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你可回來瞭,大事不好啦!」陳默一回到寢室就看到張可沮喪地趴在桌子上,電腦屏幕的光是黑暗寢室裡的唯一一點光亮,照在她哭喪的臉上。
「怎麼瞭?」陳默打開寢室的燈,「就你一個人啊,都去哪兒瞭?」
「敏文剛剛回傢瞭,玉涵不知道去哪瞭,我晚上吃飯時她就走瞭。唉?不對,我說大事不好瞭!」張可再次淒厲地叫瞭起來。
「怎麼瞭到底?」陳默哭笑不得地看著幾乎要滿地打滾的張可。
「我剛剛發現,發現,發現期末考時間表出來瞭。」
陳默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認真地點點頭,「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大事。」
「默默你欺負我。」張可像小孩子一樣蹬腿,在凳子上扭來扭去,「你們都不在,就留我一個人承擔這慘痛的消息。」
「哈哈哈,」陳默笑瞭起來,「其實你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也不是壞事啊,考完試我們就可以放假瞭。」
張可抬起頭,想瞭想,「果然是學霸,說得我都開始期待考試瞭。」
「我哪是什麼學霸,隻是獎學金的金額多得足以讓我赴湯蹈火而已。」
「俗子,我才不為五鬥米折腰。」張可扁扁嘴。
「哎呀呀,我聽見陶淵明老先生在地下哭得好傷心啊。」
「默默你真是越來越壞瞭。」張可抗議道,但還是忍不住笑瞭起來。「不過你最近有什麼好事麼?」
「為什麼這麼問?」陳默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開學那陣子你總是怏怏的,我們開玩笑你也不怎麼笑,不過現在好多瞭,都有精神欺負我瞭哈。」
陳默一聽,心裡莫名地有些感動。雖然四個人成為室友還不到一年,但相互之間的關心體貼並不生疏,沒想到自己的失常都被她們惦記在心裡。
「大概是剛開學,獎學金的誘惑力太弱所以沒什麼動力吧。」陳默從心底裡開心起來,但個中的緣由實在開不瞭口,隻好心懷歉意地開瞭個玩笑帶過。
「嘖嘖嘖,身為個文人居然被銅臭吃得死死的。」張可佯作一臉的嫌棄,沖陳默擺擺手。「現在的······」話還沒說完,張可的手機便響瞭。
「敏文?」張可看瞭下手機,有些訝異地接瞭電話,「喂?你不是回傢麼,怎麼瞭?」
陳默見沒什麼事瞭,就回過身坐上椅子。
真的好累啊。她籲瞭口氣,趴倒在桌子上給何文柏發短信。從某種程度來講,那還真算是個體力活啊。陳默想著想著,越發覺得自己暗想的話又好笑又害羞,埋著頭偷偷樂瞭起來。
「默默,默默。」張可剛放下電話就又開始大呼小叫。
「又怎麼瞭,考試時間提前瞭?」陳默累得不願起身,趴在桌上漫不經心地說。
「不是,敏文來電話爆瞭個大八卦!」
「什麼八卦啊?」陳默懶懶地問道。
「是玉涵啊,玉涵和一個男生在一起!」
陳默一聽,立馬直起身,「真的?怎麼回事?」
「敏文不是要回傢嘛,結果她在地鐵上看到玉涵和一個不認識的男生在一起,看起來有說有笑很有鬼的樣子。」
「可能是朋友吧,正好出門遇見瞭。」
「敏文的原話就是' 很有鬼' 這三個字,不會隻是朋友這麼簡單啦。」
陳默想瞭想,「可是也沒聽玉涵說過有男友瞭啊。」
「難道是禁忌的戀情,所以······」
「禁忌你個頭啊,」陳默打斷她不著邊際的臆想。
張可「嘿嘿」笑瞭兩聲,「我之前就覺著,我們宿舍女生質量這麼高,為什麼沒有一個嫁出去的?原來是在地下戀情啊。」張可說著說著,轉念一想,「默默,你不會也瞞著我們偷漢子吧。」
「我看你是被期末考刺激到瞭吧,越來越不正常瞭。」陳默心裡一驚,急忙扯東扯西搪塞回去。
「我就隨口問問嘛,你激動什麼啊,被我說中瞭?」張可揚起尾音。
「沒,有。」陳默一字一頓地說,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當下為什麼會這麼堅決地選擇撒謊,說完後自己都有些驚訝。
「真的?我覺得那個男生還不錯啊,就之前和你去看電影的那個。」
「你連他真人都沒見過,」陳默唏噓著,「要不我介紹你倆認識一下?」
張可吐瞭吐舌頭,「那多尷尬啊。」
陳默應和著笑瞭幾下,沒有再聊下去。她隨手拿瞭本書,可翻瞭幾頁什麼也看不進去,腦海裡滿是自己剛才的話。為什麼沒有選擇說出來,是因為自己潛意識裡認為和何文柏並不是正常的戀愛關系麼,但卻又真的很喜歡他,那是因為這段關系源於一段羞恥的記憶麼。
陳默越想越覺得煩躁,書頁上的字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她賭氣合上書,拿上琴譜夾出瞭門。
*** *** *** ***
已經十點瞭。
陳默走瞭好一會兒才發現。
何文柏回瞭短信,很簡單的一句早睡晚安。她若有所思地盯著屏幕看瞭好一會兒。突然有人撞瞭過來,她沒站穩,手裡的譜夾掉在地上,有幾張琴譜飛瞭出來。
「不好意思。」那人隻說瞭一句就飛快地走開瞭。
陳默皺起眉頭,最後隻得自己彎腰一張張地撿。
「你掉的?」有路人停下來幫忙。
「恩,」陳默接過放進譜夾,說瞭句「謝謝」。
「是你啊。」陳默抬起頭,有些訝異地看著對方,完全是一張不認識的臉。
「我剛剛還問你路來著。」那人解釋道。
「哦,」陳默想起來瞭,「A4樓就在那邊。」
「恩,我已經去過瞭,先前謝謝你。」
「沒事,不用謝。」陳默隨口回道,轉身準備要走。
「你會彈琴?」那人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跟瞭上來。
「恩。」
「那···你現在是要去琴房麼?」
「恩。」陳默冷淡地應瞭聲。
「剛好我等的人過會兒才能到,介意我去聽一下麼?」
陳默停下來看著對面的人,個子算高,卻怎麼也記不住樣貌,她面無表情地說,「你是在搭訕我麼?」
「啊哈哈哈······」那人笑著撓瞭撓頭,「這麼明顯麼,真不好意思,我不大擅長這個。」
但陳默沒有笑,「我有男朋友瞭。」
這句話很自然地就說瞭出來,陳默說完愣瞭一下,意識到自己說瞭什麼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啊,這麼直接······」對方有些尷尬地頓瞭一下。
陳默看著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略略有點歉意,想著自己剛剛的回應是不是過分瞭,畢竟他也是好心幫忙撿琴譜的。「那個······真不好意思。」
「你道歉做什麼。」那人被陳默的反應逗笑瞭。
「······我也不知道。」陳默想瞭一下,也覺得自己很好笑,不自覺地笑瞭幾聲。
「好吧,你有男友的事實我瞭解瞭,那我能以學長的身份再問一次麼?」
「學長?」
「你是H 大的吧,我也是,」他爽朗地笑著,「04級工管,廖冉。」
「噢,」陳默略驚嘆瞭一下,「陳默,中文大一。」
「果然是中文的。」
「嗯?」陳默有些摸不著頭腦。
廖冉解釋說,「我們那時候就屬中文的女生最受歡迎瞭,所以我······哈哈。」
陳默並沒有認真聽廖冉在說什麼,隻是在看他殷切的一舉一動,腦海裡浮現出何文柏在畫室被女生們包圍的情形。原來被人喜歡的感覺是這樣的。她輕輕地揚起嘴角,「我們走吧。」
「啊?」廖冉沒有反應過來。
「你不是想聽我彈琴麼。」陳默暖暖地笑瞭。
*** *** *** ***
不料,去到琴房的時候,店主已經鎖瞭門下班瞭。
陳默隔著門向黑洞洞的琴行裡看瞭一會兒,「看來來得太晚瞭。」
「你有店主的電話麼?」廖冉問道。
「有是有,不過······」
「你放心,04級的老油條可不是吃素的。」廖冉看著陳默猶疑的表情,眨瞭眨眼,轉過身打電話去瞭。
陳默本想說算瞭的,但看著廖冉信心十足的樣子,也不好打斷。
講瞭幾分鐘,廖冉就回來瞭。陳默試探地去看他的表情,隻看出他一臉歉意,便安慰道:「沒事沒事,本來就很晚瞭,關門也是······」
「哈哈。」廖冉忍不住笑出瞭聲。
「······」陳默有些應接不暇,愣在原地。
「逗你的,店主沒走遠,十分鐘內就到。」
陳默瞪大瞭眼睛,「你······是怎麼做到的?」
「以後請叫我' 神奇學長'。」廖冉耍寶道。
「你確定要被叫得這麼有鄉土氣息?」說著說著,陳默就覺得廖冉一點也不像快三十歲的人,反而像是僅大一、兩屆的在校生,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自然地和他抬起杠來。
「你這是對待恩人的態度麼?」
「好,好,神奇學長。」
一聽陳默這麼叫,廖冉自己也樂瞭,「好像是有些鄉土。」
「必然,你怎麼能質疑中文人的詞句品味。」陳默得意地說。
「好吧,有品位的中文人。」廖冉聳聳肩,「那你給起個有品位的稱號吧。」
「我覺著叫‘廖冉'就挺有品味的啊。」
「哎,哎,我好歹比你大個七八九十歲呢。」廖冉抗議道。
陳默點點頭,作沉思狀,「那叫······廖叔叔!」看著廖冉一臉無語的表情,陳默成就感十足,「別皺眉頭啊廖叔,再皺就成廖爺爺瞭。」
打趣之間,樓梯口就傳來響動,廖冉轉頭去看,一個年輕男子出現在樓梯口,「他是店主?」廖冉小聲問道。
「對。」陳默沒想到店主真的會來開門。
廖冉急急地走上前,和店主說瞭幾句話,店主很興奮地點頭,當他看到陳默時,臉上的笑容更大瞭,跨上前幾步忙著開鎖。
陳默狐疑地看向廖冉。
「快進啊。」廖冉推搡著陳默進瞭琴房。
「你到底和店主說瞭什麼?」進瞭琴房後,陳默依舊不依不饒地追問。
「沒什麼。」
「怎麼可能······」
「你再不彈,店主該生氣瞭。」廖冉打斷道,「他可是千裡迢迢來給你開門的。」
陳默也不好反駁,就收聲坐瞭下來,「那你想聽什麼?」
「哈?可以點歌的?」陳默把譜夾遞過去,「僅限於這裡的曲子。」
廖冉隨手一翻,遞瞭回去,「那就這首吧。」
「《卡農》?」
「怎麼瞭,你不會?」
陳默「哼」瞭一聲,「太小瞧我瞭。」
曲子並不難,陳默順利彈完後,廖冉誇張地鼓掌歡呼起來,反倒把陳默弄得不好意思瞭。「你就這麼幹坐著聽會不會沒勁啊。」
「怎麼會,我是在欣賞啊。」廖冉滑舌道。
陳默扁扁嘴,「拍馬屁要適可而止。」她翻瞭翻譜夾,想找首有意思的曲子,「你會唱《海闊天空》麼?」
「我不擅長唱歌的。」廖冉推辭道。
「沒事,」陳默把伴奏譜放到琴架上堅持說,「我不會嘲笑你的,而且鋼琴聲這麼大,聽不出你走音的。」
「你安慰得好貼心。」廖冉陰陽怪氣地說。
「開始瞭啊。」陳默沒有理他,自顧自地彈起前奏。不過廖冉才剛一開口,陳默就「噗嗤」地笑瞭出來。
廖冉察覺到瞭,「喂,不是說不會笑麼。」
「對不起,」陳默也停瞭下來,「你的' 不擅長' 略超乎我想象。」
廖冉一臉黑線。
「好啦,我錯瞭。」陳默雙手合十搓掌道,「是我不好。」
「五音不全是一種疾病你知道麼,你這種嘲笑身心脆弱的患者的行為太可恥瞭知道麼。」廖冉順勢擺出居高臨下的態度。
「好,好,真可恥。」陳默附和道,「那再來一次吧,我保證不笑瞭。」
「不要。」廖冉立刻回絕。
「我發誓,真的不笑瞭。」陳默笑吟吟地作發誓狀。
廖冉拿過譜夾,認真地翻看起來,「不唱,再唱我就一點學長的尊嚴都沒有瞭。」
「啊哈,你本來是有的麼?」陳默挑釁著,站起身去看他在翻什麼。
「你說呢?」廖冉忽地站起身,陳默猝不及防,沒站住腳,被廖冉一把抓住。
方才還嬉鬧的琴房瞬間安靜瞭下來,墻頭的風扇「嚕嚕」地轉著,不足十平米的房間有些燥熱。
「你不唱就算瞭。」陳默反應過來,推開廖冉的手,臉頰微微發燙。
廖冉並沒有把剛剛發生的事情放在心上,還和之前一樣,沒有絲毫不自在,「再彈一首吧。」
陳默點點頭,竭力讓自己忘記剛剛尷尬的瞬間,「哪首?」
「這個。」廖冉把曲譜攤開,幫陳默架好,「《董小姐》,我想聽你自彈自唱。」
陳默有些為難,「我沒唱過這歌,而且,這是男生的。」
「沒事,唱不好我也不會嘲笑你的。」廖冉狡黠地說。
陳默頓時明白瞭他的用意,「不要。」
「好歹也是我幫你借的琴房,不許拒絕。」陳默沒好氣地沖他做瞭個鬼臉,最後還是屈從瞭。不過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離開的時候,廖冉支開陳默和店主說瞭些話才走。在回去的路上,陳默好奇地一直追問,可廖冉不肯松口,當他問起陳默的聯系方式時,陳默得意地揪住不放,「不告訴你。」
「你這是對待學長兼恩人的態度麼。」廖冉不肯罷休。
「你告訴我怎麼說服店主的我就告訴你。」
「真的?」廖冉語調上揚,「我說瞭你就說?」
陳默堅定地點點頭。
廖冉開始還有些為難,但還是開瞭口,「我說瞭你別介意啊,我跟店主說今天是你生日,我拉你來彈首歌表白的。」
陳默登時理解瞭店主那詭異的笑容。
「好瞭,我說瞭,輪到你瞭吧。」
陳默仰起頭看著廖冉,發覺他的臉不再像之前那般怎樣也記不住。她意識到瞭什麼,張嘴說道,「不告訴你。」
廖冉沒料到陳默會是這樣的回答,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哈?你說什麼?」
陳默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之前在琴房發生的事情讓自己頭腦更清醒瞭,或許最初就不應該抱著「好玩」的態度和廖冉一起去琴房。她淡淡地笑瞭笑,「今晚謝謝你瞭,學長,以後還是不要再聯系瞭。」
廖冉露出吃驚的表情,但隨即一笑帶過,「你不會是怕自己喜歡上我吧。」
陳默沒有再接話,擺擺手轉頭走掉瞭。
「你信不信,我還是會找到你的。」廖冉最後的話消散在瞭夏夜的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