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欣然得知蝴蝶姬來到軍營,興沖沖的去見她。
一進營帳,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一襲彩裙的安琪拉出神的坐在床上,眼楮紅腫,臉色蒼白。門外正下著綿綿細雪,她的衣襟發鬢的濕漉漉的,殘留著尚未融化的雪屑。尤麗亞捧著湯盆走來,在門外與欣然相遇,便把湯盆遞給他,柔聲道:“快進去好好的安慰她吧,剛才她一直在哭。”
欣然把湯盆放在桌上,拉瞭把椅子坐在安琪拉對面。認真的盯著她的眼楮端詳瞭半晌,笑道:“老板娘,還生我的氣?”
安琪拉聞言一呆,低垂螓首幽幽嘆氣。她來之前,曾經預想過很多次兩人見面時的情景。在她的預想中,“胡索?蘇寧”曾經薄情的翻臉將她拒之門外,曾經冷酷的喚來衛兵把她當作敵人扣押起來,也曾淚流滿面的說出思戀的情話,也曾尷尬的說不出話。然而她卻沒有想到,這害得自己心如刀絞的美少年的第一句話竟是問她是不是還在生氣。
“多麼幼稚啊……太孩子氣瞭,”安琪拉自嘲的嘆道,“我真傻,從一開始就錯看你瞭。”
欣然搔搔頭,迷惑的問:“老板娘,我讓賾苠狃啦?”
安琪拉微微一笑,悲戚之情一掃而空。抬手摸摸他額前的瀏海,柔聲道:“傻孩子,我沒有生你的氣,隻是在笑自己真的好笨,竟把你誤會成瞭夢中的白馬王子。”
她說出這話的時候,嗓音依舊飽含柔情,然而這感情已經與從前不一樣瞭,與愛情相比,更近乎姐姐對小弟弟的憐憫。
欣然對安琪拉的轉變深感挫敗,仿佛在一場看不見的戰爭中敗北瞭一樣,而衣著狼狽的安琪拉,反倒穩穩的站瞭上風。
“換句話說,我並不是你理想中的伴侶?”他不服氣的問。
安琪拉笑道:“你很失望對不對?如果說我對完美男人的期望值有一百分,你可以打九十九分,這樣你滿意瞭麼?”
欣然冥思苦想瞭半晌,氣餒的問:“我到底哪裡差瞭一分……不誠實嗎?我曾經用假身份接近瓊,利用閿……”
安琪拉搖頭道:“我曾經因為你的謊言而驚訝,甚至憤怒,但我不得不承認謊言亦是你的魅力之一,你是個天生的演員,當生活把你推上舞臺,當命運為你帶來合適的配角和觀眾,你就必須去表演,必須去說謊,臺下的觀眾和臺上的配角即使明知道被你耍弄,也會情不自禁的鼓掌喝彩,眉飛色舞,這就是你的神奇之處。”
欣然笑道:“謝謝嗨的誇獎,老板娘,那麼我的致命傷到底在哪裡呢?我知道你已經不在喜歡我瞭,你的眼神非常的平靜,我害怕擁有這種眼神的女人。”
安琪拉握住他的手,溫柔的答道:“蘇寧啊,你的致命傷在於你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欣然臉色驟變,不高興的抽回手掌。
安琪拉對他的心理變化瞭如指掌,當一個聰明的女人逃出瞭愛情的羅網,就會變得比從前更加明智。安琪拉知道自己的話擊中瞭欣然的要害,甚至深深的傷害瞭他的心,她喜歡這種感覺,並決定進一步加以利用,讓欣然再次流露出那種既懊惱又彷徨無助的表情。看到欣然的弱點,她的心也隨之變得柔軟起來,滋生出甜蜜的憐愛。從現在開始,她的目的已經不再是為瞭給一場荒唐的戀愛畫上句號,而是給胡索?蘇寧,這完美的神之子的心中釘下一根滴血的楔子。他肯定會感到痛苦,並且今生今世休想忘掉她。
“你不高興,是因為我戳到瞭你痛處,”
安琪拉平靜的說,“蘇寧,曾經有別的女人這樣說過你嗎?”
欣然狼狽的點點頭,低聲道:“有的,我姐姐。”
“唉,看來我的感覺沒有錯,”
安琪拉望著他的眼楮,憐憫的說,“的確,人人都有年輕幼稚的時代,不過你與正常人的區別在於,當別人成熟起來,成為真正的男人或者女人的時候,你卻依舊是個孩子。”
欣然禁不住顫抖起來,他害冷似的蜷縮在椅子上,低聲道:“我不懂濾在說什麼,咱們聊點別的好麼?”
安琪拉無視他的請求,繼續說道:“你試圖去模仿正常人的生活,學大男人的樣兒去追求女人,沒錯,你對付女人很有辦法,連我這個老江湖都被你迷住瞭,世上恐怕沒有哪個女孩能逃出你的魔手,可是這還遠遠不夠,男人追求女人是因為他們渴望愛情並且樂意去愛一個人,而你卻不一樣,你是個可憐的殘疾兒,缺乏健全的感情——你無法真正愛上任何人。”
安琪拉的話在欣然心中激起的震動,無異於死刑判決。他憤怒的跳起來,想摔碎一件傢具發泄怒火,轉念又覺得這樣做著實可笑,隻得悻悻的坐下,煩躁的敲打著扶手。
安琪拉好整以暇的觀察著他的舉動,油然興起一股憐愛,撫摸著欣然的膝蓋說:“可憐的孩子,跟我走吧,姐姐會治好你的病,讓你變成一個健全幸福的男子漢。”
欣然出神的想瞭片刻,終於搖頭道:“謝謝嗨的好意,但我不願意被人牽著鼻子走,我喜歡現在的生活,四處旅行,走走停停,認識新朋友,看看新風景……也許有一天我累瞭,倦瞭,發現自己老瞭,就會像所說的那樣在某個地方停下來,建立傢庭,安安穩穩的渡過餘生,可是現在不行。”
“人都是會老的,你也一樣,”
安琪拉的嗓音悠遠而神秘,仿佛看到瞭未來,“可是我不覺得有朝一日你會停下來,為瞭女人、傢庭甚至更幸福的東西放棄流浪,別看我是頭發長見識短的女流,卻也正經讀過幾本書,見過許多別具一格的奇人,世界上就是有那麼一種終生站在浪尖上的人,當他們感到疲憊的時候,寧肯葬身海底,也不願被海浪推上沙灘。”
欣然激動的站起來,緊緊抓住安琪拉的手。“安琪拉姐姐,你的話全說到我心裡去瞭!太好瞭,總算有人能夠理解我的苦衷瞭!喂,我可以吻下嗎?”
安琪拉羞笑著點頭,垂下眼簾,揚起螓首。欣然在她唇上輕吻瞭一下。這是知己而非情人的吻,雖然缺少瞭欲望與沖動,安琪拉卻體味到瞭別樣的清爽。
安琪拉抬頭看瞭眼座鐘,依依不舍的說:“蘇寧,我要回去瞭。”
欣然苦笑道:“還有機會見到磐?”
安琪拉嘆道:“最好不要,下次見面,我們就是敵人瞭。”
安琪拉平靜的離開瞭。欣然的心情卻無法寧靜,站在營門外望著她的背影在飛雪中漸漸遠去,頗有些失落。
肩膀一沉,身後傳來巴斯克誇張的笑聲:“嘿!烏鴉小子,幹嘛垂頭喪氣的?”
欣然扭頭苦兮兮的望著他,難過的說:“老兄,我失戀瞭……”
巴斯克聞言大喜,追問道:“被蝴蝶姬甩瞭?”
“嗯……”
“哇哈哈哈哈~是金子總要發光,是草包終要露餡啊!”
“喂……我失戀,你高興個屁啊!”
欣然滿臉黑線。
巴斯克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好啦老弟,失戀就像感冒,一回生兩回熟,等你多經歷幾次就習慣瞭。”
“呸!閉上你的烏鴉嘴,這種經驗一次都嫌多。”
“哈哈~隨你怎麼說,今晚陪我喝個痛快,一醉解千愁嘛,可惜你小子酒量太遜,李炎將軍又出去辦事瞭,想找個勢均力敵的酒友都難。”
巴斯克忽然想起一件事,正色的說,“差點忘瞭說,有個渾身是血的大個子女人闖進軍營,指名要見你。”
欣然一愣,狐疑的問:“是什麼來頭,現在何處?”
巴斯克窘笑道:“我哪知道她是何方神聖,你小子到底在外面到底搞瞭多少女人啊?”
欣然擺手道:“少廢話,那女人現在何處。”
他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哦,軍醫李女士似乎跟她是老相識,現在應該在軍醫所吧……老弟,你去哪裡?”
欣然頭也不回的說:“軍醫所!”
所謂的軍醫所,就是夜鶯的移動病房。欣然剛要敲門,卻見獸人女童安妮迎面走來。見到欣然,眼楮頓時一亮。拉著他的手用半生不熟的聖國官話說:“哥哥……媽媽讓我去找你。”
自從被李筠治愈並收養後,安妮就成瞭軍醫所的小護士。
欣然擰擰小女孩的臉蛋,抱怨道:“怎麼還叫哥哥,不是告訴過要叫我老爸嘛。”
安妮羞笑著搖搖頭,低聲道:“媽媽不準我叫你爸爸,而且哥哥一點也不老……”
“調皮丫頭~”欣然苦笑一聲,快步走進病房。隻見李筠正在病床前忙碌,躺在床上的女人,赫然是霸王花。
欣然一顆心提到瞭嗓子眼,沖動的闖到病床前,抱起霸王花心痛的呼喚道:“左京老婆!潮怎麼瞭?是誰把淚實成這樣——哎喲~~~痛、痛、痛啊,阿筠,快松手。”
李筠扭住欣然的耳朵,面無表情的將他拎出病房。沒好氣的說:“沒看見我正忙著嗎?你還添亂!”
“阿筠,能告訴我左京的病情嗎?我……我保證不搗亂。”
李筠站在病床前沉默半晌,終於開口道:“幾處外傷已經清洗包紮,並無大礙,現在的問題在於內傷……如果隻是皮肉之傷,沒可能長時間的深度昏迷,我懷疑是中瞭毒……”
說著掰開霸王花的口腔,嗅瞭嗅,自言自語道:“很奇怪的甜香,可能是麻藥……”
迅速觸壓霸王花的手臂,指痕在失去彈性的肌膚表面維持瞭許久。
李筠老練的捧起霸王花的手掌,仔細檢查手腕,很快又在腕靜脈處找到瞭註射痕。根據經驗,可以推測出被刺入靜脈的是高效的肌肉松弛劑。
略一思索,毅然撕開霸王花的胸衣,伸手一摸,心跳微弱的幾乎感覺不到。
李筠埋下頭去,趴在霸王花的耳畔大聲說:“現在給你註射一針強心劑,能否挺過來全看你自己,想想你的父母、親友和舍不得的東西。”
欣然對醫術一竅不通,隻能幹著急,聽瞭李筠的話忍不住插嘴道:“阿筠,讓她也想想我……”
“你閉嘴!”
“唔……”
欣然噤若寒蟬。
註射之後,霸王花的情況似乎並沒有改變。
“怎麼樣瞭?”
巴斯克也趕來探望。
欣然搖搖頭,憂心忡忡的說:“不知道……沒關系,阿筠一定有辦法的。”
李筠聽瞭很是尷尬,唯恐被他們看穿自己並無救活霸王花的把握,怒道:“別在這裡礙事,通統給我滾出去!”
話音未落,忽聽背後傳來虛弱的呼喚:“小不點……小不點……我有話對你說……”
“太好瞭——你終於醒瞭!”
欣然不顧李筠的阻攔,興奮的沖上前去,激動的抱著虛弱的情人,生怕一松手便永遠失去她。
霸王花勉強睜開眼楮,癡癡的凝望這欣然。在被病痛推入昏迷的深淵之前說出瞭那句支撐著她拼死殺出重圍的話:“救救元帥……迪奧瘋瞭。”
欣然身軀劇震,猛然站起身來。呆立半晌,回頭正色的叮囑李筠:“阿筠,左京就拜托給掩,請替我好好的照顧她。”
說罷埋頭在霸王花胸口深深一吻,轉身沖出門外。肌膚上殘留著情郎熱吻的美好觸感,霸王花心如鹿撞,害羞的垂下眼簾。
“幹得不錯嘛……”
李筠檢查瞭她的身體狀況,頭一次以贊賞的口氣評價欣然的輕薄舉動,“一個吻便能讓衰竭的心臟恢復活力,這可比打針吃藥管用多瞭。”
且說欣然離開病房,徑直去瞭格納庫,乘上紅蓮改。
機械鎧的轟鳴震動瞭軍營,嘻嘻王子與老鬼婆母子聞訊匆匆趕來。尤麗亞和沙王也跟著巴斯克來到格納庫。
“烏鴉小子,你要去哪裡?”
巴斯克雙手叉腰擋在門前。
欣然不耐煩的嚷道:“滾開!老子要去鑌鐵城!蘭蘭她……一定不能出事啊!”
巴斯克慨然罵道:“呸!你腦子生銹啦?單槍匹馬能有什麼作為,要去大傢一起去!”
欣然怒道:“你才是白癡!鑌鐵城駐紮著迪奧的嫡系部隊,就憑前哨連的這點兵力去攻城,不啻以卵擊石!”
巴斯克冷笑道:“烏鴉小子,別以為聖騎士就瞭不起,羅蘭元帥不是你一個人的元帥,身為聖國軍人,我有義務共同赴難。”
欣然被他的豪氣感動,長嘆道:“老兄,拜托你搞清楚現實,這可不是隻憑吹牛就能解決的麻煩。”
巴斯克仰天大笑,傲然道:“我巴斯克一輩子吹牛無數,可眼下所說的卻字字句句是真心話,烏鴉小子,你就相信我一次吧。”
欣然無奈的說:“那好,你帶著一連的兄弟佯裝攻城,我趁機突圍進去救出蘭蘭。“巴斯克尚未答話,有人怒道:“吱吱——可、可惡!老大,為、為什麼隻有一連,我們二連兄弟也不能落後!”
是嘻嘻王子。聽說欣然要孤身犯險,他第一時間帶著地精們趕來請戰。
欣然又是感動又是好笑,搖頭道:“嘻嘻,心意我領瞭,真正上瞭戰場你們幫不上忙。”
忠心耿耿的牛頭巨人自信的道:“老大!地精的確幫不上忙,我就不一樣瞭,帶我去吧,保準打得獸人蠢蛋找不到北!”
嘻嘻不服氣的嚷道:“寶玉,你、你少他媽看不起人!我們偉大的邊哨二連地精中隊,也、也是堂堂正正的軍人!怎、怎麼可以臨陣怯敵!”
這話實在不像地精的作風。
欣然搖頭苦笑道:“嘻嘻、寶玉,你們都不能去,別忘瞭,你們不是軍人而是演員。”
“少爺,你這話可就錯瞭,”老鬼婆不以為然的說,“作為一名敬業的演員,體驗不同的角色乃是我等義不容辭的工作,既然扮演瞭軍人,就該拿出軍人的勇氣,一遇到危險就用替身的傢夥,永遠別想成為偉大的演員。”
欣然眼見眾人鬥志昂揚,心知無法阻止,索性揮手喝道:“好!既然你們不怕死,我也沒什麼可說的,巴斯克老兄,去死去死團的指揮權轉交給你,你要做的隻是拖延時間和吸引敵軍,請盡量避免不必要的犧牲,拜托瞭!”
話音方落,機艙內紅光一閃。朱諾端坐在助手席上。
“嘻嘻,主人啊,這種熱鬧場面,怎麼可以少瞭我。”
欣然微微一笑,透過窗口看見尤麗亞和沙王也全副武裝的站在隊伍裡,正熱切的註視著徐徐升空的紅蓮改。
“一定要保重啊,大傢!”
欣然打開噴射引擎。紅蓮改噴出一道烈焰,星馳電掣的飛向鑌鐵城。此時,距離核彈起爆僅剩二十分鐘。
紅蓮改來到鑌鐵城上空的時候,迪奧軍的精銳部隊已經撤往天佑城。留在城內的兩千守軍不知大難臨頭,見敵軍機械鎧來襲,立即作出反應,爬上箭塔以掛有炸彈的重弩狙擊紅蓮改。
欣然懶得跟雜兵周旋,射出沖擊鉆將近處的箭塔連根摧毀。探出機械臂抓起一名獸人戰士喝問道:“羅蘭元帥何在?”
獸人嚇得哇哇怪叫。欣然怒從心頭起,攥緊拳頭,將他活活捏死。連續捉瞭三名活口,終於問出羅蘭的下落。於是掉頭沖向城堡,打出浮遊盾,以高溫火焰刀將城堡天花板切開一扇巨大的天窗。徐徐降落下去。此時,距離核彈起爆僅剩十分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