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炎熱,落荒而逃的劉傢定悠閑地開車回傢。在小區樓下他又撞見瞭蘇太太和蘇天培爭吵,和前次一樣,蘇太太一個人失魂落魄的站在電梯口,臉上寫滿瞭落寞。
「蘇太太早。這是……又吵架瞭?天培年紀小不懂事,等長大就好瞭。您上樓不?」進瞭電梯,劉傢定搶先按下兩人的樓層,他右手背在身後,心煩意亂的蘇太太也沒註意到他的胳膊受瞭傷。
蘇太太低聲抽泣,似是不願意提起傢事。劉傢定深諳中介之道,一番察言觀色,也不再說話。
電梯門開,住在劉傢定樓下的蘇太太並沒有下樓,反而關上瞭門,這讓劉傢定面色一凝;眼前的女人仿佛洪水猛獸,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吃人的氣息,即使是站在角落,劉傢定也忍不住背過身子,不敢直視她。
果不其然,電梯上升一層後,蘇太太掏出瞭一張紙巾;她遮住臉,向著劉傢定說:「傢定啊,我能去你傢坐會嗎?」
劉傢定從空蕩蕩的電梯間擠出去,大步走到房門前,小心翼翼地確認屋裡沒有人後,扭過頭高聲道:「哦哦,請。蘇太太您早說啊,我傢裡好像就剩下點菠蘿,您吃午飯瞭嗎?要不然我請你出去吃點?」
他堵在門口,絲毫沒有放蘇太太進門的意思。
蘇太太低著頭,瘦小的身形十分的靈活。她先是伸出右腳,擠在防盜門和劉傢定中間,然後全身貼上去,蹭著劉傢定的胸口進瞭屋子。
既然沒有攔住蘇太太,劉傢定也隻好關上門。蘇太太進瞭屋子,徑直走到沙發前;她像是地主一樣,絲毫不見外的坐在沙發正中間,包臀裙下露著兩截光滑的小腿,此時正規規矩矩地並攏著,一雙有些滄桑的小手交叉放在身前,上身清爽的襯衣突出瞭幾分幹練的氣質。
「蘇太太您……請坐。」蘇太太個子不高,寡居多年的她平日十分在意男女之防,和周邊男鄰居說話都躲得遠遠地。劉傢定聽說她拒絕瞭很多追求者,自己一人把蘇天培拉扯大,想必是含辛茹苦。劉傢定騷著頭,大步走到廚房,專心致志地翻揀著冰箱裡的存貨。」喝點什麼?傢裡應該還有……礦泉水,礦泉水,蘇打水,礦泉水。您想喝點什麼?」
「傢定啊,不用麻煩瞭,啤酒就行。我喝不慣紅酒洋酒那些,大中午喝白的也不太合適。」劉傢定心中一顫,這蘇太太是真不見外。
「酒……啤酒喝精釀啊還是什麼?」關上冰箱門,劉傢定從廚房走出,手裡還提著兩罐烏蘇和一瓶氣泡水。
「這我不太懂,我隻是想喝點酒,隨便都行。」
「蘇太太心情不太好?中午瞭您不用回去給天培做法?」放下啤酒,劉傢定拉過一張木椅,坐在瞭茶幾正對面。
提起蘇天培,蘇太太面色冰涼,一汪秋水中似有化不開的濃霧。她從桌上拿起一罐啤酒,食指叩在拉環上,若有似無的敲著。
劉傢定也不多嘴,靜靜地看向蘇太太。這位蘇太太寡居多年,平時和人聯絡很少,甚至可以說有些孤僻。劉傢定不知道她目的是什麼,不外乎是孩子吵鬧不聽話,不好管教;亦或者是工作上被人穿小鞋,被人在背後說閑話。
蘇太太想瞭半晌,食指拉開瞭拉環,可能是左手用力過猛,大量泡沫噴湧而出,轉瞬間浸滿瞭她的胸口。
「哎呀,你看我多不小心,多笨,一個人過久瞭好久沒喝酒,都不知道現在拉環要註意瞭。小劉你不喝酒嗎?姐姐來幫你開?」
蘇太太蹩腳的把戲,對劉傢定起不瞭任何作用,更別提他剛經歷過張乘乘的考驗,此時疲憊的可以和賢者媲美。
「蘇太太您有什麼事……就直說?大傢街坊這麼多年,您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我自然是義不容辭。我下午還要帶客人看房,不太方便喝酒,您自己喝,自己喝。」劉傢定躬瞭躬身子,略含歉意。
蘇太太紅著臉,本就洇濕的胸口不斷地起伏著。「瞧你說的,沒事就不能上來和你喝點酒嗎?昨晚上我好像看到小房回來瞭,早上出門我們還見瞭面。怎麼,兩人又和好瞭?我就說你們小年輕的,吵架很正常,哪有兩口子不吵架的。你蘇哥在的時候,我們也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太正常不過瞭。」她越說越起勁,全然不顧一旁黑著臉的劉傢定。
「蘇太太,您到底有什麼事啊……我中午還有個飯局,您看看時間也該?」
「那個,天培今年要中考瞭,他成績不行,到時候可能很難有分好班級。」
「嗯,您的意思?」
「而且我們這片的學校,你也知道,確實還不錯,老師也很好,但是我們天培可能找不到那好老師的班。上私立也行,但是這附近的私立都不太好,好的私立我們也許需要搬傢,也許可能連入學的資格都沒有。」
「我懂您的意思,可是我就是個賣房子的,還賣的不怎麼好。您別哭,回頭幫您打聽打聽,我們店裡人那麼多,肯定有誰能幫上忙。您別急,端午前如果沒答復那就端午後。我看天培挺聰明的,你也別老讓他學習,喜歡電子可以開發一下這方面……那,您還有別的事不?」
「沒,沒瞭,傢定你願意幫忙就好。我們孤兒寡母的不容易,平時都是街坊照顧。對瞭傢定,你胳膊怎麼瞭,受傷瞭?」目標達成,蘇太太抽瞭兩張紙紙巾遮住自己胸前外露的春光,劉傢定也終於能夠抬起頭來直視她。
「小擦傷,蘇太太您沒事就回去給天培做飯吧,大中午別讓孩子餓著瞭。我還有事,換身衣服就吃飯去瞭。就不送您瞭。您要是喜歡喝酒,這罐也拿回去?」
「不瞭不瞭,我不會喝酒的。這濕瞭一身,回去也不知道怎麼說。哎呀,丟人瞭,丟人瞭,丟人瞭啊。你這怎麼傷的啊?」
「擦瞭一下。」
「嚴重不嚴重啊,嚴重的話可要去醫院縫針的,我醫院有熟人,是個特別好的婦產科大夫,是我同學,我當時生孩子就是她接生的。」
「蘇太太,我又不是女人,也懷不瞭孩子……」
「哦對,瞧我這記性,你是胳膊傷瞭,擦瞭一下?傷得重嗎?口子有多長啊。我看你裹得這麼嚴實擦得挺重的吧。」
「就是喝多瞭,擦瞭一下,沒口子,包的嚴實是包的嚴實……」
「欸,那我介紹個跌打醫生給你?她手藝一流,還會拔罐子。是我一朋友,技術真的可以的。」
「蘇太太?」見蘇太太有些沒完沒瞭,劉傢定心裡起瞭火,他臉一沉,掏出手機裝作忙碌的樣子,下瞭逐客令。「我還要出去陪客戶,您要是喜歡呆著就在這呆著,呆多久都行,冰箱裡有菠蘿,您喜歡吃就吃點。我……」
「那我先走瞭,哎呀丟人瞭,丟人瞭,丟大人瞭。」
目送著不斷重復丟人的蘇太太出瞭門,劉傢定眼角下垂,嘴角翹起一個厭惡地弧度。「這是哪門子的無妄之災啊。」
換瞭身清涼打扮,劉傢定開車往門店走。一路上走走停停,他還是不知道如何面對徐文昌和房似錦,路過闞文濤的西餅鋪時,他還下車買瞭盒點心。
停好車,劉傢定左手提著一盒網紅點心,腳步虛浮的走回門店,發現門店外停瞭一輛車,這車好像有些眼熟,劉傢定一時想不起,也就沒在意。走進門店,劉傢定預想中的吵鬧氣氛並沒有出現,大傢都圍在店長室外面的房似錦工位前,那裡似乎還發生瞭爭吵。
「喝什麼水!」劉傢定一聽,是買兇宅的土大款。
「怎麼瞭,是不是房子有什麼問題?」
「房子沒什麼問題,就是每天早上一開門,門口有一坨污。」
「污?」
「就是狗屎,這麼大一坨,臭氣熏天的,也不知道是哪個小人幹的。我問瞭樓上樓下。還有周圍那個蔡阿姨,都說沒看見。氣死我瞭。」
「小紅帽,肯定是小紅帽。」眾人吵吵嚷嚷的,也沒人註意劉傢定的出現。劉傢定放下糕點,湊在朱閃閃身邊,一口咬定是小紅帽。
「欸?傢定哥你來瞭?上午怎麼沒見著你人?」朱閃閃盤著胳膊,八卦道。
「噓。」
「你說話啊,房子賣瞭就不管瞭。你這是欺騙消費者,你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土老帽氣急之下,用手重重地錘擊著桌子。
「您別著急,我先瞭解一下情況行不。」
「還瞭解什麼啊,就是這麼一坨耙耙。你把這個事情給我搞清楚就行。」黃老板氣鼓鼓的,兩坨腮幫子高高鼓起,甚至發出一聲悶哼。
在一旁看熱鬧的劉傢定連忙擠開人群,快步走瞭上去,人還未到,話語聲先傳瞭過去。「黃老板這是走好運瞭啊。」
與他同時開口的是徐文昌,他走上去握住黃老板的手,恭聲道:「恭喜恭喜恭喜。」
「起開,我是來投訴的,恭喜個毛啊。還有你,你可別說什麼踩狗屎是好運,大師說瞭,出門見屎不是好運,那是出門見死。這事你今天就得給我們解決瞭,要是沒個說法,那你們就得多看兩眼這個店瞭,說不準明天就被人給拆瞭,就留個牌匾擱外頭。告訴你們,我有的是錢。」黃老板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越看越像癩蛤蟆。劉傢定看在眼裡,腦中閃過瞭無數馬賽克畫面,最終想起瞭那個大師。
徐文昌被黃老板拍掉手,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他騷著後腦勺,突然看見瞭劉傢定受傷的右手,小聲問道:「手怎麼瞭?」
黃老板也註意到劉傢定胳膊上纏著繃帶,本想安穩兩句。但是在氣頭上的他話到嘴邊,最後變成瞭喝罵聲:「我來是要!處理問題!不是看你們吹水!打屁的!」
被黃老板一喊,徐文昌定瞭定神,站在一旁恭敬地問:「呃,黃老板,您當時那麼急切地買這房子的原因是什麼?」
「消災擋煞。」黃老板大嘴一咧,劉傢定甚至看到瞭他漆黑的後槽牙。
「那您會在那住一輩子嗎?」
「開玩笑。你等我七七四十九天之後,立馬搬走。」
「那否極泰來您知道嗎?」
「什麼意思?」
徐文昌沒有笑話土大款,溫聲解釋道:「就是這個人啊,在倒黴的時候到瞭極致,就一定會時來運轉。」
「那你是覺得我現在已經是最倒黴瞭?」面對講解,黃老板滿臉的質疑,他歪著腦袋,眼神裡充斥著不信任。
「不一定是最倒黴,但是我認為,這就是您災煞的體現。住在別的地方您可能早就血光之災,但是您現在住進瞭我們精選過的兇宅,這套兇宅被我們房店長開過光,您的血光之災就轉化成這幾坨粑粑瞭。您這幾天早上起來,有沒有感覺神清氣爽,食欲大增?」劉傢定說著,受傷的右手一把握住黃老板的右臂,同時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他。
劉傢定的話像是戳中瞭黃老板的軟肋,他將信將疑地看著徐文昌,力求避過劉傢定的目光。「有吧,我每天早上起來心情是挺好,離開傢門的時候都讓秘書給我買好多早飯,這一看到那污,就什麼都吃不下瞭。」
「黃老板,這幾天沒見,我感覺您都胖瞭一圈瞭,您這吃不下,怕是不夠吃吧。我看您氣色紅潤,這血光之災避的可以。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我保證您吃得香,睡得香,什麼糟心事都沒瞭。放心吧,那一坨污就是您轉化過的災劫,您要是不想看到,哪天早上喊幾個人門口一堵,憋著揍一頓不就完瞭。」
劉傢定給瞭黃老板一個臺階,黃老板也借坡下驢,恍然大悟地說:「哦,你是說,是說我這劫難就算過瞭是吧。那行,我回頭問問大師,看看他怎麼說,如果大師說的和你一樣,那我就找幾個人蹲著那扔狗屎的孫子。如果不是,那我就堵你瞭,我也不堵你們店,就你,你一會告訴我你傢在哪,我記下來。」
「行,您想開瞭怎麼都成,這不還有大師嗎。遇事不決問大師,妥。」
黃老板心裡大石落地,渾身緊繃的肌肉松懈下來。他靠在椅子上,伸手接來房似錦一直捧起的礦泉水,狠狠地喝瞭一大口。然後略帶歉意地問:「你們門店啊,我就看上你小子瞭,實誠,還信我們這些風水玄學。你這胳膊怎麼瞭,也有血光之災?上次我介紹你們徐店長那個大師真的不錯,我朋友都說靈驗的。我看你得找他看看,看看也好。」
「黃老板這您有所不知,我們這位業務經理,也是個風水玄學愛好者。說不上精通天文地理占卜星相,但是對這些都有涉獵。我們做房產的都對這些有瞭解,上瞭年紀的,比如老謝,就很信這個。」徐文昌在一旁打岔道。
「這話我愛聽,這事結瞭,回頭我就請我那大師來看看你們店。」黃老板直起身子,圍觀的五人瞬間讓開一條路,齊聲恭送黃老板離店。
「黃老板我送送您。」劉傢定和徐文昌送黃老板到門口,本來和煦的面龐瞬間有些陰暗。「黃老板你別扭頭,你看隔壁那邊,小紅帽,應該就是他們送的,如果你要是不方便出手,回頭我明早去你那堵一下。」
「別瞭,你這還帶著傷呢。敢給我黃老虎下眼藥,吃飽瞭撐的。你這傷怎麼回事啊,有講究沒?」黃老板瞥瞭眼小紅帽,那邊看戲的郎店長瞬間跑回屋內,十足的做賊心虛。
「沒,就是沒註意,擦瞭一下。您說的大師是魯大師吧,我知道他,我叫劉傢定,上次來您也沒記我名字,回頭您問問大師,我倆是朋友,關系不錯的。」
「喲,還有這關系?真的假的啊,諒你也不敢唬我。你們進去吧,這事我自己解決。別送瞭,天熱。」
目送黃老板上瞭車,劉傢定捂著胳膊,剛才一番拉動到瞭他的傷口,讓他嘴角一扯一扯的。徐文昌搭在劉傢定背上,兩人像是忘瞭昨日,親昵地往門店走。
「你這胳膊怎麼回事?昨天晚上……完瞭還受傷瞭?」
提起昨天晚上,劉傢定推開徐文昌,不說是徐文昌和房似錦的不幹不凈,他此時也是於心有愧。「昨天晚上喝多瞭,走街上和人吵瞭兩句,被人劃瞭。大半夜也沒看出來是誰,報警想想就麻煩,隨便包瞭兩下。今早去醫院看過瞭,縫瞭兩針。你怎麼回事啊,昨晚上大半夜給我說張乘乘瘋瞭。她是你的前妻……」
「哎,這女人昨天把我的卡全給凍結瞭。一開始我說出去住酒店,到瞭發現我手上的信用卡全被停瞭。我的積蓄全在張乘乘那,沒辦法回出租屋瞭。回去我就看到瞭房店長,跟她解釋瞭一下她就拎著包回去瞭。後來我都睡瞭,張乘乘一直給我打電話,我有些惱火,就給她加瞭黑名單。剛處理完張乘乘,房店長給我打電話說你不在傢,她挺擔心你的,問我能不能打通你的電話。你昨晚後來也沒回去?怎麼還受瞭傷啊。」徐文昌語重心長地說道,可劉傢定愈發深沉的臉色給他敲響瞭警鐘,識趣的他也不多問,再次勾肩搭背,拉著他走進瞭門店。
進瞭門店,眾人聚集在劉傢定的工位前,等劉傢定進來才發現自己買來當午飯的網紅點心已經被瓜分完畢,就連平日並不合群的房店長也拿走兩塊西餅,大口大口地吃著。
「唔,傢定哥,糕點不錯啊。」朱閃閃揮舞著右手,手裡還拿著一塊酥皮點心,此時點心的碎末飄蕩在空中,落瞭她滿身都是。
「椅子臟瞭,記得擦。」劉傢定坐回工位,面前空蕩蕩的點心盒,讓他隻能幹咽口水。
「嗯,一會兒會主意。傢定哥,你胳膊怎麼瞭呀。受傷瞭?受傷就不要來上班啦,我相信徐店長肯定會放你假的。」朱閃閃抄起劉傢定桌上的毛巾,擦幹凈瞭自己的椅子,隨後重重地坐瞭上去。
「受傷瞭,受傷瞭啊。我們壁櫥公主不想著安慰我,反而和這群無賴瓜分瞭我的點心,世風日下啊,人心不古啊。」劉傢定收拾幹凈工位,正準備摸魚時,他感受到有人一直在看著他。不用想,應該是房似錦。
徐文昌站在爺叔身旁,看著店內眾人正在享受下午的美好時光,心中十分感慨。他接過爺叔手裡的糕點,狼吞虎咽一般吃完,然後拍瞭拍手,用振奮的語氣大聲說道:「朱閃閃過來幫個忙!大傢註意瞭!近十年來本區域第一個新筍盤就要開瞭。主推戶型是五百六十九平的五室!兩廳!」
「哇,真好,這樣的客戶我也要帶。」朱閃閃接過傳單,給店內每個人都先分發瞭一張,包括房似錦。
「這就是大傢的任務。梳理一下門店近十年來的 vip客戶,尤其是買房滿五年,或者是傢裡新添丁的。用你們智慧的眼睛,和虔誠的心,去找到有意願購買的客戶。組織帶看!」徐文昌一番激勵的話語,像一劑強心針,現實的門店眾人打瞭雞血一般開始沸騰。
「還要註意有老人生病的需要與兒孫同住。」房似錦在一旁補充道。
「子女年滿十八歲,新貨的購房資格的也不能放過。」老油條也緊跟上一句。
「加油!」
有能力賣房的打瞭雞血,朱閃閃卻在一旁犯瞭花癡。她眼睛彎成月牙狀,笑呵呵地說道:「哎,我跟你們說啊,你們手頭有重要客戶的資料可以給我,外地的也行,說不定回頭跟你們簽單的就是我呢。哎,你們可都要對我好一點啊,小賤賤,特別是你。」
「我單身,我外地,我可以嗎?」樓山關四個指頭摸著下巴,有氣無力地問道。
「前提是要買得起這麼貴的房子呀。」
「那人傢有上千萬憑什麼看得上你呢?」面對朱閃閃的回答,樓山關不留情面地回擊道。
「討厭。」
「腦子瓦特瞭。」樓山關沖著朱閃閃辦瞭鬼臉,然後悶頭找房源。
見樓山關不再理她,朱閃閃有些無聊,這屋內和她聊的來的大多都沉浸在工作中,不方便打擾,而坐在她對面的王子健此刻正呆坐在工位上,悶悶不樂的。「小賤賤,今天怎麼狀態不好?」
王子健仍是沒有理他。
下午,朱閃閃去派發傳單,其他人也都抱著自己的金主不放手,被房似錦魔鬼般的開單速度刺激的眾人深深意識到門店亟需改變。房似錦像是一條鮎魚,鉆進瞭這堆懶散的沙丁魚裡。
快到瞭下班時間,又是個周五,其他帶客的員工打過電話,徐文昌放任瞭他們早些回傢,而朱閃閃被劉傢定通知瞭一聲後也直接帶著跳跳虎衣服回傢清洗,店內隻剩下無所事事的劉傢定和抱著妞妞想阿爾法的徐文昌。
苗阿姨買完菜,妞妞也回傢後,劉傢定走進瞭徐文昌辦公室。
「怎麼瞭?胳膊縫瞭幾針啊。」劉傢定一進來就趴在徐文昌的桌子上,讓正在幻想擼狗的徐文昌有些不知所措。
「幾針?幾針唄,還能是幾針?等等,我來不適合你白話的。」劉傢定揚起腦袋,濃重的黑眼圈中是一雙沾瞭些眼屎,顯得十分迷茫的眸子。「徐文昌,我要你給我寫份保證書。」
徐文昌雙手交叉在胸前,他也被那雙迷茫的眸子感染,下意識地遞過去一張濕紙巾道:「什麼保證書?」
「別跟我裝傻充愣啊,我知道你這不缺白紙,快,筆,趕緊寫。」
「寫什麼啊?你沒病吧?」徐文昌呆愣地看著自己面前突然出現的紙筆,大腦一瞬間短路,形成瞭空白。
「保證書啊,保證絕對不會對房似錦有非分之想,同居時要保證房似錦的人身安全以及物質需求得到滿足。性除外。保證絕對不會和房似錦發生性關系,要不然……要不然死後身敗名裂,屍骨無存。」
「你這都什麼和什麼啊。」面對著認真的劉傢定,哭笑不得的徐文昌隻能提起筆,按照劉傢定所說的一條一條攥寫好。「好,我寫。不過你這詞不太文雅啊。」
「文雅能當飯吃?文雅能保證老婆不出軌?趕緊,提你傷心事怎麼瞭,我這正難過著呢。你別等會我緩不過勁,你寫瞭保證書我都得有心病。對瞭,加上一條,我若和她生下兒女,生兒代代為奴,生女世世為娼。這回夠文雅瞭吧,金庸老先生的詞,臟不瞭您上海首屈一指的老洋房大傢的筆。快點寫,別一會人回來瞭看到不好。」
劉傢定如連珠炮一般的脫口而出,讓徐文昌頭上血管暴起,他又氣又笑,卻無可奈何,隻能聽之任之,寫下瞭安傢天下靜宜門店的又一份不平等條約。徐文昌停瞭筆,劉傢定戳瞭戳左下角,示意他繼續簽名。待徐文昌三個大字深深印在白紙上後,劉傢定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摸出一盒印泥。徐文昌定睛一看,還是上等的朱砂。「這,這是好朱砂啊,你讓我拿它按手印?」他皺著眉,語氣有些嚴肅。
劉傢定和諧的點瞭點頭。
按完手印,徐文昌松瞭一口氣,這份保證書像是要瞭他半條命一般。他癱坐在椅子上,眼角掃過雙手捧起保證書的劉傢定,心中有些煩躁。「好瞭吧,沒事的話晚上去瓜哥那喝點,我這幾天如果不喝酒,晚上睡不著。」
徐文昌說完,雙手支在桌上,正欲起身,隻見劉傢定彎腰鞠躬,手裡換上一張新的a4紙和筆,再次高高舉起。
「你幹什麼?你幹什麼啊!」徐文昌雙目圓瞪,與此同時劉傢定的腰再彎一度,甚至能摸到腳尖。「你把腰彎的這麼低,是想幹什麼!劉傢定我告訴你,我不可能再寫……好,我寫,一式兩份是吧,把那份拿來我抄一遍。」
徐文昌本身是抗拒一式兩份的,但是平時視作自己命根子的尤克裡裡出現在劉傢定手中時,他放棄瞭。那一刻,就像一九九八年的世界杯上,本能成為英格蘭英雄的貝克漢姆被紅牌罰出場外,他的世界改變瞭。
第二次寫完,徐文昌的右手開始顫抖,等他按好手印,習慣性的收拾好印泥時才發現,這盒上等朱砂是他一次當專傢上電視節目時獲得的贈品。
他強行壓制住自己心中翻湧的怒火,雙目裡似乎要濺出血花,咬牙切齒道:「沒事瞭吧,沒事我就……臥槽,你到底要我寫幾份?」
「一式三份,還要有保人的。」
「保人?你想讓誰來給你作保?」
「瓜哥。」
「瓜……瓜哥?」冷不丁,徐文昌聲音開始發尖,他一下子從椅子上蹦起來,一頭短發隱隱有豎起的趨勢。
「嗯,你要是不寫,我可以復印一份,你看是這份凌亂的好呢,還是這第二份工整的合適呢?哎呀這是個難題啊。徐咕咕,你給個主意。」
劉傢定乖巧的表情落在徐文昌眼裡,隻留下瞭欠打二字。他深吸一口氣,頹然地坐回椅子,第三次工工整整的抄寫下保證書,又從櫃子裡拿出印泥,按好手印。
徐文昌仰天長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密集的高跟鞋戳地的聲音,不用看,兩人也知道是房似錦回瞭店裡。
徐文昌收下第一份保證書,又找瞭兩個牛皮紙袋放好第二份和第三份保證書,鄭重的遞交給劉傢定。劉傢定轉而掏出手機,給徐文昌微信轉瞭五百元。「你去買菜,做點好吃的,說好,不醉不歸。還愣著幹嘛?走啊,一會我鎖門。」
兩人推搡著,徐文昌被推出瞭門店,偌大的靜宜店內隻留下瞭劉傢定和房似錦。
「劉老板人怎麼樣?」說話的時候劉傢定有些拘謹,連他也沒有意識到他的聲音有些磕絆。
「嗯,人不錯,敲定瞭,下周一來開合同。你……你怎麼受傷瞭。」房似錦坐在工位上,一雙手翻來覆去的擺弄資料。
「昨天喝多瞭,街上和人打瞭一架,小傷,縫瞭幾針。」
「嚴重嗎?」
「挺嚴重的。」
「哦。流瞭很多血?」
「流瞭很多血。傷口倒是不深,皮外傷。」
「還疼嗎?」
「有點,能忍。」
「那就不要忍。」
「好。」
劉傢定靜靜地看著房似錦,與其說他是原諒瞭她,更不如說是於心有愧。有時候心中紮瞭根刺,不拔出來就會慢慢生根發芽,最後長成一顆大樹,樹下還有一群埃及人在建設金字塔,金字塔上盤還坐著一隻貓……隻是他拔刺拔得有點過瞭火,他甚至從未考慮過徐文昌如果發現瞭他和張乘乘的奸情,會做出什麼事情。
三本書翻瞭幾十次,房似錦終於忍不住開瞭口。她說:「我和徐文昌……」
「我知道你們沒什麼,不用解釋瞭。好好學,他在老洋房上的造詣足夠你學上很久,你想取代他,要走好遠好遠的路。不說瞭,我去和徐文昌喝酒,你要來嗎?」
「我還要整理資料,明天上午十點嚴叔和宮大夫要來簽合同,一會自己隨便吃點就行瞭……你去吧,少喝點酒。」
「好。」
「你們兩個這回可不要喝多瞭,要喝多也行,先把帳結瞭,然後找好人來送你們回傢,別和上次一樣讓我跑回店裡喊你們房店長接人。兩個老男人加起來六張多瞭,還這麼幼稚。」正太酒館內,瓜哥從後廚裡端出兩份安格斯牛排,這是徐文昌的拿手好戲。緊跟著他,徐文昌也推開廚房的簾幕,現瞭身。
「怎麼可能呢,瓜哥你這是看不起我倆啊,好歹我們也是有自律性的成功男人,是不會沉溺於酒精麻痹的快感之中的。」徐文昌拎著兩瓶白酒,輕輕地放在桌上,引得店內顧客一陣騷動。
「徐姑姑又要和人拼酒瞭。」
「那哪叫拼酒,是自殺啊,徐姑姑手藝這麼好,也不多做幾道菜再喝,我看他就沒打算走著出去。」
「等等,他對面那個好像不能喝酒。」
「你認識?」
「認識,你們才來多久,早些年瓜哥還小的時候,這店他和徐姑姑一直幫襯著。我記得你入職的時候,第一次來,晚上喝酒喝的胃疼,有人給你討瞭一碗皮蛋瘦肉粥,就是他。奶油面包……不是,他的粥原來是店裡一絕,可惜瞭。」
「是他?你這句可惜瞭讓我以為他涼瞭呢。」
「哪有,他嫌熬粥太累,反正有人做飯,大部分人不是沖粥來的,也就不做瞭。你等等,傢定哥!今晚有粥嗎?」
距離甚遠的劉傢定一直看他們指指點點,心中有些惱火,這時被人喊出名字,正想嘲諷回去,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店也不是自己的。他隻能強起笑容,誇張地回應道:「沒有,想喝粥你得等。」
「等多久啊?」那人一臉期待的看向劉傢定。
「世界和平吧。」
「切。」
三人落瞭座,徐文昌先給劉傢定滿上酒,以表示自己的歉意,然後自己舉起酒杯,仰首飲盡。
「你們,就這麼幹喝啊。」
劉傢定從瓜哥驚訝的表情中感受到一絲異樣的快感,似乎和平常不同,眼前的瓜哥突然回到瞭過去,那時父母雙亡,獨自一人繼承酒館的年幼瓜哥……他擦瞭擦口水,甩給瞭瓜哥一個紙袋。
「什麼啊這是?」瓜哥手忙腳亂地接住文件袋,本想打開它,卻被徐文昌伸手阻止。
一杯白酒下肚,徐文昌眼神開始渙散,他拉過瓜哥到身旁,輕聲說道:「給我個面子,不要打開,這裡面是個秘密,我和你傢定哥是相信你,才把它寄存到你這。」
「這麼嚴重?」瓜哥隱隱有些不相信,她點點頭,有些猶豫地放進瞭酒館的保險箱內。
「今天做瞭什麼?別說就這兩塊牛排?我可沒這麼好打發。」觥籌交錯,劉傢定很快便有瞭醉意,和徐文昌拼酒是一件很沒意思的事情,劉傢定這麼想著,嘴裡也是這麼說的。
「一會……一會炸點東西吃,對瞭,楊處長一會要過來,你要不要給他熬點粥?你別說,一天不喝粥我現在渾身難受。」徐文昌的吃相很優雅,每一塊牛排都嚼的徹徹底底才會咽下。
劉傢定擦瞭擦手,有些不滿意的站起身。「艸,早說啊,楊處長的面子還是要給的。瓜哥,把那塊今夜有粥的牌子掛出來,我去給你熬一鍋久違的皮蛋瘦肉粥。對瞭,切首 G弦上的詠嘆調。」劉傢定的嗓門不大,但是他的聲音像是有著魔力,穿透進酒館內每一個人的耳膜。他搖搖晃晃的,拖著徐文昌進瞭廚房。
鍋裡燒上水,劉傢定右手有傷加喝多瞭為由,靠在櫥櫃邊,沒事人一般看著徐文昌切肉。不知怎得,他突然想起瞭張乘乘,於是清瞭清嗓,開口問道:「你,嗯,你就不打算和張乘乘復婚瞭?」
「張乘乘?她給你打電話瞭?」徐文昌右手一滑,本來薄如蟬翼的肉片中突然多瞭一張殘次品。
「沒,好奇問問。我剛才腦中,很亂,嗡嗡的。你說假如張乘乘懷瞭你孩子你會怎麼辦。」
「怎麼辦?你有完沒完啊,不是說好瞭不聊這個。話說你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徐文昌切好肉片,用橄欖油封好,放在瞭一旁。
「你三十五瞭,我也三十瞭。其實在上海這個年紀不結婚或者單身,或者沒孩子的二人世界,或者有孩子的離婚瞭的單身漢有的是。我們不特殊。」
「是啊,我清楚,我和張乘乘婚姻不穩很大一部分是沒有孩子。她說還年輕想玩,我就聽她任她咯。誰曾想?」
「乘乘姐說的沒錯,你們離婚瞭嘛,也不算出軌,戴綠帽子。復婚後好好過日子,乘乘姐這麼漂亮,你不怕……」
「照你的意思,我徐文昌很差嗎?三十多歲的黃金年齡,還是個店長,要錢有錢,要車有車,要房有房,而且長得還好看。追我的女人那可是能排到外灘的好吧瞭。」
「糾正一下,你現在,要錢?錢全在張乘乘那,要車……一輛代步車,又不壕。要房,你是說張乘乘名下那兩套房子嗎?你真要要回來還得找濤哥幫幫忙的好伐,那顆不容易的。而且三十多歲,說是個店長。翟雲霄為什麼派房似錦來,你心裡不清楚?長得帥,長得帥有什麼優勢嗎。你三十五瞭啊哥哥,帥還能吃幾年,四十多瞭還出去賣屁股?」
「你今天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吃桃子瞭?」徐文昌有些忍受不住,解下圍裙走出瞭廚房,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手裡提著兩瓶啤酒。
「沒,我就在想我這麼多年是為瞭什麼等房似錦。」
「你啊,搞不懂。水開瞭,熬粥吧。」徐文昌喝瞭一口啤酒,冰涼的液體劃過喉嚨,爆發出大量的氣泡。「咳咳」
「我也搞不懂,饞人傢身子?我不止一次想過,假如她懷瞭孩子,沒有離開過我,會是怎樣?再說在中介混日子,年輕還行。這年紀大瞭,點頭哈腰的事情我快幹不來瞭。你現在是專傢,上海老洋房首屈一指的業內人士,安總可能想把你調進北京,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不過,等你離開瞭,不論是被房似錦擠兌的幹不下去,還是進京趕考,我可能也不幹瞭。」
「嗯?話裡有話啊。」
「回頭幹點小買賣,幹什麼不好,伺候人的活太難瞭。」
「說的是,你熬粥也沒什麼特殊的啊,為什麼會比我熬的好喝呢?」
劉傢定眼角耷拉著,徐文昌不止一次問過這個問題,他也不止一次地回答過。
「用心啊。做事情要用心的,這是你……」
「用心啊。用心啊,翻來覆去就這一句話,我都會背瞭。」
「我認真的,隻要用心,人人都是食神。」徐文昌看著劉傢定嚴肅地表情,不禁笑出瞭豬叫聲。
「你認真的?」
「認真的啊,你趕緊,炸點東西吃。你們城裡人是不是就好吃個西餐嚼個牛排啊。天天這麼素,不吃碳水怎麼減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