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瞭對瞭,我跟你們說個秘密,你們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啊。」一般來說,當這句話或者類似的表達成為一個女人的開場白,也就同時意味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中肯定會夾雜著很多口耳相傳、道聽途說以至於半真半假、是非難辨的內容。
或者換一個更簡單也更直白的名詞來說,就是——八卦。
易殷其實不是個喜歡八卦的人,以他在公司裡堪比透明人一般稀薄的存在感,那些八卦傳播者也不會主動來找上他。
但易殷和八卦卻一直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緣分,這其實和他的位置有關……易殷坐在業務部辦公區的角落。
這個角落,絕對算不上什麼好位置。首先,這個隔間並不是原本辦公區佈局的一部分,而是易殷入職那一年公司擴充人手卻沒有改變原本的辦公環境而搞出來的「臨時方桉」。也就是說,易殷是被硬塞在這個角落裡的,這個隔間的空間比其他的隔間小很多,雖然辦公桌、文件櫃之類的東西也是一應俱全,但易殷這個大男人坐進去卻是局促得連轉個身的餘裕都沒有,甚至於他每次進出自己的位置,都要先站起來,然後托著自己的椅子一起原地轉個90度,然後他要再把椅子塞回桌子下,才能有足夠的空間進出。
不過,這個臨時的位置卻帶來瞭另一個讓易殷意想不到的「好處」。
易殷的周圍全身比他早進公司一年左右的員工,而公司那一年招聘的情況比較特殊,入職的全是女性,也就是說易殷其實是被一群年齡和他相彷甚至比他還要年輕的女同事包圍在角落裡的。因為這個,那些和易殷同期進入公司但卻被分配到瞭其他辦公區的同僚還曾經半真半假的對易殷表示過羨慕。畢竟是一群剛畢業沒幾年的大小夥子,不管單身的還是有主的,能在平時的工作裡多和年輕的異性相處肯定是一件不錯的好事吧?何況易殷的公司前身是一傢客服公司,雖然現在業務擴張變成瞭跨行業的綜合資訊公司,但之前老底子還是多少影響到瞭一點兒現在……具體的表現嘛,就是易殷周圍的這群小姑娘、大女人雖然環肥燕瘦,但卻沒一個真的長得差的。
但是……俗話說得好,不當傢不知柴米貴,雖然這個例子用在易殷的身上有些不合適,但易殷的處境還真的不是那種身在福中不知福,而是這「福」,著實是要打個引號的。
一開始,易殷剛剛入職還沒有轉正之前,還是想著跟周圍的「美女們」好好相處的。一方面這些大大小小的女人都是他事實上的前輩,另一方面那時候的他心裡也不是沒有那種「萬花叢中一點綠」的沾沾自喜。但事與願違,易殷實在是沒有那種成為萬花叢中的「綠」的本錢,而他笨拙的示好也完全不得其法,到頭來這群女人非但沒有對他表現出多少好意,反倒是理所當然的把他排擠出瞭這個「隻有女人能加進來」的小圈子。到最後,易殷自己也自閉瞭,安心當起瞭最適合自己的空氣人,倒讓這群女人逐漸忘記瞭他的存在,變相緩和瞭易殷之前被排擠的處境。
而這種「緩和」的最直接表現,就是原本隻要易殷在場就會被按下靜音鍵的八卦座談會,現在不管易殷在與不在都會肆無忌憚地照常開講瞭。
就比如說現在……「哎呀,你快說啊,我保證不告訴別人。」「對啊對啊,快點兒別吊我們的胃口瞭,你又知道什麼瞭?」
趴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的易殷表面上是在擺弄手機偷懶,但實際上,他是讓自己的耳朵盡量靠近那層本就起不到多少隔音效果的隔板,以便於能進一步聽清那群女人正在八卦的內容。
如果是別的八卦話題,易殷肯定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最多無聲地呵呵兩聲就會全部跑到腦後。
但今天完全不同。
這群女人八卦的核心,是梁露。
是他的梁姐。
自己朝思暮想的夢中情人出現在瞭別的女人的八卦中,就算那些口水都是胡編亂造的,易殷也會抱著寧可聽錯不可錯過的心態,把這些八卦全部記在心裡。
更何況……他自己的心中也是存著一些懷疑的。
梁姐最近的行動軌跡,的確有些不正常。
而與此同時,隔板另一邊的八卦座談會已經結束瞭冗長的鋪墊,終於開始正題瞭。
隻聽那個最先挑起話題的女聲道:「好瞭好瞭,我這就說給你們聽。上個星期,我不是替我姑媽跑瞭趟腿去參加我那個表弟的傢長會嗎?你們猜,我撞見誰瞭?」。
「你上次吐苦水的那個刺頭兒表弟?」「對對對,就他!」「誰啊?」「哎呀,你們猜啊!」雖然在這種場合下的這種問題答案無比顯而易見,但隔板那邊的女人們還是很「配合」話題挑起者的興致,也讓隔板另一邊偷聽的易殷忍不住撇瞭撇嘴。
但一片「配合」的聲音中還是會出現意外的。
「還猜什麼猜啊,能是誰?肯定是咱們公司的梁……」「噓!噓噓!」「哎喲你個死妮子小聲點兒!不怕被別人聽到啊?」
易殷又撇瞭撇嘴,這群女人是真的把和她們隻有一墻……不對,準確來說隻有一板之隔的他自己給完全忽略瞭。
而在一片混亂的噓聲之後,「意外」的聲音被完全壓瞭下去,最開始的話題挑起者也得以繼續她的八卦話題。
「對,就是『那位』,我在學校裡面碰見她瞭!」完全沒有懸念的答案揭曉,一片類似於「真的假的?」「騙人的吧?」的聲音也開始此起彼伏。而這樣的效果顯然讓話題挑起者很滿意,她繼續拋出勐料:「我可不隻是碰見瞭『那位』哦,我還撞見瞭她跟一個小男孩在一起!」
「小男孩?」沉浸在八卦中的女人們突然默契地同時噤聲。
「那啥……我可是聽說『那位』跟好幾個大客戶打得火熱啊,難道說,咱們都猜錯瞭,『那位』其實是好……這一口兒的?」「這也太嫩瞭吧……」
話題驟然偏向瞭有些怪異的方向,搞得最先挑起話題的女聲都不得不跳出來「維持秩序」,連連嚷道:「哎呦喂我的祖宗!你們都想哪兒去瞭?而且我表弟那學校是小中高並校的!我撞見的和『那位』在一起的是個小男孩!小男孩!看起來……最多也就十歲吧?」「哦哦。」「這樣啊……」隔板那邊傳來此起彼伏的長吐氣、排胸脯的聲音,但易殷的心卻提起來瞭。
十歲左右的小男孩?
他馬上想到瞭一個在公司裡流傳已久的有關梁姐的傳言。
而緊接著,不隻是隔板這邊的易殷,隔板那邊的那群當局者迷的女人也一個個回過味兒來瞭。
「等下,小男孩?」「不會是……」「天呢,難道那個傳言是真的?」
此起彼伏的女聲在一個接一個發表完自己的感嘆之後不約而同的回歸沉靜,隔板這邊側耳的易殷也屏住瞭呼吸,他和那些不再說話的女人們一樣,都在等一個結果,一個答案。
而唯一的知情人與爆料者,也終於揭曉瞭最終的結果。
「我跟你們說,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挑起話題的女聲壓低瞭嗓音,神秘兮兮的宣佈著。
但還是有在場的女人表示瞭質疑:「唉,不對啊,萬一梁……『那位』和你一樣是去接親戚傢的孩子的呢?」「絕對不可能!」一開始的女聲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表示瞭否認。
「證據呢?」「證據?哼哼,你們真的以為我沒證據啊?」女聲轉而變得洋洋得意,似乎一點兒都沒有因為自己的「權威」被反復挑戰而表現出惱怒,相反,她甚至有點兒嚴陣以待的感覺,繼續爆出瞭更大的勐料:「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的!那個小男孩,一直喊『那位』都是兩個字……」
「媽媽!」一眾女聲都發出瞭或贊嘆或瞭然的聲音,但那些竊竊私語卻半點兒痕跡都沒在易殷的耳朵裡留下。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剛剛得知的……或者說剛剛被確信的消息。
而這也是公司裡有關梁露最久遠的一個傳聞。
今年年齡不過35歲上下,外表看上去更是說還是20多歲都有人信的梁姐其實早就結婚瞭,但她的那段婚姻也早早地走到瞭盡頭,唯一能證明那段婚姻的,是一個孩子。
而對於這個孩子的存在,梁露從來都沒有在公開的場合裡承認過,卻也同時——從來都沒有否認過。
梁露在公司裡是絕對的業務骨幹,她在公司內部的形象也始終是一個全心全意投到事業上的職業女性。她單身的情況倒是公司內人盡皆知的事實,而這也是她的身邊總是圍繞著各種有關她的追求者的傳聞的根本原因。但梁露有孩子這件事——卻一直都隻存在於公司私底下的流言和八卦之中。
如果,這場八卦會的內容僅僅如此,還是不足以讓易殷如此動搖的。
真正讓他心神不寧的,是另一件在公司內部更廣為人知,但卻微妙的和這一條的內容構成瞭聯系的事件。
彷佛是要讓易殷的疑問被完全解答……亦或是讓易殷完全死心一般,隔板那邊的八卦會悄然解開瞭第二場的帷幕。
「我說,你們想起那件事瞭沒?」這一次挑起話題的是一個易殷無比熟悉的聲音,他不可能不熟悉,因為這個在他耳中無論怎麼聽都帶著一絲刺耳感覺的尖銳嗓音正是屬於不久前才揪住他遲到瞭一分鐘這件事很批瞭他一頓的小劉的。
小劉的語氣顯得很急切,她等不及周圍的女人們接過她拋出來的話頭,就迫不及待地繼續道:「你們還記得那個男人是怎麼說的嗎?」然後,又是不等別人接話,她就自己給出瞭答案,道:「他說:他覺得自己的情況跟『那位』是最合適的,無論是從個人上,事業上,還是傢庭上……那男的可是特意強調瞭一下最後這一點的!」
「對啊,」終於有個女人跟上瞭小劉的節奏,「那個時候咱們還在想,就算『那位』都奔四瞭,可再怎麼說也都是個頭婚吧?他這帶著兩個拖油瓶的二婚是怎麼有臉皮把這都擺出來說道。」
「現在想想,他那是意有所指啊!」女人們口中所說的是就發生在上個星期的一件轟動瞭整個公司的事件。而這場跟梁露有關的事件,易殷也在場,他甚至是最靠近的幾個目擊者之一。
那是一場……求婚。
而隔板那邊的女人們顯然被這新的話題點再次點燃瞭勢頭。
「對瞭對瞭,你們誰知道『那位』今天去見的客戶到底是誰啊?是不是就是那位?」「不會吧!」「我問問我問問,我和前臺的小王是閨蜜,我問問她……」
後面的話,易殷已經完全聽不進去瞭。因為他是知道結果的。
在他在門口遇見梁露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瞭梁露語焉不詳的那位必須她去接待的客戶到底是誰……因為那位客戶,是跟他站在同一個電梯裡上的12樓。
換句話說,那位正式讓易殷最終以一分之差遲到瞭的罪魁禍首。
易殷不知道那位的名字,但他卻清楚的記得那個男人臉上一直掛著的微笑……和他臉上的截然不同的微笑。他也清楚地記得,梁姐在面對那個男人時臉上同樣會浮現的笑容。
而正式這個來自梁露的笑容,讓易殷數個夜晚輾轉反側。他是第一次因為梁姐的笑容出現在夢中而感到難免,因為……在他的夢裡,臉上露出那樣「幸福的」笑容的梁姐,是穿著潔白的禮服的。
那個笑容,意味著他一直可望而不可即的梁姐,一直都不屬於他但也不屬於任何一個男人的梁姐——即將被打上隻屬於某個男人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