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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真假寶玉

  寶玉隻覺身輕如燕,真若騰雲駕霧般地高高飛起,眼看城頭就到,心中不禁一喜,體內氣息稍滯,身子便倏地往下沉去……他大吃一驚,忙亂中雙手朝前搭出,所幸扣住瞭一角城垛,整個人悠悠晃晃地掛於其上。

  一陣夜風吹拂過來,寶玉回望城下,心中怦怦直跳,想及剛才要是掉下去,隻怕此刻已成瞭一團肉餅,正待攀垛翻上,忽聽腳步聲響起,忙又掛在垛外不動,原來是一隊城衛巡邏而過。

  寶玉待他們走過,又挨瞭許久,耳中再無什麼動靜,這才翻上城頭,躡手躡腳尋路下城。雖是都城,但終非戰時,守衛並不十分森嚴,溜到梯道轉角處,才瞧見有幾個軍士或倚或坐在避風處守著。

  寶玉隻好躲藏一旁,等瞭老半天,也不見他們有散去的意思,心中焦急起來,忽想起那采花大盜於群雄圍剿中奪路而出的情景,竟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沖動,趁他們不備,猛地從暗角奔出,竟是疾如白過隙駒。

  幾個軍士守瞭大半夜,此刻正是最疲倦之時,忽覺身邊一陣風起,似有什麼東西掠過,定神一瞧,卻又未見什麼異物,不由面面相覷,心裡皆打瞭個寒栗,有人強笑道:“怎麼會有風吹到這邊來呢……”另幾人誰敢接他這話,一時齊靜瞭下來。

  寶玉奔出老遠,直跑到一條小巷裡才駐足喘氣,想起剛才的所作所為,仿如做夢一般,心中又是害怕又覺刺激,想道:“我竟能翻城而過哩,真成瞭那些飛簷走壁的江湖人啦。”

  他滿懷興奮,一路輕奔,不一會已到瞭榮國府外,也不走大門,溜到梨香院這側,正打算翻墻越過,忽見那邊屋頂上似有什麼閃瞭一下,心中吃瞭一驚:“難道又有什麼采花盜來瞭?”趕忙一步藏到樹後。

  隻見一條人影飛掠過來,隻在墻頭上點瞭一下,便躍瞭進去。

  寶玉暗道:“不好,真是來我傢的!”輕輕一縱,也跟瞭進去,見那人身形肥大,從背後瞧去,竟有點似曾相識之感,心中納悶起來,思道:“我哪有識得輕功的朋友?”

  那人前邊縱躍,忽在一處路口停下,東張西望,似在認路,腦袋一轉,側面給寶玉瞧見,立時把他給瞧傻瞭,原來那人並非什麼采花盜,卻是剛剛在紫檀堡一起鬼混的薛蟠。

  寶玉一時糊塗瞭,心道:“薛大哥怎麼也識輕功?而且我出來時,他明明還在床上睡覺,如今卻反而先到傢瞭?”見薛蟠站在那裡猶豫,不覺好笑:“看來薛大哥喝多哩,竟連回傢的路都想不起來瞭。”正要上前招呼,已見他又往前奔去。

  寶玉見他方向沒有弄錯,悄笑道:“畢竟還沒醉到連傢都忘瞭的地步。”轉身欲返自已的院子,忽又覺得有什麼不對,在那裡呆瞭半響,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心中忐忑不安,不由自主又朝著薛蟠逝去的方向跟去。

  追到梨香院後園,正見薛蟠無聲無息地翻墻越過,寶玉心道:“薛大哥定是與我一樣,也怕回來晚瞭被人發覺,所以去學瞭一身輕功……他倒守得瞭秘密,竟瞞得我半點不知。”突又一陣悚然,想到薛蟠大大咧咧的性情,怎麼可能如此,猶豫瞭一下,便也翻墻而入,攝手攝足摸到屋邊,便聽香菱喚道:“臻兒,你爺回來哩,快去弄些湯水來。”

  臻兒從側床上惺忪爬起,應瞭一聲,披瞭件小衣去外屋燒水。

  薛蟠卻道:“不用瞭,這就睡吧。”坐到床邊,眼睛勾勾地盯著香菱瞧。

  寶玉屋外聽瞭他的聲音,心中莫明其妙地生出一種怪異之感。

  香菱先與薛蟠脫掉外衣,又跪到床前,低眉順目地幫他脫靴,輕聲道:“用湯水泡會兒腳,最能解乏哩,爺困瞭隻管躺著,一切由妾身來好瞭。”

  薛蟠再不作聲,片刻間臻兒已端瞭一盆熱水進來,放在床前的鞋踏上。香菱用手試瞭水溫,抱瞭男人的腳放進去,還小心問道:“燙不燙?要不要加點涼水?”

  薛蟠道:“不用,正好。”

  香菱溫柔地為他搓揉瞭一會腳,待水溫稍減,便捧起來抱在懷裡,取瞭一條軟巾仔細拭幹,搬到床上放好,又去衣櫥裡取瞭內衣來幫男人更換,弄到底下,竟見陽物高高昂翹起來,俏臉不覺飛起一抹淡淡地暈紅。

  薛蟠見臻兒端盆出去,一把抱住女人,猛地按倒床上,嘴巴朝她臉上胸口亂親亂吻。

  香菱喘息道:“不要……不要。”手上輕推男人。

  薛蟠道:“怎麼不要?你不是我女人麼!”

  香菱道:“爺莫生氣,妾身那個昨兒來瞭,爺竟忘瞭嗎?”

  薛蟠竟問道:“什麼來瞭?”

  香菱隻道男人要羞她,紅瞭耳根,嚅囁道:“妾身去喚臻兒來侍候爺好麼?”

  薛蟠粗息道:“不成,就要你!”手上發力,硬來剝女人的衣裳。

  香菱知道他的脾氣,惱起來可不是說笑的,雖然十分不便,卻哪敢再阻攔他,隻好抓瞭一條汗巾在手裡備著,任由男人索取。

  寶玉聽屋裡男女聲息喘起,心中明瞭是怎麼回事,暗道:“薛大哥好大的勁頭,上半夜那樣胡鬧,下半夜卻還這麼有興致。”想起香菱的模樣,雖覺不好,但又舍不得立時離去。

  忽聽薛蟠道:“怎麼流瞭這麼多血?”

  香菱細細聲道:“頭兩天流量自然多些哩。”

  聲音雖然極小,不知何故,寶玉竟能聽清清楚楚,恍然道:“原來香菱來紅瞭……哎,薛大哥真是百般不忌,也不怕日後倒黴。”

  過瞭一會,香菱開始呻吟起來,極是嬌柔迷人。

  薛蟠十分動興,動作越來越大,從女人身子裡掏出一大堆穢物來。

  香菱用汗巾拭瞭又拭,突然輕叫道:“哎呀!流到床鋪上瞭……臻兒,臻兒!快拿條大毛巾來。”

  寶玉聽臻兒跑進屋去,薛蟠卻仍粗喘個不住,如非已在紫檀堡鬼混瞭大半夜,這會兒還真有些受不瞭。

  不知過瞭多久,終聽薛蟠悶哼一聲,香菱也跟著嬌啼起來,片刻之後,屋裡這才歸於平靜,又見臻兒推門出來,喚外屋的小丫鬟起床燒水。

  寶玉此時困倦已極,正待要走,忽聽薛蟠道:“拿衣服過來,我還要出去。”

  香菱訝道:“現在就要去?離天亮還有近兩個時辰哩,爺睡一會兒再去不好嗎?”

  薛蟠沉聲道:“明早有要事,半點耽誤不得,定須提前去準備的。”

  女人沒瞭聲音,默默服侍他漱洗更衣。

  寶玉心中疑惑又生,暗奇道:“這時候會有什麼要事?難道薛大哥要趕回紫檀堡去陪雲兒麼?”又覺實在太沒道理。

  不一會便見薛蟠從屋中出來,穿過院門頭也不回的往前行。

  寶玉忍不住又悄悄跟著,那薛蟠到瞭轉角處,望望四周,倏地又施展輕功,竄向園後僻靜處,沿著圍墻快步奔行,顯然是想尋一個沒人的地方翻出墻外。

  寶玉緊緊跟在後面,相距不過十幾步,忽聽薛蟠哼起小調來,聲音竟完全變成瞭另外一個人的,不禁毛骨聳然,腳下稍滯,將一段枯枝踏出聲響來。

  薛蟠猛地頓住身子,肥大的身軀緩緩轉過來,陰沉沉地遊目四顧。

  寶玉躲在枝叢之中,透過縫隙偷偷瞧他,背後頓有一股寒意沿脊流下,隻見其目光陰騭殘忍,哪裡還是薛蟠的眼神。

  那薛蟠突然身形暴起,反身翻出瞭圍墻。

  寶玉哪有半點江湖經驗,心中一急,忙從枝叢中躍出,一步縱上墻頭,趁著月光四下瞧去,哪裡還有那薛蟠的蹤影。

  正在猶豫該往什麼方向追尋,倏地頸後一震,驀地天旋地轉,整個人已從墻頭栽瞭下去,昏迷前似乎乜見瞭薛蟠的大胖臉,正邪惡嘲弄地笑著……

  不知什麼時候,寶玉在顛簸中驚醒過來,身子被人擔在肩上,渾身麻軟無力,眼中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心中一陣恐懼,大叫道:“這是哪兒?快放我下來!”耳中聽見嗡嗡回音,仿似在一處密封的空間內。

  擔著他的那人隻是默不作聲,高高低低一路直奔,黑暗裡似轉瞭無數個彎,竟無半點磕碰。

  寶玉連連大叫,不見任何作用,他雖時常荒唐迷糊,卻並非蠢人,便閉瞭嘴不再浪費唇舌。

  又顛簸瞭好一會,突覺那人停瞭下來,也不知他去弄瞭什麼,隻聽“哐”的一聲,又有紮紮聲響,好似開瞭扇極為沉重的鐵門,那人繼續前行,這回卻是斜斜向下。

  寶玉鼻中嗅著絲絲腐物氣味,心頭一片惶惑:“好象是在地道之內。”

  那人擔著寶玉又走許久,似又連開兩扇鐵門,一把將他摔落地上。

  寶玉跌得五臟翻轉,耳中隱隱聞得水聲,眼前忽然一亮,原那人點著瞭一支插在壁上的火把,緩緩轉過身來,面容在火光裡晃動不定,赫然便是那個奇異的薛蟠。

  寶玉顫聲道:“你……你倒底是不是薛大哥?”

  薛蟠道:“你瞧我哪裡不是瞭?”臉上笑容異樣古怪,那肥大的身軀忽然一圈圈削瘦下去,片刻間已不見瞭三分之一,衣服立顯太過寬闊,都垂皺下來。

  寶玉目瞪口呆,真不知眼前的是人還是鬼瞭,又見他走到一張放著許多瓶瓶罐罐的大石床前,取瞭其中一隻,倒瞭什麼物事在手裡和著,走到不遠處蹲下,雙手掬水,往自已臉上潑灑去。

  寶玉借著火光瞧去,原來那邊竟有一條小溪潺潺流過,難怪剛才聽見水聲,他又遊目四顧,才知此處異常寬宏,除瞭這邊的一面青磚墻壁可見,其餘三面及頂上皆是漆黑一片,想來必是極遠極高,連火光都照耀不到,心中更是訝異:“都中哪有這樣的地方?”正在迷茫,“瘦”瞭近半的薛蟠已從溪邊立起,轉身走回來,笑道:“瞧瞧我又是誰?”

  寶玉凝目瞧去,簡直不能相信自已的眼睛,回來的薛蟠已經完全變成瞭另一個人,竟是正心武館的弟子白玄,不禁張大瞭嘴巴道:“白大哥?怎麼是你!”

  白玄笑道:“不相信是不是?哈哈,說明我扮得太象瞭,連你也瞧不出這薛蟠是假的。”

  寶玉駭然道:“你真的是白大哥?”想起剛才的事,旋又怒道:“你!你竟扮成我薛大哥的模樣去……去占便宜!”

  白玄舔瞭一下嘴唇道:“那大傻子天天往外邊跑,屋裡放著個大美人竟不知痛愛,我代他憐香惜玉一晚,又有何不可。”

  寶玉忍不住道:“你怎能扮得這樣象的?”

  白玄開懷笑道:“跟你這草包又怎說得明白!江湖中有一本無上秘籍,叫做無極譜,學瞭不但可以易容,還可以仿聲,更神妙的是能通過運氣移骨改變形體,修煉到最高境界,別說瘦子變胖子,矮子變高個,就是以老變童也是等閑。”

  寶玉隻覺匪夷所思,道:“那豈不是成瞭能七十二變的孫悟空瞭?”

  白玄哈哈大笑:“作無極譜之人當年被稱為‘千面王’,又何止七十二變!”

  寶玉瞧他笑得有些瘋狂,心中害怕起來,道:“這是哪兒?為什麼捉我到這裡來?”

  白玄瞧著他,怪笑道:“若非你偷偷跟蹤我,也沒如今的事,現在嘛……我倒有瞭個妙不可言的主意。”

  寶玉毛骨聳然,道:“你想怎樣?”白玄不答,伸手捏住寶玉的下巴,翻來扭去的仔細觀看。

  寶玉莫明其妙,心中生出絲絲寒意。

  白玄細瞧瞭半天,才將他放開,搓瞭搓手,興奮溢表地走到石床前,將其上的瓶瓶罐罐打開,倒出許多各種顏色的泥狀物,照著一本書籍調弄,間中不時返身來瞧看寶玉。

  寶玉想不出他到底要搞什麼名堂,又驚又倦躺於地上,昏昏沉沉地幾欲睡去。

  不知過瞭多久,寶玉忽覺有人在臉上拍瞭拍,迷糊中睜眼瞧去,剎那間周身汗毛豎起,睡意消逝得一幹二凈。

  若是瞧見瞭什麼厲鬼惡魔,寶玉恐怕也沒這般驚怖,原來他看見的竟是另外一個自已,宛如平日照鏡子一般,隻不過那個是影子,眼前的這個卻是活生生的人。

  寶玉瞠目結舌,半響方能說出話來:“你是誰?”

  對面那寶玉也露出一樣的驚駭之色,道:“你是誰?”聲音竟也幾無分別。

  寶玉心跳欲停,戰栗不住道:“我知道是你,別蒙人!”

  那寶玉也顫抖道:“我知道是你,別蒙人!”

  寶玉面如死灰,隻盼此刻是在夢中。

  那寶玉乍然狂笑起來:“象不象?要是去給你傢裡人瞧,有幾成機會能分辯出真假來?”

  寶玉瞧著他忖道:“象如這種程度,若是我們兩個站在一塊讓人辯認,或許還有點可能分出真假,若是隻有他一個,恐怕誰也會不知道這是另外一個人瞭。”念到這裡,便再也不敢往下想瞭,牙關交擊不住道:“你到底想要怎樣?”

  白玄笑道:“說與你聽吧,我自幼便為孤兒,為瞭活下來,不知受過瞭多少冷言白眼多少羞辱折磨,因此,我天天都夢想著有朝一日大富大貴,叫任何人都不能再羞辱我折磨我……”他轉瞭個身,仰首黑暗,續道:“老天爺總算沒有負我,讓我吃這麼多苦頭後,先讓我知道瞭這地方的秘密,讓我找到瞭足以傲視武林的鳳凰磐涅大法,又讓我得到瞭這能變幻莫測的無極譜,我白玄出人頭地的日子已為時不遠瞭,哈哈哈!”

  原來此處正是前大內司庫府的地下秘庫。三朝元司丁翊為皇傢掌管瞭近七十年的內庫,其間不知監守自盜與私下截留瞭多少東西,直至三年前被鎮國公牛清等數位重臣聯名彈劾,才被滿門抄斬。其後朝庭對這座府第進行瞭幾次大規模地搜查,收繳瞭數量極為驚人的奇珍異寶,皇帝卻認為尚有遺漏,正待下旨掘地三尺,但因有東太師與前朝數位元老奮力勸阻,隻好暫時將這占地數百畝的府第束之高閣,在京都的繁花中荒置瞭三年,至今仍未征挪它用。

  江湖上不知何時開始,漸有瞭各種傳說,這個說尚未找到的是一件事關皇朝興衰的聖物,那個道其實是數樣足以傾覆天下的至寶,而皇帝之所以不敢輕舉妄動,乃因這座府第的地底藏著皇族的龍脈。

  白玄日思夜夢出人頭地,聽瞭那些傳說,也顧不得是真是假,拚著砍頭的大罪偷偷進入尋探,機緣巧合,多少行傢都勘不破的關鍵,卻叫他給攻破瞭,竟從中尋到瞭鳳凰磐涅大法的秘籍。

  “而你……”白玄又轉回身來,冷冷的盯著寶玉,繼而憤聲道:“一個百般無用的大草包,憑什麼一生出來就錦衣繡食,憑什麼就能養尊處優,還不是因為你落在瞭個好人傢,因此,隻要跟你對調一下,我便能享受到你的一切,從今天起,我就是榮國府的尊貴寶二爺,不但可以躲在最安全的地方修煉鳳凰磐涅,還可以……”

  他湊近寶玉的臉,淫邪道:“還可以在酒足飯飽之餘享受享受溫柔鄉,嘗一嘗你屋裡那些嬌婢美妾的滋味,說不定將來還能娶哪傢王公將相的千金小姐做夫人哩。”

  寶玉聽得臉都白瞭,想起傢裡的寶姐姐、林妹妹還有晴雯、襲人、碧痕那些俏丫鬟,當下幾欲哭出來,道:“你不能……你不能這麼做!”

  白玄眼中滿是嘲弄,笑道:“我怎麼不能?為什麼不能?你瞧,我們的相貌一模一樣,我們的聲音也無分別,要是我們當中隻剩下一個,另一個就是真正的寶二爺!”寶玉心頭升起一股寒意,顫聲道:“你……你要殺我?”

  白玄點點頭,道:“隻有這樣瞭,這世上總不能有兩個寶二爺吧。”他舉右手,瞧著它赤紅起來,眼睛移往寶玉,目光裡似乎充滿瞭憐憫,輕聲接道:“鳳凰磐涅打在身上會很痛苦,不過,看在你死得冤枉的份上,我出手會盡量重些,好讓你快點兒死去。”言罷,一掌緩緩朝他胸口印落……

  寶玉身子抖個不住,一片火紅映赤瞭他那驚恐萬分的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