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傢最近這些日子是越來越難捱,不僅貨物不能按時到店引發主顧的不滿,上海的幾傢原本口碑很好的老商鋪也被查出瞭違禁物品,被迫關瞭店門。
徐老爺臉上皺紋多瞭好幾條,頭發也花白瞭不少。早前也試著去找過顧老爺,不過顧老爺也是拿這個兒子沒辦法,徐父想起宣佈婚訊那天,顧翌淮看著自己父親那表情,也知道如今顧傢父子怕是不比得從前瞭。
他長嘆瞭一聲,當初要與顧傢繼續聯姻時他是有些顧慮的,顧傢又遇到這種事確實讓他心裡打鼓。不過想到上次自己不過猶豫瞭一會,顧傢緩過勁來便給瞭他一個冷臉,便也怕再走錯道。
當顧老爺與他提起這事的時候便也沒多想,以為是顧傢一致的意思。如今倒好,顧傢實際掌權人是顧翌淮,他不願意又不能明著反駁自己老子,自能變著法的來整徐傢!
如今這聯姻對徐傢而言沒有一點好處,反而極有可能還會給徐傢招來大難,如此一番思索,他還是拿起瞭聽筒給上海的徐致深再打一個電話。
徐致深隻覺得手上的話筒沉得幾乎要將他壓垮瞭,他啪的一下放下電話覺得心裡疲累極瞭。
父親今日倒不似前幾次那般大發雷霆,隻是沉著聲音說道:“…你若真是不願意放手,那為父也不勉強你瞭。你畢竟是我兒子,當初這門婚事也是祖上定的,怪不得你癡心錯付。為父便是賠上祖上留下的這點傢底,也會支持你的…”
他這麼說反而讓徐致深壓力更大,他知道最近徐傢被打壓得有多慘,便是在北平也隱隱聽到徐傢要沒落的消息,如果要犧牲整個傢族去換他的執念,他真的不會後悔嗎?
“司長,徐先生來瞭。”孫慶耀走到顧翌淮身邊低聲說道。
顧翌淮抬眼看去剛好能看到站在門外的徐致深,他笑瞭笑起身走瞭過去:“徐少爺來瞭,裡邊請。”他做瞭一個邀請的手勢,臉上滿是笑意。
徐致深沉著臉站在原地沒有動,顧翌淮也不著急,倚著門框雙手抱在胸前,歪著腦袋看他。
“…你能不能放過徐傢?”徐致深沉聲問道。
“那要看徐少爺怎麼選擇瞭。”顧翌淮笑道。
“你先答應我…我就會告訴你暖心在哪。”他喘瞭一口氣,覺得心中鬱痛難平。
“可以。你隻要告訴我阿暖在哪,你們徐傢的事我不會再摻合。”看見徐致深臉上的表情,顧翌淮瞇瞭瞇眼睛。
“…她不在北平,一個月前就去瞭天津,在我表兄胡顯宗名下的一棟宅子裡。”徐致深閉瞭閉眼睛,他知道自己與顧暖心再沒有可能瞭,說瞭這些話也意味著對顧暖心的背叛,無論她會不會原諒他,他也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顧翌淮皺瞭皺眉:“為什麼讓她去那。”胡顯宗他有印象,那日跟在徐致深身邊的那個大高個。
“便是為瞭避開你,我知道你肯定會來北平找我…”徐致深頓瞭頓接著解釋道:“你不必擔心,胡顯宗是我堂兄,為人十分忠厚老實,之前你也是見過的。他答應我婚期前會將人送回來…”
顧翌淮夾緊瞭眉頭。胡顯宗老不老實他不知道,但他老子可不是個好對付的貨色。
胡顯宗的父親先前在新政府擔任軍部指揮長一職,此人早年便是軍中的一把手,戰功彪炳。新政府成立後便就任指揮長一職,不過他野心極大,這些年私底下招兵買馬建立私人軍隊,引起總統警覺,慢慢疏遠瞭他。
上次意圖行刺總統的歹徒,顧翌淮一度懷疑是他指使,仔細一查才發現不是。不過他雖不是主謀,但卻故意放任那些人行事。此前他手下的人就已經發現歹人的意圖,卻知情不報,還故意把人放走。
這件事他先前便稟報瞭總統,這位指揮長也因此被暫停職務,如今閑賦在傢。
因為這件事胡指揮長對顧翌淮怨念頗深,如今顧暖心在他那裡,他豈會輕易把人還給顧翌淮?
“我知道瞭,答應你的事我會記得,小孫送客。”顧翌淮得到瞭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不再與他廢話,轉身回到瞭辦公室。
“立刻派人去天津查胡方能的宅子,越快越好。”
“是!”孫慶耀行瞭個軍禮便快步走出瞭辦公室。
然而沒過多久一個重磅炸彈完全打亂的顧翌淮的計劃。
周大總統在南京被刺身亡!
軟禁
顧暖心到天津已有一個多月瞭,胡顯宗看出她不太開心,每日總想著法的逗她開心。
“不如今日我們一塊去茶樓裡喝喝茶聽聽小曲兒怎麼樣?”胡顯宗露著一排大白牙,笑嘻嘻的湊到她面前。
顧暖心有些無奈,他那麼大個人卻總是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今日抖蛐蛐,明日聽小曲兒,若不是每日都跟著他爹出去操練個半日,她簡直覺得他就像個大孩子。
“前日不才聽過?”顧暖心說。
“今日聽的不同,我聽說那茶樓裡昨日新來瞭一個唱評書的丫頭,咱們一塊去看看罷。”胡顯宗隻覺得徐致深這主意好的很,有這小丫頭陪著他吃喝玩樂,每日裡便是被父親訓得在辛苦都不覺得累瞭。
“……你其實就是想去看那小姑娘的吧。”顧暖心白瞭他一眼,說什麼聽小曲。前日去聽半途就睡著瞭,鼾聲把整個茶樓的人都嚇跑瞭,人老板過來怎麼叫都叫不醒。現在想來還覺得臊得慌,這位少爺倒還好意思去!
“..哪啊,我也想聽聽評書嘛。去吧去吧,過幾日你便要回上海結婚瞭,到時候哪裡還能陪小爺我聽曲啊。”
他一提起這個顧暖心就沉瞭臉色,胡顯宗一看不好,嘴巴一時沒把門,又惹她不高興瞭。
他嘆瞭口氣,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唉…你既然不想嫁給我堂弟,便不要嫁他瞭。何必苦著自己啊,一提起你的婚事就不開心,沒見過哪傢待嫁的姑娘像你這樣的。…噯,不若你嫁給我吧,你看咱兩在一塊多開心…”
“走吧,不是要聽曲嗎?”顧暖心見他越說越沒譜,放下手裡的書站起身,率先往門外走。
胡顯宗眨瞭眨眼睛,端起桌上的茶壺往嘴裡灌瞭一大口,喝完一看她人都走好遠瞭。忙起身追上去:
“噯…你等等我呀,臭丫頭…”
兩人坐著汽車很快到瞭茶樓。今日人倒是不多,不過都在小聲的說著什麼,一臉驚異。
兩人尋瞭個位置坐下,有小二過來倒茶,顧暖心隨意點瞭幾樣,便盯著臺上的小姑娘神遊。
旁邊的胡顯宗見怪不怪,嗑著瓜子自顧自的樂呵,臺上那丫頭說的不錯,臉也確實嫩。能不嫩嗎,才七八歲大的一個小丫頭片子,哪有什麼看頭。
他打瞭呵欠,又有些昏昏欲睡。旁邊過來一個小報童,問道:
“先生買報嗎?今日有大新聞。”
胡顯宗被他打斷瞭睡意一臉不耐煩:“去去去去,別打擾老子睡覺。”
小報童被他一喝嚇瞭一跳,旁邊的顧暖心見狀忙輕聲問道:“小弟別管他…什麼大新聞?給我一張看看。”
小報童一看有生意喜笑顏開,一面扯出報紙一面答道:“周大總統在南京遇刺身亡…”
顧暖心臉上的表情一下便僵住瞭,她扯著他的手臂慌忙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那小報童懦懦怯怯的答道:“周大總統…遇刺身亡瞭…”
顧暖心從包裡抬出一塊大洋,從他手上扯過幾張報紙仔細看。版面上幾個大字映入眼簾,顧暖心隻覺得腦子嗡嗡直響。
“啊…總統沒瞭?!”一旁的胡顯宗也很驚訝,剛想拿過報紙看一看,卻被突然起身的顧暖心嚇瞭一跳。
“我要回上海!”她說。
“啊?現在嗎?”顧暖心的話讓胡顯宗更吃驚。
顧暖心沒在管他,拿起小包快速出瞭茶樓。胡顯宗追出去的時候她正在叫黃包車,他快步上前:
“坐車比較快,走吧。”
顧暖心也沒在跟他廢話,跟著他上瞭車。回程的路上,她都是盯著窗外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回到宅子裡,她很快進瞭房間收拾東西。總統的死讓她怕極瞭,上一世總統是在上海的外務會議上遇刺身亡的,這一世會議提前瞭幾年,她當時雖然覺得奇怪但也並沒有多想,大概是她重生導致瞭某些時間線的變化。
原本以為躲過瞭那一劫便能高枕無憂,今天的新聞卻打破瞭她所有的幻想。她怕,她怕顧翌淮也會和總統一樣,躲不過命運的安排。
顧暖心提著箱子下樓的時候發現胡父居然坐在樓下。她有些驚訝,他以往白天是不回宅子的,多在外面訓兵,今日居然回來得這樣早。
“胡伯伯…”顧暖心上前問好。
“嗯。”胡父眼睛瞥瞭瞥她手上的箱子:“顧小姐要走啦?”
“…是的,有些事要回上海處理,這陣子給你們添麻煩瞭。”顧暖心笑瞭笑答道。
“怎麼會麻煩,太客套瞭。”胡父笑著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不過最近上海出瞭大事,現在亂的很,顧小姐還是先不要回去為好。”
顧暖心聞言抬眼看他,胡父倒似個慈祥的叔伯,隻是在關心她:“那我更得回去瞭,我的傢人都在上海,怎麼可以一個人置身事外。”
“顧小姐,你現在回去也是幫不上什麼忙的,還有可能會給他們帶來負擔。不若先在這裡多住幾日,待那邊太平瞭我親自派人送你回去。”胡父笑著安慰道。
顧暖心皺緊瞭眉頭,她覺得事情不對勁,胡顯宗不知道被他父親支哪去瞭,從窗子望出去,院子裡站瞭不少士兵,手裡還帶著槍,方才還沒這些人的。
“不用瞭胡伯伯…”顧暖心勉強維持臉上的笑容。
“聽話,胡伯伯不會害你的。”胡父說完便轉身出瞭門。
顧暖心提著箱子想跟著他出去,才到門口便被人攔住瞭,那些持槍的士兵一句話也不說,一臉嚴肅的盯著她,意思很明顯。
“你想幹嘛?”她大聲質問走在前面的胡父。
“好好照看顧小姐,人丟瞭你們知道自己什麼下場。”胡父說完便出瞭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