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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浪漫結局之先發制人

  “砰砰”,用力撬地磚,七歲的她和大哥二哥在萬喑堂裡埋頭苦幹,誰讓他們的寶貝蟋蟀跑到地磚下去瞭呢。

  “哎呀,爹來瞭。”二哥叫瞭一聲。三人慌做一團,還是沒逃脫,被司馬烈抓瞭回來傢法伺候,下令每人鞭打十下。

  大哥面對臉色鐵青的爹,第一個站出來,“磚是我撬的,壞瞭風水也怪我,爹罰我就好,不關弟弟妹妹的事。”

  二哥勇敢的挺瞭挺胸,“不是,是我要大哥幫我找蟋蟀,要罰該罰我。”

  七歲的她,雖害怕鞭打,還是忍不住上前,“爹,是我把二哥的蟋蟀拿到這玩弄丟的,是我錯瞭。”

  “爹真要罰,就讓我代妹妹挨罰好瞭。”大哥一手把她拉到身後。二哥也沖過來擋在她身邊,“我胖,我皮厚,爹要打就打我吧。”大哥的手厚實而有力,她靠在二哥身上十分安心。

  然而,恍惚間,什麼都變瞭。大哥英氣勃勃的臉,蒼白如紙,被一抔黃土掩埋,二哥淳樸溫厚的笑顏,也永遠沉寂在地下。

  “大哥——”睡夢中,她嗚咽著,心痛如絞。鼻端清冽的香味越來越近,她陡然驚醒。

  淺淺淡淡的月華透過窗欞照進來,映入眼簾的,赫然是那雲紋黑裳。那霸氣昂藏的雙眸,和她對視時,隱含的竟全是刀鋒般森冷的光芒,仿佛隨時要刺穿她的心。

  環顧周圍,那般熟悉的陳設,她身處的居然是共雨小築的睡房。是做夢嗎?閉眼,再睜開,依然是這裡。滿心疑惑,她幾乎要跳起來,然而渾身酥軟無力,且隻著瞭貼身的絲質小衣,隻得又往被裡縮瞭縮。

  “我怎會在這裡?你又怎會在這裡?萬喑堂其他人呢?胡天呢?”她勉強鎮定心神,直視瞭盛希賢。

  “聽說這裡是你和他新婚的居所。共雨小築,攜手並肩,共迎風雨?名字取得真好。”他慢慢踱步到床邊,冷冷說著,“不過,他對司馬傢大開殺戒,更逼你逃離牧場,這也算和你共迎風雨?”

  “你想說什麼?”一顆心七上八下,她悄悄運瞭運功,體內真氣卻無法凝聚。

  “你不該騙我,”他修長的手指一寸寸蹭過她柔嫩的臉頰,隨即一把扯起她的皓腕,“你不該幫著他騙我!”他的手指燙如烙鐵,指尖逐步加勁,那力道直逼至她全身,刺骨的痛。

  鳳目中,憤怒的火焰無邊無際的燃燒開來,好像要將視野中的一切都焚盡、都毀滅才甘心。是的,她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他並不在意。但段喻寒明明沒死,她卻千方百計隱瞞他欺騙他,還急著問他要大還丹救段喻寒,卻是萬萬不行!

  她忍痛咬瞭下唇,一聲不吭。他這樣的反應,她並不驚奇,她早料到蓄意欺騙他的後果。

  看她編貝般的玉齒在唇上留下清晰的印痕,知她極痛,他霍地甩開她的腕,“哼,醒瞭第一句話就問萬喑堂的其他人?你惦記的不過是段喻寒吧!”

  “本來我們的約定是殺瞭他,奪回牧場。可你蓄意隱瞞他的死,對他百般維護,是你毀約在先,所以我如今和胡天合作,也不算對不起你。”見她臉色漸變,他隱隱感到一絲快意,“除瞭你,萬喑堂其他人都押在地牢裡。”

  “你究竟做瞭什麼?”她急切追問。

  “沒什麼。我隻不過聽說你和段喻寒向牧場進發,想看看你們怎樣瞭。剛巧聽到萬喑堂裡有人在挖洞,就順便派人在外面洞口放瞭點十香軟筋散。”他說得輕描淡寫,她卻冒瞭一身冷汗。

  他早知道段喻寒未死,卻不揭破,是想讓他們和胡天先鬥一場。然後他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十香軟筋散,點燃後釋放的氣體無色無臭,銷蝕體力於不知不覺中,他以此毒突襲,不損一兵一卒,就控制瞭段喻寒他們。這個男人,看似溫和而無害,卻是最工於心計的!而段喻寒落在他手上,更是兇多吉少!

  她花瓣似的唇瞬間失瞭血色,“然後你就去見胡天,要和他平分牧場,否則,你就和我們聯手,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不錯。”

  “你不是一向討厭卑鄙無恥的小人?就算你需要牧場有權勢的人助你一臂之力,又怎會選胡天?”她忍不住大聲責問。

  他鉗制瞭她小巧的小巴,迫使她的臉和自己近在咫尺,“你說呢?”細長的鳳目殺氣乍現。她口口聲聲說要殺段喻寒報仇,卻自始至終維護著那人。既然她毀約,他就要她知道背棄約定的後果!

  她的眸光霎時黯淡下來,想說什麼,終沒開口。他直勾勾的看著她,冷酷的眼神愈加可怖。空氣好似也凍結起來,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瞭兩人。

  “我知道你一定不想牧場落到胡天手上,所以我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驀地,他掀開被子抱她入懷,放緩語氣道,“隻要你繼續履行我們的約定,殺瞭他為父兄報仇,牧場仍然是你的。要不然,牧場歸瞭我和胡天,你將一生一世都是我的小愛奴。”在他,生氣是生氣,但見她黯然的神態,仍盼她能看清此時形勢,堅定最初的復仇意念。

  她默默搖頭,“我不會殺他,也不會跟隨你。”

  “你沒有第三個選擇。”

  緋紅的唇角微勾,她忽而笑如飄渺煙嵐,“大哥二哥走後,爹教過我一句話,說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那語音清泠泠如風動碎玉,說不出的悅耳,卻透著徹骨的冰冷,莫名的讓他胸口一窒。

  “深愛的人,都可以轉瞬間變成仇人,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人值得信任,你說是嗎?”她的眉梢隱含瞭些許冷酷,“你總怕我在清心雅苑太孤單,所以差不多每隔幾天就特意來陪我。你最喜歡吃的點心是蕓豆卷,對嗎?有那麼幾天,我特意到廚房看他們做過。”

  對上他的目光,她繼續道,“凌先生說過,世間最毒的慢性毒藥是‘七絕無雙’。青陀螺花、醉仙靈芙、孔雀膽、醍醐香、鶴頂紅、靈脂蘭、罌粟,這七樣東西的粉末我在聖武宮的藥房裡都找到瞭。”

  “中此毒後,身體沒什麼明顯的異樣,一般不會察覺,但中毒者若不服下解藥,隻能活四個月。以你的武功和體質,我想也不過比平常人多活一個月吧。”

  他一怔神,細想相處以來的種種,豁然明白,“七絕無雙,是放在你那天親手做的蕓豆卷裡?”“正是。”

  記憶中,兩月前的事歷歷在目。他如往常般來找她,她在午睡。他看到桌上一碟蕓豆卷,賣相極差。本來他並不在意,但寶兒急著把那東西拿走,他就很奇怪。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晚晴一時好玩,到廚房做的。因為做得不好看,味道又不好,晚晴已吩咐倒瞭它。當時,瞧瞭那卷得歪歪斜斜,色澤也不甚透亮的蕓豆卷,他一心隻想嘗嘗她的手藝。雖然寶兒說大傢剛吃過,很難吃,再三勸他不要吃,他還是吃瞭一個。他以為,她做這個,是對他有一丁點好感,卻原來,不過是一個陷阱。

  “其他吃過的人,你自然是後來神不知鬼不覺的給他們服瞭解藥。”他忍不住縱聲大笑。曾看破多少真相,識破多少圈套,怎麼就被她算計瞭?他,再怎樣自負天縱奇才,也逃不過一個情字!總以為能感動她,怎知她是鐵石心腸,而愛上她更是他的劫數!

  “是。”她答得很幹脆。有瞭段喻寒這樣的前車之鑒,她和盛希賢合作時,自然需考慮周全。寧可違背良心對不起他,她也絕不能讓他有機會背叛約定,對自己不利。

  她隱隱有些歉然,“我這麼做,不是真想把你怎樣,隻是以防萬一,希望你我能一直合作下去罷瞭。如果不是有今天的事,等我拿回牧場,自然會在不知不覺間給你解毒。如今……我要你放過段喻寒,幫我對付胡天,你答應嗎?”到底是她先下手算計他,先背棄約定,她始終有點理不直氣不壯。

  劍眉斜挑,他哈哈一笑,“不答應會怎樣?我還有兩三個月時間,可以慢慢找解藥。況且,凌珂舟知曉這毒,當然能配出解藥。”

  “沒用的。”她搖瞭搖頭,“七絕無雙號稱‘無雙’,就是說每個人配制的,因瞭七種東西的份量不同,都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它的解藥,隻有配毒的人才做得出。”

  他瞧她眉宇間滿是沉著自信,知她所言非虛,“解藥你一定配好,隨身帶瞭,我不信找不到。”

  “你若想把我這一路走過的地方都挖地三尺,鬧個雞犬不寧,也隨你。”

  他目光灼灼的緊盯瞭她,“我若堅持不答應,你會怎樣?”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相信你會做出對自己最好的選擇。”她淡淡回應,看似篤定,眼底還是掩不住一層擔憂。他那樣高傲的人,是不會輕易被人威脅就范的,他若不答應,難道她真要他死?

  “你別忘瞭,你曾答應幫我做一件事。”他的手隔瞭絲質小衣婆娑瞭她的纖腰,“現在我要你幫我解毒,這沒有違背仁義之道,也沒有傷害別人,你不會食言吧。”

  “恕難從命。”她不覺輕嘆一聲,“你就當我言而無信好瞭。”

  他忽而笑瞭,“你是不是故意危言聳聽騙我?”

  “你沒覺得身體有什麼不妥,所以不信我的話?很簡單,用力按下百會穴,你自然知道我沒騙你。”

  他依她所說,自按百會穴,臉色頓時一片灰黃。沉默半晌,他又笑起來,“段喻寒在我手上,所有人都在我手上,連你的命也在我手上。你說,你我之間,是誰該聽誰的?”他天性中遇強愈強的脾氣,陡然發作起來。自來是他制約別人,他豈會被人要挾?

  “好,你不答應就算瞭,最多是大傢同歸於盡吧。”她出奇的心平氣和。

  他隨手把玩瞭她的翡翠耳墜,“就為瞭段喻寒不死,你執意要脅迫我?你舍得讓冰兒成為孤兒?你肯丟下嶽中正,讓他在胡天囚禁下度過餘生?你舍得烈雲牧場被胡天霸占?你若執迷不悟,我隻怕你到九泉之下,也沒面目見司馬烈!”他的話如根根利箭,頻頻射中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心中一痛,她努力控制因激動而亂竄的氣息,淺笑嫣然,“不錯,我舍不得他死,舍不得很多東西。可你若因七絕無雙而死,一統武林的宏圖大志就再無望實現,你會甘心嗎?”她知道,或許他不怕死,但他一生的理想若不能實現,他會比死還難受。

  幽幽靜靜的美目,目光堅定若千斤磐石,凜然直對上他瞬間冷冽如冰的雙眸,絕不肯退讓半步。那犀利的目光夾雜瞭絲絲冷笑狠狠刺過來,四周空氣沉悶得駭人,若暴風雨來臨前的無比凝重,直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全身仿佛僵硬瞭,連指頭都不敢動一動。

  認識他已久,他一向對她和顏悅色,可此刻她才真正體會到他的霸氣逼人。那種凌人氣勢,讓你不由自主的要屈服。良久,手心不覺有些許冷汗慢慢滲出,她不敢稍有松懈。她明白此刻她若軟弱半分,她和段喻寒的命運就會從此被他掌控,再無力掙脫。彼此都掌握瞭對方最重要的東西,彼此都立於不敗之地,彼此都要力爭到底,也註定瞭彼此都不可能大獲全勝。

  驀地,唇舌間一股腥甜疾噴而出,眼前一黑,她不由自主的要倒下去。他一伸手,牢牢抱緊她。手臂攬處,她是那樣嬌弱柔致的人兒,然而,她的眼神還是那般倔強決然。瞥到衣袖上那點點殷色桃花,他自知逼她太甚。右手貼上她後背,他運功幫她調養內息,良久才松手。

  美目燦若星辰,她註視瞭他,心有所感。他的情意,她豈不明白?是她,一再利用他的感情呀。

  背瞭光,燭光在他身上投下幾道暗影,朦朧的,看不真切他的表情。目光變幻遊移,他忽而玩味的俯下身來,“我不逼你。我們沒必要鬥得你死我活,讓胡天那卑鄙小人得利,不是嗎?”她點點頭,“你明白這個道理最好。”化幹戈為玉帛,才是上上之策呀。

  “我的命在你手裡,你們的命也在我手裡。所以,你要我完全按你說的做,對我來說不公平。”他慢條斯理的說著,頭緊貼瞭她雪白的頸項處,呼吸的熱氣讓她心悸,“我現在隻想知道,你對我有沒有心動過?”愛意流轉的雙眸,和她對視,異常的,溫柔如一池春水,幾乎要將她溺斃。

  “說實話,不要騙我!”他的聲音清越得蠱惑人心。

  她下意識的要偏頭避開他深情的眼神,他卻固執的追隨過來。那一刻,她竟不敢直視他,不能說出否定的答案。如果不曾動心,那日在雲來居,她怎會任他吻而不反抗?此刻又怎會心虛?

  “為什麼要逃避?”他敏銳的捕捉到她的猶豫。

  深吸口氣,她告訴自己必須有個幹脆的決斷。昂然對上他的眼睛,她認真答瞭,“我承認,你是個很出色的人,我心動過。但是,僅此而已,絕不可能再有什麼。因為除瞭他,我絕對不會愛上其他人。”

  “好,”他眼中一派璀璨絢然,“我一向不喜歡強人所難。所以,你我之間還有得商量,不若一人讓一步如何?”

  “怎麼讓一步?”她不信他會輕易妥協。

  “我幫你對付胡天,我也會放過段喻寒,不傷害他,但是……奪回牧場後,你要陪我七天。”魅惑的鳳眼越來越近。

  “陪你?”

  “不錯,象妻子一樣陪我七天。”他笑吟吟的回應。她的臉色唰的蒼白,搖瞭搖頭。

  他的語調陡然一冷,“你想清楚。我現在隨時可以要他的命,當然,也包括你的命。就算拚個兩敗俱傷,我也至少比你們多活幾個月。而且——你該知道,天下間,沒有我得不到的。”

  星眸斂光,她怔怔的瞧瞭窗外花影疏斜,心一點點的下沉。他若有心控制她,有的是法子。讓人失去記憶思想,變成木偶一樣的失魂丹。讓人吃上癮而變得惟命是從的安樂丸。還有,苗疆的情蠱,讓人隻對蠱主鐘情一生。這些在聖武宮中,她都曾見到過。但他終究不曾拿這些對付她,是因為他愛她呀。如今是這樣的情勢,他提出那樣的要求,就算過分,她能選擇不答應嗎?

  半晌,她終頷首以示應承。那眉與眼,沉靜宛若夜空朗月,美得讓人不忍逼視。他的心卻剎那間陷入黑暗中。天知道他提出那樣無理的要求,是暗暗期盼她不應允,他不希望她為瞭段喻寒什麼都犧牲。可她竟答應瞭。那個男人,她再恨他,在緊要關頭卻始終是幫著他護著他!

  放她躺下,他迅速離去。他終於知道她對他並非無動於衷。他可以等,他想得到的,一定會得到。

  見他遠去,她頹然閉目。他日段喻寒知道她用自己的清白為籌碼來達成協議,會是何種情形,她已不敢去想。隻是如今,任何事都沒有他的安全重要,她別無選擇。

  「下輯完」