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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黑中之黑

  眼前的景象令天開語著實驚悸得險些跳起來——

  他看到,自己的夥伴們在休·比林斯武督的帶領下,正盲目地轉入一個地穴的甬道中,在那裡,正有一個形狀巨大可怖的不明生物蠕蠕而動,那生物黏膩醜陋惡形惡狀一看便知不是什麼善類!

  “不好!那是什麼東西?”天開語不禁失口驚道。

  “那是我們地下世界的一種強大生命,介乎動物和植物之間的一種真菌——天呀,她怎麼會跑出來的?”苔絲也吃驚地叫瞭起來,看來對於這個怪物,她也十分的心悸。

  天開語登時心一沉。

  他的大腦立刻飛轉起來,所有關於真菌生物的資料悉數湧瞭出來。

  要知道做為後世的“幻夢大醫者”,他不但在精神方面造詣起群,便是在其他的醫技領域也是觸類旁通,相當地高明——這當然也是能夠被稱為“大醫者”的一項基本要求,而精神腦波領域隻是其中最為突出的一項而已。正如同他在平虜基地時,可以輕易地指點素問天這個醉心於“藍細單突菌”培養的女醫者那樣,他對於真產力面的瞭解也是相當深刻。

  在這個世界上,真菌可說無處不在,但由於其個體的先天特性決定瞭她不可能兇猛地決定其他生物的生死,但是在潛移默化中,她的影響力卻是任何一個物種都無法比擬的。而恩澤萬物的大地母親,卻是真菌最為深愛的生存之所——在地下,她們甚至可以綿延生長至方圓幾百裡乃至千裡的子大區域!不但如此,在長期與大地息息依存的過程中,她們早已經煉就瞭不懼一切災害的本領,盡管生命形態看上去很低劣,但其頑強存在的韌性卻非其他生物可以比較。

  一般來說,真菌的特性還是比較緩和,不具備強烈的攻擊意識的,但是眼前這個怪東西,這個被苔絲稱之為‘介乎動物和植物之間’的真菌,卻分明已經擁有瞭主動侵犯的傾向!

  “怎麼會有這種怪物的?”天開語忍不住吃驚道。他當然想不明白,這真菌是

  “呿!這還不是你們人類幹的好事!”苔絲立刻鄙夷道。

  “這……跟我們人類又有何相幹?”天開語不解道。

  “如果不是你們人類破壞自然環境,搞各種毀滅性的武器,又是輻射又是生化的,這世界上哪裡會有這麼多怪物出現呢?”苔絲語氣中充滿瞭厭惡。

  天開語登時語塞。

  ——不錯,很多時候,自然的報復其實就是人類自食的惡果,這的確怪不得旁人的。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我們怎樣才能挽救我的同伴們呢?”天開語沮喪道。他知道,在這裡自己縱然有天大的本事,對求助的行弈同伴而言也是無濟於事的,因為囿於此地時空的扭曲,他的實體也好,“雪元冰魄”也好,都根本不可能發揮出應有的威力——除非將這個地穴夷為平地,但這樣卻不啻為最蠢的行為,玉石俱焚下,這地下的一切生命恐怕都會因此而消失……

  “怎麼辦?沒辦法……在這地下,唯一有能力與我們抗衡的也就是她們和火樹瞭。由於同樣長期生存在地下,她們對大地的瞭解可說與我們不相上下——自從動物化後,有些方面甚至還要強過我們。若非我們的精神力量足夠強大,可以利用這扭曲的時空與她們周旋,還真不敢與她們抗衡!”對著那怪物,苔絲的語氣中充滿瞭忌憚。

  “我不管!反正你要想辦法將我的同伴救出來!否則……如果他們出瞭意外,我……我將不惜一切將此地踏平!”聽到苔絲的遲疑,天開語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

  “想不到你對他們的感情還很深嘛?”豈知苔絲並未顯出懼色,反而還露出瞭譏諷的表情,冷顏道:“若你以為用死亡可以要脅我們,那你可就大錯特錯瞭!告訴你,隻要有一星半點的生命跡象,我們便可以永遠地存活下去,我們的生命記憶可不像你們那樣,會出現轉世斷層!”

  累世的修養在苔絲的這番厲言下立刻發揮起作用,天開語馬上清醒瞭過來——是啊,自己這是怎麼瞭?多少大風大浪都泰然渡過,居然會為眼前的事情失去素以為傲的鎮定呢?

  天開語立刻警覺到自己的變化已開始超出曾經歷的轉世烙印范疇。

  那麼,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這裡在呆想,那邊苔絲又說道:“說實話,你這樣實在讓我感到厭惡!如果不是桑尼樹的囑托,我一定不會再插手這件事——不過現在我也不想再陪你,我得再去問問桑尼樹!”說畢天開語眼前殘影一晃,這任性率真的地精已經消失瞭……

  眼前並未就此再次陷入完全的黑暗,天開語看到自己周圍的那些奇樹異草正散發出幽幽的光澤,雖然那些光澤看上去很柔和,但天開語卻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那其中隱藏的驚恐。

  “難道你們也害怕那個怪物嗎?”天開語喃喃低語道。失去瞭苔絲的精神媒介作用,他已經無法再看到那個真菌生物,但是透過身邊的這些植被生命,他仍可間接地感受到那怪物的存在。

  “它們當然害怕——你不害怕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自耳邊響起。

  “是……是你?”天開語的記憶立刻回溯搜索,最後定位在曾經的夢中。這個熟悉的聲音,就在他的噩夢裡出現過。

  “不要提問,你隻可以回答——你害怕嗎?”那個聲音雖然柔和,但卻充滿瞭不容反抗的權威,令天開語不由自主地便自內心生出恭順。

  “嗯……”他不禁遲疑瞭起來。

  這個對平常人來說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匆然之間變得復雜起來。

  ——害怕嗎?自己害怕那個怪物嗎?他情不自禁地問起自己。

  ——什麼是恐懼?自己為什麼會恐懼?好似受到某種無形的牽引一樣,他接著進一步困惑起來。

  ——理性地分析,以自己目前的力量,那個怪物根本下足為懼,可是……——可是自己卻有種難以表達的懼怕——!這懼怕究竟從何而來?難道是擔心,擔心同伴們的安危嗎?

  ||不!這不可能!累世的人生經驗早已經告訴他“既來之則安之”的至理,在面對事情發生的時候,任何的恐懼和擔憂都是多餘的。

  ——重要的是,除去對己身安危的本能考慮外,他天開語在幾世裡就從未懼怕過什麼東西!

  ——但現在……

  “你真的不害怕嗎?再仔細地想一想……”那個聲音繼續諄諄引導著天開語。

  “隻有真正的大丈夫,才可以不懼一切,甚至包括生死——你可以做到嗎?”那個聲音又說道。

  ——大丈夫……大丈夫……

  天開語忍不住呻吟起來,嘴裡也不住歇斯底裡地來回反覆念著這幾個字。突然間,他感覺有一股力量從天而降,極為兇猛地對著自己的頂門擂下,登時頭痛欲裂!緊跟著,腦中也隨之隱約有股力量回應開來,不停地掙紮沖突,仿佛是在沖撞某個囚籠一般,那劇烈的程度好似要炸開那禁錮!

  “……你很清楚,那些悍不畏死的勇士,以及雄霸一方的梟猛,並非是真正意義上的大丈夫——你還沒有記起來這其中的真諦嗎?”那個聲音仿佛在用某種寓示來開導天開語一般,耐心而慈祥。

  ——什麼?究竟是什麼?

  天開語終於痛苦地抱緊丫頭,在潮濕不平的地面上滾作一團,嘴裡更不停地發出悲慘的嚎叫。

  在他的腦中,已經沒有半點素日的清靈,而是被一團炙熱無比的火焰灼燒著!就是這奇怪的提問,準確地擊中瞭他靈竅的脆弱之處,令他完全失去瞭正常的思維“唉!看來不能操之過急……他能到這個程度,已經是非常難得瞭,我們不能逼得太過,否則種子的主人會責怪我們……”朦朧之間,天開語在恍惚中忽然聽到瞭另一個聲音響起,隻是由於他已經處於顛狂昏迷狀態,未能分辨出這個聲音是否聽到過。

  “唉!開示失敗……也許是歷經瞭幾千年,我們已經很難再遇到好的材料?”

  第一個聲音顯得非常的惋惜。

  “不,我們要相信尊陀的啟示和預言,在這個世代裡,必定會出現他所說過的應世種子。”第二個聲音堅定地說道。

  “已經過瞭人類的壽元更迭期,現在這時候仍然動蕩不安,似乎人類想把他們的娑婆世代延長下去——這是否是業種的變異呢?”第一個聲音裡出現瞭迷惑。

  “在沒有陀尊無上智慧的分辨之前,我們任何的猜測都隻會增加自身的迷惘……”第二個聲音雖也困惑,但卻似乎在否定自己的困擾。

  “如果不是那時的願力,或者我們已經獲得陀尊的智果瞭吧!”第一個聲音感嘆道。

  “切皆由緣定,你我的願力,正是來源於此……”第二個聲音恢復瞭乎靜,輕輕吟道。

  “唉,想想吧,如果找不到正確的應世種子,你我都無法得到最終的解脫……”

  第一個聲音悲憫起來。

  “不錯,我們正是為瞭應世的種子而駐留這世代,等待這種子的開啟和脫拔……”第二個聲音也充滿瞭落寞和無奈。

  “算瞭,先幫助他解決眼前的麻煩吧!盡管目前還不能肯定他是否就是那顆真正的應世種子……”第一個聲音似不定瞭決心。

  “好吧,反正我們的職責也是辨別真偽,而不是尋找——暫時幫助他一下吧!”第二個聲音應和道。

  “他們兩個真是輕松,把麻煩往我們這裡一丟,就再也不管瞭,隻等最後業果的到來。”第一個聲音忽然又提到瞭其他人,似乎除他們兩個聲音外,還有另外的同伴。

  “那也沒辦法,是我們自己的‘天藏經輪’轉出的結果,那是不可能更改的真相啊!”第二個聲音安慰道。

  “唉!看他現在這個樣子,真像一條死狗,哪裡有半點應世種子的模樣呢?讓他擁有凌駕於這個世界的一切力量,真是浪費!”第一個聲音顯然在說躺在地上不停抽搐、口吐白沫的天開語。

  “算瞭,誰也不知道應世的種子究竟是什麼樣子——他能夠承受我們這種強烈剛猛方式的開示而沒有死亡甚至變成白癡,已經很難能可貴瞭!”第二個聲音悲憫地說道。

  “說得也是,幾幹年來,不知多少被挑中的‘種子’在我們的‘太日醍醐’下墮入輪回,連變成白癡的機會都沒有……”第一個聲音道。

  “所以說,他還是不錯的,起碼還有撐下去的資本。”第二個聲音裡帶著笑意。

  “好吧!就沖著他這點資本,就幫他這一回——不過也隻限於完成他的心願而已!”第一個聲音立刻幹脆地說道。

  “是啊,要是等那個低級的苔精生命來幫他,恐怕時機就過瞭。”第二個聲音贊同道。

  “好——來吧,天小子!讓我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那真正的應世靈種!”第一個聲音陡然一聲斷喝!

  ——其實此際的天開語已經處於不省人事的狀態,對於那兩個聲音的對話,也是純粹出於生理神經聽力的本能與精神機械運作的結合而得到的資訊,這些對話的內容如同流水經過一個通道一般,僅僅是經過一下,流逝之後便杏無痕跡,再也找不到絲毫曾經的烙印……

  ——不過就在那第一個聲音說完後的一剎那,天開語便感覺自己整個人猛然一震,好像有一股力量被從體內撕開剝離瞭一般!

  “雪元冰魄”赫然升起在半空,源源不斷地釋放出它那究極的冰寒……

  休·比林斯怎麼也沒有想到,在這個名聞東熠西星的“妖莽幽坑”裡居然暗藏瞭如此的兇險!

  帶領他們進入的兩名少女早已經失去瞭繼續導覽的勇氣,在所有定位設備、磁波電子物品悉數失效後,便完全由他這個武督來帶隊,試圖在這幽暗的地下世界找到歸途。

  對於時間,休·比林斯已經沒有瞭概念。在這個蛛網般錯綜復雜的地下迷宮裡,他已經有瞭度日如年的感覺。唯一提醒他尚未迷失過久的,便是隨行的食品存量——透過每天的消耗,他可以大致推測出目前的時間。

  讓休·比林斯難過的是,此次隨行的不但有行弈小組的成員,還有一些外地的遊客,除東熠轄區的三人外,有四人甚至是來自西星聯邦的,可是現在他們也同行弈小組一道,被困在瞭地穴中——除非出現奇跡,否則他們將落個客死異多的悲慘結局……

  就這樣,行弈小組的六人:休·比林斯、帕帕真不砣、涼羽飛、通波因、發紅萼、舞輕濃,以及東熠一○一轄區和七十五轄區的兩男一女:達克、佈和斯、瑞娜澤諾,加上西星的一對夫婦:丹尼爾、丹尼爾絲,還有杏林的兩名少次導遊貝瑪、莫裡絲蒂,總共一十三人在這黑暗卻又時不時閃現光怪陸離景象的地穴裡摸索穿行著,提心吊膽地感覺著死亡的恐懼逐步侵蝕每個人的心靈……

  出奇的是,盡管每個人都對旅行團的迷路十分恐慌,但偏偏發紅萼相較之下卻是鎮定得多。雖然臉色也不很好,但她眸中透出的那一縷安寧卻使得休·比林斯大惑不解。

  “紅萼,你不害怕嗎?”休·比林斯曾經這樣問發紅萼。

  “害怕。”發紅萼回答得很簡單。

  “可是,我感覺你好像並不十分驚慌。”休·比林斯說出自己的不解。

  “這……我……我相信天大哥會來救我們的……”發紅萼的答案十分主觀而且……離奇——至少休·比林斯在環境惡劣的情況不是這麼認為的。

  “別扯瞭,紅萼,你沒聽貝瑪小姐說過嗎,凡是在這裡失蹤的,極少有能夠生還的。我們沿途看到的那些屍骸不是已經說明瞭嗎?”涼羽飛心情惡劣地插話道。

  “嗯……”發紅萼並未再多言。但正是這種一言不發,反而更增加瞭眾人對她這種看法的堅定性,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同行的人們都生出瞭指望天開語前來救助的幻想。

  可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幻想終究是幻想,不可能變成現實。因為行囊裡越來越少的食物以及面前的遭遇,已經將這不切實際的想法一點一點地扼殺瞭……

  眼看著自己的雙足被那蠕蠕而動的惡心黏液完全浸沒而迅速麻痹,再看看周圍驚惶失措的同伴同樣因為毒素的侵蝕而失去行動的能力,休·比林斯絕望地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就要在此地終結瞭……

  幾乎沒有來得及發出任何的反抗,旅行團一行十三人便被一大團從洞穴四壁洶湧竄出的可怖黏性膠質給糾纏漫沒,並迅速被膠質中滲透至皮膚的毒素麻痹。多年的武道修為在此時此際顯得是那般地無用和軟弱。

  由於毒素的發作是如此兇猛快速,以至於眾人即便有心發出本能的慘叫,那自肺腔擠到喉嚨的聲音也僅僅變成瞭“荷荷”的喘聲——而隨著毒素的快速滲入,便連這種異樣的喘聲,也漸漸地弱瞭下去……

  發紅萼的臉上露出瞭與周圍慘厲景象毫不相稱的安詳,她似乎看到瞭命運的昭示,從而得到瞭解脫一般。

  在這彌留的一刻,她的眼前忽然變得明亮起來,她的目光仿佛穿越瞭這黑暗的地下世界,看到瞭光明!

  她看到,自己的眼前正浮現出大段大段金光閃閃的經文!

  ——“波切旬月”的經文!

  ——“一個由藍色力量包圍的神將打開你們的力量之門,賜給你們脫離苦難的強大力量,他對你們的愛如同大海,波切旬月的傳說將由他重新演繹,這世界將再無悲傷、再無貧弱、再無痛苦……”

  她分明看到,一個全身浸潤在一片藍白色閃電光團之中的威武神隻正裡挾著踢天蹈地的凜凜威勢向自己走來!

  “天——大神!”

  在她的最後意識裡,用盡全部的心力喊出瞭畢生的信仰……

  在那兩個聲音的帶領幫助下,擁有天開語靈識神髓的“雪元冰魄”輕而易舉地撕裂時間、劫開空間,將一切的扭曲硬生生地強行割斷成一條直抵那怪物所在的通道,僅僅眨眼的功夫,便已然現身在旅行團的面前。

  不過此時已經沒有一個人可以清醒地目睹這絕世的究極力量出現時的壯觀景象瞭,所有的人都已陷入瞭深度的昏迷中……

  似乎意識到兇煞的來臨,那正欲蝕噬人體的菌團立刻警覺地大肆膨脹,仿佛在張揚自己的強大力量一般,將充滿毒素的膠質噴濺得空中皆是。

  然而這一切在究極天地的寒凍面前卻是如此地不堪一擊。

  “雪元冰魄”所到之處,一切俱為之冰凍:“凍冰粉星”的能量以其摧枯拉有之威能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這稱霸地穴的變異真菌給牢豐冰封,失去瞭所有的生命跡象。

  甬道內死寂一片,似乎連對流的空氣也被這極度的冰冷給凍住瞭一般,沒有一丁點兒的呼嘯聲……

  天開語再度醒來時,周圍已經重新歸於一片完全的黑暗,曾經的地穴植被光澤已經徹底隱沒。

  ——呵……

  ——呵……我……這是在哪裡……

  ——怎麼……身上怎麼這樣冷……是北方的冬天嗎?

  迷離中,天開語的眼前浮現出母親帶自己去東熠的北方大陸滑雪時的景象……

  “來,開語,不要怕,到媽媽這裡來——”母親在對自己呼喊著。

  那個時候……自己還很小,好像僅有六、七歲的樣子……好冷,周圍好冷……

  “啊,不要緊,有我看著……我希望在這樣的環境裡,開語他能夠說出話來……”哦,父親也出現瞭……他渾身穿得十分單薄,看上去很強壯的樣子……母親……母親看父親的目光……溫柔……自豪……

  “噢,我的寶貝兒,你一定凍壞瞭吧?看你的小鼻頭,都紅瞭……可是你為什麼不說話呢?來,讓媽媽抱著……我們緩一緩,先暖和暖和……”母親的懷抱……很溫暖,很溫暖……

  “不要,讓他出來!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冷算得瞭什麼?以後要想出人頭地,要吃的苦遠比這個厲害!來——親愛的,讓開語走出你溫暖的懷抱!”父親堅定而充滿父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男子漢大丈夫……

  ——大丈夫……

  ——犬丈夫……

  ——大丈夫!

  ——大丈夫!

  “不要!”一聲嚎叫中,天開語遽然坐起!

  他完全清醒瞭過來。

  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渾身已經濕透,恍若剛從水裡撈出來那樣。

  呆呆地坐著,天開語發覺自己已經幹再頭痛,但是……

  但是,他卻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分明失去瞭一部分的記憶。

  ——失去記憶?

  他的大腦立刻高速運轉起來,將曾有的所有生命痕跡以最快的速度進行掃瞄、檢測。

  沒有失去任何記憶,甚至包括在杏林的片段噩夢。

  ——沒有失去記憶?那麼為何自己會有空落落的難受感覺?

  天開語不禁苦苦思索起來,一時間竟忘瞭自己在這地穴中做什麼。

  ——自己到底經歷瞭什麼,為什麼這個經歷卻沒有一點印象?

  他用力捶打著自己的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以“幻夢大醫者”的經驗,自己會有這種感覺,一定是在靈識方面出瞭什麼問題。

  ——究竟是什麼問題呢?

  他邊問自己,邊從進入“妖莽幽坑”的一點一滴回憶起來,但所有的記憶隻到苔絲第二次離開,以及剛才令自己醒來的那個冰天雪地的夢境。

  “真是不可思議,你的同伴都被救走瞭——真不知道是什麼人幹的……”耳邊忽然響起瞭苔絲驚訝的聲音。

  “哦?”天開語睜開眼睛,仍有些懵懂地隨口應瞭一聲,似乎苔絲說的話進入腦子後跟他的腦筋有些脫節。

  不過眼前出現的苔絲形象立刻令他的神智清醒瞭一點。

  在他的視覺神經裡,反映出的苔絲形象,居然是黑色的!

  ——黑色的苔絲……

  ——等等……

  ——怎麼會是黑色的苔絲呢?要知道,周圍的一切已經是完全的黑暗瞭,這黑暗已令自己根本不能再看到周圍環境的任何概貌,可是……

  ——可是卻仍然能夠看到黑色的苔絲!

  ——融於黑暗中的黑色苔絲!

  天開語不由倒吸瞭一口涼氣:天哪!這黑色的苔絲,似乎比這完全的黑暗還要黑!

  ——難道說,她比“黑”色更“黑”嗎?

  天開語終於靈機觸發,隱隱感覺到一些個中奧妙,偏這奧妙又無法以尋常的思維來表達……

  這個感覺實在很奇妙,似乎他能夠看到比黑暗更加黑暗的黑暗——看來在自己一的身上,一定又發生瞭不為自己所知的變化……

  “咦?你在想什麼?為什麼老是呆呆的?”苔絲忍不住嬌嗔道。那黑色的嬌美身形甚至還沖近天開語的眼前,以可愛的拳頭威脅狀地揮舞瞭兩下。

  天開語心中一動,心道:“我一直在想東西,何曾在發呆呢?”

  “喂喂,你怎麼瞭?不會是有什麼不對勁吧?”苔絲終於忍不住露出瞭善良的本性,關心地湊近天開語,仔細地觀察他的眼睛。

  天開語終於確信,在自己的身上,的確發生瞭新的變化,這新變化眼下最明顯的特征便是:無論自己想什麼,苔絲都不可能知道瞭!

  聯想到苔絲先前所說:“他們”的思維便是她及桑尼所無法測知這一點,他幾乎可以更進一步地確定,自己已經在精神修為的層面上有所提升,在向“他們”的層次邁進!

  “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沒什麼事情。”天開語緩緩地開口說道。他很清楚地感覺到,在調動語言靈識的同時,自己的深層思維的大門似乎有所關閉。

  “呀,嚇人一跳!沒事就好,否則在地不出事,桑尼樹肯定會怪責我們的。”苔絲作長籲一口氣狀,對天開語搖頭道。

  天開語笑笑,掩飾著內心的喜悅,道:“真是對不起,如果有什麼唐突你的地方,還希望你不要怪我——我們可以去救我的同伴瞭嗎?”他說著對苔絲輕輕地吹瞭口氣。

  苔絲立時現出吃驚的模樣,輕盈躍開,訝然道:“咦?怎麼我變成黑色,你還看得到我嗎?”

  天開語心中“咯咚”一下,失聲道:“什麼?你自己變成黑色的?我開始還以為我的神經反應機能有瞭異常呢!”

  苔絲的驚訝卻絲毫不比他少:“什麼?你真的看到我嗎?天哪,這簡直是匪夷所思!”驚叫聲中,她已經恢復瞭原先那泛著螢光的可愛嬌小模樣瞭。

  天開語心中強烈震動起來。

  他終於知道,什麼是“真”瞭,因為他親眼“看”到瞭“真”。

  在他做為考古學傢那一世的記憶中,曾經看到過這樣一段文宇:唯心唯物,唯真唯實;真性萬有,真空妙相。

  ——果然是“萬有”——!果然是“妙相”!

  天開語已經領悟到,自己之所以能夠看到黑暗中的黑色苔絲,皆是源於自己能夠看到“色”的真性妙相!

  正因為他看到瞭“黑”色的真性妙相,明白瞭“真”的黑色,所以可以輕易分辨出同樣是黑色的環境和苔絲!

  同理,即便在其他的色彩中,他也可以分辨出“不同”的“相同”色彩,這便是“色”的真性妙相之用!

  “苔絲,不要談這個瞭,我想去救我的同伴,請你幫忙。”天開語抑制住激動的心情,聲音有些澀啞地說道。

  “咦?真是奇怪,你剛才沒聽我說嗎?你的同伴已經被人救走瞭——對瞭,桑尼樹也看到的!”苔絲又說出瞭令天開語震動的消息。

  “什麼?已經被人救走瞭?”天開語吃驚道——他感覺,這才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是啊。我的同伴和桑尼樹都說,看到一片耀眼的光芒從地底升起,接著你的同伴便回到地面瞭——對瞭,說不定是‘他們’幹的哦!看來‘他們’真的很重視你呢!”苔絲邊說邊上下不停飛舞,以誇張的姿態表達著自己的驚奇。

  “哦……”天開語想像著可能的情景,心中一片茫然。強大的心靈修為告訴他,這件事情跟自己那空白的記憶有關。

  ——難道是自己幹的?

  他忽然心中一動,大膽地想道。

  ——可是如果是自己幹的,為何會沒有一點記憶呢?況且以自己的能力,想越過這地穴重重的時空扭曲前往救人,好像也不太可能吧……

  他隨即推翻瞭自己的“妄想”。

  “他們都還好嗎?”他隨口問道。

  “都好,據桑尼樹說,所有的人都被安全地送出去瞭,甚至連那幾個後面迷路的人也出去瞭。”苔絲回答道。

  “你是指尋奇他們嗎?”天開語道。

  “嗯,差不多就是你說的這個名字吧,因為桑尼樹說他聽到外面的人對著出去的人這麼喊過這個名字。”苔絲答道,“這就好瞭。”天開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精神立刻振奮起來,人也從坐著的地面飄起,浮在半空中,同時周身很自然地散發出美麗柔和如影練般的光芒,普照著周圍一切。

  “呀!想不到你可以發出這麼好看的光啊——嘖嘖,你真是個怪人,這讓我越來越覺得桑尼樹的眼光好像的確要比我高這麼一點點。”苔絲厚著臉皮說道。

  “不是一點點的問題——桑尼長期生活在地面,見識當然要比你豐富得多!”既然同伴已經無恙,天開語立刻恢復瞭飛揚跋扈的本性,“囂張”地“點醒”苔絲道。

  “你——”苔絲登時瞪起瞭雙眼,氣恨恨地盯著天開語,顯然她也明白瞭自己目前的處境:失去瞭“要脅”天開語的條件,自己看來是“鬥”不過這個實力超級的強橫人類瞭。

  “好啦好啦,不要生氣瞭,好歹你也把我一個人在這裡丟下兩回瞭,算起來我還吃虧一趟。對瞭現在是什麼時候,能不能告訴我呢?”天開語畢竟不想讓這個可愛的小地精不開心,便主動向她示好。

  “哼,算你識相,不然等會兒讓你一個人出去!”苔絲仍不忘“嘲”天開語一把,盡管她也知道這種事情自己做不出來,更何況還有桑尼樹的囑托。

  “好好,我知道啦!”天開語不禁好笑這個苔絲簡直就與人類任性的小女孩子一模一樣。

  “現在嘛,在你們地面上已經是你進來後的第二天早晨瞭,怎麼,你想傢瞭嗎?”苔絲匆對天開語說出瞭極為人性化的詞。

  “傢?”天開語頓時心臟一下抽動。

  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就沒有瞭“傢”的概念瞭呢?

  自從進入瞭平虜基地,自己又有多久沒有與傢裡聯系過瞭呢?

  醒來前那冰天雪地夢境中的溫馨陡然問在心靈的空間無限放大,令天開語忽然間無比想念起今生的父母親來……

  ——他們不知道怎麼樣瞭,還有奶奶……

  就在這一刻,一股沒來由的、因轉世的冷漠而早已經消失的強烈思念在頃刻間席卷瞭天開語整個的心靈,以至於令他生出一種揪心的疼痛。

  在這揪心疼痛產生的同時,他也清醒地發現,自己正越來越投入地感受著一個普通人的生命體驗。

  這體驗就是七情六欲帶來的痛苦。

  有情皆苦。

  兩行淚水滾滾而下。

  “可是,有痛苦才會有歡樂,痛苦並著快樂,正是人類獨有的體驗,如果沒有這種體驗,即便生而為人,又怎樣呢?六道為尊,輪回獨覺,你難道沒有發現這其中的奧妙嗎?”忽然之間,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正是他在杏林噩夢中的那個聲音。

  “你在說什麼?你就是那些樹靈和地精所說的‘他們’嗎?”天開語震動之下,立刻在心靈中叫瞭起來!

  “不錯,正是我們。我們等這一天很久瞭,但等來的卻總是失望!但願這一回你不要讓我們失望。”那個聲音溫和而充滿權威地說道。

  盡管依然很有權威,但天開語卻突然感覺這權威已經開始在他的心中動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也不明白,隻是覺得,自己已經有“資本”與那個聲音叫嚷瞭。

  “是不是你們把我的同伴救走的?”並不直接與那個聲音對話,天開語強行將自己的想法說瞭出來。

  沉默瞭片刻,那個聲音緩緩說道:“你果然進步很快,這既出乎我們的意料,又在我們的預料之中——不錯,你的同伴是我們救走的,但這主要是借助幫自己的力量,我們隻是幫助你打開瞭通向你同伴的通道而已。”那個聲音總是不疾不徐,似乎經過瞭漫長的歲月,他已經不會再對任何事物著急。

  “既然是我做的,為何我會沒有一點記憶呢?”在證實瞭自己先前自以為荒謬的猜測後,天開語立刻提出瞭質疑。

  “這要問你自己。”那個聲音答道。

  “問我自己?我都不記得事情發生的經過,又怎麼知道?”天開語疑團愈發地大瞭。

  “你目前的靈識強度根本無法承受短暫強烈的時空雙重扭曲,因此凡是在這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你便會一無所知——換言之,我們隻是利用瞭你的能量而已,真正的主串,卻不是你自己。”那個聲音耐心地向天開語解釋道。

  “喔……”天開語呆在當場,一時無法消化那聲音說的內容。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那寒凍靈體鍛煉得真是不錯,那樣的程度,我隻在創世紀初見過一次,雖然尚嫌稚嫩瞭些,但這世上已經沒有幾個人可以經受得住瞭。”那聲音接著誇獎天開語道。

  “可是,另外四大究極力量卻可以抵抗得瞭……”天開語下意識地應答道。

  “呵呵。是啊,從目前的情況看,你好像還不是最強的呢!”那聲音寬厚地笑道。

  “你是說……”天開語心中一動,隱隱想到瞭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對瞭,你想見見我們嗎?”那聲音放棄瞭實力的比較,卻又提起瞭另一個天開語更感興趣的話題。

  “你們?對瞭,我好像記得你們是兩個人的!我夢見過你們。”天開語猛然醒覺,自己已經來到瞭帶給他奇怪夢境的人居住的地方。

  “對,正是我們——唔……即便不是真正的應世靈種,你這樣子我們也很喜歡呢!”那聲音聽起來沒有絲毫的作假,流露出情緒的真誠,很自然便會令人心院誠服。

  “對瞭,我們這樣說話,會影響我跟苔絲的交流,請你等一下,讓我同她打個招呼。”天開語匆想起被晾在一邊的苔絲,忙向那聲音請假道。

  卻聽那聲音淡淡道:“我與你的對話,是建立在另一個時間層面上進行的,即便我們談上千年萬年,對它們來說,也不過是彈指一剎。它們不會有什麼異常感覺、的,你不用擔心它們的感受。”

  ——“……”念萬年、萬年一念,一定如如、百劫千秋……彈指之間,塵沙過憶……”

  聽著那聲音從容論道,天開語不禁喃喃地念著夢中記憶的內容,感覺心中的迷霧正在一點點地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