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香山
這個宴會其實很早前便定好瞭,是否要帶女伴其實並沒有硬性的要求,不過一些高級官員為瞭顯示自己的體面與身份,多會帶上女伴一同參加,大傢都習慣瞭,便自然而然的形成瞭這麼個不成文的規矩。
顧翌淮並不在意這些,原本也沒打算要帶女伴同來,不過被總統先生一番捉弄之後,既然電話裡說瞭要帶女伴同去,也就不好食言瞭。
顧暖心其實並沒有與顧翌淮參加過這類商務或政務的宴會,一則是她年紀小,顧父並不喜歡她參與到這些事務裡來。再就是顧父的思想還是比較守舊,認為女子相夫教子便可,拋頭露面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宜。
還有就是顧暖心自己瞭。其實在她重生以前並不喜歡與顧翌淮綁在一塊。雖然小時候愛黏著他,但她長大以後慢慢的與他疏遠瞭不少。一則是顧翌淮外出留學好些年,回國後一下子長成一個大男人,與她記憶中的少年模樣差距很大,雖然還是很疼愛顧暖心,但她當時對他卻慢慢有瞭不少的陌生感。加上漸漸懂瞭些男女大妨,對自己哥哥也不如以前親近瞭。
後來顧翌淮慢慢在上海混出瞭名聲,旁人總想透過她與顧翌淮攀上關系,也是讓顧暖心愈發煩惱。漸漸的,在外人面前便不願提起與顧翌淮的關系,也不喜歡他送她上學,更不用說會陪他參加這種宴會瞭。
雖然大傢都知道顧翌淮有個妹妹,但除瞭一些親戚好友,顧翌淮的同僚見過顧暖心的本就寥寥無幾,更不用說是在北平瞭。
因而當顧翌淮帶著顧暖心出現在宴會的那一刻,大廳裡還有有些小小的沸騰。要知道顧司長參加的宴會不少,但是帶女伴出席,這還是頭一次,怎能讓人不驚訝?私下裡都議論紛紛,互相詢問這女子是誰。
顧暖心上一世去英國讀書之後便進瞭金融業打拼,也取得過不小的成就,對於這類宴會自然也是駕輕就熟,儀態大方並沒有漏怯。
她今天穿瞭件高腰的小洋裝,長長的頭發挽在耳側,露出修長的脖頸,鬢角垂下幾絲碎發,既顯高雅又帶些俏皮。她手挽在顧翌淮的臂彎,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既不會讓人覺得敷衍,也不會覺得諂媚,十足的大傢風范。
見到兩人,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中年人端著酒杯迎過來向顧翌淮敬酒:“顧司長今日竟有佳人相伴,實在讓人驚訝,怕是北平城的小姐們都要傷心上幾日瞭。”
顧翌淮淡然一笑:“羅局玩笑瞭。”
那位羅局長哈哈一笑:“誰不知道你顧司長上回在許老酒會上出瞭名,連大上海的蕭曼都放出狠話要拿下你,這事連北平辦事處的同僚都聽說瞭。若是知道你有瞭新歡,蕭曼怕是要從黃埔大橋上跳下去瞭吧。”
這話顧翌淮沒什麼反應,倒是旁邊的顧暖心挑瞭挑眉。她倒是想起瞭蕭曼這號人物。這個女人上一世追顧翌淮追得很緊,甚至一度讓顧暖心以為她會成功上位,成為自己大嫂。兩輩子的記憶隔得有些久瞭,倒是把這些事忘瞭。
羅局長轉頭打量起站在一旁正發呆的顧暖心,笑著對顧翌淮說:“怎麼?不介紹一下?”
“不過是個小丫頭,帶出來見見世面罷瞭。”顧翌淮舉起酒杯向那人敬酒,完全沒有要介紹的意思。
那羅局長也不是個愛尋根究底的,心想著誰還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見他不想說也沒有追問,便聊起瞭旁事。
其實這次宴會主要目的是為瞭迎接從英國來訪的幾位鐵路設計師。新政府正計劃修建一條從南京到天津的新鐵路,為此特意從英國重金聘請瞭幾位鐵路設計師來華協助工作。顧翌淮作為這個項目的負責人,自然不能缺席這個宴會。
顧暖心正站在一旁聽顧翌淮與那位羅局聊起那幾位英國設計師,原本安靜的大廳開始響起一陣掌聲,她尋聲望去原來是那幾個英國人到瞭。
本是好奇的看著,卻忽然覺得其中有個洋人怎麼有點眼熟…
慘兮兮
竟是那天在在館子裡相遇到的那位。不過想想也是,一位洋大人,且翻譯說瞭是新政府請來的,這一來一回的便也能對上。
顧暖心臉色有點不太好,有些擔心那天的事會不會讓顧翌淮難做。
趁著大傢的註意力都在那幾個英國人身上,顧暖心輕輕扯瞭扯顧翌淮的衣袖。
他低下頭看她,見她臉色不好以為是嚇到瞭,便安慰道:“別怕,等會我打完招呼,帶你去個清靜點的地方。”
“那個人…是和我在館子裡起沖突的那個洋人。”顧暖心眼睛瞥瞭瞥那個英國人,示意顧翌淮。
他尋著她視線看過去,那個人正是這幾個英國人的組長。那天的事顧翌淮後來有聽司機提過,他沒覺得顧暖心做錯瞭,反而很為她驕傲,不過覺得一個姑娘傢在外遇到這種事強出頭也是讓人擔心,便讓她跟著他去瞭辦事處。本來打算查一查洋人,但事太忙給耽擱瞭,不想今天卻是遇到瞭。
其實當初部分官員提議請英國人來幫忙修鐵路的時候,顧翌淮是不太同意的。鐵路算是國傢的命脈,交給別人來辦,他很不放心。但是工期緊,國內人才又少,上面的人壓著,下面的人等著,這才不得不妥協。
如今看來,這確實並不是一個好決定。這幾個英國人對華有著很深歧視心理,能不能全心全意為新政府建好鐵路還真不好說。
顧翌淮沉默片刻,拍瞭拍她挽在他臂彎裡的手背,他指著旁邊女眷休息的角落說道:“沒事的,阿暖先去那邊等我,我一會談完事過來找你。”
顧暖心點瞭點頭,她總覺得自己給他闖禍瞭,不過去也好,也許人傢看不到她,也就不會糾纏那天的事。
顧翌淮見她滿臉愁容,倒是笑瞭,他伸手捏瞭捏她的小鼻子,笑道:“別愁眉苦臉的,阿暖是幫我一個大忙,我還得感謝你。”說著也沒待顧暖心反應便跨著大步走瞭。
顧暖心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走到角落裡默默坐著發呆。旁邊有些小姐太太趁機圍瞭過來,旁敲側擊的想套她話,畢竟女人最愛八卦,誰都想知道到底是哪個廟裡的大佛能把冷面的顧司長拿下的。
顧暖心可是半點也不想說,四兩撥千斤的糊弄瞭一番,便尋瞭個借口離開瞭那個是非之地。
她走到別墅外,外頭也掛滿著燈,園子裡還修瞭個噴泉,嘩啦啦的噴著水花,周圍圍著不少人,都在三三兩兩的站著談話。
顧暖心尋瞭個沒人的角落獨自待著。山上的晚風微微的涼,在夏天的晚上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她半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月亮,享受著炎炎夏日裡的這片清涼。香山最好的景致還是在深秋,那漫山遍野飄漫的丹紅色,最是能讓人流連忘返。
可惜今天來的不是時候。她想。
“顧小姐。”
顧暖心嚇瞭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柳微然。她差點忘瞭,柳微然今天也來瞭。
“顧小姐,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那天,在徐傢的舞會上我們見過的。”
楚楚可憐
那天在徐傢舞會上第一次見到顧翌淮,柳微然確實很他受吸引。試問哪個女孩子不喜歡這種成熟又有魅力的男子呢?不過她畢竟是個姑娘傢,即便受過新式教育,女孩的羞怯性子也讓她不好意思主動開口。
但讓她意外的是父親居然也起瞭與她一樣的心思。當柳父詢問她想不想嫁給顧翌淮的時候,她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瞭,看她羞羞噠噠的那個樣子,柳父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得知總統邀請她做顧翌淮的女伴,她晚上興奮得睡不著覺,開心又心慌。整天煩惱著要穿什麼衣服去見他,如何能給他留下個好印象。
但下瞭火車的那一刻,滿腔的熱情幾被熄滅。顧翌淮不僅沒來接她,而且還把她讓給旁人做女伴。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她覺得自己如置冰窟,大暑的天氣卻是渾身冰冷。
從得知顧翌淮有其他女伴的那一刻起,她迫切的想知道究竟是誰能讓他改變原則,她比這個人差在哪?她究竟哪裡比不上她!
在大廳裡看到顧暖心與顧翌淮一起出現的時候,柳微然笑瞭,她覺得自己又活瞭過來,原來是他妹妹,原來並沒有別的女人,原來她還有機會…
“柳小姐…”顧暖心轉過身看她,怎麼可能忘得掉?柳微然留給她的印象可是兩輩子都無法磨滅的。
“顧小姐,怎麼一個人在這?晚上山風很涼的,小心身體。”柳微然手上拿瞭條披肩,遞給她:“這是方才問服務生拿的,幹凈的。”
顧暖心笑瞭笑沒接過來:“我不冷…柳小姐看起來比我更需要它,還是你披上吧。”柳微然今天穿瞭件改良的無袖旗袍,露出兩條細弱的胳膊,腰身纖細,扶風若柳。
被她拒絕柳微然也沒生氣,顧傢的大小姐,性子傲點也不奇怪。她現在隻想與顧暖心打好關系,好借此接近顧翌淮。
“暖心…我可以這麼叫你嗎?我是第一次來北平,這裡的人除瞭你和顧司長,我誰也不認識,咱們年齡相仿,你介意我在這裡打擾下你嗎?”柳微然可憐兮兮的望著她,臉上隱隱帶著些哀求。
她這話是真的,但她的目的也並不單純。顧暖心很清楚,想通過她來接近顧翌淮,柳微然真是選錯對象瞭。
顧暖心盯著她看瞭半晌:“既然你一個人也不認識,那為什麼來北平,為什麼來這個宴會?”
柳微然沒想到她說話會這麼直白,臉上的表情僵瞭僵:“是總統先生讓我過來的…”
“柳小姐好大面子啊,竟得總統先生親自邀請。不知道總統先生邀你過來是為瞭什麼事啊?”顧暖心一臉無害的盯著她,看著她的眼睛很是無辜。
柳微然此刻異常尷尬,她總不能當著顧暖心的面說是過來給她哥哥當女伴吧?更何況現在顧翌淮的女伴是顧暖心。柳微然覺得自己丟不起這個臉。
“…我…也不太清楚…外頭太涼瞭,顧小姐我先進去瞭。”柳微然覺得討好顧暖心這條路怕是不太好走,今晚還是別再這裡自取其辱瞭。她沒待顧暖心回答,便轉身離去瞭。
這樣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上輩子是如何把自己打敗的?顧暖心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思索著。
顧暖心擔心顧翌淮一會忙完瞭找不到她,沒待多久便進去瞭。不想待在那一堆女人聚著的地方,自己尋瞭個沒人的角落看著大廳裡的這些男人女人,觥籌交錯。
一群人從大廳左側一個小型的會議室裡出來,顧翌淮走在最前面,臉上掛著那副有禮卻疏離的微笑,態度從容地回身與後面出來的那幾個英國人握手。
那幾個洋人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方才他們在會議室裡已經發作過瞭,但這個年輕人態度很強硬,與他們以往遇到的官員不同,說話邏輯清晰,有理有據,他們也很難反駁。
顧翌淮早年在歐洲留學,對這些英國人的形式做派很清楚。他說話的語氣平和有禮,帶有英國人喜歡的紳士做派,卻又不失中國人一貫的謙和有禮,與人交談不會咄咄逼人,讓人想反駁都不知如何下嘴,憋瞭一股氣卻無處發泄。
他將人送出瞭大廳,不久又從外面進來,低頭向站在邊上的孫慶耀說瞭什麼,孫慶耀得瞭指示點瞭點頭便離開瞭。
顧翌淮在大廳裡望瞭一圈,看向角落的女眷休息區,他皺瞭皺眉,抬腳往那邊走,大概是想走近看清些。
顧暖心剛想從角落裡出去找他,卻看見有個女人擋在瞭顧翌淮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