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芝沖出來討要公道的時候,白夜飛的心情極為復雜,最先泛上心頭的,是哭笑不得和又急又氣,因為這個動作,完全不講理智,是註定白費功夫的愚蠢行為。
作戰,要講天時、地利、人和。
這裡是女團的主場,周圍都是琥珀相熟的同事,地利與人和都在敵方手上,最重要的是,有鳳婕在場,琥珀的歌舞是樂坊唯一希望,董明珠拚死也要保住這線希望,在這種時候上去作抗爭,不是明擺著找死?
就連身為當事人的自己,都沒打算上去爭什麼瞭,潔芝這麼兇猛的維權,讓白夜飛詞窮無語,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隻是,撇開得失算計,白夜飛忽然覺得……胸中很暖。
自己前半生,有過無數女人……好吧,不算有過,隻是無數的一夜之緣,和無數的一夜又幾夜之緣。在那個兩性權益高漲的時代,誰也不能說“擁有”誰瞭,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
那麼多的美女,當中很多相貌、身段更勝潔芝,她們中的大多數,會拼瞭命的取悅自己,用來換取她們所求的金錢、職位需求,但捫心自問,她們當中卻沒有哪一個,會在自己無權無勢的時候,替自己仗義說幾句話……
現在想想,前半生的自己,看似意氣風發,出人頭地,可其實……真是挺失敗的!
現在,有個女孩,像張白紙一樣,為瞭自己的委屈而憤怒,頂著沉重的壓力,為自己仗義而言……她應該很清楚這事的後果,如此觸怒董珍珠,她別說會被開除,甚至可能在這行被封殺,過去一直憧憬的演藝路,就此夢斷瞭!
可她還是決定站出來說話,這一切……她圖個啥啊?
白夜飛不曉得那個答案,但……自己胸口,很暖!
自己仍覺得潔芝這麼作很蠢,如果這時候有人出去幫腔,無論是翡翠,還是自己,都不可能翻盤,隻會把事情弄得更僵、更糟,是極不理智的愚蠢行為。
然而,人活一世,並不是時時刻刻,都那麼理智、聰明的,有時候……男人做事,就隻是憑一口氣,或者說……沖冠一怒,為紅顏!
“……你有什麼打算?”陸雲樵查覺到瞭什麼,悄然開口。
“不知道!”白夜飛淡淡道:“我隻曉得,這時候如果我隻是看,我就不是條漢子!”
“……認識那麼久,其實我真沒當你是漢子過!”陸雲樵搖頭道:“算瞭,需要我幫你什麼嗎?”
白夜飛道:“幫我掠陣吧,不管你怎麼掠,反正別讓不該插手的人下場,我不想這場面弄到武力收場。”
說完這一句,白夜飛就進入議事廳瞭。
董珍珠的一巴掌,如果白夜飛想閃,肯定能夠閃躲,但他不閃不避,任由團長這重重一巴,摑在自己面上。
熱辣辣的疼痛,白夜飛沒有太多反應,頭稍微一歪,便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回看董珍珠。
董珍珠本來要再補上一耳光,可是與對方眼神一觸,心頭感受怪異,總覺得那不是一個普通少年的眼神,心下發怵,沒有再動手,場面一時僵住。
所有人看著對峙的雙方,都沒有開口,橫豎現場還有安保,照說也用不著普通人出來。
站在角落,金大執事神色凝重,感受各方頭來的目光,冷哼一聲,正要示意手下出去,收拾這不長眼的雜工,卻忽感背後一涼,一股壓力離奇迫來,自己已被某人盯上,殺氣騰騰,隻要敢動,就會引來攻擊。
武者之間的純感應,金大執事感受到本能地威脅,心中一驚,暗忖樂坊之內,居然來瞭足以威脅自己的好手,還剛好在這時候,會是來自何方,不言而喻。
金大執事瞥瞭一眼鳳婕,看不出異樣,卻已是不敢妄動。
潔芝雙目瞪圓,看著白夜飛與董珍珠對視,心頭又是興奮,又是驚訝,眼中微微泛淚,一隻手抓住白夜飛胳膊,身體本能地往前傾,試圖要替他擋住團長的壓力。
沒接受這樣的好意,白夜飛反過來將潔芝拽住,一手搭上她肩頭,另一手溫柔地替她擦去眼淚。
拭淚的小動作,旁若無人,在各方環視之下,隱約就帶著一股霸氣,大多數人的共通想法,就是這少年若非腦子有病,就是狂得可以……
沒管其他人怎麼看,白夜飛輕輕拍瞭拍潔芝的肩膀,讓她放松,自己上前一步,迎著眾人目光,作瞭個四方揖,輕松道:“各位,我是白夜飛,隻是團裡一個雜工,現在出來,想說兩句話。”
一瞬間,佈衣少年氣勢自生,不卑不亢的坦然,蘊含莫名的底氣,雖然收獲瞭一堆不屑、憤怒、嫉妒、嘲諷的目光,卻沒有半個人直接反嗆。
“第一,這首菊花臺,是我寫的!之前委托潔芝給大傢品評。相信很多人都看過,你們肯定不屑,但肯定有看過。現在否認,就是撒謊,撒謊是不對的!”
白夜飛搖搖頭,笑著看向琥珀,“尤其是琥珀小姐!明明是我的曲子,你讓燕兒跟我說不行,然後就拿去用,連招呼都不打,說是你自己作的,難道不覺得良心有愧?你這樣幹,不擔心遭天譴,被雷劈嗎?”
對於今日可能發生的一切,琥珀早已有備,更想好瞭全盤說詞,哪可能因為這小小質詢就動搖,當下微微一笑,就要回話。
驀地,晴空中響起數道霹靂,雷聲轟鳴,紫電橫空,竟是朝樂坊周圍落下。
幾下雷鳴,一次近過一次,一聲響過一聲,在場所有人面色大變,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白夜飛,連望向琥珀的眼神,都開始動搖,覺得這一切過於湊巧,有些不對。
琥珀面色凝重,失去瞭之前的從容,就算有周詳的卸責之詞,甚至能反咬一口,卻怎都沒法頂著轟隆天雷說出口。
有別於琥珀,白夜飛嘴角微揚,一派鎮定,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蕩,看在眾人眼裡,信服力大大增加瞭。
這是眾人看得見的部分,卻沒有幾個人曉得,此刻白夜飛的內心,比琥珀還要慌得多。
……隨口扯幾句嚇嚇壞孩子而已,要不要這麼認真啊?生活無奈,討口飯吃罷瞭,雷神啊雷神,大傢都是替老板打工的,你就睜隻眼,閉隻眼吧!周董又不是你老爸!
全場無聲,董珍珠神色復雜,冷冷看著白夜飛和琥珀,沒有開口,而鳳婕眼中含笑,一副玩味之色。
白夜飛心中默念幾聲“周董對不起”,從懷中取出一疊曲譜,手一揚,直接灑向空中,飄散四方,灑落整座議事廳。
滿天散紙,飄然若雪!
一名之前被潔芝委托看過的老樂工,搖瞭搖頭,沒有動作。
一名面露好奇的年輕琴工,笑著伸手,接過一頁樂譜,看瞭幾眼,朝白夜飛看去,驚疑不定。
有人暗自搖頭,覺得這名少年雜工實在離譜;卻也有人默默點頭,已經信瞭幾分。
瑪瑙和珊瑚對視一眼,一起點頭;碧玉閉目沉吟;翡翠朝白夜飛遞去一個贊許的目光。
“這些就是我的作品,大傢可以比較看看。”
白夜飛揚譜之時用上瞭巧力,大部分紙張都落在瞭四周,落在有份參與演出的樂工面前。
聽瞭這番話,又多瞭不少人伸手接過譜子。
白夜飛看向琥珀,攤手道:“琥珀小姐,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交代?”
被雷聲所驚,沒能在第一時間控制局勢,失瞭先機,琥珀面色難看,沒有做聲,隻是扭頭使瞭個眼色。
之前躲藏起來的燕兒,應聲排眾而出,同樣捧瞭一疊樂譜,分傳給全場眾人,無論是不通音樂的雜工之流,還是樂工和見習生,個個不落。
全場再一次安靜,手裡拿到兩份的人,開始對比樂譜,即使沒拿全的,也湊過頭去,裝模作樣地看瞭起來。這種氛圍之下,誰也不想表現自己素養不夠,當場丟人。
“這……譜子的確有些像啊!”
“如出一源,如出一源!”
有人看完樂譜,場內又開始嘈雜,判定兩張譜子上的內容,確實類似,絕不可能是想到一處,而是有所參照。共識很快就出來,但無從得知的,便是究竟誰抄瞭誰?
不過,再往下看去,群眾又一次譁然。
“琥珀小姐的曲子要優秀得多!”
“那個雜工的曲子,根本不行啊!”
大片嘈雜聲中,一名老樂工摸起胡須,“琥珀小姐的曲子完成度更高,圓融得多,才能有如天籟。”
另一個拿著長簫的樂工點頭,“另一份,這曲子怪腔怪調,太過不協,雖有亮點,但……難登大雅之堂。”
有年輕樂手不服氣,想要說幾句話,卻被旁邊人眼神瞪住,沒能出口。
琥珀眼見全場大多數人的反應,一如當初所料,頓時有瞭底氣,看向白夜飛,強勢開口。
“這些曲子都是我親自做的!你不過是一個雜役,有什麼資格進來說話?又哪裡會作曲?”
琥珀昂首道:“是你不知從哪裡聽到瞭我的新曲,所以起瞭邪念?說不定,還是你夥同潔芝一起偷抄,結果不得精華,隻能自己瞎補,才弄得亂七八糟,現在還想污蔑於我,竊取我的創作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