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又一個早晨來臨,一切都仿佛回到瞭原點。
這一天,易殷來到公司打卡的時間是……8點50分。
一個絕對算不上早到,但也不至於遲到,微妙的介於這兩種對立的狀態之間的時間點。
也是易殷這一年多以來一貫到達公司的時間點。
看著浮現在眼前的這串熟悉的數字,易殷的心中卻突然生出瞭一股不真實的感覺。
昨天早上,幾乎同樣的時間,也是幾乎相同的地方,那發生過的一幕幕場景、一句句對話都還無比真切的留在他的腦海裡。
但現在,看著身邊這明明無比熟悉卻令他感到違和的人與物,易殷不禁對自己的意識產生瞭懷疑。
說到底,昨天早上發生的那些事情到底是真實的嗎?
他真的……透過一個奇異的清醒夢從梁姐的口中問出瞭那麼多有關她的秘密,而且還在後來得到瞭梁姐的親口承認?
這真是……太魔幻瞭。
是的,魔幻。
除瞭這個詞,易殷想不出第二個詞匯可以拿來恰當的形容他昨天早上那一個小時內的經歷瞭。
但說心裡話,易殷反而更希望那一切都隻是一個夢。
有些時候……知道,遠比不知道要來的艱難。
易殷雖然是對梁露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憧憬和幻想,但他對自己也有十分清楚的認識。他可能是天真瞭點兒,但他絕對不是個傻子。
昨天早晨的最後,梁露看著他的眼神中透露的東西讓他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心中一陣發涼。
所以……如果老天爺真的開恩的話,就讓這一切都變成一個夢吧。
易殷已經後悔瞭,他當場就後悔瞭。他已經下定決心,以後絕對不會任由自己狹隘的嫉妒和無知的好奇心作祟,所以……老天能給他這個機會嗎?
看著眼前公司的大門,易殷反復做著深呼吸,卻怎麼都鼓不起勇氣去邁出那一步。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說,你站門口幹什麼呢?」背後傳來的聲音很特別,易殷根本不用回頭,腦子裡就已經勾勒出瞭聲音的主人在發出這些尖銳的音調時的肢體動作與臉上的表情。
但他還是強迫著自己,向一邊讓開瞭道路。
「礙事!」聲音的主人好不掩飾地留下瞭兩個字,從易殷的身邊越過,踩著高跟鞋的步子先是急促地來到瞭打卡機旁,然後又變得慢悠悠的邁向瞭大門。
易殷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是心知肚明的,如果自己動作慢瞭一步,等著他的估計就不隻是這短短的一句話這麼簡單瞭。
他也已經猶豫瞭夠久瞭。
最後,在代表時針的數字從8變成9的前一分鐘,易殷跨過瞭公司的大門。一進門,他就看到瞭一個熟悉的身影。
梁露的突然出現讓易殷吃瞭一驚,但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梁露就站在他前往辦公區的必經之路上,而且剛才他站在公司門口踟躕瞭足足十分鐘已經夠引人註目的瞭,他可不想在公司內再次變成視線的焦點。
好在稍微讓他放松下神經的是,梁露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或者說女孩易殷也認識,是公司新來的實習生。看起來,梁露像是在向這個新來的實習生介紹工作上的一些註意事項,而當易殷逐漸靠近她們二人的時候,梁露的視線也一秒鐘都沒有轉移到易殷的身上,仿佛她並沒有註意到易殷的接近一般。
看不見就好,看不見就好……易殷在心中如此祈禱著,也在臉上擺出一副完全沒有註意到這二人的表情,繼續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
老實說,他現在其實很害怕跟梁露面對面。昨天早上的事情之後,他也是出於這種心理在公司裡躲開瞭一切有可能跟梁露有直接接觸的行動,甚至不惜為此找瞭借口病退溜回瞭傢。
易殷是真的不知道該如果去跟現在的梁露相處。雖然他心底裡還是很想接近梁露,他對於梁露的憧憬和向往也並沒有因為這些「秘密」而改變多少。但這也隻是他自己單方面的想法。畢竟,被暴露秘密的人是梁露,而不是他易殷,梁露雖然沒有因為易殷說出那些「秘密」而對易殷做出什麼過激的反應,但那一瞬間,她的動搖可是全被易殷看在眼裡的,而也是在那一刻,易殷發現自己對梁露的看法或許存在根本性的偏差,也最終導致他違心的說出瞭那句「我相信你」,用謊言將此事草草瞭結。
梁姐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她為什麼不追問自己是從什麼地方知道這些事情的呢?
這些問題如同魔咒一般緊箍在易殷的額頭上,讓他頭疼不已,但卻無計可施。
所以……到頭來他能做的也隻有裝聾作啞,用這種鴕鳥一般的心態去消極應對。
從公司門口到梁露二女所站的位置並不遠,易殷就算再怎麼放慢腳步,也隻用瞭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就走到瞭二女的身邊。他已經能清楚地聽到梁露的聲音瞭,果然,正如他預想的那樣,梁露在對身邊的實習生介紹業務上的流程。
但就在易殷開始把心放回肚子裡,準備從二女身邊越過的時候……「啊,來的正好。小易,你過來!」一直都專註於跟實習生交談的梁露突然轉向瞭易殷,開口喊住瞭他。
易殷不情願的停住瞭腳步,他是真的不想回頭,但他這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境況也完全沒有給他選擇,他隻得裝出一副意外的表情,走到瞭梁露的身邊,開口道:「梁姐,你叫我?」易殷最後還是留瞭個心眼的,他不留痕跡的站在瞭實習生的對面,這是跟梁露能正常交談又不至於顯得太露骨的最大距離。
「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公司業務部新來的實習生,叫王蕊蕊。」不等易殷說法,梁露就又轉回到實習生的身上,道:「這位就是我剛剛跟你提到的小易,他比你早一年進公司,也是業務部的。」
名叫王蕊蕊的實習生還完全是一副女學生的模樣,在被提到之後馬上沖著易殷鞠躬問好:「學長好!叫我小王就行瞭!」
易殷完全是一頭霧水的狀態,而面前這個小王口中的學長就更讓他糊塗瞭。他本不打算主動插話的,但此時的這種情況讓他不得不開口道:「梁姐,這是……」
「啊,我忘記跟你說瞭。」梁露拍瞭拍手道,「小王也是T大畢業的,而且是管理專業。我記得小易你就是T大管理系的吧?小王剛才還在跟我說見過你呢,你們都是在……學生會的來著?」
易殷迅速跟實習生小王交換瞭一下眼神,從對方那有些無措的神情中,易殷基本上得出瞭結論。
「啊……這個,小王應該是今年畢業的吧?我畢業的早,算起來要比她早個兩三屆呢,可能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吧,比如大一的迎新會什麼的,但時間過去太久,我都忘記瞭。」
「哦,這樣啊,也難怪。」梁露說著,把話題重新轉回到瞭工作之上。易殷見自己已經沒有瞭存在的意義,也就不動聲色的準備離開。
但在臨走之前,他還是註意到瞭一臉專註神色聽梁露講話的小王悄悄看瞭他一眼,還露出瞭一個感激的表情。
對此易殷沒有任何想法,坦白的說比起這個小王,他剛才更在意梁露的神態和反應。
剛才梁露喊住他的時候,跟他說話的語氣和表情都沒有任何異樣的地方,仿佛昨天發生的那些事情真的就隻是易殷的一場夢一般。
但易殷並沒有因此松瞭一口氣,說到底,梁露會為瞭這樣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突然喊住他就已經是一種異常瞭。而且在剛才說話的時候,梁露也完全沒有讓易殷多說的意思,在易殷一言不發的離開以後也沒有出聲跟他打招呼。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細節,但就是這些常人極易忽略掉的細節向易殷傳遞出瞭足夠的信息,讓他確信瞭一件事。
昨天的一切,全都是真實發生的。
易殷跟梁露的關系,也已經發生瞭不可逆轉的改變。
梁露,不再是他的梁姐瞭。
接下來,梁露肯定會找上來的吧,畢竟關於如何知道這些秘密這件事,易殷還沒有給出任何「合理的」解釋。
他可不覺得「梁露自己告訴他的」這種說法能夠讓梁露信服,因為就連他自己,都對這件事充滿瞭懷疑一度到瞭自我否定的程度。
就這樣,在這種如同坐在未開庭的被告席上一般的等待之中,易殷熬過瞭一整個上午。
午休的時間,他早早來到瞭樓下的便利店,隨便買瞭點兒東西填瞭填肚子就回到瞭公司。他實在是沒有什麼胃口,但事與願違的是,梁露貌似在午休之前就已經出門瞭,易殷這一路上都沒有遇到梁露,也沒有打聽到梁露具體的去向。
說不定……現在她正在跟那個叫崔平的男人在一起吧?
畢竟前天才目睹過那樣一身打扮的梁露,易殷的心思很自然的就想到瞭這個一點。而一股無名火,也十分自然而然的占據瞭他的胸口。
但他又能做什麼呢?
被嫉妒的怒火和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包圍的易殷隻能選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其實公司裡是有專門的休息區的,而休息區的空間也足夠讓公司內的絕大部分人都舒舒服服的午休,但易殷不喜歡那種人員密集的場合,也不喜歡待在那種自己根本插不進去的氣氛之中,所以,他都是趴在自己的位置上午休。
不過,他倒不是屬貓的非要擠在狹窄的空間內才睡得著。得益於其他人都去瞭休息室午休,易殷能夠獨占辦公區裡的位置,隻要不是某幾個特別斤斤計較的八婆的位置,他都能隨便坐下。
但就在易殷習慣性地趴在桌子上擺弄著手機等候睡意降臨的時候……一個腳步聲突然出現,逐漸接近,並最終變成一道覆蓋住他上半身的影子。
「你是……」易殷看著眼前的人,皺瞭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