手裡,自己必會將之收回。
……爹爹的最高作品,絕不能流落在外!
***********************
地窟之中,大蛇人盯住白夜飛的一瞬,氣勢陡增,肩部和背後,血肉蠕動,瞬間又長出兩對手臂。
妖軀倏移,大蛇人飛快撲向白夜飛,身上六臂瘋狂舞動,血淋淋的指頭或伸或屈,高速結印,周身氣機隨之高漲,牽動旁邊漆黑的河水,令其波濤洶湧,大有翻江倒海之勢。
寒意彌散,洞窟中的氣溫瘋狂下降,瞬息低至冰點之下,石壁之上寒霜凝結,白夜飛全身先是顫栗,隨即僵硬,隻能死死抱住碧玉,試圖與她抱團取暖。
湍急的河水,在蛇人六臂牽動下,卷起浪潮,洶湧瘋狂,不住沖上窟頂,將石壁沖碎,帶著無數碎石,不光襲向白夜飛、碧玉,更有一股拘鎖魂魄的咒力,要在兩人粉身碎骨的同時,拘出魂魄,控制拷問。
這一擊,聲勢十足,是白夜飛遠遠無法抵抗的力量差距,然而,在大蛇人的身後,鬼漢雙目噴怨火,舉起手中邪刀。
與滔天怒浪相比,鬼漢魁梧厚重的身形,瞬間都顯得渺小,但它眼中的怨火,慘綠兇熾,無聲放亮,氣勢驟然暴增,揮刀而下。
略帶弧度的刀身,在半空劃出一道好看的曲線,淺淺的火光,順著刀身蔓延,直到刀尖,乍然綻放。
一剎那,火光沖天,刀芒如虹,一道熾烈的紅霞貫空而過!
滔天浪潮,瞬息凍結,並在下一刻迅速崩毀,正撲向白夜飛,要將其殺死、拘魂的六臂蛇人,眼中閃過一絲驚愕,淒艷欲絕的紅線從其眉心出現,一路向下,貫穿全身,十餘米長的巨碩蛇軀,從頭一分為二,向兩邊剝離,完美而對稱。
殘軀跌落,鮮血和臟器滾出,如同遭遇火焚,表面迅速焦黑,血肉一塊塊從殘軀上崩解、脫落,燃燒起火。
光焰之中,不見飛灰,燒盡的血肉化作一朵朵火光飛起,形若飛蛾,在半空中舞動,靈動飄翔。
一眨眼,越來越多的血肉焚燒,化作飛蛾火花,一隻,兩隻,十隻,百隻……不過一兩秒間,蛇人的巨大妖軀,盡數崩解消散,化作成百上千的流焰飛蛾,在空中舞動。
飛蛾時而散開,好像夜空中的火紅星河;時而齊飛,如流星橫跨長空,時而匯成一團,密密麻麻融為一體,如大日高懸,將周邊地窟照得通明,燦爛奪目,淒艷至極,是白夜飛此生未曾見過的瑰麗景象。
“我去,這玩意還挺好看啊。”白夜飛看著這一幕,贊嘆脫口:“瑰麗華美……這年頭,殺人後的特效都這麼好看嗎?”
飛蛾流火的景象,盡入眼底,白夜飛一下生出熟悉之感,覺得好像在哪見過這一幕,禁不住撓頭,“……是哪部電視劇嗎?有些想不起來瞭……嗚!”
腦中莫名一痛,一些記憶漸漸開始模糊,好像被一張無形的手,從腦中抹除,白夜飛拚命想要記住,卻無能為力,隻能看著一幕幕畫面浮現,然後徹底消散,再也想不起。
畫面閃過又消散,大多都是那些兒時的相關記憶,白夜飛發現自己的童年印象越來越模糊,陡然醒悟,“這就是……十年人生代價的意思?”
沒等想清這一切,眼前的鬼漢身形開始透明,將要消失,白夜飛想起不好,顧不上糾結記憶,連忙高呼道:“且慢!先幫忙開條路再走啊!”
不知有否聽見,鬼漢的身形依舊淡化、模糊,卻在將要消失的那一瞬,抖手擲刀!
長刀上火光未散,拉出一道長長的尾焰,貼著白夜飛身旁飆過,射入石壁之中。
原本被禁法庇護,堅不可摧的石壁,突然如豆腐般破碎開來,長刀沒入其中,轉瞬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個小小破洞。
烈焰從破洞中飛騰而出,鬼漢身形早已消失不見,白夜飛登時愣住,心道這算是什麼路?連狗洞都不算,我這麼大個人,是要怎麼鉆過那麼小的洞去?
才想著,就見石壁表面上隱現火光,離孔洞越近處,越是燦爛,沒過多久,發紅的石壁迅速融化,化作巖漿流下。
……這是把整個石壁都燒化瞭?好恐怖的熱力!
白夜飛暗自吃驚,懷中顫抖的碧玉忽然定住,他連忙低頭,隱約覺得少女好像有些變化,定睛一看,頓時愕然。
少女光潔白嫩的皮膚上,忽然出現密集的黑點,迅速覆蓋肌膚,形成近似豹紋的圖形,同時,她雙耳顫動,漸漸變成豹耳,挺翹渾圓的臀後,長出一根柔軟的長尾巴,正不住掃動,摩擦自己的小腿,橫看豎看,這都是變成瞭……豹女!
“你不是人族?”白夜飛錯愕出聲。
碧玉變化完成,也隨之恢復瞭神智,聽見白夜飛的驚問,連忙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豹化異變,驚駭欲絕。
白夜飛連忙松開,將人放下,碧玉一手摸向自己的獸耳,一手抓住臀後的尾巴,驚呼道:“怎麼會這樣?”
白夜飛倒退兩步,當前狀況難明,先拉遠些距離,以策萬全。
碧玉看向自己身上的變異與污漬,又驚又怒,“是你把我弄成這樣的?”
“沒有我弄,你早就死瞭!”白夜飛不客氣道:“至於你這樣子,是你隱藏血脈的顯化結果,若不是你本來就有,受刺激也顯化不出來……想不到啊,原來你是混血種。”
“還說不是你!”碧玉驚怒異常,含恨一掌,重重拍向白夜飛。
這一掌,力量遠勝之前,赫然已經入門登元,掌上還有微弱火光綻放,開的首個道門便是火元。
“喂!”白夜飛嚇瞭一跳,連忙舉掌相迎,掌上隱約有青綠之光浮現。
雙掌相交,一聲脆響,二元之力毫無懸念地壓過一元,碧玉踉蹌後跌,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白夜飛手掌隱隱發麻,醒悟水、木兩元很可能皆不利於爭鬥,明明自己高對面一元,還差點打成平手?
“我……入門瞭?”碧玉顧不上繼續追擊,看著自己的手掌,對自己大進後的力量狂喜不已。
白夜飛要趁機說話,周圍轟然巨響,原本被射穿融化的石壁,層層垮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