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八年前,一個叫小月的女孩子,在無數個夜晚用赤裸的身體撫慰我疲憊的身軀,那美麗的櫻唇被我肆意品嘗。可是,我始終不能把她跟眼前這個青衣僧帽的尼姑聯系在一起!她還是那個青春靚麗的女孩嗎?八年瞭,我能從眼前這個女尼的眼角看到悄然爬起的魚尾紋,素潔的僧衣已經完全遮住瞭那具玲瓏有致的軀體,看著我的那對大大的眼睛裡也沒有瞭當年的神采,「小月!」我又叫瞭她一聲。
女子已經從剛才的震驚中恢復過來,眼睛不再看我,緊緊盯著面前的觀音像,雙手合十,悠然說道:「施主,這裡沒有小月,隻有靜心。」
「小月!」我依然叫她的名字。從蒲團上站起來,向她邊走邊說:「我知道,我以前錯怪瞭你,我對不起你!因為我,讓你在大好青春的時候遁入空門!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來彌補這些年我所犯下的罪過,我想贖罪,用我的一生來贖罪!跟我回去吧!我會照顧你的一生一世,會用我的餘生換取你的幸福!好嗎?」
小月微笑著搖搖頭,平靜地看著我,說:「那貓貓呢?」
我愣瞭,隨即又嚷道:「我們一起去找她!以後,我們三個人就這樣過一輩子!你們都是我最心愛的女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開!」
小月搖頭,淡然而又堅決,「施主,貪心亦是蝕心。無論塵世多繁華,靜心已經沒有瞭半點留戀。如今,靜心唯一想廝守的,就是這青燈木魚。天色不早瞭,庵堂不便留男客,施主請回。」
我愣瞭,看著小月那堅決的眼神,待要再說,她已經飄然離去。老尼走過來,對我合首道:「施主還是回吧。」我長嘆一聲,轉身離開。
天色已暗,我站在寺院的大門口,木然而立。小月真的已經心如死灰?我不信!面對寺門,我重重地跪瞭下去,小月,如果你能明白我此刻的真心,請原諒我以前的過失,跟我回去吧!
山間的露水很重。渾身的衣服已經濕透,絲絲涼意從衣服裡直往骨頭縫裡面鉆。身後的叢林間隙,太陽正在緩慢升起。
山上已經有瞭晨練的行人,在我身邊詫異地打量著走過。我如一尊入定的佛像,在晨風與山霧中跪立不動。膝蓋已經沒有瞭知覺,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跪到什麼時候,但是我還是要跪下去!直到小月能原諒我。
庵門已開,知客小尼看到門口有人跪著,吃瞭一驚,連忙跑回去叫人瞭。一會功夫,老尼帶著小月匆匆趕來。
「施主,你這又是何苦?」老尼走到我身邊想把我攙起來。我看到小月的眼圈有一絲發紅,心中一急,推開老尼的手,扭頭對小月叫道:「小月,你原諒我好嗎?跟我回去吧!」
有一瞬間,我看到小月的眼睛中浮現出那熟悉的愛意。隻是一瞬,小月的面容又平靜下來,眼中盡顯超然之色,「施主,這麼多年,你還沒有做到平心換位嗎?」我愣瞭一下,心中頓時有種大悟的感覺。
是的,一直以來,我都是從自己的角度去考慮事情,去要求別人,我根本沒有理會到對方是怎麼想的。就算是小月跟瞭我回去瞭,我能保證她以後就幸福瞭嗎?或許,塵世間的所有眷戀對她來說已經疲憊,而這裡單純的修行生活正是她心中向往的幸福,我又何必強人所難?我苦苦追求一生的幸福真諦不就是讓心愛的人快樂嗎?現在小月很快樂,我為什麼一定要結束她的這種生活呢?
我從地上長身而起,對著老尼和小月合手深鞠一躬,「老師父,靜心師父,石頭明白瞭。我走瞭,等我找到貓貓,一定要和她一起來這裡接受師父賜教!」
老尼和小月躬身還禮,面上盡是嘉獎神色。
下山的路很長,我卻感覺異常輕松,像是剛剛卸下瞭千斤重擔。「石頭!」
小月在背後叫我。這是我見到她來第一次聽她叫我的名字!我轉過身,小月對我深望一眼,道:「保重!」我重重地點瞭一下頭,也對她說道:「保重!」
下一站是廣東。貓貓是從那裡失蹤的,我就要在那裡把她找回來!
再次踏上這片土地,我已經沒有第一次到來時的激情。這裡有我太多的回憶,遇到瞭很多人,很多事,我如一隻風箏,在這裡放飛,又在這裡墜落。
站在汽車總站的門口,我再一次陷入迷茫。我該在哪裡落腳?那些和我熟悉的人們還會在這個城市停留嗎?
一路走過,眼前的變化讓我瞠目結舌。現代化的廠房鱗次櫛比,原先的青磚大瓦已不復存在。很多原來熟悉的工廠很多已經找不到瞭。當初認識小月的那傢公司也不知道去瞭哪裡,倒是袁濤的A公司,現在已經變成瞭A集團,我看瞭看門口穿著嶄新制服的保安,思索良久還是扭頭走瞭。我欠瞭袁濤的一份人情,這個人情如山般壓在我的身上,我不想再欠他的瞭。
原先的陽光廣場已經變成瞭城市公園,我走進去,在長長的石椅上坐瞭下來。
貓貓,你在哪裡?我該去哪個地方找你?
當清晨的陽光照射在我臉上的時候,我從石椅上翻身起來。睡瞭一夜,感覺體力充沛瞭許多。該去吃掉早餐瞭,然後如往日般繼續不停地行走,在任何有人的地方打聽貓貓的下落。等待夕陽落山的時候,再回到這個公園,躺在這個石椅上等待黎明。
在一次次的失望以後,我的精神終於到達瞭崩潰的邊緣!貓貓,你在哪裡?!
你能聽到石頭的呼喚嗎?回到我身邊吧,我永遠也不會和你分開瞭!
公園裡有很多人,臉上掛滿瞭甜蜜的笑容。我在他們中間,卻離他們很遠。
石椅很長,我隻坐在一角,可是沒人過來跟我同坐,他們寧願四個人擠在一張椅子上也不願來到我這邊。
「叔叔,能幫我揀一下球嗎?」一個稚嫩的童聲在我耳邊響起。我抬起頭來,可愛的小男孩正用期盼的眼神看著我的腳下。石椅下面有一個小皮球,我手一伸把它掏瞭出來,然後對小男孩招招手。
「你叫什麼名字?」我笑咪咪地看著男孩。不知為什麼,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感覺很面熟,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小男孩面對我的邀請有點猶豫,可又舍不得心愛的皮球,隻好走過來。我看他心生戒備的樣子,微微一笑,說:「我猜你隻有2歲!」
小男孩小嘴一撅,不服氣地叫道:「我四歲瞭!」
我「哦」瞭一聲,「四歲瞭?四歲應該是個大孩子瞭啊,怎麼不敢跟叔叔講名字?」
小男孩故意裝做老成的樣子對我說:「爸爸媽媽不讓我跟陌生人講話!不過你幫我揀瞭皮球,不算陌生人瞭,我就告訴你吧。我叫黃小石,我媽媽叫我——」
「小石頭,過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小男孩沖我吐瞭一下舌頭,「完瞭,要挨媽媽罵瞭!」轉身心不甘情不願地向女人走去。
看著他可愛的模樣,我真恨不得把他攬在懷裡狠狠地親上一下!這麼可愛的孩子,他的媽媽怎麼會舍得罵他!
我抬起頭來,順著聲音看著不遠處的婦人。越看我越感覺不對,那婦人見我一直盯著她看,臉生慍色,一把扯過小男孩,邊走邊罵:「小石頭,你把媽媽的話給忘瞭嗎?給你說過多少遍,不要跟這些不三不四的人說話!人傢把你賣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讓你再也見不到媽媽,看你怎麼辦!」說著,在小男孩的屁股上打瞭兩下。
看著她漸漸走遠的身影,我居然心痛得說不出話來!就在她要離開公園小門的時候,我再也抑制不住,沖口叫道:「吳言!」
女人身體一震,慢慢地轉過身,一眨不眨地看著我,一步步向我靠近。等走到我身邊,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我,然後摀住自己的嘴巴,顫聲說道:「石——石頭?!」
我微笑著看著她點頭,眼睛卻濕潤起來。這是我五年來第一次有瞭流淚的感覺,我還以為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哭瞭。
吳言站在我身前兩步距離。我可以看清她的模樣。她沒有變,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而且更多瞭一份成熟。「石頭,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出來瞭?什麼時候來的廣東?為什麼會待在這裡?」吳言一連串的發問,我卻一句也沒有回答。
我知道,如果我不叫她,她一定認不出現在的我。歲月的刻刀在我的臉上劃下無數印記,如果我不說,誰都看不出這是一個剛滿30歲的男人!每次面對鏡子,我幾乎都認不出裡面的自己。這還是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石頭嗎?這還是那個左擁右抱的石頭嗎?我常常對著鏡子苦笑,三十歲,而立的年齡卻讓我觸摸到生命盡頭的觸角!
「小石頭,你去踢球,我跟叔叔說會話。」吳言對小身邊的小男孩吩咐道。
小男孩一邊撅著小嘴走開,一邊嘟囔道:「還說不讓我跟陌生人講話,自己卻——」我笑瞇瞇地看著小孩,羨慕地對吳言說道:「你的兒子?」吳言默默的點頭。
「很可愛!」我由衷說道。吳言卻緊緊摀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等等!我想到瞭一個問題!我瞪大眼睛,緊盯著吳言,手指著遠處玩耍的孩子:「你叫他小石頭?他今年四歲?他是不是我——」
我想起瞭五年前的那晚,在公路邊和吳言的最後一次激情,吳言曾經喊道:「石頭,不要射在裡面,今天危險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