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美好的。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吹綠瞭枝頭吹開瞭花苞,也吹得年輕愛美的姑娘們紛紛露出瞭白大腿。
論時節,現在仍然是暮春,一周前那場倒春寒的餘威雖然還留存在不少人的心中,讓他們不敢換掉身上厚重的冬衣,但為數不少的年輕姑娘們還是忍耐不住心中對美麗的追求,爭相用短裙、短褲、過膝襪,長靴、短襪、連衣裙等一系列花樣繁多的衣裝去展現自己美好軀體的靚麗色彩。
所以……生活是美好的。
易殷發自內心的如此認為。
真的,他真的這麼想。
無論今天上班的路上有多麼堵,下班的時間有多麼玩,加班的時間有多麼的漫長,年會的獎品有多麼的寒酸……隻要能看到年輕美麗的姑娘,隻要還能感受到青春靚麗的活力,易殷就覺得生活還是美好的。
就比方說現在,雖然他早上因為昨晚手機忘記充電結果鬧鐘沒響而晚瞭半個多小時出門隻能被迫放棄早飯也錯過瞭公交車隻能一路蹬著一輛吱吱歪歪的共享單車騎到地鐵站然後擠上工作日早上人最多最擁擠的一班地鐵,但他的眼前幸運的坐著幾位年輕的女孩,雖然這幾位的平均顏值即便在易殷自己那貧乏的見識中都過不瞭及格線,但她們大腿露的夠多,胸脯也夠勒得夠挺,僅此兩點就足以讓易殷忘記一整個早上的黴運與晦氣,重新在臉上堆起「生活是美好的」笑容瞭。
不過……「幸福」,總是短暫的。
似乎是註意到瞭不遠處有個男人正一臉「微笑」緊盯著自己,幾個女孩表情都開始變得有些不自然。其中一個身材最高挑也是在幾女之中易殷打分最高的女孩表現得最為直白,她狠狠地瞪瞭離她隻有不到三十厘米遠的易殷一眼,然後露骨地用手提袋擋住瞭她露在風衣下擺外的白大腿。
切……稀罕,不看看你那胸脯都平成什麼樣瞭,怕是架波音747落上去都能來個托馬斯回旋再原地轉個彎重新飛起來。還有那雀斑,塗瞭那麼厚的粉底都遮不住吧?還有那眉毛,畫得濃成這樣是想嚇死黑白無常嗎?還有那嘴……易殷隻用瞭一點五秒的時間就在心中完成瞭足足五百字的對女孩相貌的缺點總結,但在表面上,他卻依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隻是不動聲色地往裡面擠瞭擠,錯開瞭位置。
在他開始挪動腳步的下一秒,他依稀聽到瞭一句冷哼,跟在冷哼後面的還有半句小聲卻清晰的嗔罵:「臭屌絲,也不照照鏡子……」易殷握著扶手的手不由得抓緊瞭,但此刻地鐵依然在平穩的行駛,他的身體也沒有產生半點兒傾斜。
他又繼續往裡面擠瞭擠,但從人群的內側又再次傳來瞭女聲的責怪:「擠什麼擠啊?沒看見裡面都沒位置瞭嗎?」易殷隻得低頭道歉,但他隻是做瞭做對不起三個字的嘴型,並沒有從喉嚨裡發出半點兒聲音。
最後,他隻能站在地鐵門口,面對著……一扇空蕩蕩的玻璃門。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生活不美好瞭。
是啊,生活是美好的,但生活的美好從來都是需要堅挺的物質……換句換說就是鈔票來支持的。易殷雖然已經工作三年瞭,但跟那些畢業後工作三年就如何如何飛黃騰達的同輩人截然不同,他倒現在還隻是一個和三年前剛入職時沒有任何變化的小職員,每個月的工資表上的數字和三年前幾乎沒有任何變動,每天的生活也和三年前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他還是要每天早上擠最擁擠的地鐵,然後在一遍遍循環往復如同倒帶般的生活節奏中熬過一天一天又一天。
沒有票子,他隻能欣賞別人的姑娘而不是自己的,也因為沒有票子,曾經屬於他的那個姑娘也在他畢業後的第一年就離他而去。到頭來,他易殷隻能如同意淫一般偷看那些身邊擦肩而過的女人,還要時不時忍受對方的白眼。
這就是生活,他易殷的「美好」生活。
心情逐漸沉重,終於讓面對著玻璃門的易殷忍不住嘆瞭口氣。
啊,這操蛋的生活。
但他又能怎麼辦?日子還要繼續過,而「美好」也好,操蛋也罷,這都是他不得不繼續的生活。
從地鐵站出來的時候,已經是8點53分瞭。
易殷的公司到地鐵口正常情況下需要走10分鐘。
所以,易殷不得不從擠出地鐵口的第一時間就開始亡命狂奔,即便他一路都保持瞭千米跑最後沖刺的速度,但在公司大樓下等電梯的過程還是浪費瞭他僅剩的7分鐘中將近一半的時間。
所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易殷一路上怪叫著在走廊裡沖刺,引起無數人側目,但他完全顧不上去考慮影響瞭。
因為,他要遲到瞭。
他又又又又又要遲到瞭。
最後,當他用堪比劉翔2004年110欄沖刺的架勢把手指按在打卡機上的時候……時間,定格在瞭上午9點01分。
「操你媽!」易殷終於壓抑不住聲音,破口大罵瞭出來。
他本來是不會遲到的,得益於平時還算堅持的日常鍛煉,他從地鐵口跑到公司樓下其實隻用瞭不到3分鐘。
而且在他按下電梯按鈕的時候,電梯也剛好就在2樓,如果電梯門順利關上,隻需要1分鐘的時間就能把他帶到12樓的公司所在地,讓他趕上9點之前的打卡。
但是……在電梯關上的前一刻,一個男人攔住瞭電梯。
如果隻是那男人一個人也就算瞭,但那男人攔住電梯之後卻充當起瞭門擋,一直攔在電梯門前不說還在大聲招呼他身後離得老遠的目測是他同僚的其他人。
然後……易殷就不得不耐著性子看著一幫呼前喚後的傻逼一個接著一個攔著電梯門阻止他的按時出勤,他一度想沖出電梯,但沒等他戰勝心裡的惰性去挑戰12層的樓梯,電梯的裡面就已經塞滿瞭人。
鬼知道為什麼那個男人能叫來這麼多的「同事」!
最後,電梯是在響起瞭超載報警之後才關上瞭門,緩緩上升到瞭12樓。
而易殷今天的出勤時間,也就定格在瞭上午9點01分。
他遲到瞭……雖然隻有一分鐘,但還是遲到瞭。
而這一連串的黴運和「巧合」,才是讓易殷忍不住破口大罵的真正原因。
這個月易殷已經遲到瞭五次瞭,按照公司的規定,再有一次他這個月的一切補貼和加班費都要跟他說拜拜瞭。
雖然隻有一分鐘,雖有中間有那麼多的「不可抗力」,但遲到就是遲到,易殷隻能打落瞭牙往肚子裡咽。
而且……他一路上飛奔過來已經夠引人註目的瞭,剛才的那句國罵更是引來瞭更多的註意力。
「誰在外面呢?」一個女聲傳瞭過來,讓易殷全身都打瞭個激靈。
他下意識地撣瞭撣肩膀上的頭皮屑,然後理瞭理頭發。
「小易?是你啊……你站在門口幹啥?」一個聲音由遠及近,最後停在瞭易殷的面前。
看著出現在視線內的那雙被黑絲襪包裹著的美腿,易殷隻用瞭一秒鐘的時間就收起瞭臉上的不忿,換上瞭一副不好意思的憨笑。
他看著站在他面前的那個女聲的主人,撓頭道:「啊,梁姐。早上好啊!我,我剛才在打卡呢。」
被易殷喊作梁姐的女人看著他,奇怪地道:「打卡就打卡唄,你喊什麼啊?」說著,梁姐突然想到瞭什麼似的,抬手看瞭一眼纖細手腕上戴著的女士手表。
「啊,你這是……」「嘿嘿,嘿嘿。」易殷隻是撓頭。
梁姐白瞭他一眼,那一瞬間流露出來的風情讓易殷的眼前有些發暈。
「又遲到瞭啊?」「就,就一分鐘!真的就一分鐘,不信梁姐你看……」「遲到瞭一分鐘也是遲到,而且你這也不是這個月第一次瞭吧?不許再狡辯。」「啊,嗯,我承認錯誤。」易殷像被老師逮到現行的犯錯小學生一般,唯唯諾諾的點頭。
梁姐也沒有真的訓斥易殷的意思,說瞭句:「下次註意早點兒到啊。」然後,她就越過易殷準備離開。
「啊,梁姐,你這是準備出門嗎?」易殷這才註意到瞭梁姐身上那件一如往常的緊身套裝外還穿著羊毛大衣,趕忙開口問道。
「是啊,我要出去一會兒……等一下有個重要的客戶要來,我去接待一下。」梁姐一邊說著一邊還在抬手確認著時間。
「這樣啊。」易殷應瞭一句,他還不想就這樣跟梁姐分開,情急之下,他鬼使神差般從嘴裡冒出來一句:「梁姐你的新鞋……挺適合你的。」
梁姐看瞭他一眼,然後下意識地抬瞭抬腳,看瞭看自己腳上穿著的高跟鞋。
「你是怎麼知道我穿瞭新鞋的?」
面對著梁姐的追問,易殷這才發覺自己不經意間暴露瞭一個事實——一個他每天來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關註對方穿著打扮的事實。
他隻得搪塞道:「啊,我猜的……難道猜錯瞭嗎?我看這雙鞋挺陌生的,就覺得可能是梁姐你新買的,所以才……」
梁姐盯著易殷,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但她還是說瞭一句:「這鞋是我一個朋友送我的,不是我新買的。」
「哦,這樣啊。」易殷的聲音越來越小,他能感覺到梁姐看他的目光發生瞭一絲變化。
他不禁回想起瞭之前在地鐵裡的遭遇,回想起瞭那個他不知道名字的陌生女人小聲嘀咕出的話。
然而……易殷最後等到的,卻是一句——「謝謝啊,你是第一個發現我換瞭新鞋的。」
梁姐的這句話說得很快,甚至讓易殷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瞭。沒等他有所反應,梁姐就又道:「好瞭,你快去工作吧,我也該走瞭。」
「啊,嗯。梁姐你路上小心點兒。」「好瞭好瞭,我知道瞭,你快去忙你的吧。」
看著對自己擺手過後果斷轉身的梁姐,易殷隻能也擺瞭擺手,然後轉身,走向自己的位置。
不過,他的心情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麼鬱悶瞭。
果然,生活還是美好的啊。
易殷讓自己的臉上重新浮現出瞭笑容,然後邁開步子,去迎接自己新一天「美好」又「操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