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悠長的鐘聲一聲接著一聲,像一波又一波的細浪漫過山谷。輕雲薄霧間,梵音齊誦,剎那花開,恍若人間仙境,超然出塵。
山中方一日,世間已是五年過去。
「篤篤」大門敲瞭兩下,過一會,又敲瞭兩下,不急不徐。
觀音庵如此清靜無為亂雲飛渡之地,有誰會來打擾呢?
老尼慧清將寺門拉開一線,門外是一位裝扮樸素的美麗少女,披著晨霞的餘暉。
慧清雙手合十,打瞭個喏,「本庵正在晨課,女施主見諒。」
少女微笑道,「我來找人,找一個叫冷如霜的女人。」
慧清微微一怔,垂下眼瞼道,「那女施主可就要失望瞭,本庵沒有您要找的人。」
少女似早在意料之中,拿出一件陳舊的童衫,硬塞進老尼的手中,「那麼,我請求大師您,把這個東西帶進去看看,我就在外面等著,好嗎?」
「阿彌陀佛。」老尼鞠一躬,默默闔門退回。
晚課聲中斷瞭,門後似有一些壓低嗓音的爭執。
不到一個時辰,庵門再度吱呀一聲打開,換瞭一位年輕的比丘尼出來,就像一道光芒閃過,讓少女禁不住瞇上瞭眼睛。這尼姑洗凈鉛華,素面朝天,微蹙的眉頭淡染春山,膚白得像一整塊漢白玉雕出來的仕女,又蒼白得令人不敢逼視。
少女設想,如果她笑的時候一定異常嫵媚溫柔。
「不用猜疑,我們不曾認識的。我叫阿月,怎麼稱呼您呢,劉夫人還是如霜姐?」
「阿彌陀佛,施主,如霜已死,貧尼覺悔。」
少女又笑瞭,很媚的那種,覺悔發現她很像一個人,一個在心中死去很久的人。
「沒有關系,我隻是想告訴她,想見到跟這件衣裳有關的人就請即刻跟我下山,否則,她將永遠失去他。」
她說得神閑氣定,青年尼姑卻是臉色劇變,說不出是喜是悲,是驚是懼,說話也顛三倒四,「連生,他,他真的還活著?在哪裡,快帶我去!」
「覺悔,你心亂瞭。」老尼一聲斷喝,試圖將青年尼姑從魔障中喚醒。
「是,師傅。」覺悔含淚合掌。
「繁華皆成夢,紅粉盡骷顱,塵世間種種,和你還有什麼關系呢?」
少女發出兩聲譏笑。
青年尼姑噙著淚,跪下,整個身子都在激烈的抖動,抖動,終於磕下頭去,「師傅,這幾年來,日日思量,徹夜難眠,覺悔還是放不下,罪孽也太深重,不配做佛門弟子啊。」
慧清一聲浩嘆,「你可想好瞭,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整個庵裡的尼姑站在慧清身後,齊聲喝喏,「阿彌陀佛……」
◆◆◆◆ ◆◆◆◆
日頭漸起,整個不老峰山頭首先沐浴到溫暖的陽光。
覺悔,不,現在還俗回到瞭冷如霜的身份,習慣瞭不老峰的陽光,今天,就要遠離這熟悉的一切瞭,心中分外留戀。
五年前,沅鎮城陷後,土匪並沒有能得意多久,從省府調遣過來的正規軍迅速推進,將土匪驅散,又將城鎮收復回來。貓鼠其實是一傢,隻不過是換個牌子而已,誰來都要燒殺洗掠一道,隻苦瞭老百性,民不聊生,一座繁華的重鎮經此一役也是元氣大傷,久久難以復元。
兵荒馬亂中,白天德拋棄瞭他的子民,也丟掉瞭新娶的傢室,帶著十多條人槍不知所蹤。
大難臨頭各自飛,他的新太太史凝蘭也不示弱,頗為識大體顧大局,立刻下嫁給瞭蕩寇有功的國軍新編二師周團長做小老婆,據說小日子過得還挺滋潤。
冷如霜也趁亂逃出瞭天香樓,四處打探不到兒子的消息,還差一點被土匪擄掠,無處可去,心灰意冷之下投奔深山,落發為尼。
她總是從噩夢中驚醒,一時是血淋淋的孩子,一時是猙獰的白天德,還有二喜子和保安團一幹人,讓她難得安生,痛哭失聲。
這個時候,主持慧清就會守候在她身邊,為她長誦觀音咒和金觀經,清除魔障。這麼多年過去,青燈古佛相伴,總算平靜瞭。
想不到這個叫阿月的陌生女子,卻突然帶來瞭霹靂一般的消息,她的孩子還活著,就像烈火燎原,再也無法控制。她心下明白,其實這事來得實在詭異,其間迷障重重,甚至可能要重新接受命運的詛咒,回到比死還可怕的煉獄中。悲哀的是,她別無選擇。
她能逃擇嗎,五年瞭,遠在深山古寺都沒能逃脫,她還能逃到哪去呢?
阿月嘴巴倒是不閑著,沒話找話,「如霜姐,都說你長得神仙姐姐一樣,就算剃光頭,還是那麼漂亮,真讓我羨慕死瞭。」
冷如霜不想答理她,疾步之下,寬大的灰色僧衣一晃一晃的擺動,隱約可見窈窕的身材。
山下,一輛馬車正在安靜地等著。
◆◆◆◆ ◆◆◆◆
她們的方向,是竹林深處,莽莽林海。
出瞭官道,又走水路,再進密林,路越走越長,越走越偏,似乎總有路可以走,極其隱密的路,每到一個轉折換道的地兒,都會有一些沉默幹練的人出現,為她們打點,一點差錯也沒有,雖不顯山露水,內中蘊含的力量之大令人咋舌。
這一切不得不讓冷如霜懷疑這個阿月的身份,看上去年紀不大,模樣清純,眉目間還有幾分自己的氣質,對她一直客氣而疏遠,偏偏一身匪氣,沒有幾句實誠話,總是捉摸不定感覺讓她不舒服。
難道是在欺騙她嗎,但那麼大排場,動用瞭那麼多人力物力,就為瞭她一個一無所有的出傢人,未免也太匪夷所思瞭,而且那件童裝分明是真的,似乎還能嗅到孩子的體香。
無來由地,她感受到瞭一種邪惡的氣息,這氣息為她最害怕的某人所有,越往前走,這種感覺越明顯。
也許從一開始,她就猜到這個結局,而隻是故意不去多想吧。
整整三日,她們才從密林中穿出來,以為出來瞭,實際才發現,她們所在的位置,隻是無邊無際密林的腹地中一片大面積的草坡地而已。
「啊!」就算是見過瞭大世面的冷如霜,也不禁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眼前聳立著一棟三層高的龐大的城寨。
城寨周圍,大片大片的山坡地長著一種奇怪的植物,結著大量青色的果子。
地裡,四下裡點綴一些戴鬥笠的年青女子,都頗有些姿色,身材打扮異常惹火,上下隻有兩塊佈條纏住女人的性征,大片白嫩的肌膚袒露在日光下。
難怪在一旁監視的持槍士兵會按捺不住,已然有個女子被粗暴的按到地上,佈條撩起到瞭腰上,露出光溜溜的下身,男人的屁股聳動著幹得可歡。
其它女人看都不看一眼,埋著頭做自己的事情,給那些植物澆水。
冷如霜料不到會見到這等臟事,趕緊閉上眼,直念阿彌陀佛。
阿月看上去習以為常瞭,隻喊瞭一嗓子,「別過份啊,主人可不高興你們壓壞瞭貨。」
一側觀戰的士兵笑道,「主人出去啦,管不著。」
「難怪老虎不在,猴子翻天哪。」
「咦,月姑,您老人傢出去這麼多日,就帶回瞭個尼姑呀,是不是外面的女人都死絕啦?正好,借我們泄泄火吧。」
「放你娘的狗屁,找你媽去吧。」阿月罵的臟話來也是毫不遜色,那些大兵倒挺受用,呵呵笑著不作聲瞭。
說話間,她們已進瞭守衛森嚴的城寨裡頭。
「我先帶你隨處看看吧。」
「我的孩子呢?」冷如霜隻盯著這一條,早已心急如焚。
「別著急,主人回來,你就會見著瞭。」
「你們主人是誰?」
阿月露出神秘的微笑,「這個,也暫時保密。」
城寨裡面比外面看還要壯觀得多,圓形結構,地上三層,地下還有三層,圍出一個又深又寬的天井,她們進門等於是站在第四層的樓梯口。
阿月指點道,「你看,六樓是崗哨和曬藥天臺,五樓,主人住著,四樓是士兵,三樓,也就是地下一層熬藥車間,二層倉庫,一樓就是關女奴和母牛們的地方,女奴剛才你見著瞭,帶你看看母牛,開開眼。」
冷如霜板著臉說,「我不去。」
「那也隨你,我就忙自己的去瞭啊。」
冷如霜不得不隨她下到底層,四周靜靜的,也算得幹凈,女奴的房間裡全部用木板鋪成通鋪,床頭橫杠著一根兩端嵌入墻中的長鐵棍。
阿月解釋說,「女奴們休息時,都要兩手舉過頭頂,銬在鐵棍上,這樣就不會逃跑。」
再過一間房,裡面黑洞洞陰森可怖,掛滿瞭各式各樣的刑具,阿月苦著臉說道,「這是刑房,有大部分刑具都是對付我們女人的,看到擺在那裡鉗子一樣的東西沒有,外側用來將陰道擴開到極點,內側的鑷子伸進去將子宮夾住拖出來,你說慘不慘。」
口裡說慘,表情卻是輕松之極,倒是冷如霜每聽一句,都要念一句佛。
「來來,有趣的來瞭,看母牛羅。」
其實並非真正的母牛,而是一溜七八個年青的女人,體態豐腴,四肢著地在地上爬行,各有一對驚人的大奶,足足超過常人的三倍,大木瓜鼓脹鼓脹吊在胸前,沉重地晃來晃去,有的奶頭都快擦到地瞭。
她們(或是它們)都很安靜,像豬一樣尖起嘴插進長槽,在一堆分不清什麼東西裡拱來拱去,吃得很香的樣子。
阿月舀起一瓢來聞聞,作出惡心的樣子,「這幫小子壞透瞭,又把尿撒在裡面讓它們吃。非得教訓教訓不行。」
「話又說回來,別看它們個頭不如真正的母牛,產起奶來不會差喲,又新鮮又營養,除瞭主人洗澡洗腳洗屁股,還能給這裡的男人每天都能喝上一碗。」
她敲敲掛在壁上的銅鑼,所有的母牛都渾身一抖,立刻爬瞭過來,爭先恐後地將兩隻肥奶伸出欄外。
阿月拿起一隻瓷碗,蹲下去,握住一隻奶子的前端,輕輕一捏就有一股淡黃白色的奶子箭一般地激射出來,很快接滿一碗,奶子還看不出有多少變形。
「今天不能白來,咱們也偷喝一碗,不讓他們知道瞭。來,趁熱。」
冷如霜木木地接過去,望著這新鮮的母乳,直疑此處是否還是人間,愣瞭一會兒,突然狠狠地砸到地上,沖到門外大聲嘔吐起來,邊嘔,淚水止不住地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