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如刀。
我敞開衣服,任凜冽的寒氣撕裂我的胸膛。眼前的一切都已經變成朦朧,沉痛如幽魂般盤踞在我的胸間,無論怎樣捶打都驅之不去。如果人生真有回頭,我是否也如現在這般生活?
小果終於來瞭!
看到他風塵仆仆的樣子,我有些內疚。如果不是我,他不會千裡迢迢從東北老傢趕來廣東!
「來瞭?」我淡淡說道。
「來瞭!」小果平靜依然。
然後是緊緊的擁抱。小果拍著我的背,道:「老爸讓我把你帶回去!」
我楞瞭。自從老媽過世,我跟老爸已經很久沒聯系瞭。我不想見到那個住在傢裡的女人!讓我回去?哼,現在才說這句話?晚瞭!
但是有一點讓我驚訝,我盯著小果說道:「你不是直接從東北過來?你回過傢?」
小果點點頭,道:「來之前去看瞭一下老媽。好久沒有去看她瞭,墳頭上都長草瞭!跟老爺子吃瞭頓飯,他很想你,叫我無論如何把你帶回去!」我想說話,他擺擺手,道:「你必須回去!車票已經買好,明天下午的,這裡的事情,我來處理!」
我笑瞭笑,嘆息道:「我不回去。東西給我,你明天做火車走。」
小果急道:「兄弟,別給老爺子賭氣瞭,他現在身體不行瞭,就想見你一面—— -」
我搖搖頭,「不是賭氣。這件事,必須我自己親手處理,老爺子有你照顧,我沒什麼牽掛的瞭!」小果的眼色瞬間變得凌厲起來,不過卻一閃而逝。閉上瞭嘴不再說話。
晚上自己做菜,在傢裡為小果接風。小果最喜歡吃我炒的酸辣土豆絲,在酒店的時候就說,如果我去廚房炒土豆絲,肯定比大師傅還要出彩。
小果酒量比我還好,三個人,五瓶二鍋頭。老杜已經鉆到桌子底下去瞭,我和小果還在喝。想起以前我們在一起時的「崢嶸」歲月,倆人都大發感慨。「你不說要結婚嗎?怎麼還沒有?」跟小果碰瞭一下杯,一口將酒倒進嘴裡,抬頭問他。
小果微微一笑,斜眼看我:「跟誰結?都他媽是要錢的主,沒有個十萬八萬的哪個正眼看你?」也是,現在的女人都很現實,平時跟你怎麼瘋都可以,但要一輩子生活在一起,就要看你的實力瞭。經濟實力!
小果夾瞭一口涼菜放進嘴裡,邊嚼邊說:「反正我也不急,沒老婆,有兄弟!照樣可以過日子。」小果端起酒杯跟我碰瞭一下,一飲而盡。
「還記得我那個馬子依依嗎?」小果眼睛看著杯子裡的酒,沉聲問我。
我心裡咯噔一下。自從和依依上床之後,我一直都在躲著她。我不想見她,每次看到她,我心裡都充滿瞭對小果的愧疚。那種勾引義嫂的包袱我背瞭這麼多年,把我壓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但是,現在是時候贖罪瞭,不然就沒機會瞭。
我幹脆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對著瓶嘴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的灌下去一大口酒,55度的烈性酒精像一把燒紅的鐵條,直接從嗓眼灼到胸膛,我忍不住咳嗽瞭幾聲,用袖口抹瞭一下嘴角,騰的一下站起來,對小果叫道:「哥,兄弟對不起你!我——」我沒有說下去,眼淚卻湧瞭出來,或許,我和小果的情誼就到此為止瞭,這段比親兄弟還要親的感情我看的比命還重,而在今天,卻要面臨這樣的考驗!
小果也站瞭起來,走到我身邊,和我面對面,一眨不眨的看著我。我不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我心裡甚至有種期盼,隻要他能原諒我,繼續做兄弟,把我打殘瞭,我也甘心!
我不敢看他的臉,幹脆閉上瞭眼睛,來吧,小果,這是我欠你的!我看不到他,卻能感覺到他的動作,他終於揚起瞭手!我沒有躲閃,靜靜的等待著耳光的來臨。
臉上一溫,小果的手指輕輕的落在我的眼角,為我擦掉眼淚。肩膀被用力一壓,我又坐回椅子。睜開眼,莫名其妙的看著已經回到原處的小果,他為什麼不動手?
小果拿起酒杯,喝瞭一口酒,微笑著看著我說:「兄弟,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瞭!」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知道我和依依- ——」小果點點頭,「依依隻不過是個洗頭妹,一個月不知道跟多少男人上過床,但是她每次來找我都會把自己洗幹凈,那天我回酒店的時候路過她們發廊,順道進去找她,她應該剛從你那回來,身上有你的味道!」
我楞瞭!小果沒有文化,但有一項本領無人能及,就是他的鼻子。跟他在一起久瞭,他能閉著眼睛分辨出你是誰!我和依依都是他最親近的人,他怎麼會不知道我做出的臭事?問題是,小果知道瞭真相,還全然當做沒發生,跟我談笑如常,這份胸襟我自嘆不如!
「石頭」小果叫我,我抬起頭來,看著他那雙步滿血絲的眼睛,「記著,我們是兄弟!我隻有你這麼一個兄弟!不要說隻是一個女人,就算是命,我也會給你!」我聽的熱淚盈眶。隔著桌子,兩隻大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不知道兩個人是幾點睡的。一覺醒來,房間裡一片狼籍。三個人全在地板上躺著,居然沒有一個睡床。我爬起來,為小果和老杜身上蓋瞭一床被子,走到衛生間去洗漱。
小果也醒瞭,走到我身後,倚著門問我:「你要去哪裡?」我抹瞭一把臉,道:「你也洗一洗,跟我一塊出去。」
倆個人七繞八拐的來到一塊荒地前面。小果看瞭看前面的一幢爛尾樓,莫名其妙的盯著我。我也不解釋,拉著他的手一直上瞭四樓。坐在陽臺上,我點燃一根煙,目光癡癡的望著前面的一扇窗。
那裡也是一幢大樓。確切的說,是人民醫院的住院部。貓貓的病床離我現在的位置不過十米。我無意中發現瞭這個地方,有事沒事就會來這裡看看近在咫尺的愛人。一道矮矮的圍墻,竟成瞭我和貓貓之間最大的障礙!我隻能在這裡守望著她,甚至可以聽到她和傢人的說話聲,卻不能觸摸到她的任何一個地方,包括氣息!
「貓貓?」小果吐著眼圈問我。我點點頭,眼睛還一直看著那扇窗戶。「孩子沒瞭?」我的目光一縮,又一次重重的點頭。小果冷哼一聲,把煙頭狠狠往地上一丟,突然大喝一聲:「殺!」
對面的貓貓聽到瞭這邊的聲響,歪著腦袋看瞭過來。我嚇得往旁邊一躲,一吧拉過小果,「走,快走!」我不敢讓貓貓看到我,不敢和她的目光接觸,我怕我會不顧一切的跑到她面前,抱著她單薄的身體再也不松開。
雖然我想,但我不能!
小果死活要我把車票退瞭。反正倆個人誰也不會先走,那就等事情解決瞭,一起回!
隻是,到時候,我還能離開這個地方嗎?
晚上,在老杜的房間裡。三個人靜靜的圍在桌子旁。
「小果,把東西拿出來我看看。」我說道。
小果撩起上衣,左腰的位置有一個白佈纏裹的包袱。一層層的揭開佈,一把黑黝閃亮的毛瑟手槍顯露出來。經過這麼多年的塵封,殺氣依然騰湧。我想伸手去觸摸它,卻被小果一把搶去。
「現在還不能給你。」小果不理會我詫異的目光,「行動時我再拿出來。現在給你怕你去做傻事!」
我呵呵一笑,也就罷瞭。對付唐勇,我用不到槍,就怕還沒見到他就被湖南幫的人給伏瞭,才想到用槍來對付。這傢夥自從貓貓出事以後就搬到瞭湖南幫的大本營,出門身邊前簇後擁,好不威風。畢竟,真正派上用場的,還是我那把刀。
刀長54厘米,精鋼打造,就是我用來在胳膊上刻痕的那把。不過現在我已經托公司的同事在上面打瞭兩個字:噬血!是我給它起的名字。我要用它來噬敵人的血!
男人在一起是離不開酒的。盡管昨晚喝瞭很多,但是無酒不歡,三個人吃飯的時候還是大喝一通。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坐在一起喝酒的機會,三個人都有些傷感。小果不停的跟我拼酒,我也興起,跟他對幹。老杜還是不能喝,沒喝幾杯就說不行瞭,自覺的躺倒床上去瞭。我和小果卻意猶未盡。
夜色很深,我摟著小果的肩膀,看著他醉眼朦朧的樣子,笑道:「哥,你不行瞭。」
小果晃瞭晃腦袋,道:「去!少扯淡!繼續!媽的這酒喝的頭不暈,就是害困,你小子是不是買瞭假酒瞭?」
我笑著罵他:「拉不出屎來你怨茅坑修的不好!我怎麼不困?」小果又跟我拼瞭一杯,眼睛已經快睜不開瞭。「哥?」我輕聲叫他。小果應瞭一聲,勉強抬起瞭頭。我一手摟著他的肩膀,一手倒瞭杯酒灌進自己嘴裡:「回去瞭,就別回東北瞭。跟老爺子一起住吧,幫我盡盡孝道。說實話,我也挺想他的。他愛喝酒,我買瞭幾瓶五糧液,放在箱子裡,你拿回去給他。有空就去看看貓貓,跟她說:石頭對不起她,叫她找個好人嫁瞭,把我忘瞭吧!聽到沒有?哥」
小果低著頭,鼻間傳來微弱的鼾聲。他睡著瞭。我把他抱到床上,蓋好被子。老杜從床上翻身爬起來,問我:「真的不讓他去?」
我搖頭道:「我就這麼一個兄弟,還要他給替我看老爺子呢!」
老杜嘆瞭口氣,道:「我們倆個對付一個幫,不知道——」
我打斷他的話頭,道:「怕就不要去!」
老杜瞪著眼珠子罵我:「操!我是怕死的人嗎?要不也不會幫你給他下藥瞭!怕死?老子腦子裡就不知道這倆字怎麼寫!」
小果的酒杯裡被我下瞭兩顆安眠藥,估計能睡到明天晚上,那時,一切應該都結束瞭吧?
今天天氣預報說有臺風來襲。現在已經來瞭。猛烈的狂風吹的窗戶卡卡做響,我走到窗口,突然推開玻璃。呼嘯的烈風夾著暴雨撲面砸來,我深呼吸一口,張開雙臂迎接風雨的洗禮。
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