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琴前後,白夜飛前後的變化,讓碧玉先是疑惑,隨即惱怒,覺得這個人裝模作樣,非常礙眼,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本事?
心中打定主意,隻要白夜導彈琴不能讓自己滿意,就算折瞭翡翠面子,也要給這個討厭的男人好看。
碧玉雙手環抱胸前,特意轉過半邊身子,用側眼看白夜飛,預備仔細傾聽,卻沒留意到在這姿勢下,她渾圓挺翹的臀部曲線、筆直的長腿,都展露出來。
換做平時,白夜飛肯定趁機多瞥幾眼,但此刻卻無心顧及這些,微微一笑,撫動琴弦。
一連串流暢琴音,在室內回響,碧玉靜心傾聽,琴音初時無奇,不過順耳而已,但平時與翡翠切磋相長,碧玉自然能懂得其中的妙處。
琴音含蓄而包容,潤物無聲,乍聽沒有驚艷之處,卻讓人想要一直聽下去,有種……很放松、很舒服的感覺。
平平淡淡,毫不炫技,卻自然打動人心的琴音,不止需要指上功夫,更需要琴心雅韻,這樣的音色,一出手已見不凡,碧玉自詡專業人士,見多識廣,生平也隻在翡翠手下聽過,這一下可給震得不輕,想不到這個雜役,竟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琴藝大傢!
……這麼看來,那些曲子雖然聽起來怪怪的,卻可能是創意獨特,曲高和寡,要多用點心去欣賞?
碧玉生出這個念頭,搖瞭搖頭,靜下心氣去聽。
另一邊,翡翠滿臉愕然,也被嚇瞭一大跳,從白夜飛撥動琴弦的那一瞬起,少年整個人的氣場徹底不同,與自己先前認識的相比,完全就是換瞭一個人,展現……另一種判若兩人的魅力。
從容若定,意態悠悠,誠於琴,精於琴,恍惚之間,翡翠好像看見白夜飛換瞭一副裝扮,羽扇綸巾,留著短須,風流瀟灑,就好像傳說裡的人物走到現實,說不出的好看,一手搖扇,一手撫琴,琴音流淌,悅耳動聽,笑看紅塵。
揉瞭揉眼,翡翠眼中的幻象消失,白夜飛依舊坐在那邊,十指撫琴,神色誠摯,沉浸在琴中,將一腔情感和精氣神都用琴弦傾瀉出來。
驀地,白夜飛身子一直,十指速度轉慢,轉變瞭手法,同時也轉瞭曲調,似乎前奏結束,又好像換瞭首曲子,從先前平淡自然的風格中脫出。
少年重撫琴弦,每一下都好像用盡全身力氣,寥寥數聲,重重響起,有如黃鐘大呂,聲聲撼動人心,好似慶典將開,讓人回神之後,格外期待。
碧玉轉過身來,直面白夜飛,想看看他還能彈出什麼樣的曲子?翡翠則是神情專註,直直看來,也不知重視的是人?還是琴音。
白夜飛抬頭一笑,意態飛揚,一聲長吟,回響鬥室。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
淺顯的十個字,卻不知為何,帶有一股莫名氣勢,滄桑中見人間豁達,慣看秋月春風,兩女為之心折,就看白夜飛十指翻飛,快速撥動琴弦,琴音便如滾滾浪潮,傾瀉而來。
曲音如潮,翡翠和碧玉如置身夢幻,自己仿佛立於扁舟,順水而下,看兩岸景色變幻,潮水湧動,隨著琴音變幻,癡迷沉醉。
白夜飛看似專心撫琴,全神貫註,實則依靠應聲蟲之力,猶能分神思索。
……翡翠和碧玉聽得很專心,似乎對曲子很滿意,看來……自己是賭對瞭!
過去的自己,把握不到這個時代的需求,隻能將記憶中那些紅極一時的曲子拿出來,明知可能會水土不服,卻也顧不上,就當是上賭場,相信自己的感覺,賭一些看起來機會大的,結果……毫不意外地失敗瞭。
琥珀的抄襲改編,無疑給瞭自己指引,讓自己有瞭起碼的方向,這回一試,果然不錯。
這曲“滄海一聲笑”,大音至簡,不追求繁復和新意,在自己的時代,曾經紅極一時,雖已漸漸被遺忘,卻相對適合這個時空。
◇ ◇ ◇
“快一點!”
小院之外,金大執事帶著兩個手下,匆匆趕來,一邊催促,一邊怒罵:“你們怎麼幹活的?讓你們遠遠盯著,怎會沒看住人,還鬧出這種事來?”
“不,不是啊……”
一個保安擦著額上的汗水,神色緊張,戰戰兢兢解釋。
“顧大嫂平常都好好的,大傢也都放心,就沒怎麼防備。結果不知這麼搞的,她自己走出去,還發瞭失心瘋,拿斧頭見人就砍……這事太過詭異,我們不敢擅專,又不好去打擾翡翠小姐,隻能來找大執事。”
金大執事心裡清楚,這兩人是覺得有仆婦守門,出不瞭問題,就沒好好幹活,但顧大嫂的事確實詭異,一時也懶得和他們算賬,急急趕路。
剛到翡翠所住的小院門口,還不及出聲詢問,就聽見內中琴音流轉,好似浪潮拍岸,滔滔湧來,不由一愣。
……是翡翠小姐在撫琴?
金大執事在樂坊耳目渲染,對音樂也有些見識,聽聞曲調高雅脫俗,古意蘊含,正是翡翠的風格,頓時安心,想說應該沒有別人闖進去,否則翡翠也不可能安心撫琴。
見這邊沒有安全問題,金大執事不想打擾,就要折回,去檢查顧大嫂究竟是怎麼回事,旁邊兩個保安贊嘆出聲。
“翡翠小姐的琴,真是百聽不厭,如聞天籟啊!”一人嘖嘖稱奇;另一人入團比較久,聽得多瞭,關註點卻在其他地方,“咦?這曲子之前沒聽過啊。翡翠小姐又有新作?”
金大執事點頭,此曲確實不曾耳聞,但他比兩個保安聽出得更多,翡翠的這首新曲,和以往所做頗有不同,似乎更上瞭一層樓,曲意更佳。
屋外三人驚奇不已,屋內的碧玉靜心傾聽,見白夜飛一段彈罷,又折返重彈,琴聲不斷,依舊連貫,當中卻蘊藏著變化。
……他在……變調?
琴音忽快忽慢,節奏有變,“滄海一聲笑”這曲子本就不長,頃刻間就已經數次重奏。
每一次重彈段落,白夜飛都會作出一些小小的改變,或是曲調,或是節奏,循環往復,卻不讓人膩味,曲子每重奏一次,似乎都比前一回更動聽瞭點,或者說,更貼近時下流行的音律。
碧玉聽著聽著,忍不住跟著琴音,打起瞭拍子,沉浸其中,過瞭好一會兒,才陡然一驚。
……怎麼可能……不是這曲本來如此,是他邊彈邊改,找尋曲子的更佳可能,進一步完善,過程中琴音還流暢連貫,有如天籟。
……這是怎樣神乎其技的琴藝?
……一個雜役……做到這種事情?
碧玉看向白夜飛的目光再度變化,驚愕他的琴藝如此之高,遠超自己先前的最高預計。
另一邊,翡翠又驚又喜,想不到白夜飛不止為瞭自己奮不顧身,俠意心腸,就連音樂水平都出乎意料的高,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對白夜飛的情思,最初是感念救命與維護之恩,從未有人對自己如此之好,才將一顆芳心相許,現在聽聞高妙琴音,又多出幾分知音傾慕,芳心暗許,激動難忍,若非碧玉在旁,真恨不得撲上去,與這佈衣少年貼靠在一起。
想到此處,翡翠驀地意動,從墻上摘下另一張琴,放在身前,豎耳聆聽,待白夜導彈到一處間隔,便跟著彈奏起來。
翡翠的琴音,與白夜飛一同響起,完全跟著少年的旋律,與他彈出一模一樣的曲子,變成兩人合奏。
碧玉在旁靜聽,原本該是兩首一模一樣的曲子,完美融合,卻因白夜飛不時變奏,翡翠需要相合,稍慢一步,致使兩邊的音符有瞭先後之分。
這本應形成一種差勁的疊奏,卻因為翡翠的巧妙配合,未見嘈雜,反而成瞭餘音裊裊,繞梁不絕。
聽著聽著,碧玉腦中生出意象,好像是一隻大鵬鳥振翅而飛,身旁陪伴著一隻小小黃鸝,無論鵬鳥怎麼發力高飛,黃鸝始終比翼不落,別有一番意境。
院外的三人,早聽得如癡如醉,連正事都忘記,駐足不走。聽著浩蕩琴曲,兩名保安已經徹底沉醉,搖頭晃腦,金大執事卻生出疑惑。
……裡頭究竟是誰?怎麼會有兩個琴音,還不相上下,難分彼此?
陡然回神,金大執事又驚又疑,照說裡頭隻有翡翠與碧玉二人,一人肯定是翡翠,但碧玉卻沒有這般琴藝,再加上兩位仆婦的詭異舉動,他又一次生出懷疑,料想恐怕是有人闖瞭進去。
……這時候,難道是那個小子?
金大執事雙目瞪圓,不敢相信白夜飛會有這般琴藝,卻隨即生出一個念頭。
……難道……他說的都是事實?
……那該怎麼辦?
金大執事遲疑難定,不知應否闖進去看個究竟,若真是白夜飛有此琴藝,那琥珀抄襲之說的概率極大提升,在這麼一個節骨眼,琥珀哪是好得罪的?團長恐怕還得想辦法安撫。
“大執事!”
一聲顫聲呼喝,將金大執事喚醒回神,見一個保安伸手指著院內某處,順著看去,卻發現院落之中一些枯草,隨著琴曲悠揚,仿佛生機重煥,正蓬勃生長。
不可思議的現象,金大執事倒吸一口涼氣,望向閣樓的目光,盡是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